奔腾不息的流动人口为艺术家提供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艺术家也用这个主题表达对社会、对人以及对自我的看法。在历届上海双年展中,这一次艺术家与老百姓走得最近,与历史也走得最近。
撰稿·沈嘉禄(主笔)
我们都是“快城”中的“快客” 今年上海双年展的主题是“快城快客”,从文字学的层面来考察这个主题的话,是有毛病的,但主题在上半年一经公开就引起广泛的关注,叫好声也不绝于耳,因为公众看到了一贯孤傲的艺术家终于放下身段,以一次艺术派对的方式关注起社会现实,特别是关注到了为生活奔走着的人们。所谓“快城”、“快客”,有望为城市生活引入全新的语义并流传下去,就像过去文学层面的“后街”、“迷城”、“闪客”。 上海双年展艺术委员会主任许江教授在解释这个主题时一再强调:“快城快客”展现了一个在飞速发展的城市中人群迅速移动的意象。它的“快”和庞大,令人激动万分又有隐约的不安。和其他国家和地区不同的是,中国的人口迁移无关种族、难民潮或者战争后遗症,它是中国巨大的建设浪潮和令人目眩的经济成就背后的组成部分。中国社会和经济正发生着巨大的变迁,人口从农村流向城市、从小城市流向大都市,以寻求发展机会。中国正飞速地从农业化的社会转向工业化、信息化的社会,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而具体到上海,这个城市本身的历史文脉又给这个主题增加了内涵——它的殖民背景、经济龙头地位和国际化抱负等等。许江还说:迁移体现了一种从过客到主体身份确认并最终获得文化认同的过程。并强调“紧紧扣住上海这个城市母体,演练现代城市的各种问题”。 这个主题让人想起2004年第三届柏林双年展的第一主题“迁移”,还有去年威尼斯双年展上比莉安娜策划的外围展“迁徙嗜好者”。由此可见,“迁移”已经成为在全球化和城市化进程中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去年,世界城市人口的总数已经突破了世界总人口数的50%,一个城市化的时代已经到来。它所衍生出来的文化、身份和政治、经济的话题,包罗万象。本届上海双年展因此比前几届显得更加主动地介入了社会现实。 火车为何驶进美术馆 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长青。由此引申开去,也许可以说艺术之树长青。这从上海美术馆门外不大的场地上可以得到证明。这里在双年展开幕前半个月就铺起一条锈迹很厚的铁轨,8月27日深夜,一件庞大的作品通过沪杭高速公路进入上海市区,然后被缓缓吊装到上面:一节火车头加一个煤箱,再拖一节车厢。它们的长度为45米。 但是列车象征的历史长度远远不止于此。它从19世纪驶到我们面前。自上海至吴淞铺起中国第一条铁轨开始,我们对于城市的记忆就离不开火车。即使界定在最近的四十年,它也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沮丧与希望。这一次,井士剑将这件大体量作品命名为《移城》,就锁定了这个时段。它的背景就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上山下乡,火车来回奔驶,足以移走一座城市。“出城”、“入城”的往返,使一代人快速成熟,也过早地承担起历史的使命。后来他们发现,这一切都围绕着一个误会展开,此时,青春已经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也因为如此,观众对它的感受是迥然不同的,中年以上、特别是知青出身的人对此唏嘘不已,而他们的下一代,可能一脸茫然。 站台上大红横幅拉起,近千名知青在欢快的锣鼓和口号声中上了列车,亲人在站台上千叮咛万嘱咐,或执手无语,突然一声汽笛响起,列车向前咯噔一下,哭声顿时惊天动地。 这一幕,都凝结在这件名为《移城》的作品中了。蒸汽机车表示了远逝的年代,车厢里还将布置知青们当年的生活用品和劳动工具,还有许多旧照片。那是青春梦境的碎片。艺术家希望观众通过对这件作品的多种解读来思考当下各种文化现象的更迭、突破与回流。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对中国历史进行回望的这位艺术家居然是日本人。 “快客”们的自嘲 艺术家们也许觉得严肃的命题也可以用娱乐化的手段来完成,于是就有了尹秀珍的《飞行器计划》。这件装置的主体是一架仿制的波音747客机,它的翅膀分别由一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桑塔纳轿车构成,在机舱中央还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观众可以像在敞篷轿车里面那样将身子伸出来俯瞰展厅。机舱四周也会塞满展品,以期引起观众对城乡人口在改革开放大潮下,各种流动方式和路径的解读。同样充满娱乐精神的是陈志光的《迁徙时代》,160只用不锈钢材料制成的蚂蚁将会爬上美术馆的墙面,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目的银光。另外还有数只身长超过1米的蚂蚁行走在主楼下面,它光滑的身躯反射着南京路光怪陆离的建筑与匆匆行走的人群,观众很容易从作品本身映射出自身的存在价值。来自台湾的林铨居是一直以水稻种植表达自己观点的艺术家,这次也不例外,他在美术馆外面12个花坛上种上了水稻,在长达70天的展期里,观众可以看到水稻在城市中心慢慢成熟,或许还能迎来收割。艺术家借此反对过度的城市化,并暗示美术馆这个都市中心以前就是一片稻田。 有些作品相当直接地挑起观众的神经,比如王庆松的作品《行李》,以青铜彩绘材料制作了数十个行李箱,它们涵盖了新中国建立后流动人口各个高潮期的各种随身运载工具,有帆布的,人造革的,也有塑料的,有些看上去相当破旧。但每个观众都可以从它们身上找到自己的“朋友”,并强化自身曾经作为“快客”的身份认同。至于青铜材料,不仅是获得一种质感,还想提醒观众:历史是沉重的。 自嘲发力最狠的是岳敏君,这位在国际艺术市场频频创下拍卖纪录的画家这次玩起了雕塑,他将41头恐龙搬到美术馆二楼展厅,这里有三个艺术家的个展,题为《迁徙家园》。记者走进二楼展厅时,被一股浓烈的气味熏得差点后退,工人们正在焊接、打磨恐龙庞大的躯体,最大的一头恐龙大概要超过20米。那些绘了彩的恐龙,躯体扭曲、顶起,但头部是岳氏招牌的人头,一脸傻笑的样子没变。 “2008艺术罗盘”希望扩大影响 本届双年展涵盖了来自世界21个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他们拿出了61组参展作品和方案。展览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欲望广场”,约有20位艺术家将会围绕着人民广场这个对象和它所揭示的某些信息创作作品。按总策展人张晴的说法,人民广场更是中国当今社会的缩影。城市的空间分布总是依据欲望法则,这里是城市重要的标志性公共空间,也是百年上海社会、文化、经济以及各种力量流转、交汇的首要场所。“快客”在这里聚散,最能体现“快城”的性质。第二部分是“迁徙家园”,集中展示三位正处于事业顶峰艺术家的作品,包括刚才介绍过的岳敏君。本次展览挑选艺术家的标准是,他们对人口流动及相关的城市经济社会发展这一主题要有深入广泛的思考,这一主题在他们的艺术作品中要有鲜明的体现。第三部分是“移居年代”,将放置约20名艺术家预先创作的作品,它们紧扣展览的主题,但运用非上海的素材。可以探讨南亚、欧洲或美洲等世界各地人口迁移融合的问题。另外,作为上海美术馆主体展览的延伸,双年展的第四个部分“记忆码头”将在机场、火车站、轮船码头、车站和地铁等公共空间展示。这些空间是人口流转的中心,是迁移的空间节点。在这些场所,将会采用互动性强、灵活流动的展示方式揭示人口迁徙的社会现实。 去年欧洲的四大艺术盛事——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德国卡塞尔文献展、德国敏斯特雕塑展和瑞士巴塞尔艺术博览会,采用了一体化的策略。上海双年展受此启发,继续与广州三年展、韩国双年展以及新加坡双年展联动,并加入了日本横滨三年展和澳大利亚悉尼双年展,一同构成亚太地区的五大艺术展览,形成所谓的“2008艺术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