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采访·撰文/周颖
美国金融海啸的传导效应对全球钢铁业产生的影响远超出预期，钢铁业经历的危机丝毫没有减弱迹象。中国钢铁业跌入了史无前例的低谷。 作为中国钢铁业代表的河北唐山钢铁企业，目前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减产问题，多数民营钢铁厂处于停产状态，职工放假回家待命，钢铁厂工人失业增多，就连以往唐山繁荣的餐饮等服务行业都受到了影响。唐山只是中国钢铁业的一个缩影，用“恐慌、无助、不知所措”这三个词来形容唐山乃至全国钢铁行业的走势或许并不是危言耸听。 “你们怎么搞的？货都装到车上了还不走，司机非要吃饭？这一吃饭不要紧，两万块赔进去了。今天装货时的每吨价格是3500元，你们吃饭两个小时的功夫，每吨掉了200元，对方意见特别大。” “即使我们开车上路，两个小时也到不了北京，两个小时跌了200元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市场价格波动就这么大。”车队队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10月29日，下午四点半，记者在唐山某钢铁企业采访时遇到上述一幕，一位销售处的赵处长正在和车队队长交涉此事。 “现在不要说唐山，全国的钢材市场都陷入了有史以来的低谷，中国钢铁业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的困难。大多数业内人士对明年的经济走势比较悲观，不知道钢铁行业什么时候可以止损，大家现在都失去了方向和信心。”赵处长无奈的表示。 钢市就像股市 重组无法扭转困局 记者在上述钢铁企业采访时，恰巧遇到北京一位钢铁贸易商。据了解，目前这位贸易商积压了5000吨造船用钢材，价格也是大幅跳水。5月份从唐山运到宁波的造船用钢材价格是7200元/吨，而目前跌至5000元/吨也卖不动。 “现在价格不是一天一变，而是一天几变，同样的产品在上午就会出现几次不同的价格，就好像股市一样。这怎么承受得了呢？现在可以说是建国以来，中国钢铁业最糟糕的一年。”上述人士说。 去年行情好时，唐山最有名的两家饭店‘唐山鱼翅宴’和‘大陆海鲜’提前预定都要排队，而现在随时可以就餐。“如果唐山的钢铁不行了，影响到的是唐山整体经济。” 这位与唐山数家钢铁企业打交道的贸易商说，钢材市场的价格波动，也是买卖双方的一种心理博弈。一些卖家认为市场会持续下跌，为了急于出货，价格亏损也要卖。如果你不卖的话，其他企业也要卖，而买家希望买到的价格更低。 价格的波动对企业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效益。销售处赵处长向记者介绍，去年平均每天产钢2000~3000吨，根本不会有库存。但是今年同样的产量，最多只能销售三分之一，更何况目前根本达不到去年同期的产量。去年运输钢材的车一辆接一辆，看看今年的车就知道钢铁行业的状况了。 在唐山丰润大坎工业区采访时记者观察到，接近两个小时间，运输各种钢材的货车加在一起不足13辆。大坎工业区有近30家钢铁企业，目前正常生产的企业却寥寥无几，看不到炼钢厂冒出的白烟，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很多钢铁厂的负责人为了维持老客户的关系，纷纷亲自登门拜访。 唐山另一家钢铁企业的负责人告诉记者，现在很多钢铁企业都是在撑着，即使能熬过今年，明年第一季度或上半年若仍无好转，一些企业甚至会有破产倒闭的可能。目前还在生产的钢铁企业，铁矿石来源是依靠长期协议矿及大型供货商的支撑才能继续维持，而部分中小企业因停产不再采购铁矿石。 “现在钢铁企业的问题很棘手，即使重组也于事无补。” 事实上，很多业内人士并不认为现在是重组的时机。如果现在用100亿元并购某家企业，一个月后可能只需要90亿就能成交，市场的大幅波动为重组增添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看淡重组时机的还有很多分析师。钢铁行业专家、中华商务网华瑞市场研究中心马忠普表示，企业重组说明能带来新的发展机会，或进行产品结构调整升级换代，而现在多数人都看不到机会，对明年的走势更为悲观，显然没有人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更不可能通过重组提高产业集中度。 由于对未来经济预期不明朗，有可能使钢铁行业的跌势延续至2009年全年甚至更长时间。需求减少，相当于扼住了钢铁企业的命脉，这样的跌势面前，谁还有心情考虑重组？ 在全国钢铁行业处于危机时，重组挽救不了整个行业，也不是问题的核心。如何生存、摆脱危机远比重组、提高产业集中度更重要。 启动内需救钢市 效果几何？ 现在，多数企业只能被迫考虑停工，减员。消息人士对记者透露，唐山钢铁由于正常生产受到影响，部分岗位的职工已经放假。此外，承德钢铁公司下属分厂，部分工长、段长、科长等开始进行军训，从而变相转化停工方式，普通工人已经放假回家，工资比例根据岗位的不同，按70％~90％的额度进行发放。 更严重的还在后面。钢材价格跌势不停，对企业形成致命的打击。马忠普说，短短三个月时间，国内市场板材价格大跌了2600元，下跌幅度超过40％。1~9月，全国大中型钢铁企业亏损额11.54亿元，是上年同期的18.06倍。 这种局面下，减产保价的力度不断加大。10月21日，由于国内板材全线跌破成本，国内钢材产量排名在前60位的企业被中国钢铁工业协会急招进京，旨在让钢铁企业实施“减产保价”之策，止住价格跌势。 即使有利好消息，也难以消除钢铁企业心中的疑惑。进入10月以来，来自铁道部的消息称，作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亮点，国务院批复的铁路投资额已经达到2万亿元。唐山大坎工业区一家钢铁公司的负责人表示，铁路投资会在一定程度上对钢铁企业困境有所缓解，但不能根本性的改变局面。要使钢铁市场活跃起来，不是铁路投资就能拉动起来的。 除2万亿铁路投资以外，为启动内需，各地方的投资也开始加大。以河北省为例，今年2月初，河北省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联合下发通知，决定从今年开始，在全省深入开展城镇面貌三年大变样活动。这一决定有望推动各地方的市政基础设施投资，钢铁需求也是重中之重。以张家口为例，今后三年，全市城镇建设投资预计将达到640亿元，而唐山市三年大变样总投资约1560亿元。 “这肯定对唐山钢铁企业是个利好，但要依靠内需来改变钢铁企业的生存环境是有难度的。”河北钢铁集团的相关人士对记者说，10月24日，河北国资委召集冶金、能源共八家企业进行座谈，其中包括邯钢、承钢、唐钢、宣钢等进行视频会议，副省长亲自参与，旨在了解企业的经济形势。会议传递出的消息是，预计明年春天钢铁企业形势将有所好转，一是河北内需在不断扩大，二是要企业量力而行，某种程度上也借此提振信心。 事实上，中国钢铁业近几年的迅猛发展，以及钢铁规模的不断扩大，还源于中国钢材产品大量的出口获益。2007年中国共出口钢材6271万吨，较2006年的4306万吨增1965万吨，而低价成为中国钢材产品在国际走俏的重要原因之一，其中民营钢铁企业的出口占据半壁江山。这意味着，一旦在出口方面遇阻，国内大量的民营钢铁将会面临困境。 在国内H型钢这一品类中，以生产H型钢著称的唐山宏润钢铁有限公司的相关人士告诉记者，他们的产品80％出口，而钢铁行业的动荡让他们的外贸业务大受损失，7月份是一个分水岭，由于市场整体走弱，现在出口形势非常严峻。2007年以产定销的火爆不复存在，如今工人放假，现有的产品是以销定产。 记者采访中看到，唐山宏润钢铁有限公司的库存H型钢堆满了车间，年初高位购买的原材料钢胚静静的摆放在院内。家住附近的一位货车司机告诉记者，宏润是一家效益非常不错的企业，去年工人多的时候至少有200多人，现在这附近的钢铁企业包括宏润在内都停工了。 跌势不止人心惶惶 四季度订单下降50％ 下跌行情远未结束，对市场失去信心的恐慌还在蔓延。 唐山宏润钢铁有限公司相关人士告诉记者，现在钢铁厂失业的工人很多，很多人都到他们这里来应聘，去年市场好的时候，想招人都比较难。钢铁工人中超过90％以上的人有了担忧。 一位35岁左右的钢铁工人对记者说，“过去几年市场好挣钱也多。可现在不知道会放多长的假期，如果状态持续半年以上，有可能我们的工资一分钱都没有了。”
上述钢铁企业负责人对记者坦言，过去几年中国钢铁市场的价格走势，产量起到决定性因素，但是现在这一作用力越来越弱，铁矿石价格、国际经济等都成为影响钢铁市场的重要因素。今年1~9月，中国钢材、钢坯进出口相抵并折合成粗钢净出口3947万吨，比上年同期减少518万吨，下降11.6％。10月30日，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副会长罗冰生说，美国次贷危机和金融危机对中国钢铁行业最直接的影响是钢铁产品出口的订单大幅减少，企业普遍反映今年第四季度出口订单下降50％左右，明年一季度钢铁产品出口订单也大幅度减少，预计下一步中国钢铁产品出口将会进一步下降。 必须一提的是，“高价杀手”铁矿石也是钢铁企业亏损的重要因素。“钢材需求减弱，市场价格跌破钢厂成本，钢厂通过减产、减薪，渡过难关。问题是这种严峻的钢材市场运行态势还要持续一个时期。国内外钢材需求减弱，铁矿石需求回落。这就更加凸显了高价协议铁矿石对钢铁企业的成本压力。由于协议进口铁矿石价格已经大大高于现货矿市场价格，已经构成大钢铁企业亏损的重要原因。”马忠普说。 记者在唐山采访中，接触了5位钢铁企业的干部，而他们对未来的走势均表示不乐观，一致认为市场会继续下跌，信心在市场持续走低中逐渐被蚕食。 “并不是出台一两个政策就能改变钢铁市场的状况，钢铁行业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自身范围，它既是经济问题，也是社会问题。就像我们唐山地区，如果钢铁企业都不行了，唐山市的财政收入会锐减，工人会失业，酒店、餐饮、运输等都受到影响，这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现在，即使当地普通老百姓都担心唐山的钢铁行业走下坡路，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们。”赵处长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