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采访·撰文/周颖 摄影/楼晓宁
投资需求旺盛但监管缺位是2002年黄金市场开放至今屡屡出事的根源所在。 起步于股市，成名于股市，却完败于黄金市场。 被称为“草根经济学家”的张卫星，2005年毅然投身黄金市场，并于2006年8月14日成立北京高德颐合金银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高德黄金），该公司日后演变成为黄金交易的“做市商”。 以“做市商”之名运营两年的高德黄金，却导致旗下400名投资者一下子“坐”到巨亏旋涡中。2008年8月20日起，高德黄金以包括政策、市场风险在内的种种理由，要求在其公司开户投资黄金产品的客户强行平仓，致使众多客户浮动亏损转为实际亏损，损失惨重。 “高德黄金事件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监管缺位和游戏规则不完善给了这些公司生存的土壤。现在指责高德黄金没有多大意义，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高德黄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很多人有这种投资的需求和愿望，而现有的投资品种和渠道与市场需求不匹配。”恒泰大通黄金投资有限公司市场总监金佳斌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 制度缺位 造就高德生存空间 那么，张卫星的高德黄金是否合法呢？ 一位非常熟悉张卫星的人士透露说，张卫星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能把握时机，处在灰色地带的运营模式很难受到制约，而且监管缺位给了他很大的空间。从经营范围上来说，他是合法的，因为有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如果不合法或超出经营范围，他就不会得到执照。最能体现监管缺位的是，直到9月20日，高德黄金事发近月余，根本没有哪个监管部门对高德黄金给予定性，或称对此事负责。 张卫星的“现货订金延迟交易”的运营模式，恰恰处于灰色地带。张的聪明之处在于，爆仓事件发生后，他第一时间对媒体表示自己是“做市商”而非变相期货，从而表明自己不是非法地下炒金。 一位黄金业的资深人士对记者表示，高德黄金就是一种变相的期货行为，他的运营模式和独创的运营名词，混淆了概念。另一方面，责任并不完全在高德黄金，因为根本没有监管到位，几千家类似高德黄金的公司是在和政策搏弈。 富源金业黄金交易中心交易部经理刘洋溢对记者表示，黄金是一个金融品种，既然是金融产品就应该有相关的监管机制，但黄金市场游离于监管规则之外。 之所以业内人士都认为黄金市场游离于规则之外，问题在于，在黄金交易市场监管方面，期货由证监会监管，黄金市场则由人民银行监管，这就相当于一个市场有两个婆婆，很容易出现中间地带。即使目前行使的规范黄金市场风险控制的法规，也只有1983年版《中国黄金管理条例》，新的《黄金管理条例》一直没有正式出台。 当张卫星撇清自己不是期货，就意味着不会受限于证监会监管。然而黄金具有商品和货币的双重属性，既可以在商品市场流通，也可以在货币市场流通，这对监管层就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用商品属性还是货币属性的标准来衡量，还是制定一个新的、符合双重属性的标准，目前仍是监管盲区。 如果不是期货，高德黄金属于现货吗？张的“现货订金延迟交易”看上去似乎和现货市场更接近，然而即使按现货市场的标准衡量，高德黄金也还是规避了央行和商务部的监管。根据规定，黄金市场属央行监管范围之内，通常的现货市场也需获得商务部电子商务市场批文，而这些都是高德黄金所不具备的。 抛开高德黄金不谈，国内黄金市场的监管混乱人尽皆知，一个行业多头管理的现状亟待改变。按现行的规定，国内黄金及黄金市场的监管部门是央行，而商业银行个人黄金投资理财业务的主管部门是银监会，一般黄金生产及首饰经销商的业务监管则是国家工商局。 受股票、基金市场持续低迷影响，再加上国际黄金市场一再不断升温，内地人士投资黄金的热潮亦不断高涨。7月3日，上海黄金交易所理事长沈祥荣称，上海黄金交易所实物交易量今年上半年上升了187％，这将刺激中国今年进口更多这种避险金属。今年前六个月金交所交易量达1960吨，超过去年全年的1828吨。其中私人投资者数量在快速增加，已经达到近26万人。从交易数量上看，上半年个人投资者交易量共计25吨，比一年前增加了15倍多。 过高的投资热情，助长了监管缺位的黄金市场开始发力。有数据显示，类似高德黄金这样的公司在国内黄金投资领域数量众多，全国范围内参与黄金投资的咨询类公司大概有7000家，大多数是非法从事黄金期货交易的保证金公司。 市场放开 地下炒金渔龙混杂 多头管理、监管缺位下，必然会产生大量的地下公司从事黄金交易业务。刘洋溢认为，高德黄金不是孤立存在的，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大量的客户投资需求，在其它渠道无法满足，而黄金市场持续升温，投资回报高于证券市场时，大量的投资者可能会选择黄金市场。包括国内诸多从事黄金交易的公司，和一个大的背景分不开，即黄金市场的放开。 截至目前，中国黄金市场经历了两次放开。2002年黄金市场放开后，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基本处于无监管状态的局面。之后，地下黄金及爆仓事件时有发生。2006年，时任中国黄金协会会长成辅民透露，中国黄金市场的改革将实现从商品交易为主向金融交易为主、从现货交易为主向衍生品交易为主的转变，在市场交易、运行和监管逐步规范的前提下，全面放开黄金市场。 值得关注的是，虽然黄金市场的开放程度在不断加快，然而监管举措仍然落后于市场。事实上，高德黄金现象并不是今年才有的现象，黄金市场一直存在各种违规之举。 在高德黄金事发之前的7月下旬，上海“亿高黄金”被当地公安机关查处，检察机关以“非法经营罪”对其提起了公诉。据悉，短短一年有余，借着黄金牛市的东风，亿高黄金竟招揽到高达4000多万元的散户资金，而这些散户多数亏损出局。 嫌涉违规操作的还有广东省黄金公司。9月18日，黄金投资者周炳文状告广东省黄金公司违规操作案开庭审理。原因是去年年底周炳文投资黄金市场，却将121万元本金亏损殆尽，最后只剩下4万元的零头。 上述业内知情人士透露，黄金市场的放开导致地下黄金交易的无序程度更甚。目前内地黄金市场比较混乱，地下黄金交易规模越来越大。地下黄金交易不外乎就是投资境外做所谓的伦敦金，因为其具备灵活性和高的杠杆比例所以受到投资人的追捧。地下黄金越来越火，关键是目前有很多人有钱但缺乏投资增值的渠道，国家虽然也推出有关黄金的相关投资产品，但因为设计上存在缺陷，所以不是被大多数人认同。 该知情人士表示，即使黄金市场没有完全放开，地下黄金交易也仍然存在，因为投资者的投资需求是挡不住的。黄金市场放开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地下炒金，把地下交易引向正规的公司买卖黄金，但因为规则设计的不合理，所以没起到应有的效果。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所有业内人士均认为当前的交易规则不合理。比如国际黄金交易是24小时，而上海黄金交易所交易时间为上午10:00—11:30，下午13:30—15:00。由于交易时间的差异，往往错过合理价位和时机。上述人士说，黄金波动比较大的时间在下午三四点，晚上八点多和十二点多，国内黄金期货交易的时间集中在下午3点之前，这意味着如果你做单的话，第二天面临很大的风险。 地下黄金交易向投资者承诺，可24小时交易的条件无疑具有优势，投资者可以掌握更好的时机和价位进行交易。记者采访中获悉，同为地下黄金交易，仍有正规与非正规之分。正规的黄金交易公司，不存在和客户对赌，所以要投资者不要做得太大，以小并且稳健为主，同时给投资者很多专业的意见。但非正规的地下黄金交易，被称为“地下黑庄”则纯粹是与客户对赌，客户输的多“地下黑庄”就赚的多，所以这种类型公司陷阱更大。 现实中的高德黄金又是如何操作？有报道说，高德黄金以高杠杆为诱饵，诱导投资者参与其中的黄金产品，投资者可以5倍的杠杆率在高德黄金提供的交易系统上进行合约买卖，号称“做市商”的高德黄金则一方面收取佣金，另一方面自称在境内外的黄金远期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实现风险对冲交易。 行业自律 盼监管举措抑制乱局 “到底应该哪个部门对高德黄金负责，哪个机构在调查高德黄金，至少目前我们没有听到相关消息。”记者在采访几位不同业内人士时，得到近乎一致的回复，更让人感觉到黄金市场的无序和监管缺位，而这也正是更多的高德黄金得以生存的空间。 刘洋溢表示，黄金市场监管缺位是事实，但不能因为某家机构出现爆仓或违规之举就一棍子打死，这对整个市场的发展是不利的。与其堵不如疏，引导黄金市场走向正轨、并用健全的规则进行约束是当务之急。 “我们也希望黄金市场有专门的监管机构，这样对推动行业的发展是有利的。银行有银监会、保险有保监会、证券有证监会，唯独黄金仍然没有这样的监管机构。从投资渠道来看，目前的资本市场无法满足多层次需求，而黄金市场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对行业的管理、规范是很好的时机了。”金佳斌说。 高德黄金爆仓了，证监会保持沉默，银监会也在保持沉默。唯独不能保持沉默的就是损失惨重的投资者和舆论的关注。事实上，高德黄金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个高德黄金在市场上能达到什么样的规模，是否嫌涉境外投资黄金产品。一旦对地下黄金交易严格管制的话，这些资金会不会通过其它渠道流到境外？这个范围已经超出黄金本身，更关系到中国的金融安全问题。 一位业内人士在他的博客中写道：全国范围内参与黄金投资的咨询类公司7000家左右，大多数是非法从事黄金期货交易的保证金公司。不仅如此，在这些涉嫌违法从事黄金交易的群体面前，正规的黄金交易显得极为渺小。统计显示，这些非正规途径每天进行的黄金交易，相当于上海期货交易所与上海黄金交易所业务总和的十几倍，它血管里流的资金，相当于全国期货行业总保证金的一半以上。 黄金乱象背后，其实有两个关键的问题。一是投资需求旺盛，在对其它投资产品失去信心的时候，国际黄金市场的好转吸引了大量投资人的目光，即使现在完全取缔地下黄金交易，这些投资者也会透过各种渠道投资黄金，这是事实。二是监管缺位给了地下黄金极大的空间。爆仓由投资者自行负责，如果没有大的违规事件，即使出现高德黄金的案例，也并无大碍，因为这些监管部门自己也搞不清楚该由谁来处理。以至于从2002年黄金市场放开到现在，黄金市场屡屡出事，根源就在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