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采访·撰文/汪洋 摄影/楼晓宁
1万亿亏损，620亿管理费收入。这组数据，折射出当前中国基金业的现状。 是谁基金当成了股票来炒？是基金经理的专业素质差，道德水平低，还是根本上的管理和体制出了问题？ 2008年9月16日，中秋短假后开市第一天，受雷曼兄弟破产影响，开盘不到半小时，中国沪市便跌破2000点整数关口，创下近两年来新低。随后的第二天，政府三记维护市场稳定的组合重拳出击：印花税单边征收、汇金入市、国资委鼓励央企回购增持上市公司股票，给低迷的市场注入了一支强心针，股市出现大盘、个股全线涨停的罕见迹象。 原本作为分散股市风险的投资选择——基金，也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与股市“休戚与共、风雨同舟”的深厚“阶级感情”，随着股市的暴跌与暴涨，基金净值也出现大幅震荡。 根据Wind 资讯的统计，基金上半年净利润亏损1万多亿元。占基金规模中绝对优势的偏股型基金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亏损大户。但随着19日股市的反弹，沪深两市基金也大多出现涨停，上证基金指数涨幅为9.86％，深证基金涨幅为9.09％。 值得注意的是，基金2008 年半年报显示，上半年基金共收取管理费188.35 亿元，其年化管理费收入再创新高。2003 年以来，基金共收取管理费620.73 亿元。 是什么力量导致了基金的巨亏？把基金当成股票来操作，是体制的问题，还是基金经理们的能力、水准不高所致？面对不甚乐观的后市，基民们怎样才能有效规避风险？国外有无成功案例可借鉴？ 带着这些问题，本刊专访了德圣基金研究中心首席分析师江赛春和中国注册理财师协会秘书长赵良博士，由他们为您进行详细解读。 体制、操作皆有误 《数字商业时代》（以下简称DT）：根据已披露的基金半年报 数据可以看出，基金业绩较去年同期明显下滑，上半年净利润亏损达11，660.04 亿元。造成规模如此巨大的亏损，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江赛春：股市暴跌、基金经理操作有误。 亏损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第一，外部环境，就是基金投资的基础市场——股市暴跌所致。这个基础市场本身出现全面亏损，基金自然也无力回天。 第二，基金经理的操作有失误、错误的可能。虽说基金业绩整体都在下跌，但是有些相对跌得少一些，有些则跌得很厉害。这反映了基金经理主动操作和抗风险能力。 赵良：基金经理操作思路有问题。 大部分基金基本上采用同一个投资理念——价值投资。所选择投资的都是一些大盘蓝筹股，而且采用的方法是集中持股。从基金资产管理的角度来讲无可厚非，但我要强调的是：蓝筹泡沫破裂更可怕，中石油从48元一路狂跌至现在的10元，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DT：对很多投资人来说，基金本身是作为一种分散股市风险的投资选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股市暴跌的同时，也引起了基金的大幅亏损，并没能很好的起到分散风险的作用，这是和基金经理的能力、水平、投资理念有关，还是有其它原因？该如何评估现在基金经理的能力？ 江赛春：整体判断错误，牛市下成长起来的基金经理缺少经验。 评估基金经理表现好或不好，很重要的一点要看他对大势的判断是否准确。从基金行业这一轮的表现来看，可以肯定的是，在市场出现转折的时候，全行业基本上都没有判断对。 从业者的经验及素质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基金的爆炸性增长是从2006年底开始，导致了大量经验不太丰富的基金经理走上了岗位。 他们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在牛市下成长起来的，没有经历过大的转折和风险，较少具备熊市思维。有些人还比较偏学院派，总是从研究员的角度出发，特别讲究估值等分析工具，而对市场本身的一些其它因素不太重视或者根本忽视。 但是，这轮转折中，包括很多老基金经理也都出现了判断失误，甚至包括经历过上一轮熊市的基金经理也出现了判断失误，这说明过去的经验也不一定完全有效。这轮熊市和上一轮熊市差别很大，基金经理需要不断适应市场结构性变化，不断在市场中修正自己的投资理念、投资策略。 赵良：道德问题值得反思，承诺与实际操作不相符。 我不认为基金经理的能力不行，而是道德问题，并且是整个基金业的道德问题。 按照国际惯例，公募基金在募集的时候必须向公众清楚地交待基金投向是什么，操作必须与承诺相一致。而我们很多公募基金，表面上告诉投资者投资的是大盘精选，是蓝筹发展，但结果是吃了一肚子ST，赌ST公司的股改、重组。 DT：能力、道德层面有问题是一个方面，整个基金管理的体制上有没有可以探讨、改进的地方？ 江赛春：基金的业绩评价机制存在大问题。 现在基金的业绩评价机制确实存在问题，事实上这也是造成很多错误判断的一个根源。在这种排名机制下真正有独立判断力和独立决策、执行能力的基金经理是少数的。只有那些在行业内已经有相当地位、具有标杆作用的经理可能有决策的权限和勇气。由于大家互相看排名，一年，一个季度，甚至一个月，严重的后果就是投资的短期化，大部分基金经理只能人云亦云，随大溜，不敢做出与别人不一样的决策。 此外，基金公司内部的投资决策机制也有问题。这轮转折中，出现了一些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不懂投资的人干预投资决策，导致基金经理在决策方向上发生错误。有一些基金经理是看空的，但是公司老板看多，如果公司老板强行坚持他的决策，这也会导致决策错误。 赵良：环境不同，表现迥异。 很多基金经理都是很优秀的人，但是优秀的人在不同的环境里，表现是不同的。现在很多公募基金的经理转到私募基金，表现就完全不一样。公募基金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保护自己，当市场不好的时候，怎么给自己理由来解脱。而私募不能这样，私募就一个标准，别让投资者亏钱。 基金管理费旱涝保收 DT：我们都注意到，与基金亏损同步的是基金高额的管理费用，基金从业者的收入似乎也没有受到业绩不佳的影响。基金公司这种“旱涝保收”的收入模式，该怎样解读？ 江赛春：固定费率是整个基金行业生存和发展的基石。 今年上半年基金行业的管理费同比有增长，这个增长主要是由于基金规模的增长引起的，去年下半年规模增长速度太快，大量新资金涌进来，所以说虽然亏损了1万亿，但还是比去年上半年的资产存量多，因此管理费收入肯定要更高。 至于这个现象合理不合理？固定费率是整个基金行业一个很重要的基石，是这个行业生存和发展的一个根本因素，哪怕投资者不满，也不可能改变。 固定费率有利于这个行业整体的稳定性。如果转变成追求绝对收益，只有赚钱时才能拿费用的体制的话，那么这个行业肯定成长不起来，规模无法做大。因为基金一旦变成追求绝对收益的话，他的操作一定是变成全攻全守的做法，这会对市场造成巨大的波动，也决定了这个行业实际上是比较难以发展壮大的，公募基金就变成私募基金了。 赵良：收取管理费本身无可厚非。 收取管理费本身无可厚非，如同一个律师替你做辩护、打官司，至于这个官司输赢他不管，但是把事情做了之后，就要收你的律师费，这是很正常的. DT：在现在的市况下，有无表现良好的基金？他们的操作，可圈可点之处在哪里？ 江赛春：在大势判断上表现最好的应该是华夏系的基金。其次是交银施罗德，这两家基金公司从投资策略的角度上来说基本上方向正确。 他们从2007年4季度以后，就开始转向对市场有一个偏谨慎的判断。因此，4季度就开始减仓，而那个时候很多的基金同行大多还都处在一个很高的仓位甚至满仓。当市场开始出现转折的时候，又有几家基金公司表现得比较清醒。一个是兴业基金，趋势发生转折以后，它的策略迅速发生转变，对大势判断相对来说比较清醒。再有一个是华宝兴业，也是在下跌开始的时候比较快地减仓，但是后期判断错误，抄底太早。 从选股和行业配置层面来讲，有几家公司表现得比较好。首推国海富兰克林基金公司，还有摩根部分基金表现也不错。不过这也只是相对来讲控制了一些风险，并不能回避整个市场下跌的趋势，尤其是后期几乎整个行业都在下跌的情况下，只有靠控制仓位来进行操作。 赵良：近期私募基金普遍表现比较好。2007年，私募基金全部跑输，跑输大盘、跑输公募基金。但是近期，私募基金普遍都跑赢大盘、跑赢公募。 去年，赤子之心总经理赵丹阳主动在4000点时清盘，他对他的投资者是负责的。很遗憾，现在没有一家公募基金可以这样做。 最困难的时候还没到 DT：股市的暴跌，很多人认为，其中一个主要的因素在于大小非解禁，如何看待大小非减持？ 江赛春：市场变坏的时候，大小非减持动力反倒会增强。 总的来说，在市场一片火热上涨趋势的时候，大小非减持的动力，相对来说比较小。而在市场趋势已经开始变坏的情况下，大小非的减持动力反倒会变强了。股市现在跌到这种程度仍然有大小非在卖，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大小非如果区分一下的话，肯定是小非的减持动力要比大非更强。 赵良：全流通后，股东兑现欲望很强。 股市全流通之后，上市公司股东们的心理有一个转变，就是兑现的欲望很强烈。大部分上市公司的股东构成都是做实业的公司，这些人非常清楚做实业一年的盈利有多少，除去暴利行业，如房地产、生物、医药等，平均利润就是10％~15％。但在资本运作上，买了一个上市公司的股票，几年之后，可能会由当初的1毛钱变成50块钱甚至100块钱，这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所以对做实业的人来讲，兑现的冲动是非常正常的。尤其是股市越下挫，兑现的冲动就越强。他们的基本思路还是落袋为安。 DT：从大小非的角度来看，减持的动力还在，股市前景并不乐观，影响股市的其它因素还有哪些？毕竟在现在基金的操作中，股市的前景几乎可以等同于基金的前景。如何看待后市发展？ 江赛春：经济最困难的时期还有没到。 按照我们的判断，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可能还有没到。这个时间有可能出现在2009年的上半年，也有可能出现在下半年。 所有人都在问，股市的底部究竟在哪里？其实有一个很简单也是比较有效的观点，就是股市的底部其实是由最悲观的投资者来决定的，而在最悲观的情况下还在卖的那些人，无疑就是大小非了。不单单因为它悲观，而且它最有卖的动机和可能性，因为对它而言，成本太低了。 赵良：2010年下半年各方面才能够好起来。 我个人判断，2000点应该是一个合理的价值中枢。目前中国的股市从简单数据来讲具备了长期投资的价值。再往下跌，就不是市场的原因，而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了。未来上市公司的盈利情况，宏观经济形式，个人收入等这些心理因素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覆盖，估计要到2010年的下半年各方面才能够好起来。 基金存在清盘危险 DT：如果股市继续亏损下去，会不会引发更大规模的赎回？这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江赛春：基金公司倒闭的可能性不大。 基金公司会不会出现生存困难？这有可能。本轮熊市如果像之前的超级牛市一样是个超级熊市的话，有的基金会出现经营困难，把资本金都消耗光了，会出现什么后果？第一，基金公司会压缩成本，比如裁员等，尽量控制办公成本和运营成本。第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公司还有可能亏本经营。就只能看基金可以熬多久了，熬不过去的话，可能出现亏损。 但是亏损以后会不会倒闭？可能性不是太大。最糟糕的情况是原有股东觉得公司无法持续下去，低价把公司卖掉，关键是看它能不能找到一个下家。 赵良：小基金有清盘的可能。 我认为到目前为止，如果投资者不是特别缺钱花的话，大部分都会忍。有一个很好的比喻，如果跌10％，大家会很紧张；跌20％，会心跳、心慌、发怒、着急、骂娘；而到了30％甚至超过30％，就高位截瘫，没有感觉了。 基金继续亏损下去，会清盘。基金法有规定，整个基金管理净值低于5000万的话，是要被清盘的。目前市场上还没有被清盘的基金，但有一些小基金可能差不多了，大基金问题还不大。 DT：如果发生清盘，投资者的损失如何认定？有没有法律法规可以引用？ 江赛春：如果出现破产清算的情况，对投资人来说，其实基金公司的破产和它投资的基金没有太大的关系，基金就是面临清盘，而清盘就是把股票都卖掉，把当前的净值反馈给投资者。破产基金公司本身的负债不会由基金经营的钱去弥补，这点是肯定的。 赵良：一旦清盘，投资人账面上的浮亏就会变成实亏。从法律的角度，投资者在这时候唯有一个法律可以使用，就是查看基金公司所投资的基金构成是否符合基金当时公开发售的说明书，如果不符合，可以进行起诉。但如果基金的操作与其承诺是一致的，从法律的角度没有办法追究。 DT：国外的基金市场遇到类似市场情况其表现和应对如何？面对净值大起大落他们如何操作？ 赵良：国外比较好的例子，比如巴菲特所管理的基金，30年来其年平均收益率维持在23％左右，其目标就是能够跑赢大盘，到达目标之后，他如果对市场没有把握，就会撤退，最典型的就是中石油案例，体现了他的专业素质。 在国外一个好的基金经理，或者一个好的基金公司管理的基金不应该是暴涨暴跌的。好的基金经理能够在市场好的时候，比市场跑得快，在市场跌的时候，能够比市场跌得慢。基金的核心在于抗风险，需要有合理的比例搭配。而我们的基金经理基本上是用炒股票的思维来操作基金。 DT：基民现在应该怎么办？面对弱市，投资者该如何避险？ 江赛春：投资者一定要明白没有只涨不跌的股市，也没有只跌不涨的股市。这一轮熊市下来之后必然会有一个牛市。对基金投资者来说：一方面，在短期内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期望再来一个暴涨，然后所有人都能解套，短期就能回本，这种可能性是比较小的。如果能出现一些反弹的话，要根据自己的分析能力和投资信号来调整自己组合配置的基础。 但是另外一方面，也不要矫枉过正，不能彻底丧失信心。投资一定是有高潮有低谷。经历了这种大涨和大跌以后，如果还想在投资理财上保证一定收益的话，那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放弃投资。如果执行的是简单持有的策略，一定要持有至少一个完整的牛熊市的循环。
赵良：现在都1800点了，还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呆着了。不赎回就是账面的浮亏，而一旦赎回，那就是实亏了。 DT：市场一直传闻有平准基金建立救市的消息，你如何看待？可行性有多大？ 赵良：我个人更倾向于，多采用财政政策。但平准基金之类的举措，做为政府挽救投资者的信心肯定是应该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