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怪我八卦,中国的商业界在2007年仍然没有为公众提供一位全民偶像
作者:雷晓宇
对我来说,2007年最重要的事件是王朔复出。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嘲笑的了。不过我还是学着不去嘲笑那些自己并不真懂的东西,好保持些谦卑之心。 我不懂的东西多了。作为一名生活记者,2007年给我提出了太多问题,也给了我太多正确答案。比如说,我不懂史玉柱到底是流氓还是巨人;我不懂《世界是平的》和《共产党宣言》之间的关系;我不懂马云为何滔滔不绝,我也不懂任正非为何一言不发;我不懂买股票和买基金哪一个更愚蠢些;我也不懂买股票和买基金哪一个更聪明些;我不懂“牛”为何在2007年成了商业杂志最青睐的形容词——叫这种朴实的动物情何以堪;我也不懂“绿”为何在2007年成了时尚杂志最青睐的颜色——叫那些推荐“800万种皮草搭配方式”的时装编辑情何以堪;我不懂为什么男人一个夏天不打领带就能减少七万一千吨二氧化碳排放量;我也不懂为什么女人少洗一件衣服就能减少四公斤二氧化碳排放量;我更加不懂这些和“地球太危险,让我们移民火星”计划有什么必然逻辑联系。 平安夜,我去看《集结号》,最后礼炮声响起的时候,我满以为就要奏响国歌,可是电影结束了。一回头,发现坐在我背后的中年男子原来是柳传志先生。他到底能从《集结号》里看到什么管理思想和整合智慧呢?这个我不敢冒昧揣测。我只知道他一定是个很严谨的人,因为他进电影院也穿戴四扣西装和翻领大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还有,他曾在观影过程中对我进食爆米花的声音表达了委婉的抗议。我有朋友跑娱乐口,他们三天两头在时髦餐厅酒吧碰见他们的采访对象,称兄道弟或者眉来眼去一番之后,又一条八卦新闻诞生了。作为一名商业杂志的生活记者,这却是我3年来第一次和采访对象在生活中偶遇。我采访过的那些企业家、高管、投行经理、冒冒失失的创业青年,他们都在哪混呢?这是我在2007年最大的困惑——都说中国已经有上流社会了,可我不知道上流社会在哪。我因此对我的领导感到抱歉,因为这说明我不够专业。不过我想说,请告诉我上流社会坐几路车能到,我明天就去。 说着玩。不过,我真想知道的是,如果你是一个记者,如果你有机会在电影院或者电梯这样的空间里和一位采访对象不期而遇,你会希望他是谁? 这个问题实在叫人浮想联翩。我忍不住在编辑部里做了个小调查。在这个2007年的冬天,几乎所有的男同事都希望遇见汤唯,而所有的女同事都陷入长考,直到天亮。此外,有一位说,他希望遇见普京,然后问他:你老说俄罗斯是大国,到底什么是大国?还有一位说,他希望遇见他的偶像乔布斯,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更重视中国市场。 呜呼!中国的企业家们在这个八卦问题面前全军覆没。是商业记者们的职业偏见?中国的企业家们是缺乏魅力还是过于神秘?可以肯定的是,已经很久没有叫人兴奋的商业人物了,中国的商业界在2007年仍然没有为中国公众提供一位全民偶像。李彦宏不善于包装自己,张朝阳不知上还是下,王石宝相庄严……马云的2007是个新开始,而2008年的冯仑是不是有可能成为商业界的王朔?就不告诉你。 在我2007年的采访经历中,不得不提的人物是李连杰。他不是善于面对公众的人。第一次见他,他在北京和平宾馆的宴会厅里和徐静蕾一起搞壹基金的发布会,他俩没什么眼神交流,那时候还没人知道他俩在《投名状》拍过激情戏了。第二次见他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我走到横店影视城的某一棵大树下,一位穿白色长衫的彪形大汉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把他的肉菜让给我吃。5分钟之后,有人告诉我说他是成龙。我就这样平生第一次吃到了一个上过《时代》杂志的人送给我的食物:一盘溜鸡片。在片场,李连杰管成龙叫“大哥”。几天以后,他请大哥做他的慈善基金的名誉理事长。也有人说,这叫人想起当年巴菲特和比尔·盖茨的合作。第三次见面,李连杰握着我的手,冰凉冰凉的。我看见他坐在一群企业家中间,像个打定主意要有所作为的修士——可惜那个房间并不是教堂。我想我在2008年一定还能再见到他,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记得我。 如果一定要给我2007年的职业生涯找个关键词,要么是慈善,要么是绿色。说过李连杰,我来说说另外一位采访对象。跟她接触是因为一次保护环境的绿色行动,此前,她作为草根NGO的负责人已经拥有很广泛的知名度,是位环保英雄。不过,这次采访给我的感觉并不那么好。作为一次空调测温行动的发起人和组织者,她竟然不知道空调散温的科学原理。这未免有些不专业。当然,我知道她很不容易,多年来,她为了环保事业舍弃了很多,至今一个人住在办公室里,婚姻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环保渐渐成了她的生活重心甚至惟一。当一项正义的事业从一个追求变成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寄托的时候,情况会慢慢发生变化,这个人会容易变得偏执,他的爱狭隘又深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阿西莫夫曾经说,科学怪人从事科学不是为了真理,而是为了满足自我。 公益事业需要理想主义者,但是更需要从英雄时代走向制度时代。如果我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脸色能更红润饱满些,更从容些,我会更替她开心。 后来我还以采访之名登上过一架湾流公务机。这架售价1400万美金的小飞机第一次在中国内地出现,尚未有任何销售记录,而且只待5天。那座位……是比波音737的经济舱宽敞不少,不过它总共也只能一次飞4小时,所以无所谓。工作人员说,这种短航程的飞机不用空姐。她又说,如果一定要用空姐的话……她揭开卫生间的小牛皮马桶盖子:“空姐就坐这。” 后来我离开停机坪的时候,又有一群机场工作人员来参观,他们穿着鲜艳的羽绒服,列队登上飞机。一二三四五……奇怪,这架明明只能坐4-6个人的飞机却进了12个人。看来这真是个攒钱买的玩具,物超所值呀。不过朋友跟我说,现在谁还买飞机呀,自从有了周星驰的“长江七号”…… 前天晚上,我做了2007年的最后一个采访。一位先锋戏剧导演跟我感叹了30分钟的成功和虚无。最后他说,时间就像乳沟,只要挤,总会有。话糙理不糙,2008即将来临,太阳明年照常升起。 其实我最想在电梯里遇见的是姜文,我要跟他说,我等着看你的第四部电影——据说叫“坚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