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说,如果你注意到与这个市场热度相比,世界上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研究很冷淡,你就不会因为高价而得意。
文/舒可文
11月25日,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蔡国强的《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以7424万多港元成交,它原来的估价是2800万至3600万港元,结果超出估价近两倍。 这套草图基本上对应着2001年10月他为上海举办的“亚太经合组织会议”(APEC)设计的焰火。当时的焰火分6幕18组,每一幕每一组都有一个主题,一共使用了1.5万颗礼花,动用27幢大楼和宽阔的黄浦江面,焰火绵延2000米,表演长达19分钟。 但也有一些设计因为条件所限不能实施,比如《天梯》,这个计划虽然没有在APEC时实施,但却是整个焰火表演计划的起因。2001年,上海美术馆开始筹办蔡国强的个人展览,蔡国强提出的开幕计划中设计了一个焰火表演,在浦东和浦西各埋下一个起火点,在黄浦江面铺上火药线,点燃起火点后会有两条火线划过江面,在江中一条装有火药的钢丝软梯子处会合,然后从交会处燃起一道攀升夜空的金色梯子,梯子凭借着充气飞行器悬吊,观众看不出夜空中飞行器的位置,只会看到一个金色的天梯立在天地之间。因为这个计划牵涉到黄浦江两岸的消防等美术馆无权管辖的方方面面,必须申报城市管理部门,而当时承办上海APEC大型景观焰火表演的东方电视台正在寻求焰火方案,蔡国强就被介绍给了他们。当时因为“9·11”的阴云未散,会议期间上海绝对净空,任何飞行物都要打下来,这个计划被否决。虽然《天梯》没能实施,却有了那场更为庞大的焰火装置。 之后,蔡国强根据原设计在安徽宣纸上重新构图,展示了层次晕染的另一种焰火效果,每张草图又有了不同的信息,“欢乐颂”将上海外滩23栋建筑用几何抽象线条勾勒出来,有大泼墨的气韵,“飞龙在天”进一步诠释龙的形象,“红灯笼”、“百舸争流”、“天梯”等都极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种恢宏与浪漫。在被裱得很厚的宣纸上炸出的火药痕迹虽然是静态无声的,与夜空中那种发光的焰火比起来显得更有凝聚的力量和焕发联想的张力。整个草图全长48米。 转过年的2002年2月,蔡国强的个人展览如期在上海美术馆举办。展览上有一盘记录当时焰火表演的带子播放,同时他把宣纸上的《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展示出来,其中有大约70%与当时的实地实施相应。 蔡国强的作品一向与作品实施的当时当地的历史、文化有所联想或对应,比如他为威尼斯带去了马可·波罗遗忘了的东西,因为那次是在威尼斯的展览。比如《龙来了》这件作品产生于美国舆论大讲“中国威胁论”的时候等等。所以他总是要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全球化与民族主义之间寻找相互连接的节点,而使用火药这种东方传统的材料,自然是与他的中国身份有关。蔡国强的国际声誉似乎就起自他去日本后做的大型爆炸系列作品,他用火药做出的有神秘效果的景象,其中有在美术馆窜来窜去的火龙,有在三宅一生时装上留下爆炸痕迹的,有在旷野中炸出蘑菇云型的烟雾的,动辄上万平方米甚至几十公里。他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展览中使用火药的作品反映出一种不同的美学观念,这也已经成为他的艺术特色之一。 使用火药在宣纸上炸出的痕迹构造作品,赋予了火药一种温和柔性的面貌。早在2002年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蔡国强的同类作品屏风《日蚀》作为整场拍卖的最后一个压轴,以22.95万美元成交,曾创下当时纽约拍卖场中国当代艺术品的纪录。但是,蔡国强的作品大多是接受美术馆的委托制作的焰火装置,他似乎也没有经纪人或画廊代理,所以很少出售作品,可他的名气又足够大,这大概是他作品一直是有好的收藏记录的原因之一。 而这次秋拍中拍出的7000多万港元的高价,原因显然更多重。上海APEC会议是这件作品的现实位置,这首先构成了它的社会历史性,伴随着这个国际会议的焰火装置即使不考虑它的艺术性,它也被记录在案了。这个焰火装置得以实施,天空、江面、水岸、大楼全都能调动起来,如此大的力度和气派不借助国家的力量,艺术家个人是难以实现的。只有在这种大型的国家活动中,才能实现这种规模的艺术梦想,这其中也展示了我们的政治与艺术的一种特殊关系。蔡国强的作品由于涉及的主题和他的作品样式规模巨大,常常要和展览所在地的管理部门打交道,他一向能很有分寸地处理各种要求,包括他自己的要求。APEC焰火晚会是他和中国政府部门的第一次交道,必要的设计改动和各方的协调是他的所长之一。 现在蔡国强又担任了2008年北京奥运开、闭幕式的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有不少人猜测他可能会为奥运开幕式再搞一个焰火计划。这个头衔和对他设计的猜测一定都不会被收藏市场忽视。另一个不会被忽视的事情是,圈内人都知道美国古根海姆美术馆近期正在全球范围向收藏家或美术馆借调蔡国强的作品,为明年初在古根海姆美术馆的蔡国强作品回顾展做准备,这个展览还会在西班牙古根海姆美术馆、东京、北京等地巡展。这必然也给《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加重了分量。 当然,中国经济的迅速增长带动的中国当代艺术作品整体价格上升也是一个市场前提,这次拍卖会上除了有蔡国强的作品拍出高价,其他作品也都拍价不低,整场上96%的拍品成交,成交额高达4.67亿港元。但是蔡国强对此并不兴奋,他提醒我注意这次拍卖只是“亚洲当代艺术”的专场拍卖。对他来说,尽管他使用了大量中国元素,这些文化特色、政治体制都只是作为创作的源泉,而远不是目的,所以他对是否是“中国的”当代艺术家不以为然,而是要考量作品是否能为世界艺术增添一种角度。蔡国强说,如果你注意到与这个市场热度相比,世界上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研究很冷淡,你就不会因为高价而得意。比如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20世纪世界艺术回顾展览上,中国的作品少得与它的市场价格完全不成比例,这多少说明对美术史有研究的收藏家或美术馆收藏并没有真正进入对中国当代作品的系统收藏,也说明高价不意味着艺术成就。 而专场拍卖通常设定有一个针对的收藏群体,有行家说,目前中国当代艺术的高价收藏者大多还是华人或对中国文化有兴趣的收藏家。这个状况与当年日本大量收购艺术品的状况不同,日本的大量资金都投入到印象派等作品中,比起日本人,中国人及海外华人对自己的文化、经济和未来显得更有信心,或者换一种角度,是不是一种文化保守主义的新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