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Ａｄ５疫苗，是代表目前最高水平的一项艾滋病疫苗研发工程。上月，参与研究工作的科学家宣布，Ａｄ５Ⅱｂ期的临床试验失败了。权威的美国《科学》杂志在随后的报道中认为，“艾滋病疫苗研究遭受了一次致命的打击”。本刊记者辗转多时，终于找到了Ａｄ５疫苗的第一发明人、中国艾滋病疫苗研究科学家陈凌。
撰稿／贺莉丹（记者）张益清（实习生）
１１月７日，美国默克制药公司（美国以外称作“默沙东”）和艾滋病疫苗试验联盟（ＨＶＴＮ）的科学家们宣布，由于Ａｄ５疫苗（全称：复制缺陷型Ａｄ５腺病毒载体疫苗）未能有效预防感染和降低艾滋病患者血液的艾滋病毒（ＨＩＶ）水平，该疫苗以失败告终，默克暂停了Ａｄ５疫苗的Ⅱｂ期临床试验。
“对Ａｄ５疫苗的失败，我确实感到意外和震惊”，４５岁的中科院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院院长、疫苗研究科学家陈凌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有感情因素，也因为这个疫苗的预期效果并没有实现。”Ａｄ５疫苗誉为抗艾疫苗当中的“希望之星”，它的失败让艾滋病研究因此遭受重大挫折，陈凌对此充满遗憾。 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并在哈佛大学完成博士后研究的陈凌，是Ａｄ５疫苗第一发明人。从１９９７年至２００１年，陈凌在默克实验室从事了５年的疫苗研究并作为主要发明人参与了Ａｄ５疫苗的研制。他目前是中科院广州生物医药与健康研究院院长。 一次毁灭性打击 Ａｄ５疫苗由默克公司进行原始研发，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ＮＩＨ）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和艾滋病疫苗试验联盟共同开展临床试验，自２００４年１２月开始，来自南美、北美、加勒比海和澳大利亚高危人群但尚未感染ＨＩＶ的３０００名男女志愿者（包括男同性恋者和性工作者）参与了Ａｄ５疫苗的临床试验。 Ａｄ５疫苗项目的志愿者被分为两组，一组注射Ａｄ５疫苗，另一组注射安慰剂（生理盐水）。这次中间安全数据分析，只分析了其中１８５０名男性志愿者，其中绝大多数是男同性恋者。根据９月２１日公布的初步数据，７４１位接受了一次Ａｄ５疫苗的受试者，其中有２４人被感染；而在接受安慰剂试验的７６２人中，只有２１人被感染。更令人沮丧的是，这两组受试者体内的病毒数量没有差别；该疫苗既不能保护志愿者免遭ＨＩＶ侵害，亦不能降低感染者体内的病毒载量。但截至目前，１１５０位妇女志愿者中只有一位接受安慰剂试验的女性被感染。 此前，Ａｄ５疫苗被认为是目前全球范围内最有希望成功的艾滋病疫苗。“我记得美国《科学》杂志用了‘ＯｎＴｕｅｓｄａｙ，Ｓｅｐｔ．１８，ＡＩＤＳｖａｃｃｉｎｅ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ｓｕｆｆｅｒｅｄｏｎｅｏｆｉｔｓｍｏｓｔｄｅｖａｓｔａｔｉｎｇｓｅｔｂａｃｋｓ’（艾滋病疫苗遭到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来形容Ａｄ５疫苗的失败，它的失败确实对这个领域造成极大打击。”陈凌解释说。 Ａｄ５疫苗项目是人类史上一次重大的艾滋病疫苗试验，除实力雄厚的默克公司在１０年研制中大约投入了数亿美元的资金外，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及许多企业都加入了该项目，后来还动员了美国的许多部门参加，汇集了上百名科研人员。从科研团队、疫苗设计与资金投入而言，Ａｄ５疫苗的设计都堪称世界顶尖级水平，许多人都对此寄予厚望。 ２００１年，Ａｄ５疫苗开始进入临床Ｉ期阶段，在２００４年底时，Ａｄ５疫苗的情况很好，它的临床Ｉ期效果令人鼓舞，安全耐受性及细胞因子分泌的免疫反应良好，当时大家都很欣慰，默克决定加大临床试验并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合作，从Ｉ期临床试验的几百人扩大到Ⅱ期的３０００人。”他回忆。 不得不承认，由于Ａｄ５疫苗的“再搏未成功”，艾滋病疫苗科学界开始弥漫着一种伤感氛围，有些人甚至产生了悲观情绪，他们认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不可能研制出艾滋病疫苗了”。 “对Ａｄ５疫苗下定论为时过早” 此前，Ａｄ５疫苗此在猴子等动物身上的免疫效果很好，它不仅能防止猴子被感染，而且能降低被感染猴子体内的病毒水平，但它为何在人的身上没有免疫效果？ “疫苗在猴子身上的效果好并不意味对人的效果就好，只是大家的期望太大，忽略了这点。真正的最终效果还是要靠人体试验。但如果猴子身上没有效果，要推进到人体试验阶段的希望就更渺茫了。”陈凌说。 默克公司及其合作伙伴在１０月１７日发布的临床试验报告中指出，共有８２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其中４９人接种了Ａｄ５疫苗，而注射生理盐水的对照组中仅有３３人被感染。 陈凌认为，Ａｄ５疫苗试验到现在还留下了很多疑问：比如，有８２个感染者都是男性同性恋者；但１１５０人的妇女志愿者中，只在安慰剂组中有一人感染艾滋病，而疫苗组中没有人感染，感染途径是否起作用？男女是否不同？即使不能完全避免病毒感染，疫苗所诱导的细胞免疫是否能延缓艾滋病的进程？Ａｄ５疫苗是否彻底失败？要等到未来对这些志愿者进行长期跟踪分析才能回答。 艾滋病毒通过与人体免疫系统中的Ｔ细胞结合，让病人感染，进而破坏人体免疫能力。Ａｄ５疫苗采取Ｔ细胞疫苗概念，即针对激活Ｔ细胞的免疫反应。 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佛西的一个担心是：默克Ａｄ５疫苗的失败会对人们接受Ｔ细胞疫苗概念产生不利影响。由于目前全球的许多艾滋病候选疫苗研制绝大多数都采用了该思路，如果它被否决，将产生重大震撼。那么，诱导Ｔ细胞免疫反应的艾滋病候选疫苗思路是否已被推翻？ 陈凌认为，目前对Ａｄ５疫苗下定论为时过早，“Ａｄ５疫苗是疫苗学概念上的一次大胆尝试，原来的疫苗设计思路是采取激活针对ＨＩＶ的抗体，这个思路失败之后，才转向Ｔ细胞疫苗方法。” 他认为，目前科学界产生一些对Ｔ细胞疫苗概念的质疑并不奇怪，“虽然Ａｄ５疫苗的失败对当前许多艾滋病疫苗研究都会产生不利影响，但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事实说明这是针对Ｔ细胞疫苗概念的失败。” 陈凌强调，Ａｄ５疫苗能诱导人体产生Ｔ细胞（分泌细胞因子）的免疫反应，但这种反应并不等于有保护作用，艾滋病毒是不是专门进攻这些被疫苗激活了的Ｔ细胞？是不是仍未“训练”出强大的Ｔ细胞免疫反应，以应对艾滋病毒的进攻？或者，是不是被疫苗激活了的Ｔ细胞等于“送羊入虎口”，让Ｔ细胞自身变成艾滋病毒的俘虏？“这些只是猜测。但如果Ｔ细胞的质量高，就是空降兵作战；如果它的质量不高、没有杀伤力，就会被（艾滋病毒）俘虏而为其所用。”他说。 目前，默克公司已宣布终止临床试验，不会再有新的志愿者加入，但默克与ＮＩＨ会继续对这些志愿者进行跟踪。“Ａｄ５疫苗失败了，但ＳＴＥＰ（Ａｄ５疫苗研制项目）研究还是成功的。”参加默克公司ＳＴＥＰ疫苗研究的艾滋病疫苗试验网发言人（ＨＶＴＮ）莎拉·亚历山大（ＳａｒａｈＡｌｅｘａｎｄｅｒ）本月２日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默克公司疫苗失败事件的进一步分析报告将在明年２月波士顿召开的有关逆转录酶病毒和感染机会的大会上公布。“这是正常科学研究进程的一部分。我们知道ＨＩＶ病毒只有２３年，研究时间也不过２０年。想当初，人类在知道病因后用了４７年才研制出脊髓灰质炎疫苗。” 战胜艾滋病，人类还要等多少年 理想的艾滋病疫苗应当具备哪些标准？陈凌解释，理想的疫苗应包括，“第一，可以预防ＨＩＶ感染并且安全，不会引起艾滋病或其他疾病；第二，要考虑疫苗实用性，便于生产、运输及现场使用；第三，价格经济，在第三世界尤其是非洲国家也能广泛普及，政府有能力埋单（支付得起全民或所有高危人群的费用）。” 究竟怎样才算是成功的艾滋病疫苗？“成功的标准，见仁见智。因为艾滋病疫苗研制的难度，许多科学家已将标准降低，只要疫苗能够达到部分保护，比如３０％以上的保护；或者，虽不能阻止病人感染ＨＩＶ，但感染之后使用疫苗能够减缓疾病的进程、控制病毒载量、减少传播给他人的机会，这就算一定程度的成功。”陈凌说。 对Ａｄ５，陈凌现在仍抱有“一线微薄希望”，他表示，“现在还不能给Ｔ细胞疫苗思路判‘死刑’，整体来说，样本还是不够大，还要追踪志愿者，希望随着更多的资料分析，我们能有客观的判断。” 在对Ａｄ５疫苗失败的反思中，陈凌清楚地意识到了人类对基础研究的缺乏，“虽然经过了２０多年的研究，我们对于人体免疫系统如何应对艾滋病的了解，仍然不够。” 还要等待多少年，人类方能战胜艾滋病？“许多人都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具体的时间是个未知数。尤其这次Ａｄ５疫苗失败后，更是一个未知数。但相信人类最终会取得胜利。”陈凌表示，“当然，我给自己的时间表是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