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马友友的感召下，世界各地有才华的艺术家聚在一起，重新演绎“丝绸之路”，梦寻下一个全球化的黄金时代
文/丁伟
谁能拒绝马友友呢？这位国际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优雅，有亲和力，是当今最受欢迎、身价最高的古典音乐家之一，每年有近300场演出；他横跨很多领域，1990年和贝聿铭创办杰出美籍华人组织“百人会”，1998年发起“丝绸之路”音乐计划；他的行程目前已经排到了2008年下半年。 今年10月，马友友在中国度过了52岁生日，他开玩笑说也许自己该退休了。但多年的全球游历并没使他风尘仆仆，音乐响起，他仍然是那个“性感的古典音乐家”。 这是马友友第二次率领丝路合奏团来中国巡演，上一次是2001年，他还参加过2005年的北京国际音乐节。这个有不同民族文化背景的音乐组合再次掀起了轰动。他们9月底完成了“芝加哥丝路计划”，先是10月2日在上海特奥会开幕式上表演，10月4日从上海起步，途经苏州和香港，10月12日丝路巡演在北京谢幕。 与马友友素以成名的个人独奏不同，丝路合奏团包括几百位不同国家的艺术家，更多进行的是即兴音乐创作。当他们各持小提琴、琵琶、笙、伊朗竖笛、印度鼓等乐器走上舞台，马友友拿着大提琴走在最后。琴瑟合鸣，旧曲新编，《丝绸之路组曲》、古伊朗《蓝绿宝石之夜》、哈萨克《燕子》、《十面埋伏》等，把人们带进了既传统又开放的音乐气氛中。 音乐不仅是感动，也是传承。丝路合奏团还和香港、北京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一起开展工作坊活动，当学生们演奏的时候，他们就坐在舞台后面欣赏，给出鼓励的掌声。马友友还一一和学生握手，尽显大师风范。 “当陌生人相遇会发生什么事呢？丝路就是答案。”马友友说。他一直致力于各民族音乐之间的交流、融合和推广教育，古代商道上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令他神往。“那时候，全世界有50%的人与丝绸之路有渊源。我们从历史可以看到现在和未来，现在我们似乎又处在这种全球交流互动的情形之下，用音乐再去构筑一条丝绸之路，把各国人民连接在一起，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音乐全球化 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开辟了历史上的丝绸之路。2000多年后，在这条商贾运送生丝绸缎火药的路上，多了一群新的行者和歌者，他们驾驶着现代“跨文化大篷车”。 1998年，马友友正式创建了丝绸之路音乐计划（Not-For-ProfitSilkRoadProject）。这是一个非盈利的艺术、文化和教育组织，旨在通过一场跨时空的历史之旅，展现丝路沿途各国的风俗民情，寻找代表当地传统的声音，重新恢复文化交流的精神。丝路专案小组除了实地勘查当年的路线，还特别组成了丝路合奏团，一起进行创作。 丝路构想是马友友在旅行中形成的，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全世界做了25年的音乐游历，意识到各个地方的宗教、哲学、科学、艺术无论多么不同，共同的文化遗产却使人们联系并熟悉起来。“一个人在旅途中懂得的一点是，人们请你到家里做客，跟你说心里话，有时候你是无法做出回报的。也许作为一个旅行者，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接受那些珍贵的东西，然后弘扬它们，和其他人分享。” 在丝路合奏团，马友友是艺术总监，成员包括世界各地成功的音乐家，比如华人作曲家盛宗亮、谭盾、赵季平、朱践耳，琵琶名家吴蛮，摇滚乐手吴彤，美国小提琴家托德·瑞诺德、打击乐手JosephGramley、Bass手埃德加·迈耶，印度手鼓艺人SandeepDas，伊朗音乐家KayhanKalhor，日本尺八演奏家KojiroUmezaki，阿塞拜疆作曲家法兰兹·阿里萨德，蒙古声乐家Ganbaatar……他们一起排练，编曲，全球巡回演出。 “丝路是以前的全球化，古代的互联网，让全世界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马友友说，“我时常想，如何把握住这个时代，在文化方面做出好的工作。”盛宗亮也认为，丝路是没有边界的，他们沿途采风经过一些偏僻的小村子，“麦当娜唱片随处可见……丝绸之路这个文化大熔炉式的文明盛况值得我们现代人借鉴。”
从摇滚乐手到丝路的一员，前“轮回”乐队主唱吴彤受马友友的影响很大，“在我们玩的过程中，你会发现每一个音乐家都了不起，态度都很认真，都有一种民族责任感。”马友友对他们说：“你们可能不觉得，在美国学校、音乐厅一场一场演，等几十年下来以后，你们会发现，已经把中国的音乐带到了美国。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作用，等几十年、一百年以后再回过头来看，你们做的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工作。” 2001年3月，马友友在北京演奏《卧虎藏龙》，连连返场5次。2002年，他在华盛顿一边打着《皇帝南巡图》的投影一边演奏。“历史上有很多黄金时代，比如唐朝就有过世界性的经济、文化和艺术方面大的交流和发展，不仅在商业上，在思想和观念上中国和世界也都有许多沟通。我们希望丝路之旅能到达下一个黄金时代。” 丝路计划将不断做下去，马友友对本刊记者说，“我不但对历史上的丝路非常感兴趣，还想了解将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音乐就像旅行，艺术或生命的过程就是寻找本质，如果有人带我们找到音乐的本质，就会像一朵花从内到外绽放……” 马友友：野性与高雅的和谐 丝路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因为马友友有这种号召力，他能找来钱，能有这么多的媒体来报道。”几乎所有的人都折服于他的魅力。在一部丝路纪录片中，马友友在日本奈良的古寺大佛前演奏完后，收好大提琴，躬身离开，他说要走向下一个行程。 “友友说，我们要用几年的时间去体会。他的经历和热情让每个人服气，他不是在完成一件事情，而是在做一个事业。”吴彤说，“不同的乐器融在一起会发出很多新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文化融合会带来很多的快乐。而且我觉得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包括你是否能够接受不同的思想、看法、生活状态，在这方面友友是一个模范。” 记者见面会上，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马友友却双手作势随着铃声舞动。提问题的中、英、法文混杂，马友友说他这几种语言表达都非常差（不是谦虚），“我非常害怕对着很多人讲话，我宁可用音乐说话，这是我最习惯的”。马友友不用手机，也不用E-Mail，日常事务由世界上最大的经纪公司ICM打理。 然而，吴彤在马友友身上看到了“野性与高雅的和谐”，“他平时为人非常君子，但他在舞台上你甚至能看到他非常邪恶的一面，正是这种真实的东西表现出来才可爱。我觉得一个音乐家在舞台上展现的就是人性。你在技术上没有负担了，别人听你的音乐不累，完全和你同样一种节奏呼吸，审视你个性的流露，这是最高境界。”马友友自己也说：“音乐是人性的表现，如果你在我的音乐中听见人性，你就看到了我的心意，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贡献。” 在广泛而多元的音乐事业中，马友友一直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游走，不断寻求不同的交流方式和新的灵感。他把被视为小提琴演奏极限的《帕格尼尼二十四随想曲》改成大提琴曲；跨越文化藩篱，把4岁起就拉的巴赫大提琴组曲，与建筑、舞蹈、戏剧等合作，拍成“巴哈灵感”六部影片。他获过16次格莱美奖，但从来没去领过奖。 不过，马友友虽然商业化成功、唱片销量很高，但他自称是“一个很差劲儿的经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并非什么都懂。我是一个有很多想法的人，而且在音乐中我也尝试和演绎那种人与人之间非常人性的、本质的东西。当这个工作做好之后，别人也能理解我的想法。”多年来，他很理解索尼新CEO大贺典雄的企业观，即“数字·孩子·梦”（索尼给丝路计划资助了上千万美元）。另外，福特汽车是丝路计划的全球赞助商，福特中国董事长程美玮是“百人会”成员。 在日常生活中——吴彤揭秘道，“马友友喝酒从来不嫌多，他买单速度快得你从来看不见，聊天从来不觉得晚，睡觉从来不觉得少，音乐从来不觉得短。”但在内心深处——马友友私下里透露，“我是中国人，但有点像亚洲的犹太人，辛苦漂泊在异乡，靠智慧积累下财富，却不时有飘零的痛楚。” 2005年，50岁的马友友第一次回到家乡宁波。“50岁，我觉得生活一方面变得复杂，另一方面却越来越简单。我想到培养我的父母，我的祖先，他们的希望是什么；也想到我的下一代有什么希望。我们活着的原因，就是要给下一代希望。当我们的生命完结时，要把经验留给年轻人，以利于年轻人去创造他们的社会、他们的生活。所以，我在音乐里面永远是强调认同，要寻找音乐的根。” 丝路之旅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所有的音乐都问同样的问题：你是谁？做什么？为什么？不过，我没有答案。” 吴彤：丝绸之路上的摇滚 为了把丝路计划的理念做长，马友友和成员们讨论的结果是：做本地乐团。如今，丝路有4个这样的乐团：一是中国的“喜鹊”（TheMagpies）乐队，由吴彤和另两位同道者组成；一个在印度，一个在阿塞拜疆，一个在伊朗。 2000年，吴彤去美国演出，在密杰恩音乐学院里做了一个关于中国14种管乐器的讲座。被邀请加入丝路时，吴彤没犹豫就答应了。“我的期望值很高，因为这是友友的事，友友标志着古典音乐界相当的高度，所以他的项目、选择的音乐家一定是最好的。” 此后，吴彤就开始了在西方的独奏（笛子、西门子共同开发的电子笙）及即兴音乐生涯，他和喜鹊乐队演奏改编的评弹《江南》、《十面埋伏》，他高亢的嗓音唱陕北民歌《兰花花》是丝路巡演的经典曲目。马友友说，“吴彤会带领我们一同登台亮相，正当观众询问那个可爱的小矮个是谁时，他释放出巨大的激情。” 吴彤觉得喜鹊这个名字喜庆、开心、简单。2005年喜鹊乐队正式排练，另两位是他多年的好朋友，东方音乐团的吉他手刘麟和中央音乐学院的琵琶老师李晖。喜鹊得到了马友友的极大鼓励和帮助。喜鹊一方面介绍传统音乐，一方面予以现代创新。“比如在《十面埋伏》的琵琶中加进打击乐器，就会多一些战争的气氛，弦乐四重奏则带来现代的感觉。” 丝路的理想出现在吴彤身上并不奇怪，他5岁开始学笙，中央音乐学院毕业，1991年组建轮回乐队，成名作是改编宋代诗人辛弃疾的“烽火扬州路”和民族化风格的《摇滚北京》。他还与男高音程志合唱美声名曲《我的太阳》。吴彤说他一直在传统音乐和流行之间找现代的东西，有责任把国际水准的中国新民乐介绍给西方。 在摇滚时代就有意识地同传统美学结合的吴彤，并不强调摇滚的政治性，他说自己不懂政治，“但是我懂得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很重要，我懂音乐如果做得好的话可以让人哭泣、热血沸腾。音乐是一个传载工具，如果你能把真实的善良的美的东西用音乐传达给别人，我觉得是一种功德，会一直有生命流传下去的！牢骚式的、愤怒式的东西也好，但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只做我有感觉的音乐。” 丝路成了吴彤“最终极的音乐自留地”。每年他们都有一段时间和国外的演奏家排练，每天特别轻松，“一种纯粹的音乐状态，完全像乌托邦式的生活。”他也学会倾听，认真客观地对待别人的音乐，“做各种试验，怎么样把中国的动律、音乐语言和现代的音乐潮流融洽地结合在一起，开放地与国际接轨，这是这个时代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音乐是简单的好听还是负载了很多文化价值，喜鹊希望能做后者。是“长征路上的摇滚”还是“丝绸之路上的摇滚”，吴彤选择后者。真正的音乐仅有技巧是不够的，吴彤喜欢读《道德经》，吃素，打坐。“音乐是人的内心反映，在中国的音乐文化中，技术的重要性远远不如对于一个人德性的要求。传统音乐演奏家修身养性，他们同时又是画家、书法家，谈古琴为什么要燃一柱香，这都是音乐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