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建筑都应该是雕塑,它屹立在城市核心部位,深深地嵌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它不仅是一个标志,还应该成为一个可以召唤游子和未来的声音。
撰稿/沈嘉禄(记者)
前一天刚从广州飞来上海参加12月18日世博会中国馆开工典礼的何锦堂院士在世博集团项目办公楼里接受记者采访。冬日的上海下着小雨,简陋的办公楼周围一地污水,一墙之隔就是世博会园区的工地,但年近七旬的何院士脸上一片阳光。何院士的名片上罗列着好几个头衔,最重要的是:中科院院士、中国建筑学会副理事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建筑专家评议组组长。当然,他最本真的身份是建筑师。目前,他还在华南理工大学建筑设计院任院长和总设计师,带30多位博士、硕士研究生。何院士最令人瞩目的身份是世博会中国馆项目联合团队总设计师。参与这个项目设计的五六个学生此刻也在另一间工作室里工作。 中国馆是这位建筑师的一件新作品。在漫长的建筑设计生涯中,他主持设计或参与设计过50多个重大项目,让他感到的“有点意思”的包括上海大学、浙江大学、东华大学、广州会展中心和即将开工的高432米的广州西塔,北京奥运会场馆中也有两个馆是他主持设计的。前几天刚刚开馆的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也是他的作品,专家与网民对南京这一纪念馆的设计评价都很高,有人称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战争纪念馆”。 说起“中国馆”设计方案的形成,何院士兴致很高。“历届世博会的国家馆,都是一个国家的名片,也是主办国综合实力的体现。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作为世博会的遗产,至今还是建筑设计的不朽标本,英国世博会的‘水晶宫’也是当时的杰作,可惜后来付诸一炬,成为人类的永远遗憾。布鲁塞尔世博会的国家馆是一个原子结构模型,见证了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1929年西班牙世博会留下来的建筑倒是一个德国馆。20世纪初的科技革命为建筑引起新材料和新观念,造就了现代派建筑的崛起,设计德国馆的德国建筑师就是现代派三位大师之一。他打破了传统建筑的繁琐和保守,令人耳目一新。虽然体量不大,但在建筑史上书写了划时代的一页。中国上海世博会是发展中国家第一次举办,意义不同寻常。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加上改革开放30年来的建设成就,为成功申办世博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那么我们要通过中国馆体现什么?靠什么留给人类和后世?我认为有三点:体现城市发展中的中华智慧,体现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和民族特色,体现当今中国的气质与气度。” 据何院士透露,一开始,华南理工大学建设设计院在他的主持下寻找一个可以表意的中国元素,他们在中国文化这个富矿中找了青铜器、陶瓷器等,并从中国传统建筑的九宫网格中汲取灵感,最后对斗拱这一传统建筑构件进行提炼,以“中国之器”展开设计,后来又冠名为“东方之冠”。 “用中国的器来体现中国文化,是可以引起许多人共识和共鸣的。”何院士认为,这个建筑本身融合了中国哲学思想,比如“天人合一”、“和谐共生”,“道法自然”等。国家馆与地区馆的整体布局隐喻“天地交泰、万物咸亨”的愿望,展现了对理想人居社会环境的憧憬,与本届世博会的口号是一致的。 “但是,建筑不能太具象,提炼为半抽象更加耐看。而且开放的中国拿什么与世界对话?拿大屋顶的传统建筑吗?显然不行,这会产生巨大的时空落差。所以中国馆一定要用现代建筑语言来阐述、交流。”何院士说。 中国馆运用立体构成手法对传统元素进行开创性的演绎,它的建筑语言简练而直率,传统建筑构件的繁复度大大降低。直线条构成了平衡与稳重,四柱之中的空间感增加了通透。挑空33米形成的巨大空间,增加了建筑的通透感和公共性、开放性,与广场的联接又增强了它的平民化。这些效果都是一个优秀的现代建筑所追求的目标。层层叠加、向上展开的倒金字塔型有一种振翅飞翔、御风而上的动感,使这个建筑具有很强的标志性和不同凡响的外观,并予人超时空的想象。它的立面也是很丰富的,多层次的,也为光与影的变化、与大自然的对话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在外观上,它通体披一层鲜亮的红色,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广阔的园区里非常醒目,远远望去,它有一种坚固而空灵的雕塑感。何院士透露,外墙参照了故宫外墙的颜色。上层建筑的贴面可以是轻质金属,也可以是轻质陶瓷。柱子是钢筋水泥的。 在其他设计单位递交的方案中,地区馆设计得参差有致,也颇为可观,但对主体建设构成视觉障碍。后来有一位世界建筑大师对何院士说:“好的建筑应该是一个雕塑。”这句话对何院士启发很大,他们就将地区馆做成一个大平台,让主体建筑突现在平台上。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瞻,它都是那么醒目,那么宏伟壮观。 据何院士介绍,最后审定的方案中,吸收了清华大学安地建筑设计公司、北京市建筑设计公司和上海建筑设计院的方案。最后一轮设计集中了50多位设计师的智慧,光是他带的一支队伍就有30多人。虽然现在就打桩做基础了,但最终的方案要到明年5月份才能全部完成。 “你怕别人评说吗?”记者最后问他。何院士微微一笑:“不中听的话我已经听了很多了,对一个标志性的建筑,每个人都会从他的生活经验和学识出发评头论足,这是好事情。只要不是恶意的,我都愿意听。当然,压力肯定是有的,在完成这 个方案的过程中,专家意见和领导意见有时就表现得很矛盾,但最终都达成了共识,因为我们的愿望和目标是一致的。我在建筑设计这个行业里,既是裁判员(重大项目评委)、又是教练员(导师),还是运动员(领衔设计师)。已经习惯在压力中生存并竞争了。有时我还会输给学生,这可是让人倍感欣慰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