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科学界最有名的鹦鹉亚历克斯悄然离去。9月11日,它的死讯登上了《纽约时报》。9月13日,英国的《卫报》发表评论说,“美国在悲恸。亚历克斯,这只智商超过美国总统平均水平的非洲灰鹦鹉英年早逝,享年31岁。”
文/小蓟
既然这只鹦鹉拥有这样高的智商,也许我们该称它为“男性”。这只非洲灰鹦鹉的名字是亚历克斯(ALEX),听上去太普通了,实际上却是鸟类学习实验(Avian Learning Experiment)的缩写。灰羽毛,滴溜溜的黑眼珠亚历克斯看上去与同类并无二致,但它有良好的语言能力与数字概念,甚至还能与人沟通。《卫报》说亚历克斯“智商超过美国总统平均水平”过于夸张,鹦鹉的主人艾琳·佩珀伯格博士的评价应该比较可信。她说,它具有“5岁孩童的智商”和“2岁孩童的情商”。 最重要的是,在亚历克斯之前,人们原本认为,只有灵长类动物才能熟练掌握那些复杂的任务。一直以来,“鸟脑瓜(birdbrain)”这个词都是“蠢货”的同义词,亚历克斯使得这个词汇变得很尴尬,它为鸟类争得了荣誉。 亚历克斯在世的最后一个晚上,与往常一样,佩珀伯格博士向它道晚安。 “你真好”,亚历克斯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明天能来么?” “当然,我明天会来的。” 那天晚上,亚历克斯在笼子里悄然而去,结束了学习复杂任务的一生,死因至今不明。 非洲灰鹦鹉的平均寿命为50年,长寿的鹦鹉能活到80岁左右,亚历克斯的英年早逝令它的主人深感震惊。直到9月11日,佩珀伯格才向媒体公布了亚历克斯的死讯。 一只普通的鹦鹉 1977年的一天,一名女子走进了芝加哥O'Hare机场旁的一家宠物店,她要买一只鹦鹉。那天,店里有8只鹦鹉,她随便指了其中的一只。 女子是28岁的佩珀伯格,鹦鹉是1岁大的亚历克斯。那一天,他们都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亚历克斯是非洲灰鹦鹉,出生地却不是非洲。很可能,像宠物店里的大多数鸟儿一样,它的父母就是北美的一对家养鹦鹉。 佩珀伯格要找的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鹦鹉,她要用那只鸟证明:即便胡桃大小的脑袋,就足够用来与人类交流。 动物与人类对话的训练古已有之。现代意义上的实验源于上世纪初,起初被选中的实验对象是与人类亲缘关系最近的类人猿。但那些学者选错了动物:黑猩猩的声带几乎无法自如发声。直到有人主张教大猩猩手语,相关研究才取得了一定成绩。 在哈佛大学攻读理论化学博士学位时,佩珀伯格注意到了那些训练动物与人交流的实验——会打手势的黑猩猩。她想知道,“需要一个巨大的灵长类大脑才能做到这些吗?” 那么,为什么挑了鹦鹉?首先是私人原因,佩珀伯格是一个不快乐的化学家,“做得还不错,但这个领域不能令我满意”。无意中,与一位同学的私人谈话启发了她。对方也是化学系的研究生,却转向了鸟类鸣叫的研究,正在研究不同地区花鸡的“方言”。“那次谈话给了我两个重要的启示”,第一,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从化学领域转向鸟类发声的研究完全可行;其次,还没有人把对灵长类做过的事情放到一只鸟身上,而鹦鹉是会说话的。佩珀伯格小时候恰好养过一只会说话的长尾小鹦鹉。选择鹦鹉的另一个原因,是当时盛行的行为进化理论,根据这个理论,鹦鹉也是群居动物,有进化出认知能力的可能。 70年代中期,英国研究人员尼古拉斯·汉弗里(NicholasHumphrey)说:智力的发展更多地来源于对社会环境的回应,而非自然界。生物生存的社会环境越复杂,它们繁衍需要的智慧就越多。 根据这个说法,灵长目动物,如我们,聪明的原因就在于群居生活方式。群居生活提高智力,智力又进一步允许更大的种群保持正常运转,为更大的智力进化提供动力,这是个关于智力进化的良性循环。根据这一说法,只有社会性动物才会有智慧——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正确的。 回到灰鹦鹉身上,它们的生活环境与猿既相似又不同。相似之处在于,鸟类同样要面对复杂的环境,为了获取食物,灰鹦鹉每天大约要飞60千米。而且,因为它们像猿一样长寿,它们也就必须学着熟悉热带雨林中生活环境的变化——不仅是季节变化,还包括数十年间的长期环境变化。不同之处则在于,灰鹦鹉虽然生活在群落中,在捕食季节却是以家庭为单位生活的,而且确实会做出保卫自己家庭领土的行为。 更多的证据显示,虽然我们对灰鹦鹉的社会阶层所知不多,但至少在小群体的鹦鹉中,明确的阶层是存在的。论起复杂的社会生态系统,灰鹦鹉与大猿所差应该不多,而这种复杂的社会生态有利于成员的认知能力的发展,正如汉弗里所说的。 “我认为鹦鹉有着(与猿)相似的进化压力”,佩珀伯格说。而且,鹦鹉的寿命很长,值得去做那些耗费时间的学习进程,结合它的说话能力(或者至少是“发音”),这看起来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实验课题。 经过30年的训练,截至去世前,亚历克斯拥有了150个单词的词汇量,知道50种物体的名字,还能描述它们的颜色、形状以及构成材料。 提问的时候,还可以把这些分类混在一起问,“哪个物体是绿色的三角形?”亚历克斯的答案通常只有80%的正确率,“我们觉得,不到100%,是因为它厌倦了。”这很正常,总在重复地回答别人关于颜色、形状和材料之类的问题,很容易让人(鸟)厌倦。厌倦的时候,“它就会专门挑那些错的颜色,从它的行为中看得出来,它在刻意避免正确的答案”,“从统计上说,它不可能随机做出这些事情。” 亚历克斯还可以理解并讨论“稍大”、“稍小”、“不同”等抽象的概念。它能一直数到6,包括0在内,去世前,它正在设法学习7。 但问题在于,亚历克斯真正理解它说的是什么吗,或是,它仅仅在学舌? 它在思考吗? 1999年,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泰瑞斯(HerbertTerrace)曾表示,亚历克斯只是在进行“生搬硬套的回答”,他认为,那只鹦鹉的行为是“一项复杂并表现出了一定判别力的表演”,却不足以证明它在思考。70年代,泰瑞斯曾成功地教会一只黑猩猩打出了符合语法规则的手势,然后证明,那只黑猩猩并非真正理解它的手势,它仅仅在模仿它的老师。 佩珀伯格则坚信亚历克斯理解了问题,作出了思考,然后给出回答。她的依据之一是亚历克斯的训练方法。这种训练方法不是简单的从“指令”到“遵从”,用来训练亚历克斯的方法是一项应用于学习障碍儿童的培训方法。 训练可以这样安排:鹦鹉面前放张小桌,佩珀伯格和某个学生面对面坐在桌旁。桌上放着各种物体,佩珀伯格问学生,那个橙色的三角是什么材料的?皮毛的,也许吧。答对了,就得到表扬。有时候,回答者会故意答错,他们就被责骂,并让这个物品从他的视野中消失几分钟。同时,鹦鹉也会受到询问,训练者根据回答的结果给予表扬或责骂。它如果答对了,就可以和这件物品玩一会。但其他的奖励,比如好吃的坚果,不会直接作为奖励给它——想要的话,它得另外要求。 在这个训练方案中,回答者既是鹦鹉的模仿对象,又是它吸引提问者注意力的对手。 如果训练方案不足以证明亚历克斯在“思考”,《动物思考》一书的作者葛里芬(DonaldR.Griffin)对亚历克斯的辩护也是值得听一听的。 葛里芬认为,对亚历克斯的种种质疑大多来自于那场由来已久的混战:动物能够进行超越本能的复杂思考或行为吗?更何况,亚历克斯连灵长类的大脑也没有,它只是一只鸟,它的脑子仅仅像一颗小胡桃那么大。 “亚历克斯的成就已经足够给出肯定答案了”,葛里芬认为所有的质疑只不过来源于“科学家不喜欢被告知,动物做一件事的理由,是它可能是有意识那么做的”。 对于亚历克斯的两位接班鸟,鹦鹉沃特(Wart)和葛里芬(Griffin,与葛里芬教授同名)而言,它们根本无从理会这些争议,而训练仍在继续。 就像几年前一位记者所记录的:佩珀伯格博士拿起一个塑料做的紫色S字母问葛里芬,“这个紫色是什么?”葛里芬盯着那块字母,同一间实验室的亚历克斯已经开始喊了,“S,S,S!”问过几次,葛里芬才算答出了一个单词:“wool”——那是它刚学过的一个词,就像人类的小孩子,鹦鹉学会新词也喜欢到处乱用。 葛里芬、沃特的道路还很长,它们会成为第二个亚历克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