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外表上看,无论如何无法把李东生与鹰联系在一起。鹰,敏捷、凶猛,而李东生在闪光灯下却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有点像小学生面对一个陌生的老师一样手足无措。然而,就是这位略带腼腆的李东生在2004年以激扬的手笔完成了两宗海外收购。
在其后的两年中,海外收购的整合遭遇挫折,将近20亿元的亏损把李东生再次推向媒体的焦点。 2006年,李东生发表了《鹰的重生》一文,以一个寓言故事开头,提出“我们必须把旧的、不良的习惯和传统彻底抛弃,可能要放弃一些过往支持我们成功而今天已成为前进障碍的东西,使我们可以重新飞翔。”以此为主题的文化创新活动,配合战略调整、业务重组以及供应链优化等措施,推动TCL集团在2008年整体扭转连续数年亏损的局面,实现了盈利。 《IT经理世界》:从TCL上世纪80年代创立开始,到现在已经有20多年了。您觉得TCL公司从小到大发展到今天,有哪些方面是因为自己把握得好,才能够发展到现在? 李东生:宏观上来讲,TCL是伴随改革开放大环境成长起来的,有一个很好的外部环境,这也是我们的机遇好。 另外,最重要的是一开始TCL的定位做得好。TCL是在1981年成立的,但没有按照计划经济下的国营企业的方式来运作。政府没有在这里投钱,因此就不需要对我们公司的失败负责任,这是政府不干预的一个基本前提。因此,我们要在市场竞争中去找机会、找饭吃,不能依靠国家。我们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做的项目,没有一个是列入国家预算的。 这样,我们可以说不自觉地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去做事,必须要考虑每一个月的开支,赚了钱才能够有资金再去扩大生产。干什么、不干什么政府没有干预,你自己去找。这样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了。在市场经济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有决心和勇气不用国家的支持,靠自己在市场上把握机会寻求发展,最后我们获得了成功。 《IT经理世界》:您也是一位做企业的老革命了,获奖无数,荣誉众多,可能曾经跟你一块走上领奖台的人很多都被市场淘汰了。您有没有从他们那里发现一些值得自己吸取的教训?李东生:过去20多年的发展,很多企业家并不是因为没有做好才下去的。我相信大部分和我同时代的企业家,尤其是这个岁数的人,在我们这个产业里面,真正因为经营的问题下去的还是少数。有一些同行在这个产业非常成功,像联想、海尔都是这样。其他的企业也有很多取得了持续的成功,只是它的领导人退休了或者是由于自己不适合在这个位子才退下来,这是很正常的。在这个产业里面失败的是少数。 企业要发展,最重要是要适应变化。TCL不断地树立标杆,才能不断地发展,如果不这样,TCL也做不长。对于企业领导来说,你一定要有很好的学习能力。你至少要顺应趋势,要不断地变革和提升自己的能力、企业的能力、团队的能力,这样才能够在竞争中不被淘汰。现在有一些企业是因为老板投资而失败,但更多的企业即使老板没有投资,它们也没能够坚持下来,问题就是没有适应市场变化,没有与时俱进。 《IT经理世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有一个说法是遍地是黄金,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在那个时候,会不会有一些诱惑,只要抓住机会就能狠赚一笔,比现在轻松得多? 李东生:是有过诱惑。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房地产在惠州是一个热点,我们在当地已经是比较有影响的企业,要做房地产的话是有一些优势的。但是我们没有做,觉得企业发展一定要有很好的定位。TCL这个团队、这个公司是以工业为基础的。在过去的20多年里我们也是靠工业实现了企业的发展和积累,所以不应该看别人,别人能成功不代表你也能成功,如果自己跳进去,我们也很难像万科那样成为一个成功的房地产企业,很有可能是被淹没掉了,那个时候很多的企业都是这样的。 《IT经理世界》:看来,您在进入新的业务领域方面还是非常谨慎的。 李东生:我对做工业是情有独钟,我自己受的教育、我的经验、我的能力,也包括TCL都应该在工业制造上,在电子产业上,应该专注把自己的业务做好,这样才有发展。 有一句话,我在TCL讲了很多年:在我们这个行业,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成功,但你不全力以赴就一定不能成功。所以,我很多时候就专注一个事情。 《IT经理世界》:做这个行业,有没有后悔过? 李东生:开玩笑!哪一个行业都不好做,不能说看自己的行业比较困难就不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产业总是会有起有落,前两年看房地产很好,但是你现在再看房地产企业,他们也遇到了困难。从今年到明年上半年,证券行业也是如此。至少来讲,做工业的比较稳定,不会跟其他一些产业那样,突然就不行了,要裁50%的人。我们让员工能够很安心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有一个合理的报酬。今年虽然困难,可能会有一些企业日子不好过,但我们不会有大量裁员的情况。 《IT经理世界》:您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曾国藩的家书,那是不是您自己的座右铭? 李东生:我的座右铭和社会的价值观是一样的。简单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是从一个技术员做起,当时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是到了现在这个位子上,我不会把提高生活质量作为重点,我的重点是希望能够有更高的追求,对企业、对员工的一种责任。 首先,还是有自己的理想,路是自己选的,走到今天,顺利的时候我得到了很多荣誉,逆境的时候也有很多的批评,甚至挨骂。所以,这个阶段已经是走过来了。 《IT经理世界》:谁敢骂您啊? 李东生:美国的《财富》杂志曾将我评为“亚洲最有影响力企业家”,在2006年我又被《福布斯》杂志评为“最差的上市公司老板”,开股东会的时候我被点名批评:你为什么亏损?我投资到你这里已经3年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这个很正常,你还要接受这些意见,说:“对不起,我是没有做好,我们准备做好,希望大家再有一点耐心,给我一点时间。” 你自己的心态一定要平和。我自己做事一直没有推卸责任,我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自己选这条路,我一定要成功,不能让人家说李东生是一个失败者,但是我同时也要对股东负责,对员工负责,对企业负责。 另外,我们这一代人想得更高远。从狭义上,能够为企业多赚钱,让企业、让团队有更好的回报。企业实际上是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我们在努力做好这个事情的时候,实际上是在为国家振兴做贡献。 TCL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公司,我们自己对钱看得不是很重。企业利润当然是最重要,但是除了企业追求利润之外,还要追求利润之外的一些东西,还要有一定的社会责任,这些我们都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出来了。 《IT经理世界》:假如您有一天退休了,您希望别人怎样来评价您自己? 李东生:我为中国电子工业出过力,有过一些贡献。如果国家和社会舆论能够给我这样一个评价,我就知足了。 《IT经理世界》:但是在这个评价里面,没有把你的名字跟TCL放在一块? 李东生:TCL作为一个企业,我希望这个企业能够做出大的贡献,在电子行业当中能够做得响当当,能够得到顾客的尊敬,能够得到员工内心的认同。我的生命中最有意义的阶段贡献给了TCL,所以我对这个企业有很深的情感。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我也提醒自己,这个企业是一个公众的企业,TCL不是我自己的公司,企业的发展应该是高于我个人的成败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