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使昆明的母亲湖滇池岌岌可危,这也是中国众多湖泊命运的缩影
作者:何伊凡
作为云南省惟一的核心城市,又有一顶旅游胜地的桂冠,昆明有如磁石一样的吸纳能力。目前其城区人口超过300万,是云南第二大城市曲靖的11倍,这带来了一个城市的繁荣,也把一个湖泊推向死亡。 滇池地处长江、珠江、红河三大水系分水岭地带,流域面积2,920平方公里,汇水区域是全省居民最密集、人为活动最频繁、经济最发达的地带,经济总量占昆明市的80%。它曾经身兼工农业生产用水、调蓄、防洪、旅游、航运、水产养殖、调节气候等多种功能。择水而居是人类的习惯,没有滇池就没有春城,昆明人都对这个中国第六大淡水湖心存感激,将它称为“母亲湖”,然而,现在母亲湖已不堪重负。 关于滇池水质变化有一段民谣,“六十年前海菜开花,三十年前打鱼摸虾,十五年前挖泥捞沙,如今已是‘唉呀’。”一位在海梗公园散步的于姓老者告诉《中国企业家》,1970年代,在船上还能看见水深1米处的游鱼,年轻人把鱼捞上来,在岸边支起小锅,就用湖里的水直接煮熟,将之称为“原水炖原鱼”。滇池分草海和外海两个区域,如今站在草海岸边,污浊的湖水使人们丧失了对过往的想像力。 在每年的11月份到次年的2月份,都有几十万只海鸥不远万里来到昆明,在滇池盘旋嬉戏,它们也是滇池现在惟一的生气。去海梗公园用面包屑、馒头渣喂海鸥,成了老于退休后11年来与老伴最大的乐趣,“真担心有一天它们再也不会来了。”他盯着蓝藻肆虐、绿浪翻滚的湖岸说。 滇池属于半封闭性淡水湖泊,没有大江大河注入,水体自净力弱,而且蒸发量大于降水量,另外,风是湖泊运动的主要动力,由于流速过于缓慢,湖水置换时间长,淤泥逐渐堆积,湖盆逐渐缩小。这个穿越了上万年历史的河流,在近50年日益严重的污染逼迫之下,正日渐衰老。 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滇池水质急剧恶化,基本每年下降一个等级,“人祸”加快了它衰老的速度。“文革”期间大面积围湖造田,滇池水面缩减了约2/5。而在三线建设时期,云南磷肥厂、昆明光学仪器厂、海口造纸厂等西南地区重要工业企业都建在滇流域范围内,改革开放后的新一轮工业潮中,大量小水泥厂、钢铁厂、采石厂将滇池团团包围。 进入90年代中期,滇池是国家重点治理的“三河三湖”之一和云南省九大高原湖泊水污染防治之首,工业点源污染由此逐渐得到控制。但随着昆明城市化发展,生活污水成为重要污染源,美丽的滇池变成当地人的“化粪池”。滇池地处昆明最低凹地带,天然便于排污。目前直接流入滇池的主要入湖河道有29条,多数河流流程短,不流经城市的河流一年中有半年时间河床干涸,流经城市的河流因接纳城市生活污水而水质很差,仅大清河、盘龙江、洛龙河、新宝象河、老运粮河、新运粮河、船房河、海河等十条入滇池污水量就占监测河道入滇池水量的18%,目前城郊接合部人口剧增,沿河流动人口为当地人口的5倍至10倍,普遍存在乱建、乱倒垃圾、乱排污水的“三乱现象”。 随着水体富含氮、磷,滇池成了蓝藻和水葫芦的天堂。自1990年代中期,蓝藻开始在每年夏天疯长,1999年曾达到高峰,覆盖面积达到20平方公里,厚度达到几十厘米,昆明市第三自来水厂因而被迫停产。 2003年5月,在“昆明市规划与建设现场办公会”上,昆明有了一个“宏伟”的城市规划,将以滇池为中心,形成各具特色的东城、西城、南城、北城的“一湖四片”城市区。按照规划,2023年昆明城区面积将从180平方公里发展到460平方公里,而滇池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城中湖”。 滇池是否喜欢“城中湖”这个称号,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为了突出昆明在南亚、东南亚的战略地位,昆明似乎别无选择。为了配合城市的膨胀,昆明也对“环湖截污”、“环湖生态”工程重点部署。但根据官方数据,目前最突出的问题是滇池的城市污水处理率尚不足60%,建设与治理能否同步令人怀疑。而在昆明草根环保人士口中,“城中湖”计划将更加迅速地消耗甚至毁灭滇池。 所谓“靠水吃水”,除了政府主导型的城市扩张规划,出于商业利益的破坏性开发也层出不穷。根据《中国企业家》的走访调查,曾有某村干部将集体所有的上千亩农田、耕地、果园出让,改建为大规模公墓陵园,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而一些花卉种植村庄直接将枯枝败叶倒进滇池。 至“十五”期末,滇池污染治理累计投资已达47.62亿元,但直到今天其收效依然微弱。 在海梗公园,一位来自安徽巢湖的环保人士向《中国企业家》杂志记者展示了一幅他手绘的漫画,画上标注的时间是3000年,一个小女孩指着面前一个干枯龟裂的大泥塘问她的母亲:“妈妈,这是滇池吗?” “不,孩子,这是滇池的标本。”母亲说。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填了一行字:“也是所有湖泊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