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沈嘉禄
民间收藏的持续升温,对现行法规提出了突破的要求,化解这一矛盾的关键在于如何更有利于文物的收藏、保护与研究。
市场之痒与法规之痛
可以说,20多年来,高古陶瓷在艺术市场上的显身与流通,一直是让文物管理部门颇为头痛的事。按照现行的文物法,这类陶瓷大多数是出土品,是禁止流通的。但事实上几乎每个城市的文物市场上,都可以看到它们沾满泥土的身影。管理人员如果前去干涉,店主就会振振有辞地说这是高仿品,属于工艺品的范围,或者说自己看不懂,真伪不保,一切由买主自行决定。而市场管理部门出于“繁荣繁华”的考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上海,20年前在会稽路和福佑路古玩市场就可以看到高古陶瓷,市场管理部门接到举报后也冲击过几回,但店主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货源实在太充足了,而且价钱真是便宜。当时一件晋代的青瓷盘口壶只卖到四五百元,汉代的绿釉、青釉盘口壶也是这个价。有收藏家做过这样的数学题:如果你在两千年前往银行里存一元钱,到今天的利息也远远不止四五百元。 所谓的高古陶瓷,据收藏圈内的约定俗成,指称范围囊括宋元以前的陶瓷,从新石器时期的仰韶文化彩陶、春秋战国的印纹硬陶至两汉的灰陶、彩绘陶、青釉瓷、褐釉瓷,晋代的青釉瓷,隋唐的长沙窑、鲁山窑、邢窑、越窑等,宋代的五大名窑以及比较常见的景德镇窑、耀州窑、磁州窑、吉州窑等。窑口众多,遗存也极为丰富。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在股市、楼市的财富效应激励下,民间收藏的势头不可阻挡,高古陶瓷受追捧的程度一年高过一年。实事求是地说,高古陶瓷被民间收藏,总比流向海外要好,更比砸碎了要好。据上海文物商店一位老“法师”回忆,十年动乱刚刚结束时,就有农民背着麻袋向文物商店出售高古陶瓷,其中有传世的,也有疑似出土的,但文物商店以判断不明而坚决拒之门外,最后农民只得在店门口砸得粉碎,以示“想不通”。 山西作家李锐曾在80年代初到山西一家建设公司体验生活,与工人们一起风餐露宿,修建高速公路的工程队一路上挖出数十处汉代的古墓,起出无数件汉代陶器,其中有非常精彩的盘口壶、茧形壶等。但因为现行政策没有给施工单位处置权,当地文物部门对这类陶罐兴趣又不大,保管场地也没有空闲,所以建设公司只能将它们堆放在一座破庙里,一层叠一层,最后因木架子承受不住轰地一声坍塌,承载着两千年历史文化信息的文物顿时化为一堆碎片。 藏宝于民是大趋势 事实证明,政策滞后已经在客观上造成了对出土文物的伤害,在国内流通困难的情况下,大量有相当质量的高古陶瓷流至海外也是不争的事实。资料表明,近20年来流散至海外的文物超过近200年来流散文物的总和。上海收藏家协会会长吴少华向记者透露长江三峡建设过程中,从两岸挖出的各类古陶瓷达30万件之巨。在现行法律约束下,这批文物价值和经济价值都不高的出土文物就成了工程建设部门的一大负担,它们必须建造专用库房存放,还要设专人看管。吴少华根据目前国内民间收藏的包容量来进行分析说,“不如进行分类,由国家和省市级博物馆保存高精尖的文物,大多数普通品则不妨让民间收藏爱好者来收藏研究,同时适当开放市场,效果肯定好得多,否则两头不落实,国家得不偿失。” 在市场上滚摸摔打数十年之久的古陶瓷收藏家叶福芳的观点也颇有代表性:“高精尖的藏品肯定归国家所有,但存世量大的普通品不妨交给老百姓收藏把玩,对政府来说是分解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对民间而言,可以提升文化素质,形成良好的文物鉴赏收藏大环境。事实上,许多民间收藏家很愿意将花一辈子心血找到的稀世珍品无偿捐给国家博物馆,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也是世代相传的传统。” 前一阵子有人提出省市级博物馆的馆藏参考品太多,可以卖出一些,所得资金用于征集上等级的文物,或补贴学术研究,但在现行法规的框架内,这个问题连拿到文管部门台面上讨论一下的可能也没有。 前不久由美籍华人邓芳、范世兴夫妇联络14名海内外华人花费巨资从海外购回的汉代陶俑和陶编钟,文物价值并不像有些媒体强调的那么高,国内市场也能看到,如果国内市场可以流通的话,也许就不会流到海外去了。当然,实施文物法和市场管理的终极目标应该是保护文物,严厉打击和惩处盗挖地下文物。 高古陶瓷就是在这种争议和探索中逐步被收藏爱好者接受并收藏,价格也逐步上升。前几年,由于同样的原因,高古陶瓷是不能上拍的。但近年来,市场管理比较灵活了,高古陶瓷也悄然显身拍卖会。比如唐长沙窑点彩水盂、宋吉州窑彩绘奔鹿三足炉、三国越窑青釉杂耍乐俑、唐越窑粉盒、南宋仿官釉小洗、唐越窑青釉粉盒、唐越窑青釉直柄壶等精彩的高古陶瓷都显身国内几大拍卖行近年的大拍,并得到藏家的追捧,价格一路看涨。 再看国际市场的情况,苏富比、佳士得近年来高古瓷器拍卖都比较红火,保持稳定上升的局面。特别是近两年,涨势迅猛,业内人士估计主要是国外买家在收货。例如纽约苏富比刚刚结束的2006年秋拍,一件北齐的绿釉卵形罐以接近4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一件金代磁州窑黑地刻花梅瓶以接近18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去年这家公司曾拍出一件宋定窑白釉刻花龙纹盘,估价为330万至500万人民币,成交价竟然达到人民币1263万元。纽约佳士得上拍一件北宋越窑刻花粉盒,估价3万至5万美元,成交价则为20万美元;南宋龙泉窑青釉折沿洗,估价4万至6万美元,成交价接近40万美元。德国纳高公司也是一家拍卖中国高古陶瓷的大公司,它的价格走向代表了欧洲收藏家的心理价位和市场预期。 行情正在悄悄启动 拍卖行情是市场最敏感的反映。与之相对应的是,近两三年里,上海几大古玩市场内的高古陶瓷也在一路狂奔,比如一件宋代景德镇湖田窑的斗笠碗,如果刻划了婴戏图案(俗称娃娃碗),前几年花3000元即可拿下,现在涨至两三万,而且相当少见。同样是宋代湖田窑的刻划小碟或碗,过去才一两百元一只,如今也涨了十倍。十多年前,某收藏家曾在东台路古玩市场购进一件与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成交的金代磁州窑黑地刻花梅瓶相似的梅瓶,当时也不过5000元。 唐代的越窑这几年涨得最离谱,十多年前一件越窑瓜楞执壶三四千元就可以买到,现在涨至5万到10万元。越窑的青瓷盘口壶,有铺首贴塑的,或以渔网纹作肩饰的,过去在市场里扔个三五百元随便挑,现在开价就是两三万。再往上的汉代青瓷弦纹盘口壶,十年前不过几百元一具,如今品相好些就要5000到1万元。晋代的越窑鸡头壶,十多年前也不过五六千元一具,后来涨至两三万,现在动辄十万二十万。但如果放到拍卖行里,还不止这个价。 今年春拍,上海崇源国际拍卖(澳门)有限公司将推出一批中国古董,其中就有非常精彩的高古陶瓷,比如东汉的彩绘陶舞蹈俑一对,东汉彩绘陶伎乐俑一组5件,还有一件典型的东汉说唱俑,估价80万至100万港元。同样精彩的还有北齐、唐、宋等时期的青釉陶骆驼、马、击鼓骑马俑、白釉彩绘牵马陶俑、白釉彩绘仕女骑马陶俑、彩绘仕女陶俑、耀州窑青釉刻花缠枝牡丹纹瓶等数十件高古陶瓷器,估价最高为100万港元。专家认为,有几件经实验室取样鉴定后确定真品的文物有望创下同类文物成交价的新高,并在国际艺术市场进一步提升中国高古陶瓷的价值,并掀起一波收藏高潮。 价格上涨的理由 高古陶瓷之所以持续上涨的原因很多,其中有四点是肯定的。 其一,在目前国内文物市场日趋繁荣,收藏队伍不断扩大的形势下,收藏爱好者收藏一两件年代久远的文物早已不是稀罕事了。前不久北京某媒体作过一个调查,结果发现有15%的收藏者都承认家里有高古陶瓷。而彩陶、汉罐之类的品种放在文化人的书房里可以增加文化气息,而一般收藏家则认为它们可以避邪。 其二,明清瓷器的价格被逐年炒高,遑论官窑,即使是民窑精品在市场上也越来越少见,收藏爱好者就将收藏目标对准了流通还不那么容易、价格不算太高的高古陶瓷。 其三,大规模的基建已经结束,在野外出土的高古陶瓷肯定会越来越少。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就开始大量收进高古陶瓷。他们相信,一旦国家有条件地放开高年份文物的境内交易,那么高古陶瓷肯定还会上涨。事实上,有些小型的拍卖公司已经开始拍卖这类高古陶瓷了,一方面是他们有相关的资质,另一方面则有人脉关系,在突破这层坚冰方面,小公司反倒不那么引人注目,便于操作。 其四,如果将目光放到国内外市场来考察,就会发现境外的高古陶瓷拍卖价是国内市场价的数倍甚至数十倍,比如香港佳士得2002年秋拍的一件北宋定窑黑釉鹧鸪斑碗以1239万港元成交,2004年这家拍卖行还有一件北宋磁州窑刻花褐彩梅瓶拍到1413万港元,香港苏富比在这一年的春拍中也有一件宋元时期的钧窑天蓝釉葵花式花盆连托拍到近400万港元。而在内地市场,上海某拍卖公司的一件南宋龙泉缠枝莲梅瓶仅以25万元成交,北京一家拍卖公司上拍的一件北宋磁州窑酱色釉执壶成交价也不过11万元。境内外同一时期相近档次拍品的价格存在如此之大的差距,对国内收藏家形成了极大的诱惑。 业内专家也表示,高古陶瓷这几年的发展还是理性的,符合国际文物市场发展规律,只不过由于政策和鉴定方面的种种原因,还未能达到预定的高度。但高古陶瓷随着民间收藏热的升温及民间资本的大举进入,肯定会迎来一把大行情。这种态势也为现行文物法规的突破营造了一个庞大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