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若能懂得掌控与管理变革，CEO们遭受的痛苦也许会减轻许多
文 / 黎冲森
“对于汇源品牌的问题是有约在先的。中国人中国心，没有必要去担心怎么着。我想媒体的朋友还有网友，对汇源的关心叫爱之深、责之切，所以我朱新礼背着黑锅被人误解也可以理解。” 自2008年9月3日爆出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果汁的消息以来，国内舆论一片哗然，感叹又一个优秀民族品牌将陨落。很多网友更是义愤填膺，甚至出口大骂汇源集团董事长朱新礼。9月6日，朱新礼首次出面，正式回应可口可乐收购汇源事件。他说，“但有一点，人最大的委屈就是被误解，希望你们不要太委屈我。”由此可见，在强大的舆论语境下，朱新礼的内心充满着无奈。 9月9日晚，汇源果汁（1886.HK）发布了2008年半年报：上半年销售额下滑，利润增长势头也由去年同期的210.5％骤然下滑至7.2％。9月10日，汇源果汁在香港举行的中期业绩说明会上表示，这是由于上半年原材料价格上升，令公司整体毛利下降。其实，汇源和朱新礼的痛苦只是2008年中国企业CEO阶层所遭遇的痛苦的缩影。在中国企业的发展史上，2008年将是不凡的一年，在整个市场环境发生巨变的背景下，CEO阶层正遭遇着变革阵痛。 针对CEO阶层的痛苦生态变化，《经理人》杂志已连续7年对CEO痛苦进行深入调查。其中CEO阶层包括两类企业管理者：CEO类，如CEO、董事长、总裁、总经理等；准CEO类，如副总和总监等。本次调查采用一对一问卷调查、网上问卷调查以及一对一访谈三种方式进行。 变革语境下的八大痛苦 本次调查从环境因素（包括市场与产业环境、企业自身环境）和CEO阶层自身因素的角度入手，把调查内容分成工作、生活和精神三个维度展开。从调查情况看，CEO阶层所遭受的痛苦形式呈现多样化（见“2008 CEO痛苦榜”），且在不同痛苦维度中又存在差异。 2008年还有一个显著特征：企业生存环境变得异常惨烈。在原材料和能源价格不断上涨、人力成本持续上升、企业间竞争不断加剧、人民币升值不止、货币政策从紧、国家一些新政落实力度加大、四川汶川大地震以及美国次贷危机不断蔓延等特殊语境因素的影响下，CEO阶层遭受变革所带来的诸多莫名苦痛表现得异常突出。 ● 生存发展陷入迷茫 “现在所能看到的最大问题是，纺织等传统制造企业，在转型过程中很痛苦。以前帮别人做OEM加工，没有自己的品牌，现在整个OEM的市场利润越来越薄，越来越难做，他们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怎么走。”锐丰音响董事总经理徐风云接受采访时说。 他认为，其中关键原因是中国很多企业都比较短视。比如，1997年，专业音响行业开始红火，大量外国品牌来找中国企业做加工，而这些中国企业仅仅按照老外的要求进行生产加工，没有技术积累。“但经过十年的发展，我们已成为一个国际知名品牌，而当年跟我们一起发展，甚至比我们规模更大的企业现在一个个被市场淘汰了，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品牌。中国不缺商品，而缺品牌。” 另外，新政迫使企业要么转型，要么倒闭。如“限塑令”给塑料袋产业链上的相关企业造成致命性影响。比如，河南华强塑胶公司年产值达22亿元，但90％的产品在限制之列。因此，这家企业的老板陈殿成只好痛苦地决定，华强公司停产解散，并整体转让。其实，许多企业的CEO都面临陈殿成一样的痛苦抉择。 ● 受困于资金链紧绷 虽然次贷危机发生在美国，但中国的出口与加工型企业的CEO们却备感痛苦：海外欠款大增，且大量债权可能随着美国企业因资金链断裂导致破产而化为乌有。据中国商务部研究院的保守估算，中国企业被拖欠的海外商账早已超过1000亿美元，且每年以150亿美元左右的速度在递增。比如，浙江今飞机械集团董事长葛炳灶就遇到这样的烦心事：企业每天现金流需要500多万元，而他现在不仅要面对原料价格上涨、人民币升值等，还要面对至今仍看不到止境的外商拖欠货款难题，由此产生对企业陷入生存危险境地的担忧。 受货币从紧政策、二套房贷新政等影响，中小地产企业CEO们痛苦于资金链紧绷而面临生存窒息。他们痛呼：“银行贷不出钱，房子不敢明降价，回款困难，闲置的土地又必须开发，资金链就要断了，实在没办法了。” ● 掌控变革的能力有限 “从企业管理和发展来说，困扰的问题肯定是有的，因为管理总是要面对许多新问题、新挑战。但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应对外部环境的变化，比如宏观经济的变化、客户的变化、竞争对手的变化等，还有文化的变化，比如80后、90后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工作太辛苦。”北京正略钧策企业管理咨询公司创始人赵民说。 IBM最近发布的《2008年全球CEO调查》报告显示，有83％的全球CEO预计未来将有巨大的变革，然而只有61％的CEO认为自己有能力实际掌握变革，其中有22％的变革能力管理落差，比两年前增加了近三倍之多。许多CEO预期，变革的幅度与公司掌握变革的能力间，有着不小的落差。大多数企业都受到变革冲击，许多企业为跟上变革而疲于奔命。 同时，GE中国区总裁兼CEO、GE副总裁罗邦民（Mark Norbom）接受采访时说：“中国的机会太大了！如何让我们公司的成长与中国保持同步？采用什么战略和方法超越公司的增长速度？这是我经常苦苦思索的问题。”中国企业的CEO们又何尝不甚于此呢？ ● 人才队伍建设跟不上变革步伐 “目前最大的挑战是对人才队伍的培养，包括对内部人员的培养和对外部人才的引进，因为我们企业在高速发展，每年增长率达到30％、40％。企业高速增长和业务水平提升的需求使得一些岗位空缺，因此要及时培养和引进能独当一面的专业化人才确实是非常大的挑战。我们公司内部的共识是，现在制约公司发展的第一大问题是，公司的组织建设跟不上企业发展的需要。”艾欧史密斯（中国）热水器公司总经理丁威说：“尽管组织建设的改进是一个动态过程，现在我们也在群策群力，但我们还是感觉压力很大。”罗邦民也坦言：“我花时间最多的是在人才方面。招进新人，培养新人。” 先泰药业总经理刘文富也有同感：“我最困惑的是人才问题，尤其是国际化的人才太少了。”他的公司国际部招聘时对人才很大方，一般让他们自己开价，要多少薪水就给多少，但依然找不到更多合适的人才。 而让奥康集团董事长王振滔最头痛的问题是“担心决策执行的偏离”。为此，他只好在会议上反复强调，会下及时与管理层单独沟通，争取做到时时监控，随时纠偏。 ● 舆论鞭挞有苦难言 与朱新礼一样，在舆论环境变得更加自由和尖刻的背景下，玖龙纸业董事长张茵、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等也遭遇舆论鞭挞而备感痛苦。2008年3月，张茵针对《劳动合同法》进行提案，结果被质疑为利益集团的代表；4月，玖龙纸业又被指为“血汗工厂”。成为众矢之的的张茵说：“太冤了!”“我非常痛心，万万没有想到‘血汗工厂’会加在我们身上！”后来, 广东省工会为玖龙纸业向公众进行了澄清。有口难辩的张茵终于止不住痛哭起来。而5月，王石则因“捐款门”事件而深感痛苦。“心里感到不安”的他多次向网友和社会表示道歉，给造成负面影响的万科道歉。 ● 时间管理成一道难题 “我所碰到的问题，往往不是内部的，而是外部的。比如，项目运作过程中，很多企业希望我能亲自出马，尤其对大客户很难推托。中国企业经常会说，一定要你们老总来。这个确实是比较难的事情。”博意门咨询公司总裁孙永玲说，“我经常觉得时间没办法分配，要管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中国企业的领导人其实很多时间没有办法做管理，要天天往外跑。避免自己成为这样的一个状态，这是很头疼的事情。” “长期压力导致精神过度紧张。这种紧张有时候又导致失眠。”北京南丁格尔服装服饰公司董事长姜景惠说。因此，她只好通过游泳、看大片或短时期改变一下环境，或者利用自己事业的价值感来缓解压力和痛苦。 ● 人情之痛不减反增 企业进步了，普通员工的水平提高了，中层管理人员的能力也在提高，但徐风云依然高兴不起来，因为一些高层管理者却落伍了，与中层人员开始脱节。“这些人跟着你很多年，与你有感情，但能力却没有与时俱进。其实，你可以把他们换掉，但你又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最让人感到苦恼和痛苦的。”他无奈地表示：“遇到这种情况，我只好尽量去帮助他们。若实在没办法，那只有把他们调岗，把位置空出来，但尽量保障他们的利益。” 据三星经济研究院最近针对327名企业总裁所做的一项调查显示，94％的韩国CEO曾有过独自一人偷偷哭泣的经历。“最让CEO难受的，是与人际关系有关的问题。由于CEO的第一要务是在竞争中发展壮大企业，因此有时候可能会与亲密的人关系疏远。在此情况下，许多CEO感受到沉重的压力。”比如，与自己一起打拼创业的员工要离职、得知家庭成员关系因自己忙于工作而出现裂痕等。
● 生活之扰难以逾越 在变革不断深化的背景下，工作与生活矛盾的协调问题变得越来越棘手。孙永玲说：“没有时间锻炼身体，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姜景惠说：“常因为工作付出的时间过多，而对家人关心的时间过少，希望这会随着企业规范化程度的越来越高而慢慢改善。”因此，生活之痛对CEO们来说亦不能小觑。 不容忽视的未来痛苦 ● 企业成长带来长期隐痛 “未来，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你行不行的问题，而是你怎么面对的问题。”徐风云说，“企业规模上去了，成熟起来了，盈利能力也得到很大提高，这时面临的诱惑会太多。面对这些诱惑，你怎么判断，怎么取舍，怎么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同时，CEO阶层正面临管理能力真正提升的长期挑战。中国三星经济研究院院长朴胜虎（Seung Ho Park）认为，中国公司及其CEO阶层面临的四个主要战略问题是：管理增长、管理竞争、建立核心竞争力以及提高管理层能力。首先，管理增长能力对中国企业来说是个大问题，CEO阶层头疼的是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机会；其次，如何管理竞争，CEO阶层头疼的是决策，因为中国市场被分割，竞争对手众多，对很多对手都不熟悉，不像成熟市场可按市场规则办事；再次，该如何建立持续的核心竞争力；最后，如何提高管理层的管理能力，以有效对付全球化和品牌问题。 ● 痛苦程度日益提高且由肉体转向精神 调查结果显示，CEO痛苦程度普遍在提高。与2007年的CEO痛苦调查结果相比，今年CEO痛苦程度的分值普遍更高，这说明CEO阶层所承受着的痛苦程度在加重。同时，CEO痛苦形态也有所变化。 在前10大痛苦中，精神与生活痛苦就占据6项，且分值都在6.60分以上。比如，2008年4月29日，41岁的涌金系掌门人魏东突然自尽。尽管其死因版本颇多，但从其留下的公开遗书看，其中有一点是由于常年的强迫症等心理疾病愈发严重和近期外部环境给了他巨大压力。 不少CEO还患上了抑郁症等疾病。如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统计，在日本因精神疾病申请工伤的件数从1988年的8件激增至去年的952件，首次超过了包括过劳死在内的心脑疾病患者申请件数。其实在中国企业CEO阶层情况也类似。 有理有节为减痛良方 面对纷繁复杂的痛苦困扰，CEO阶层也有各自的解决办法和调节痛苦的方式。比如做体育运动、参加聚会或各种娱乐活动、找朋友或家人聊天、进修深造或看书、养宠物、看电影玩游戏、逛街、飙车、周末或节假日整天睡觉等，都不失为有效的解痛方式。 “面对急速的变革，应分清轻重缓急，把最重要、最急迫的问题放在前面解决。”赵民建议国内CEO们研究一下硅谷创业文化的变化：现在硅谷一批老的创业者都在享受生活、享受时尚，都在搞投资。“现在我们国内的第一代创业者基本上过了五十岁，身体、精力不如以前是正常的。企业成长起来后，他们应该把时间、精力放在战略问题上。政治家可以退居二线，企业家为什么不可以退居二线？” “把握好战略方向后，就应该做好执行和监控工作。”孙永玲说，“在执行过程中，我们很注重执行系统的建设。”姜景惠补充说：“我们还应该加强学习型组织的建设，为员工和管理者提供成长的机会和平台。同时，享受自己在事业中获得的价值感，让家人和自己一起分享事业成就感，并努力与家人一起感受生活的乐趣，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压力和痛苦。” “我奉劝那些把工作视为生命的人，再累，也要抽点时间锻炼身体。待身体调理好后，精神状态很好，工作时也就会精力更充沛。”针对他对体育锻炼为何能坚持不懈的问题，徐风云风趣地说：“怕死！因为我55岁以后还要找个大学当老师，没有好身体不行。我对太太、孩子还有承诺，以后我老了要陪他们出去玩。” 从本质上说，CEO阶层要有效减痛必须把握好以下几点： 一是认清自己的角色定位，不要让角色职能错位而陷入琐事困扰中。中国三星经济研究院院长朴胜虎说：“虽然中国有一些具备企业家精神的优秀CEO，但很多公司的CEO对自己的角色认知还不是很清楚。CEO的真正角色是带领公司走向未来，让所有员工都相信有更好的未来。” 二是不要总跟自己或对手“过不去”。企业要持续发展，竞争永远不会停息，CEO阶层并不缺少远大抱负、进取精神以及对自己“狠”一点的气魄，而忽视了劳逸有度、给自己放松点的态度与行为。 三是适当放低期望值，别总把自己当意见领袖看。CEO阶层不妨适当放低自己的身段，走出管理和群体象牙塔，走进基层员工和平民社会中去，找回平凡人的人生乐趣。这样既可放松绷紧着的神经，也可换换思维角度以更好地带领企业轻松前行。 调查说明 本次CEO痛苦调查由《经理人》杂志主办和实施，并得到经理人网支持。调查对象为CEO、董事长、总裁、总经理和副总、总监两类群体。根据CEO痛苦的表现形式，把其划分为工作痛苦、生活痛苦和精神痛苦三个维度展开调查。痛苦感受的选项以0～10分的分值大小表示痛苦程度由浅入深。满分为10分，表示最痛苦，9分次之，依此类推，其中0分表示对选项没有痛苦感受。图表中分数均为平均分值，它是所有受访者给选项的分数之和的平均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