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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专题：2009中国营销
作者：红周刊记者 张宇 11月27日上午，我急匆匆地顶着寒风赶到北京新闻大厦宾馆，台湾经济学家梁国源是我所乐见的学者。他的头衔很多：宝华综合经济研究院院长、“国立”台湾大学经济学教授、“行政院”主计处国民所得统计评审委员……但他本人最认同的身份还是经济学家。因为敢讲真话，他一直是台湾媒体追逐的对象。 轻轻叩门，开门者却不是他本人，而是北京媒体同行。梁国源正襟危坐接受视频采访。这次他是为出席两岸金融合作论坛而来的。 这是我在北京第二次见到梁国源了。去年9月份在京台科技论坛的资本论坛上，他直指大陆投资驱动型经济增长方式弊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改革开放30年来依靠投资拉动经济的增长模式并非能毕其功于一役，今年次贷危机蔓延成为全球经济危机后，更让中国直面典型投资驱动型经济的软肋。“去年你说经济量很大，但是发展的品质却不好，你看这次政府又出了4万亿的刺激方案，说明你不认同的投资驱动型模式还有空间呢！”在其他媒体记者做完访问后，我直接从“4万亿”的“老话题”开始了这次专访。 先打针“强心剂”救过来 “经济学家和政治家的考量标准不同，在政治家看来，不管经济未来会怎么样发展，先打一针‘强心针’救过来再说，至于后话，活过来以后再说吧。我听说大陆的很多经济学家最近都在担心这4万亿是否会造成低效率重复建设等问题，我认为不必要。台湾地区在‘蒋经国时代’推出经济刺激方案时，有些项目也是已经在建的工程，那时除了造船外，有9成的项目后来看都很成功，推动了当时台湾经济的发展。”梁国源告诉我，他并不认为大陆会坚持投资驱动型模式。当下推出4万亿方案只不过是为了提振市场信心，改善大家悲观的预期。 不过，城乡分割是大陆和台湾不同的现实情况。大陆居民的基尼系数随着经济的发展不断增长，这也符合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但是台湾因为城乡一体化，全民有机会共享社会经济的发展和进步，20世纪70年代基尼系数反而随着经济发展而逆势下降。梁国源一直认为经济社会进步应该由全民分享，两极分化的经济不是健康发展的经济。 “好比你盖了一座非常漂亮的HOTEL（酒店），但是它的服务水平却很差，目前的经济需要的就是提高‘服务水平’，即提高经济发展的品质。”梁国源用比喻来阐释大陆经济发展模式和速度的矛盾。 无论是在台湾接受媒体采访还是在大陆演讲，他一直都非常强调把消费占GDP的比重提高、再提高。在台湾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GDP中消费的贡献占到了7成，可以媲美美国的水平，但是近年来这个比例一直在往下掉，直至现在的6成。而大陆的“出口、消费、固定资产投资”三驾马车中，消费始终是小头，长期占GDP的不超过4成，固定资产投资则是政府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经常使用的一针“强心剂”，如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就使用过这个手段。 发展服务业是重头戏 梁国源所言的“内需”早在朱镕基总理时代就已经喊了很多年。然而现实的情形却是，不管怎么拉，内需始终难以起来，储蓄率一直居高不下。“以前大陆人没有钱，但是他觉得很幸福，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这你也都看到了，但是人们却不敢花钱了……”我的话音还未落，梁国源就打断说，“因为没有‘社会安全网’，人们即使有钱也不敢花啊！台湾地区在20世纪60～70年代有很大的财政盈余，这些财政盈利被拿出来做了义务教育、全面健康计划等工作，在一定程度上让居民感到了有种安全感。当大陆的社会保障做上去后，可能人们就敢花钱了。不然，在悲观的经济预期下，延迟消费对经济打击更严重。”梁国源还以台湾地区的医疗分级制为例，告诉我社会福利层面是怎样影响经济发展的。全民共享经济社会发展，老有所养，让年轻人有事做——这似乎是他一个“大同”世界的理想。可是最近梁国源也在多种场合表示，大陆产业还是要升级，经济还是要转型。我告诉他2006年在广东东莞等地调研的结果，并说如果在这时候再提经济转型，会让很多青壮年失去工作，这有悖于他的理想，也不利于拉动内需。他听完后低头沉思了片刻，缓缓地说了句，“发展服务业”。 作为台湾宝华综合经济研究院院长，梁国源曾经对美国和欧洲的发展深入研究过。他发现只要服务业发展了，剩余的劳动力就可以得到消化。“你看，当初农业是吸纳就业最多的产业，后来工业发展了，就把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吸纳了。如果产业升级导致很多工人下岗失业，发达的服务业就可以消化掉这部分劳动力。”他对大陆的经济发展速度他很佩服，但是这种高速度不是现在的发展模式所能支撑的，转型是必然的。“危机中也包含着机会，现在就是大陆经济转型的好时机，最好的方式就是发展服务业去带动GDP，提高消费对经济发展的贡献，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史告诉我们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梁国源认为现在全球经济危机，正是改善经济增长驱动力的良机。 美国2009年末始言见底 “还有一段苦日子要捱，至少到2009年台湾经济都不会恢复。”前段时间，梁国源在接受台湾地区媒体采访时判断说。他认为这次危机比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更甚，对台湾经济的打击更大。“亚洲金融危机是局部性的，欧美经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那时台湾的电子制造产业还没有转移到大陆呢。你说美国经济没有毛病，台湾怎么会出问题呢？”梁国源反问我说。电子制造一直是台湾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也是最大的出口产业，欧美恰恰是其最重要的客户，而如今这次蔓延全球的金融海啸“震中”正是美国！“这次全球同步的危机将加长和拉伸经济衰退的时间！”他说。 美国经济一天不企稳，世界经济下行趋势就难以改变。不过，在衰退的时间上各派经济学家都有自己的判断，多数经济学家认为见底至少是2010年年中，梁国源却判断说2009年年底美国经济即将见底。孰是孰非？当我问到见底这个问题时，主攻景气循环研究的梁国源哈哈大笑。“这个判断呢，是科学加艺术，老实说，都不是最准确的。” “很多人把目前美国的情况与‘1929年大萧条’类比。那次美国大萧条持续了43个月，拖了3年多时间才渐渐恢复了元气。而自从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就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经济危机。中间有几次小规模的危机，平均衰退时间是10.4个月。如果考虑到这次金融危机是百年一遇的，为衡量波动性我采用了3.3个标准差，这样计算的话，美国经济恢复至少在18个月之后。”梁国源详细地给我解释了他的预测逻辑。 “尽管这样，我也并不相信2009年年底就会是底。”梁国源补充说。于是我追问他：“你的最高峰值算在哪个月呢？”梁国源想都不想地回答说，“这个没有明确的时间，要等到数据的事后确认。”接着他拿出了当日下午准备在论坛上演讲用的PPT开始给我“上课”。 从PPT的数据和图表上可以看出，美国的房价指数、信贷成长以及欧美金融机构去杠杠化过程触底最终都指向了2010年的某个时候。“我不敢说2010年就是到了好时候，但我能说2009年全年世界经济还在衰退状态，现在美联储基准利率很低了，可是人们还不愿意借钱出去，你看这个图，拆借利率还是很低。”一般规律是，经济在景气度最高后的6～8个月开始发生衰退。据梁国源研究，本轮经济景气度最高峰值应该在2008年的二季度。如果按照前面的逻辑，峰值后再加18个月，时间刚好停在了2009年底。 “那我们就静待这个好时光的到来吧！但是现在你还是先说说有何良策可以挽救实体经济？”我也挺乐观地问他。 救经济需政府继续援手 长期以来大陆和台湾地区经济模式有趋同性，都有较高的外贸依存度，因此现在均受到了全球经济危机的重创。台湾地区已经连续两个月出口放缓，失业率开始上升，而大陆的机电、钢材、纺织、玩具等出口产业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打击。此次大陆之行，梁国源一到北京就赶上了央行大幅降息108个基点，这让他屡受大陆媒体的“拷问”。我也赶了一次俗，直接就说，“你对降息怎么评价？” “以后还会再降！如果经济不好的话，美国联储局还会继续降息，降到零都不稀奇。美国这么做，其他国家央行也会跟着降，你就看着吧。” 梁国源认为政府救经济的措施会一拳比一拳重。台湾地区现在不仅给每人发放3600元台币消费券，而且也出台了“爱台12项建设”，其中更有9000亿元台币投给中小企业纾困。“台湾中小企业融资成本高吗？现在政府救的是哪些产业？”两岸在资金投向上有何不同是我所关注的。 “政府有专门的中小企业信保基金，可台湾也存在中小企业贷款问题，现在开始救的是DREM（动态记忆体，一种半导体）产业和汽车业。台湾投资商认为微软推出的VISTA将引爆全球对DREM产品的需求，因此疯狂扩张建厂，但是结果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好，于是产能马上过剩。整个台湾DREM投资4200亿元台币，但是这个项目的年产值才2300亿元台币，企业周转很困难。汽车工业也是同样的问题，政府鼓励消费者用旧车换新车，使得即期消费需求受到了延迟。但是这两个行业倒闭会引发银行因坏账而破产，所以政府不能袖手旁观。”梁国源介绍道。 最近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先后调低了对亚洲“四小龙”以及中国大陆2009年GDP增长预测，其中世界银行刚把中国大陆GDP增长率调低为7.5%，而中国大陆经济学家对此分歧很大。“我觉得现在说8%还是说9%意义不大，如果经济持续下行，世行和IMF还会继续调低这个目标增长率。”梁国源谨慎地说。他自己也不敢贸然断定7.5%就是最低，但表示值得欣慰的是美国的利差趋势在缩小，从3个月短期利率和同业拆借利率来看美国的经济可能出现稳住的迹象。不过，“还需要两岸政府继续推出经济刺激措施才能挽救信心。”梁国源说。 在采访的最后出于职业习惯我一再请求他谈谈对大陆股市的看法，梁国源却说自己是经济学家，不是股评家，只要两岸能够保持和平，能够在“大三通”后携手共同应对全球经济危机挑战，大陆和台湾地区的经济就不会持续衰退下去。“到时候欢迎你到台湾来看看经济发展的现状，也游览一下日月潭和阿里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