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熬过了南北战争、1929-1933年大危机、1973年石油危机、2001年“9·11”事件等多次生死攸关的考验，“有19条命的不死猫”（纽约大学金融系教授罗伊·史密斯语）雷曼兄弟公司这回终于没能熬过次贷危机的关口，这家拥有158年历史、2.5万名员工、6390亿美元资产（截至今年5月）的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轰然倾颓，造就了美国有史以来资产规模最大的破产案。拥有94年历史、6万多员工的美国第三大投行美林公司被美国银行以440亿美元低价收购；美联储以850亿美元短期过渡性贷款为条件换取美国国际集团（AIG）79.9%的股份，并有权否决普通股和优先股股东的分红收益，从而实质上接管了这家业务覆盖130多个国家、金额上万亿美元的保险巨头；美国联邦监管机构致电富国银行（Wells Fargo & Co.）、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 & Co.）和汇丰控股（HSBC Holdings PLC），为美国最大储蓄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Washington Mutual Inc.）寻找买家；高盛本财年第三季度净利润下降70%，为9年来最大跌幅；摩根士丹利第三季度实现利润14.25亿美元，同比下降7%……人们还来不及为“两房”得到了美国政府援手而松口气，名声显赫的华尔街巨头便接二连三走到崩溃边缘，将次贷危机推向远远超出绝大多数人此前想象的新高潮，成为1929-1933年大危机以来全世界最严重的金融危机。 次贷危机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体系内在矛盾积累的大爆发，威力惊人，自是不足为奇；而次贷危机的这些新发展除了直接加剧世界金融体系的动荡之外，还必将波及实质经济部门，加剧信贷紧缩，给世界经济复苏投下更多、更浓重的阴影，其危机国际传染渠道更不容忽视。那么，就中国而言，主要的潜在危机传染途径是什么呢？ 美国次贷危机新发展的冲击可以划分为实质性冲击和心理冲击两类。心理冲击主要体现在资本市场上，美国是我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和主要投资来源地之一，也是全球最大的金融市场，这场危机必然会在中国资本市场参与者中制造恐慌气氛。尽管中国人民银行出人意料地在15日抢先降低了贷款基准利率和部分金融机构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是6年来首次降低贷款利率，次日中国A股市场仍然在美国利空的打击下暴跌，上证指数一举跌破2000点大关，17日又下跌2.9%。除了银行股领跌内地股市之外，在香港股市，雷曼持股5%以上的“雷曼概念股”全线下跌。其中，9月16日当天，雷曼持股17.7%的中国基础资源急挫25%，内地房地产股绿城中国下跌超过13%，雷曼持有5.42%H股的中铁跌幅接近15.8%。影响所至，与雷曼有过合作的房地产公司，原来煞费苦心把雷曼的旗号打出来以广招徕，现在则纷纷撇清与雷曼的关系。 至于实质性冲击的传染途径，主要有以下几条：
第一条是资产缩水途径。中国现在即使不是美国最大债权人，至少也是其中之一，中国投资者在美国持有大量证券资产，除了官方外汇储备多数属于国债和准国债之外，中国金融机构、企业、居民个人持有的多数是机构和公司债券、股票等，而雷曼公司的债券是全球主要固定收益产品之一，中国不可避免会持有一部分。雷曼公司破产，其股权价值近乎化为乌有，债务价值大幅度缩水，根据债券研究机构信贷观察公司（Credit Sights Inc.）的测算，不同类别雷曼债券回收价值占面值比例分别为：高级债券60%-80%，高级无担保债券可能为30%，次级债券3.5%。根据已经披露的信息，至少有7家中资银行持有雷曼债券或对雷曼的贷款债权，值得庆幸的是其规模都不算大，金额（或风险敞口）从兴业银行的3360万美元到工商银行的1.518亿美元不等，而且以高级债券居多，如招行持有的7000万美元雷曼债券敞口中，高级债券有6000万美元，占85%以上。但其他金融机构、企业和居民持有情况尚不得而知，所以对这条途径的冲击还不能太过乐观。 第二条途径是信贷紧缩和抛售资产，包括中国金融机构和企业的股权、债权。由于金融机构收缩贷款，资本市场也大幅度降温，融资困难将对整个经济活动施加紧缩影响。而对于一些高度依赖机构投资者融资的企业和行业，由于面临流动性危机的机构投资者纷纷抛售资产保命，他们可能在短期内就陷入流动性危机泥潭不能自拔，甚至破产。而且，这种外资机构投资者抛售资产、抽回资金的行为还会成为危机跨国传染的重要途径。如果海外投资者大量抛售中国资产然后退出，可能对中国外汇市场施加沉重的向下压力。 甚至作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也不能逃脱这条危机传染渠道冲击。8月中旬，日本信贷研究机构帝国征信公司（Teikoku Data Bank Ltd．）的统计报告称，今年以来，日本至少有5家中型以上规模的房地产开发商宣告破产，负债金额共计约7145亿日元（约476亿元人民币）。 令人倍感侥幸的是，虽然前几年我国主要金融机构引进外资战略投资者成风，为此不惜明文规定金融机构股份制改造必须引进外资战略投资者，苏格兰皇家银行、美国银行、汇丰银行等在此次次贷危机中损失惨重的“世界一流金融机构”都低成本获得了大量中国大型金融机构股权；虽然中金、中信等机构均与雷曼兄弟往来密切，但雷曼兄弟这家“举世公认”的“华尔街一流投行”还没有来得及成为中国主要金融机构的战略性投资者。不过，雷曼在金蝶软件、旅游搜索网站“去哪儿”、天津融创集团、铜管制造商金龙集团等公司的股本投资很可能将面临转手，这些公司需要为股东变动的冲击做好准备。 由此看，除了上述直接危机传染途径之外，由于美国是我国第二大出口市场，美国金融市场的危机必定会对其实质经济部门产生负面影响，这对于正苦于出口增长减速的中国并非佳音。不错，倘若只看二季度经济增长数据而不考虑普罗大众的切身感受，会认为美国目前宏观经济还不错。按照美国商务部8月28日公布的初步修正数据，在出口、个人消费支出、政府支出、非住房建筑支出的推动下，今年第二季度美国经济按年率计算增长3.3%，增速快于原来估算的1.9%，也大大高于今年第一季度0.9%的增速，是美国经济自去年第三季度以来的最好表现，与去年第四季度0.2%的负增长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但这个不错的GDP增长数字是靠美元贬值和减税一时造就的，通货膨胀压力与日俱增、失业人数有增无减……这一切令美国普通人感到更多的还是痛苦，对中国出口需求意味着什么，自不待言。 不仅如此，在这场危机中，各国央行旨在救市的大规模注资、降息等举措将有可能加大通货膨胀压力。通货膨胀归根结底是一种货币现象，无论是中国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通货膨胀压力加大很大程度上不过是流动性过剩的表现而已。过多的货币追逐过少的商品和资产，通货膨胀随之来临。而世界性流动性过剩又可以追溯到此前几年西方国家的宽松货币政策，特别是日本银行的零利率，以及2001年1月到2003年6月美联储连续降息13次。尽管前两年发达国家金融当局一度加息，但次级按揭危机之后的救市举动导致金融市场流动性剧增，美、欧、日等国中央银行向市场注入了数以千亿美元计的资金，日本银行的加息行动也因此而遥遥无期。他们的大规模注资和降息行动一方面间接扩大了最终需求，另一方面直接增加了商品市场上投机资金的供给。不久前一度认为联储等西方主要中央银行放松货币政策的行动已告结束，可能转入加息周期，雷曼风波又推迟了这个转折，中国也数年来首次降息。这对于通货膨胀压力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可忽视。 当然，对于投资者而言，一国的危机就是外部投资者收购廉价资产的契机；值此华尔街风声鹤唳之际，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声称摩根士丹利正与中信银行举行收购谈判，而且，雷曼申请破产保护之前据传中国银行也参与了收购雷曼的谈判，中国金融机构抄底华尔街的可能性由此引起了广泛关注。尽管美国是次贷危机策源地，华尔街巨头们对危机爆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们在经营管理等各方面仍然有很多可供我国金融机构汲取学习的地方，我们只要摆脱盲目崇拜，冷静分析、选择，择其善者而从之即可。就长期而言，我国金融业国际竞争力和在国际金融体系中地位的提升要取决于我国金融机构内部建设的进步，不可指望单纯依靠并购来实现，但并购手段只要能够适当运用，也有助于实现我们的目标。此次次贷危机还不足以推翻美元本位的国际金融体系，我们如能在合理条件下通过收购方式进入华尔街，应该有助于提升我国金融机构的国际地位。即使在危机过后的某个时期以合适的价格退出，我们也能充分利用这段时期推进自己的事业。 所以，只要信息充分，价格等条件合适，我们不妨大胆一点去收购资产。任何企业、任何国家，在发展过程中指望一点风险也不冒，那是不可能的。当然，在美国某些势力看来，中国是美国最大竞争对手，因此必须对中国投资施加这样那样的限制。尽管美国金融监管部门已经表示欢迎中国投资，解救华尔街机构，但鉴于这些机构在美国金融体系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美国政府仍然可能直接间接地对中国投资在并购后的管理权、表决权等方面施加限制。对于这类政治性风险，我们一方面需要据理力争，不能无底线地盲目退让，以至于丧失我们作为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也需要设立合理的目标与合理的策略，包括与别国机构联合行动以便降低风险，以及不将华尔街视为危机时期可供收购的唯一目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次贷危机已经波及众多国家，换言之也就是在其他许多国家也创造了廉价抄底的机会，而这些国家当中，不乏对中国投资比较宽松，而且也符合中国金融业国际发展战略者，中国金融机构其有意乎？ 作者：梅新育（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员，经济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