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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鹤泸
企业家该展现并坚持自己的个性吗？应将个性维持在怎样的度上？ 在刚过去不久的5月，王石用代表着自己个性化的博客——山在那，与中国亿万网民做了一次旷日持久的较量。当然，结果如你所知，这位万科的董事长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无条件的道歉”看起来都没用。 对于王石而言，这犹如一次互联网时代的“堂·吉诃德式战斗”。但是，他能输得起第二次吗？ 理性并不总是对的 事件起因并不复杂。“5·12”汶川特大地震爆发之后，万科迅速捐出200万。 有网友随即表示：“才200万，太失望了！万科在我心中的形象大减！！！”网友的理由在于：以万科2007年超523.6亿元的销售记录（净利润超48亿）、以万科作为中国房地产业的龙头企业来看，200万显得少了些。 5月15日凌晨1时49分，王石在他的博客中认真地回应道： “对捐出的款项超过1000万的企业，我当然表示敬佩。但作为董事长，我认为：万科捐出的200万是合适的。这不仅是董事会授权的最大单项捐款数额，即使授权大过这个金额，我仍认为200万是个适当的数额。中国是个灾害频发的国家，赈灾慈善活动是个常态，企业的捐赠活动应该可持续，而不成为负担。万科对集团内部慈善的募捐活动中，有条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其意就是不要慈善成为负担。” 应该说，正是这一回应惹怒了更多的人，一向广受尊重的王石迅速成为众矢之的。此后事态发展的严重程度，一定远远超过了他本人的想象。“倒王”、“骂王”的声讨迅速演变为呼吁“抵制万科”，甚至5月24日万科宣布追加1个亿无偿用于灾后安置及重建，都无法取得诸多网友的谅解。 更糟糕的是，“捐款门”的影响，亦远超过了网络。 “王石哪怕再捐10亿元，都难以改变在网友中的形象，至少我对他的捐赠观点就不敢苟同。”江苏省光彩事业促进会副会长陈光标公开表示。 全国工商联住宅产业商会会长聂梅生则更加直接：“王石实在太不像话了！地产界这一次被恶传是受了王石的害。”“万科在最应该领跑的时候没有领跑，却带来这么不好的影响。” 事实上，当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再来回忆，王石的表述本身似乎并无过错。从最理性的角度看，一个人的爱心不能以捐款数额来代表，企业也一样。而且，即使在被骂得最凶的那段时间里，王石也一直身在重灾区，白天奔波，凌晨或早晨写博、发照片，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对灾区的关注。 ——但是，这并非意味着王石没有犯错。 应该说，这是一个公众将企业家视为“企业符号”的年代，棋输一招，可能会遭致“满盘皆输”的结局。以“公众人物”自居、且身处商海二十余载的王石，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尤其是，当公众完全被悲伤所笼罩，神经极度敏感且脆弱，而且急需一个发泄口的时候，任何不当的语言或举止都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王石显然过于自信了。无法想象他在深夜写下那段博文时，是否设想过，当此国难之时，自己一贯的个性化表现及表达方式，是否合时宜？ 不知道王石在面对以下事实时是怎样的心情——在不少人自发组织“抵制购买万科住宅、抵制万科股票”的活动期间，万科A股价从40多元的高位一路跌到了18元；有分析师亦提出，万科遭遇“捐款门”风波，会使其企业品牌、形象、口碑在一阶段内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仅仅是一段真实表达心声的博文，使他多年来坚持登山、坚持说真话、坚持不做暴利（即万科多年宣称的“超过25%的利润不做”）所树立起的“阳光形象”几乎遭受到毁灭性的破坏，还累及万科的品牌及公司形象。 5月21日，王石开始公开道歉，及至6月5日，在万科召开的2008年度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上，王石甚至表示：“如果因为我的个人言论，导致万科（股价）走势弱于大势，弱于行业，我会立刻辞职。”面对自己成为万科“负资产”的质疑，他则称：“我会用时间来证明一切。” 学习王石好榜样 事实上，如果你足够了解王石，会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毫不奇怪。准确地说，这符合王石的一贯个性。尽管今年已57岁的王石从未奇装异服或常出惊人之语，但他依然是位颇具个性的企业家。 在房地产市场最暴利的时候他能坚持抵御住诱惑；在人人都急于抓权力的时候，他安于以职业经理人的角色来定位自己；在事业最巅峰也是最年富力强之时，他却早早定下接班人，自己则去玩极限冒险运动；而在被质疑作为一个上市地产公司的掌舵者，从事危险的极限运动是不是对股东和股民不负责任时，王石哈哈一笑道：“登山纯属我的个人爱好。对股东最负责的应该是一种透明度，要让大家明确知道，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在做什么。” 多年来，万科在王石的带领下业绩节节攀升，成长为中国房地产上市企业效益最好、最有品牌影响力的企业之一。检索王石的个性化表现在对于自己以及万科发展过程中的作用，也是功大于过。 在房地产界，甚至流行一句话：学习王石好榜样。长期的坚持自我为王石赢得了“大公有私”的评价。真实坦率，使王石收获了无限的尊敬。一位哈佛留学生在听完王石的演讲后这样评价他：“透出世俗化的正直，不同于官场宣扬的道德、学者的清高。这种正直是经历生活种种诱惑的结果。”这让王石感觉相当受用。 其实即使在捐款门事件发生前，也早有人不断地质疑王石，何不把登山的费用用来办希望小学？王石的回答是：我有我的正常消费需要。至少在当时，这样的回答带来的并不是人们的无限反感，而是信任。 而作为万科的掌舵人，王石的个性，更一度使企业避免了陷入沼泽的危险。 在1993年左右，正是房地产的“暴利年代”，房地产界当时流行“低于40%利润不做”的说法。王石却在1992年年底深圳国土局举办的房地产沙龙上，明确地提出“万科超过25%的利润不做”，超凡脱俗到以致于当时的与会者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尽管有人质疑这能否实现，但王石真的坚持下来了。万科舍弃了不少高利润的高档写字楼、酒店项目，但也因此规避了风险。更重要的是，这让万科树立了一种“阳光形象”，对万科的崛起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即便是看似不应该的登山，实际上也对万科的规范管理与品牌提升起到了正面作用。 2003年5月22日14时50分，王石甚至登上了珠穆朗玛峰，成为中国企业家中登顶世界最高峰的第一人。他自己也曾不无得意地说：“特别是2003年之后，我出席一些场合，一般主持人都会这样介绍：现在请著名的登山家王石先生进行讲演，顺便提一下，他的企业也办得不错。” 他这样解释登山运动和企业管理的关系：“万科董事长能出国，进山，一次就是30天、40天，除了运动本身，还给了外界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就是万科的休假制度已经规范化，这个企业管理实际上走向了正轨。” 除了登山，他还喜欢上网，他的“王石ONLINE”汇聚了一大群人。在他的夫人被指责“炒万科的股票”时，他毫不犹豫地在网上道歉。 总之，他努力留给人真诚的印象，乃至毫不避讳真话带来的弊端——有人曾经问王石：“（地产）老大这个位置，你真的很在意吗？”他很坦率地作答：“我想说不在乎，但是实际上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跟那些喜欢“作秀”但却怀有别样心思（比如为了多卖几套房子）的同行相比，他活得更自我一些。他也拍广告，但据说广告收入百分之百用于公益事业了。有一次，他甚至表情莫名地对人说：“难道你们没觉得，王石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玩不起的个性化 王石用他的“很有意思”成就了“中国企业家群体中阳光式的领袖人物”的名号。 但是，也许正因为一直以来其个性化收获的总是正面效果，他忽视了个性化的另一面，对于企业的公众人物来说，个性化并不是总能玩得起的。 这一点，马云的例子或可旁证。地震发生不久，“马云只捐一块钱”的报道，几乎让他被口水淹没。但是，阿里巴巴迅速作出反应，正式辟谣称，那是假借马云两年前说过的话的误传。及时的解释及沟通甚至补救，让事态止步于恶化边缘。事实上，马云的个性化不输于王石，但是，马云显然更聪明一些。 而王石的公开道歉是在捐款门事件发生6天之后，此时的事态已近“众口铄金”，这让事后的补救看起来极其苍白而无力。 事实上，在短短的5个月里，他已经两度“惹火烧身”。2007年12月13日，在清华大学举行的一个关于中英解决城市低收入人群住房问题的研讨会上，有记者问王石：广州新建商品房的销售量下降严重，是否同意楼市出现拐点的说法？王石干脆地回答“是”。 这就是“王石卖拐”的起点。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巨大震荡，尤其是在地产业“高烧”十分引人注目的2007年——尽管业界有人对此解读为“一种真性情的展现，代表着行业狂飙时代开发商的良心与眼光”。而且，由于万科“中国房地产业领头羊”的特殊身份，王石的做法，也被理解为龙头企业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在许多地产商希冀房价继续走高以获取暴利时，他跳出来说“拐点”，无疑让许多同行如坐针毡。此外，王石“卖拐”的动机也引来颇多质疑，流行一时的包括“讨好政府”、“误导公众”、“回流资金”、“清理门户”等等，莫衷一是。 一个月后，王石终于招致了政府官员不点名地警告。1月15日，建设部副部长齐骥公开表示：“一些企业的经营人员公开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群众意见很大，影响到了房地产市场持续健康发展和社会稳定和谐。今后我们还将继续加大查处力度，对那些不诚信的房地产开发企业，让它们付出代价，直至清出房地产市场。”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程度时，王石有些悔意。他开始申明，自己所指的拐点是针对广州、深圳地区，再接着，他强调自己和万科理解的拐点是指房价的“理性回归”。 这种表白很难说是出自真心。在“王石卖拐”平静多日之后的4月17日，他曾旧事重提，在中山大学举办的“企业家的自我管理”讲演中再度透露心声：“企业家应该怎么管理自己呢？首先是自醒自律。比如说去年我说‘拐点’，那是在说事实，绝不是预测。”——其对自我的坚持可见一斑。 准确地说，王石是个倔老头，被喻为地产哲人的万通董事局主席冯仑也曾这样评价他。还有人如此评价王石：“虽然性格棱角分明，浑身长刺儿，却和环境最终成了默契共存的双方。”甚至，“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革命性的，都离经叛道，都果决异常。” 但浑身长刺儿，能和环境永远默契共存吗？ 相信经历过捐款门的王石，会更加审慎地看待自己的刺儿。要知道，作为公众人物，个性化是需要限度的，尤其是当个性遭遇公司品牌甚至前途的时候，更需要想清楚。不能否认，王石在这方面，尽管坚持了自我，但却让企业形象、公司品牌受到了伤害——如果不想违心，他完全可以少说或者不说。 在中国企业家能称雄市场却败于危机的悲剧一再发生时，或许更多的企业家应明白：自我管理并非一个人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