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跳水的股市、暴跌的楼市、贬值的越盾——“高烧”的越南正被愈演愈烈的通货膨胀逼到了危机的门外。不过，在越的中资企业观望中发现：元气虽伤，但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文/本刊记者 王友海
六月的北京早已是热力四射，虽然还没有到令人恐怖的三伏天，但是干热的天气已经让人浑身不自在。地处热带地区的越南胡志明市，此时却并非人们想象中的酷热难耐，相反，这座被称为远东小巴黎的湄公河明珠，此时的温度始终保持在27度左右，夜晚的凉爽甚至都可以省却空调的聒噪。 不过，今年胡志明市的空气中却多了一份令人难耐的炙热，不是来自厄尔尼诺，而是来自股市与房市。进入6月以来，这座越南经济中心城市，便成为了全球瞩目的焦点，暴跌的房市、几近崩盘的股市，让这座气候宜人的城市酷热难耐，“热在心而不在身”。 没有那么糟糕 阿水起了个大早，赶到银行门口时，还没有开门，她便在滨城广场附近的商贸商场边上，找了一个米粉摊。这是胡志明第一郡上最大的露天商场，如同国内的批发市场，琳琅满目，平日熙熙攘攘，拥挤的空间里夹杂着刺鼻的汗臭味，吃的、玩的、戴的、用的，每个摊子前总是挤满了人，其中不乏各种肤色的外国人。 15000盾(约6元人民币，按汇率1：2500)，阿水付完米粉钱，赶忙奔向刚刚开门的银行。“吃不起了，连米粉都坐飞机了。”阿水向记者倒着心中的怨水。从5月底，越南国内的食品价格就开始一路走涨，以最常见的越南早餐米粉为例，由5000盾每份涨到了6月中旬的15000盾。“只要是和吃得相关的，都在涨价，有些商家在暗地里屯米，不过政府已经在着手打击囤积大米的行为。” 在一家中资企业担任翻译兼会计的阿水，昨天下午接到银行的电话，通知他们十几天前申请的5万美金的汇兑业务已经获批了，今天就可以办理手续将这笔货款汇到香港。不过，银行告诉他们，能够最终能兑换出来的只有申请的50%，也就是2万5千美金。“这已经很好了，有的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不一定能够拿到这么多呢。”阿水告诉《当代经理人》。 “6月初，我回广州的时候，经过越南北部的芒街，那时黑市越南盾对人民币的价格已经到了2780：1，越南盾贬值非常厉害。”在越南海阳省正兴建大型铝锭工业区的东亚铝业谭知行告诉《当代经理人》，“但是现在已经回升到了2500：1，贬值的趋势正在被抑制。”谭知行表示，其实越南经济的实际情况远没有国内想象的那么糟糕，“准确地说，不能说现在越南面临的情况是经济或者金融危机，它只是一次经济的较大波动。” TCL越南分公司市场总监陈磊也表达了与谭知行相同的个人观点，“越南还没有到危机的地步，越南国内市场整体状况还是比较稳定，并没有出现物价大幅飙升，除了食品相关行业的价格高涨。” 其实，越南国内的此次较大的经济波动，主要来自于两个领域——股市与房市。进入6月份，越南股市连续20多个交易日走阴下跌，整个股市已经缩水了50%以上，不少股民短短几天之内就经历了新兴股市常见的从天堂到地狱的跌落，由富翁变为乞丐。但是越南的资本市场还远未达到牵一线而动筋骨的地步。据统计，越南股市目前总的开户数大约在25万户，相比8000多万的人口，离“全民炒股”差的很远，“股市的资金额度比例较小”，当地金融系统的人表示，以越南股市目前的规模还没有达到股灾引起经济危机的水平。 房地产是此次越南经济发生较大波动的另一大因素。据中国建设集团越南经营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诉《当代经理人》，目前“河内和胡志明的房价一般跌幅在30%，有楼盘跌价达到50%，很多开发的楼盘都放慢了放盘的速度。取消开盘计划而进行观望的也不在少数，和以前海南差不多，但是已经开工的还在继续，因为越南售楼只要干到基础建设即可售楼花，因此只要不挪用，资金链还不会断裂。”不过，此次房市危机就集中发生在越南两大主要城市河内与胡志明市，这两个城市也正是近几年炒房最热的地方。2007年《当代经理人》在当地采访时，胡志明市第一郡的房价甚至高达5～6万美元每平米，在第七郡的富美兴，中建新建的普通公寓楼的开盘价也已经到了1000多美元每平米。而当地的平均收入却只有5～6百元人民币每月，公务员大约在1300元人民币，普通外企的白领收入大约在3000～5000元人民币不等，这样的收入水平与房价显然无法匹配，即便是每年有35亿美元左右越侨汇款，也难以长久支撑如此高的房价。出现如此不平衡的现象，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越南政府对于外资进入房地产市场买卖与股市交易，采取了比较宽松的政策，某种程度上“纵容”了泡沫的产生。 然而，由于越南房地产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例不高，绝大部分地区的房地产开发还没有达到胡志明市的程度，加之越南实际实行的土地私有政策，百姓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建造永久性的住宅，因此，房地产的市场化程度并不高、与金融信贷的关系也远没有那么紧密，所以此次大波动，影响有限。 6月中旬，越南中国商会在河内召开越南经济情况的说明会，中国驻越南大使馆的商务官员以及胡志明市中国银行行长向在越的中资企业通报了整体情况，“虽然越南此次经济发生动荡，但是绝对不会重蹈1997年的覆辙，”参加了此次说明会的谭知行告诉记者，在越的中资企业基本都有此共识，因为越南目前的波动只是局部性的，“由于它坚持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以能够通过行政手段等进行强有力的宏观调控。”目前，越南政府已经采取了提高存款准备金利率、加息、增加越南盾外汇浮动区间等措施，贷款利率提高到了18%～21%，越南盾汇率也由2780：1回落到2500：1(越南盾兑人民币)。“目前，越南国内整体物价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比较稳定，除了食品和能源原材料方面，不过这两个方面更多地是受到了国际市场大背景的影响，其他国家也是一样，”步步高（爱股,行情,资讯）越南分公司经理阿绍告诉《当代经理人》，“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观望、坚持、熬炼 越南经济出现的波动显然对中资企业产生了影响，利润缩水，只是不同类型的企业所受影响的程度不同。 “生产还是正常，外来订单还是继续，像几大行业制鞋，服装，家具，水产品，橡胶等出口还是比较正常，只是爆发过多次越南工人罢工事件，员工要求涨工资的呼声很高。”中建越南经营部的人士告诉记者，“房地产市场受打击最大，房价跌的凶猛，原材料和油价涨得厉害，钢材和水泥及砂石料涨幅在20%~40%，像红砖都翻了一番，承包商压力非常大，很多项目因为谈不拢都用停工待料来给业主施加压力。” 目前中国在越南投资的企业大概有一两百家，主要是在加工业、机械制造和农业领域，比如摩托车、服装和饲料加工等。“很多中资企业受到影响，”越南中国商会会长杨真对媒体表示，“主要是加工行业、制造业，其中制造行业减产50%以内。减产在30%以内的企业约占三成，主要是由于原材料涨价与越南盾贬值。”而据在越的中资公司负责人介绍，已经有不少中资企业出现了休业、停产甚至关闭的现象，“其中主要是在越投资的利润率低的中小企业，以我所了解到的，就是江浙一带在越的一些低利润小企业已经出现了停产。越南盾每天贬值2%～5%，很多中小企业的利润才10%左右，如果在资金回笼方面出现问题，利润就直接被越盾贬值亏掉了，只好停业。”步步高越南公司经理阿绍如是表示。 而受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进口原材料而行销越南本地市场的贸易企业。由于从中国或者其他国家进口原材料，结算肯定是以美元或者人民币，而行销越南本地，结算的货币就变成了越南盾，由于越南盾的贬值，每笔交易都将在汇率差上将仅有的不多利润吞噬。更为严重的是，越南政府实行了严格的外汇管制，美元、欧元、人民币等硬通货币兑换越南盾非常容易，但是越南盾兑换美元等硬通货非常困难，以前生意兴隆的地下钱庄，现在由于收到政府的严密监管，外币兑换业务下降明显，“现在的地下钱庄外面，随处可见越南公安或者便衣，查得很紧，”阿绍告诉记者，“目前兑换硬通货币不得不去银行，但是去银行极为麻烦，手续一大堆，而且还要提前打电话预约申请，时间往往都很长，即便是批下来了，最终拿到的美元或者人民币也只有申请的50%左右。” 不少企业开始不愿意接手当地的业务，因为由于越南盾币值不稳定，到手的越南盾说不定就像冰块一样，“说化就化了，弄不好就是一堆废纸。如果兑换不及时每拖一天都是不小的损失啊。”不少中资企业头疼不已。 “这次危机对在越南的两头在外企业(从国外进口原材料，成品出口国外)影响不大，因为他们两头的结算货币都是美元，不会受到越南盾贬值的影响。”谭知行告诉记者，他投资的正处于基建阶段的工业区也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我的合同是去年签订的，所以原材料以及工价等都是按照去年的标准，包括汇率水平，不过，广告投放方面也已经放缓一些，看看情况再说。” “对TCL基本上影响不大，”陈磊向记者表达了他的个人观点，“TCL是一家国际性的企业，不会因为此次经济波动而对在越南的投资有影响。” 而对于参与越南房地产开发的中建集团来说，影响也有限。“中建的项目除了胡志明七郡富美兴房地产开发以外，大部分是路桥疏浚等公共工程，因此影响不大。但是越南盾的贬值和物价上涨压力还是比较大，利润缩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大部分工程项目都是以美元计价的。目前影响不大，甚至因为美金升值还占到一定的便宜来补偿以越南盾计价的项目。”中建越南经营部的相关人士表示。 危机也是机会 早在2007年年底，越南经济就已经显现出通货膨胀的苗头。《当代经理人》去年11月底在河内、海防市、胡志明市、西宁省等采访时，不少企业已经反映越南经济通胀，原材料不断上涨，劳动力成本增加、工人纷纷要求加工资，食品类物价不断走高。当时记者在西宁省的铃中工业区采访时，就恰恰赶上了工人罢工，上海湫光的吉经理告诉记者，前一天刚处理完工人的罢工事件，满足工人加工资的要求，“如今越南这边的成本已经不低了”。
“现在涨工资的呼声更高，已经爆发了多次罢工事件，次数明显比以前多，”胡志明市一中资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食品涨价非常厉害！我的翻译说年前她家买米是8000盾(按年前汇率，约合3.6元人民币)一斤，现在都涨到20000盾(按现汇率，约合8元人民币)了，而且还限量购买，一次只允许买20斤左右。”不过，越南政府已经开始改变以前对工人罢工默许的态度，不久前，越南政府宣布，将对遭受罢工的企业提供政府赔偿，同时还要对带头罢工者处以重罚。 不少专家认为，越南此次发生较大的经济波动，与其处于新兴经济体转型期有关。作为东南亚经济发展的领头羊，越南革新开放后一直发展势头良好，在借鉴中国改革开放模式的同时，越南在很多领域甚至都走到了中国的前面。不少在越的中资企业负责人表示，越南的政府改革力度、经济领域的开放深度以及一些政治领域的改革都走到国内的前面，进行了很多自己的探索，而这种由跟着标杆到自己摸着石头过河的变化，也意味着风险的增加，显然这次危机就凸现了越南政府在管理经济问题上的经验欠缺。同时，越南政府对宏观经济的判断太过乐观，对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管理也太过宽松，这导致其招商引资过程中只重数量不重质量，致使大量高耗能高污染项目进入，并为很多投机资本的进入提供了便利。 “目前，越南政府也在调整投资项目，已经砍掉了1000多个项目。”越南中国商会会长杨真对媒体介绍说，“但这次越南的遭遇不会演变成1997年的金融危机，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越南是一个实行外汇管制的国家，他的外汇不能自由兑换，而且现在已经采取了措施。现在不管是黑市还是银行，美元一律上交。第二，从长远看，越南的投资环境还是好的，越南政府目前正在做的调整也是成功的。” 这一点不少中资企业也表示认同，“越南今天所发生的波动是新兴国家发展中的比较正常的曲折，关键是他现在的措施是比较有力到位的，”谭知行对越南的未来前景还是相当有信心。 不仅是有信心，一些中资企业已经窥探到了危机中的机会。谭知行对记者表示，“此时进入河内或者胡志明市的房地产市场将是很好的机会，如果资金允许，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而新希望（爱股,行情,资讯）集团却已经开始利用此次机会，进行扩张，据报道，新希望越南公司已经开始收购兼并在危机中破产或者举步维艰的小型饲料加工企业。 当被问及此次越南经济较大波动是否已经到底，不少中资企业表示，还需要静观其变。“越南危机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宏观调控效果如何还需要观察，应该还没有触底，虚高的房价和消费和低工资的矛盾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如果外来投资外逃，越南经济还会继续恶化。”在越的中建周经理告诉记者。 步步高越南经理阿绍告诉记者，“以我们公司目前的状况看，是不会退出越南市场的。”这基本上代表了绝大部分的企业态度，很多人都是在观望，但都没有要放弃这个市场的打算。 “不过，越南经济遭此一劫，肯定大伤元气，但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今年下半年开始，可能将进入一个比较长的恢复调整阶段，时间不会很短。”谭知行表示。而对于食品类物价的上涨，不少人士也表示未来几个月的时间内也将缓解，“再有一段时间，越南新稻就将丰收了，米价将会回落。” 临近夜晚的胡志明市热闹了起来，滨城广场上涌现出飞飚一族，打扮鲜亮的年轻人跨着摩托，肆意挥洒着他们的激情与活力。阿水说特别喜欢齐豫的歌曲，曾在南京大学留学5年的她，能唱一口标准的中文歌曲。 “知道吗？我最喜欢她的《有没有这种说法》： 有没有这种说法，常常飞行的人， 离天堂比较近； 有没有这种说法，多喝几杯的咖啡， 就能写出动人的文章； 昨天，我企图和上帝打交道， 请他修改我的命运， 上帝保持一贯的沉默，就像他从不承诺。” “生活就是这样吧，既无奈又让人不得不去挑战，”阿水突然转过脸，笑着问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