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徐宝林 郭建伟 英国这次金融危机以及正要进行的金融改革，我们不难看出，金融改革实质是对过去20多年金融创新的一个适应性改革。金融创新不断进行，金融管理改革也需要与时俱进。即使像英国这样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也没有一劳永逸的金融体制。金融业在发展，政府促进与维护金融稳定的管理制度也需要发展。 自2007年夏天，始于美国的次级风暴，迅速演变成为21世纪全球第一次严重的金融危机。主要发达国家，如美国、德国、法国都卷入旋涡，而英国更是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银行挤兑危机。目前，这场全球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正在逐步凸现，国际上主要大银行受次级危机影响而频频爆出收益锐减的新闻。例如，英国的汇丰、巴克利、苏格兰皇家银行，美国的花旗集团、高盛集团、摩根集团，法国的兴业、巴黎巴，以及日本的三菱，瑞士的UBS，这些全球金融巨头都深受美国次级金融危机影响，2007年下半年以来利润大减，最大的利润缩减达到了66%。与此相反，中国的金融业非但没有受到美国次级金融危机的重大影响，反而表现出强劲的增长势态。中国工商银行未经审计的2008年上年报显示，其利润增长超过50%；中信银行上半年利润则超过150%的增长；中国建设银行的同期利润增长亦超过50%。这是否预示着中国的金融业改革业已成功，从而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抗击外部冲击？中国的金融管理制度是否不需要做出重大调整？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改革。 一、监管部门采取更加审慎、前瞻性的金融监管策略 金融监管是政府建立的金融安全网中的第一道关卡，对于一国金融稳定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英国北岩银行危机，说到底也是英国金融监管的危机。负责北岩银行监管的金融监管局没有尽到足够的监管职责，对北岩银行监管的玩忽职守是北岩银行问题累积乃至最后爆发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国金融监管部门分别由中国人民银行分离而来，虽然对维护我国金融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然而监管方面还是存在诸多问题。例如，监管手段落后，监管资源投入不足，监管人员缺乏足够的专业技能以及从业阅历。在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尤其是我国金融业稳步融入世界金融体系、中国金融FDI日益发展与扩大的时候，这些问题显得更加突出。根据英国这次危机的教训以及其金融改革的经验，我国需要金融监管部门，尤其是我国的银监会、证监会，采取更加审慎、前瞻性的监管策略。金融监管部门首要的职责是，确保金融机构与人员的行为符合审慎业务标准。对于金融机构超常规的业务模式，监管部门需要密切关注，必要时需要采取监管干预。同时，金融监管部门需要严格审查金融机构高级管理人员的准入关。对于没有丰富从业经验、缺乏足够的金融专业知识与理论以及缺乏诚信正直的人员，坚决禁止金融机构董事会任用。此外，金融监管当局应牢记，监管目的不是为了避免金融机构不倒闭，正常的优胜劣汰市场规则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配置充足的监管资源，应该成为我国金融监管发展的重头戏，这也是确保我国金融审慎监管、前瞻监管的物质保障。英国金融监管所反映出来的问题，与近年来监管资源尤其是专业金融监管人员不足有关。北岩银行作为一家具有重要影响的金融机构，英国金融监管局居然对其三年来没有做常规的风险综合检验。更令人吃惊的是，负责北岩银行的主监连续换了两个。通过这些教训，我国应扩大专业监管人员，提高监管队伍的稳定性与职业水平，以确保对我国大中型金融机构保持持续监管，综合风险监管评测间隔不超出6个月。 最后，金融监管部门应该正确把握好鼓励金融机构创新与防范金融风险、确保金融稳定的关系。对于国际上放松金融管制的趋势，我们必须慎重对待，采取稳打稳扎的改革趋势。无论是实施一项金融监管新政还是废除一项旧政，我们都应该引进英国式的成本收益分析，权衡利弊，以一定成本之下的收益最大化作为决策的重要准则。一味地追赶潮流，不顾国内环境而放松金融监管，对金融业的健康无疑是一场灾难。 二、加强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稳定的职责与权力 中央银行是一国金融体系的枢纽与核心，中央银行自从产生以来就对金融稳定十分关注。从英国这次金融改革我们可以看到，英格兰银行金融稳定职能将得到极大提升，这从制度上有效保障了英国未来金融稳定的物质基础。所以，尽快加强我国中央银行金融稳定的职责与权力，应该成为我国下一阶段金融改革的重中之重。北岩银行危机反映出来的问题，其中就包括英格兰银行缺乏必要的金融稳定权力以及资源。相比之下，我国中央银行金融稳定的权力及资源更加偏少。从中央银行立法不难看出，我国中央银行维护金融稳定的权力非常之小，也非常之少。从最近30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历史来看，现在的金融业不再像原来那样泾渭分明，金融业的任何一个子行业都可能会引起系统金融危机，作为中央银行关注的范围不能再局限于银行业。我国金融立法中，中央银行偏重于银行机构，显然难以胜任日益一体化的金融服务业。所以，扩展我国中，央银行金融稳定权力的范围，应该成为我国金融管理改革的重要内容。 为此，我国应该尽快完善中央银行立法，明确赋予中央银行金融稳定的职责，并提供足够的权力。对于中央银行履行最后贷款人职能，金融立法中需要明确规定，以便中央银行能够拥有足够权威与权力，去履行金融稳定的核心职能。考虑到我国实际情况，中国人民银行的核心职能应该有三个：管理货币政策实现货币稳定；管理最后贷款人工具以实现金融稳定；总体设计与推动我国金融服务业的现代化与国际化以实现我国金融业的全球领导地位。为此，我国可以超前性地考虑建立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稳定委员会，作为指导与管理金融稳定的载体。 三、尽快建立符合我国国情的存款保险体制 作为政府金融安全网的第二道关卡，存款保险体制具有重要的作用，对维护金融稳定贡献不可小觑。但是这需要一个设计良好的存款保险体制，否则即使有存款保险计划，一旦遇到金融危机也还是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这次英国金融危机，就反映了英国金融服务补偿计划的制度漏洞。所以我国的存款保险体制应该良好设计，否则由此引发的道德风险，反而会促使金融机构更加冒风险，从而为日后更多的金融危机埋下隐患。根据国际经验，以及我国实际，我国存款保险体制应该建立在基金模式基础之上，并尽可能采取风险评价为基础的保费缴纳征收方式。对于被保险对象、保险赔付限额，都要认真研究。根据英国的经验教训，对于我国存款保险体制的设计需要以成本收益分析为基本工具。
中国的金融业改革已经推进30年，中央提出建立存款保险体制也有十多年，但是我国金融安全网的基本支柱，却至今还没有建立，这无疑既影响了我国金融稳定的实现，又妨碍了我国本土金融业的国际竞争力。因为，缺乏必要的金融安全网，我国金融机构在海外拓展业务、设置分支行就会遭遇东道国金融管理部门的门槛限制。所以，尽快推出我国存款保险体制，是我国金融稳定工作的一件要事。随着我国金融服务业的国际化发展，这个制度比以往更重要。 根据英国的经验教训，以及我国的国情，加大对于存款保险知识的普及应该是我国建立存款保险体制的重要一项内容。在我国存款保险体制推出以后，金融管理部门以及所有存款类金融机构都需要加大存款保险知识普及力度，金融监管部门应把存款保险知识普及纳入对存款类金融机构年度风险评估的重要内容。 四、建立我国金融稳定的"五方工作机制" 从北岩银行危机以及英国金融管理改革的经验教训来看，金融管理部门的有效协调合作，对于金融稳定具有重要的作用。英国虽然建立了三边制度，然而在执行上却存在失误，在此次英国北岩银行危机中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的金融管理改革，确立了我国现行金融管理框架。中国人民银行是我国的中央银行，负责货币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并维护金融稳定；中国证监会、中国保监会以及中国银监会分别负责证券业、保险业以及银行业的分业监督管理职能；中国财政部在维护金融稳定中的作用没有明确界定。这个框架，适应当时中国金融业发展的状况，且参照了国际上美国金融业管理的经验。这个框架长期看应该向综合统一的金融监管体制演变，但是短期内我们需要加强它们金融监管权限并且配足金融管理资源，以切实保证我国金融稳定。有鉴于此，建立我国金融稳定的五方制度，应成为我国近期内金融稳定的头等大事。首先，建立我国五方的日常工作机制，明确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稳定的领导作用。上述金融管理的四部门，以及财政部构成我国金融稳定的五方，正式签署五方谅解备忘录。这个备忘录需要明确各方金融稳定的职责，以及各自的权力。把这个备忘录作为指导我国金融管理五部门的最高准则，成为我国金融稳定工作的基石。在中国人民银行内设立五方常务委员会，每月定期举行副首长级金融稳定通风会，对我国金融稳定做出判断并采取相应对策。在金融稳定的五方机制中，明确中国人民银行居于核心地位，并担当我国金融稳定的大任。之所以需要这样，是因为中国人民银行作为我国金融体系的核心，天然地应该成为金融稳定管理体制的核心，并发挥主导作用。没有这样的明确规定，各方负责，就会成为无人负责，并增加金融危机时刻有效决策的时滞，从而拖延危机的处理。 其次，确保金融信息的共享与及时流通。尤其是金融监管分离中央银行以后，中央银行履行金融稳定职责的许多信息依赖专业金融监管部门收集。如果中央银行就不能及时获取这些信息，那么中央银行就很难准确对全国系统金融风险做出理性、科学的判断。英国此次金融危机中就是信息在三方之间存在一定不畅，对金融危机的爆发以及处理都造成了判断上的失误。由于我国现在金融管理部门过多，信息交流与共享显得更重要。 最后，建立异常情况下我国金融稳定信息的统一对外发布平台。在金融动荡时期或者已经发生金融危机的情况之下，金融管理部门有关决策的信息，对于金融市场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这样的信息，如果出台不当，或者金融管理部门之间存在分歧与各自为政，那么不但无益于危机的缓解，还会恶化金融危机。英国此次的金融危机就遇到过这样的问题，英国金融管理局与英格兰银行对于北岩银行紧急资金救助的信息发布存在重要分歧。根据我国实际，如果遇到金融危机，应该由中国人民银行牵头发布重要信息。同时，对重要决策信息的保密非常重要。北岩银行之所以出现挤兑，最后的导火索或许与英国BBC电台提前播报英格兰银行的紧急援助决策存在重要关联。另外，对于解决金融危机的重要决策与操作，可以考虑保留一定的时滞，以维护金融市场的稳定。 五、建立我国金融机构失败的特殊处理制度 近现代金融业的发展史,也是一部金融危机的发展史。金融危机是金融业运行的异常情况,虽然不是金融业的常态,但是却是难以避免的事件。同时，金融危机的代价巨大。2007年爆发的金融危机，已经给全球金融机构造成了至少4000亿美元的巨额损失。有鉴于此,现在主要国家都已经建立了预防金融危机的特别制度,即特别处理制度(Special Resolution Regime, SRR)。一旦发生金融危机,对相应金融机构就应用SRR制度进行处理。这个制度的好处是，通过事先确立的一整套制度与工具，把金融机构破产列入有序的处理之中，从而降低金融机构倒闭带来的巨大成本,为金融业恢复健康与效率提供一个保障平台。英国此轮金融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要建立英国的SRR制度。我国作为一个金融业正在发展的新兴市场国家,出台SRR制度更加紧迫也更具有重要意义。 建立我国的SRR制度，重点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中央银行负责SRR制度管理，并且中央银行金融稳定委员会应该具体负责，配置SRR处置金融危机的特殊工具。同时为了保证金融业的平稳运行，确保公众基本金融服务不中断，我国应该鼓励健康金融机构--市场力量与私人部门--参与问题金融机构的并购重组。必要时，中央银行与财政部可以提供必要的公共资金支持。不过无论哪一种情况，中央银行都应该积极推动其他金融机构对困难金融机构的并购，而不是 简单地把金融机构关闭。如果这一工具不能在短期间内发挥作用，应该考虑成立我国的过桥银行或者类似的金融机构，以接管倒闭金融机构的运营与管理。对于倒闭金融机构资产负债，可以采取全部转移到过桥银行，也可以采取部分转移。 失败银行的临时国有化。建立这样一个工具的考虑是：如果失败银行或者倒闭银行暂时还难以找到市场化的其他金融机构并购方案，或者私人部门出价超出金融管理部门所接受的价位，那么对失败银行实施临时国有化，就成为一种SRR的重要工具。这一工具目的，就是为了有序处理失败银行，最终希望能够找到市场化的私人买主或者达成合适条件进行并购。 建立中国失败银行等金融机构的特殊破产制度。针对一般公司或者企业的破产法律，并不完全适合于银行。如果要等正常的破产法庭的审理清算，那么存款人利益难以保证，而且案件结案时滞过长。这样的结果是，公众对金融体系没有信心，对存款保险体制不报希望，由破产银行引发的金融传染概率将大大上升。改革前的英国破产制度，由于没有突出反映银行等金融机构的特殊性，结果损害了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健性。北岩银行危机，反映出英国银行破产法律的问题。 有鉴于此，我国需要建立特殊的银行破产制度，为有序处理问题银行、防止金融传染，最终实现金融稳定提供强有力的法律保障。 为了完成这些改革措施，需要尽快修改我国现行的金融法律规章。同时，日后出台金融法律，需要更加详细的法律条文，而不是粗糙简陋的框架。只有制定或者完善我国的金融法律制度，我国金融管理部门才能手擎上方宝剑，切实维护我国金融稳定。 （本文作者：徐宝林为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博士后郭建伟为江苏省无锡市江南大学金融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