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张立华 美国最大的两家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联邦国民抵押贷款协会（房利美）、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房地美）前段时间爆出财务状况恶化的消息，引发公司股价大跌，进而导致美股大幅下挫。这两家“政府资助机构”出现问题引发了市场对次贷危机影响深化的担忧，势将进一步拖累已显颓势的美国经济，并将对美元反弹、美国及全球资本市场信心造成冲击。目前美国国会和政府已经开始紧急行动，财政部、美联储正采取措施积极支持“两房”脱困。然而，政府是否应该出手及如何介入也引发各界争议。美国“两房”危机的震撼以及美国政府的态度和做法对于中国来说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示。 “两房”危机重创金融市场信心 刚刚进入7月，房利美和房地美便传出面临流动性压力的消息。本次金融动荡正是由美国著名投行雷曼兄弟公司分析师布鲁斯·哈廷7月7日发布的一份关于两家机构经营情况的报告引发的。该份报告指出，随着美国住房市场持续低迷，美国民众丧失抵押品赎回权的比例不断上升，加上信贷紧缩，房利美和房地美有可能面临严重资金短缺问题。两家公司将被迫筹集750亿美元资金以避免破产，并预计两家公司还将遭受更大损失。这一利空消息明显打击了市场信心，两家公司的股票随即遭到恐慌性抛售。截至7月18日，两家公司股价今年的跌幅超过了70％，并已跌至17年来低点。 房利美和房地美分别设立于1938年和1970年，属于私人投资者控股、受美国政府支持的特殊金融机构。这两家机构在美国住房融资体系中扮演着核心角色，主要业务是从抵押贷款公司、银行和其他放贷机构购买住房抵押贷款，并将部分住房抵押贷款证券化后打包出售给其他投资者。目前，房利美和房地美持有或担保的住房贷款总值超过5.3万亿美元，占美国12万亿住房抵押贷款余额的将近一半，因此,两家公司遭遇困境引发市场极大担忧。由于两家公司主要从事次贷以外的住房抵押贷款业务，其陷入困境似乎预示着次贷危机有可能扩大，并将向住房抵押贷款危机演变。如果两家机构无法摆脱困境最终破产，包括美国各大银行、大型基金和退休基金在内的数千家金融机构，以及外国政府和投资者都将出现重大损失。这不仅将使美国住房市场复苏无望，还会危及美国及全球经济增长，导致新一轮全球金融动荡。 “特权”使夫妻便利店成巨型超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房利美和房地美所面临的财务恶化问题，从表面上看是次贷危机的波及所致，其背后仍有深层次的原因。两家机构的政府背景使其扩张过快，监管缺位，同时缺乏有效的风险管理。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及其可能导致的后果远远超出了资金不足的影响。 次贷危机是两家机构陷入困境的直接原因。这两家机构一方面负有增强市场流动性的职能，即在信贷紧缩、流动性不足的情况下，在二级市场购买按揭资产向金融机构注入流动性，促使市场好转；另一方面又通过市场好转，将按揭资产出售给金融机构获取价差，这也是其盈利所在。次贷危机爆发后，很多投资者因无法偿还贷款而丧失抵押品赎回权，两家公司仅2008年第一季度就购买或担保了所有按揭证券的81％。美国房市持续低迷，致使两家机构持有的房屋贷款证券出现贬值，公司运营受到沉重打击。由于“两房”有政府背景，其所发行债券被认为是零风险，可以被银行等金融机构不限量持有，收益还可以免地方所得税。所以，两家机构提供的证券产品几乎无处不在，但其价格一旦下滑，将严重影响美国及全球金融市场的稳定。 正是由于具有与政府关系密切这样的“特权”，两家机构的过快扩张及监管缺位就成了出现问题的重要原因。上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期间，美国政府为解决银行所面临的家庭无力偿还按揭贷款的问题，于1938年成立了美国联邦国民抵押贷款协会，即房利美；为避免行业垄断，1970年又成立了职能类似的美国联邦住宅抵押贷款公司，即房地美。虽然两家公司如今都是公众持股公司，但其仍属于政府资助机构，具有准政府机构的性质。许多投资者认为政府赞助企业具有联邦政府担保，能够从政府资助中受益。正是由于这种背景，两家机构既能够得到政府的政策优惠，能够以大大低于市场水平的利率融资，具备加速发展的条件；同时它们又具有私营机构的共同特点，易受利益驱动，进而过度投资，疾速扩大业务规模。因此，两家机构的规模几乎每5年就扩大一倍。另外，两家机构在美国国会有巨大影响力。由于“特权”的存在，没有受到妥善的监管。虽然美国国会1992年立法设立了美国联邦住房企业监督办公室，作为两者的监管机构，但其权限较低。再者，内部管理相对落后也不利于两家机构的健康运营，房地美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理查德·赛伦以“夫妻便利店一跃成为巨型超市”来形容房地美存在的管理问题，认为公司的规模虽然日益扩大，但内部管理相对落后影响了其发展。发展过快、监管缺位、管理不善使两家机构的潜在风险日益加深。 当局力保“两房”预防系统性风险
在金融市场全球化的前提下，房地美和房利美陷入困境不仅仅考验着美国经济，更使全球金融市场经受考验。由于两家机构持有或担保的美国住房抵押贷款总额巨大，如果陷入危机，将对美国房市及金融市场造成重大打击。另外，“两房”还涉及美国政府的信用问题，一旦倒闭，美国经济前景及当局对经济掌控能力将受到全球投资者的质疑。因此，美国政府及货币当局迅速推出多项应急措施力保“两房”，以免引发系统性风险。 美国财政部和联邦储备委员会7月13日分别宣布救助措施，以避免这两大金融机构的资金困境进一步冲击美国经济。经过多方紧急磋商，美国财长保尔森当天宣布，拟提高两家公司可动用的信用额度，并直接提供优惠贷款，“必要时”由财政部购入这两大机构的股票。美联储也发表声明说，如有必要，美联储将对这两家非银行融资机构开放“贴现”窗口，为其提供直接贷款。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15日宣布，限制投资者“卖空”包括房地美和房利美在内的多家上市金融机构的股票。美联储主席伯南克16日在国会作证时甚至表示，对房利美和房地美实现“国有化”也将是考量之一。另外，国会目前正在考虑设立新的更加强势的监管机构，对房利美和房地美进行监管。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于23日和26日通过一项住房援救法案，该法案将帮助40万无力偿还房贷的美国购房者走出困境，并有助于房利美和房地美摆脱经营危机。布什总统随即表示将很快批准这一法案。 美国政府的迅速反应，财政部、美联储等给予两大机构特别融资待遇，以及美国国会参众两院随后以多数票赞成批准一项提交给政府的总额为3000亿美元的援助计划，这一系列举动被称为美国版救市。 美国之所以要对“两房”出手相救，一是因为“两房”巨头太大、太重要，不容不救。他们在美国住房融资体系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在美国12万亿美元的住房抵押贷款中，这两家机构提供和担保的住房抵押贷款数量就占了近一半。两大巨头一旦倒下，美国的住房融资体系就将垮塌，将使处于颓势的美国住房市场雪上加霜，从而进一步重创美国经济。更为严重的是，美国和国际上众多的投资机构乃至许多国家的央行都大量持有这两家公司的债券，“两房”出现危机已对美国金融体系乃至国际金融体系的安全运行构成严重威胁。正因为如此，美国财长保尔森一再强调，拯救“两房”对维持金融体系和金融市场的信心和稳定至关重要。 拯救“两房”引发激烈争议 然而，由于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这些救市的政策措施能否实施、是否有效还面临市场检验。换言之，仅仅依靠政府注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危机。虽然美国政府不会放任“两房”垮台不管，但应该意识到，两大机构之所以会陷入当前的危机，正是因为过去一些年企业利用自身的特殊背景和政府的优惠政策，过度投机和缺乏监管所致。两大机构面临的是偿债危机，并非流动性不足。如果美国政府大力介入援助两家公司，将继续违背市场运行的规律，虽然可以解除一时之困，但潜在风险仍将存在甚至扩大。 与此同时，美国国内对于政府是否应该出手仍有争议。对于“两房”能否渡过难关、消除危机后又能否继续保持原有地位及发展前景，都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而通过解救两家公司是否能控制次贷危机的影响、美国经济将走向何方，短时期内也难有定论。 支持政府出手的一方认为，房利美和房地美的问题关系到世界金融市场的稳定，美国政府绝对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市场的普遍预期。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7月22日发表演讲时再次敦促国会通过对两家机构的救助方案。他强调，在其持有或担保的5万多亿美元住房抵押贷款中，大约有3万亿美元为美国金融机构持有，另有约1.5万亿美元为外国投资者持有；因此，“两房”能否正常运营，对金融市场稳定和世界经济至关重要。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布拉德·塞泽尔认为，房利美和房地美的破产可能促使各国央行抛弃美国政府债券和美元资产，美国的住房和金融市场会遭受沉重打击，全球的金融体系也将受到影响。 反对的一方认为，从实质上讲，房利美和房地美已然破产，投入巨资援救只是浪费资金，且与市场规则不符。风口浪尖之中，“两房”高管的高薪也遭到了抨击。美国著名投资人、“量子基金”的创始人索罗斯和罗杰斯均表示不看好政府出台拯救措施。索罗斯认为，两家公司在资金运作上杠杆率都比较高，房地产市场情况的进一步恶化将导致其资不抵债，注资并不能真正起到作用，且其后肯定还有更多机构出现此类问题。罗杰斯认为两大机构已经基本破产，如果国会批准美国财政部可以无限量购买两家公司股份，并为其提供贷款，那么，美国纳税人可能将最终为损失埋单。两人均认为，政府救助“两房”的举措可能令美元持续承压，不利于美国经济重回上升轨道。 关于美国金融市场和美国经济的前景问题，各方也有不同看法。“两房”面临的困境基本否定了此前关于美国次贷危机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的观点。一些分析人士认为，两家机构陷入困境表明，次贷危机远未结束，甚至有继续恶化的可能。随着次贷危机继续向经济基本面扩展，今年第四季度美国经济将可能出现负增长。但由于美国已经实施了一系列措施刺激经济增长，金融危机全面恶化的可能性不大。 谨慎借鉴美国版房地产“救市” 在美国政府通过“两房”援助法案不久后，房地美和房利美相继出炉的今年二季报，就如给投资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二季度，房利美净亏损23亿美元，合每股损失2.54美元。房地美二季报则报告了8.21亿美元的损失，此外还披露了和次贷债券及其他高风险贷款等相关的28亿美元支出及25亿美元贷款损失准备，这两项均超过第一季度相关支出约一倍左右。季报公布当日，房利美股价下挫18％，而房地美股价也大跌19％至6.49美元，接近7月15日历史最低水平。 连续四个季度累计亏损的结果是，“两房”财务状况恶化，运营风险增加。而房地美当前资产负债表更是出现了资不抵债的情况。截至二季度末，房地美负债高出资产价值近56亿美元，如果按照公允价值计算的话，该公司已步入破产境地。当美国“两房”陷入资金困境，引发华尔街及国际金融市场动荡之时，我国一些地方的房地产市场也出现了价跌量减的态势，南方个别城市房价大幅下降。于是，要求政府救市的呼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指出，作为高度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的美国都要干预市场，主动救市，中国应当借鉴美国的做法，果断出手救市。 然而，借鉴并不意味就要简单仿效。我们要从美国“两房”危机中有所借鉴，就要弄清楚，美国为什么要救市，救市引起的反响和效果如何。 对拯救“两房”的计划，美国国内的反应表现更多的是担忧、质疑甚至责问。“两房”危机的爆发表明，次贷危机不但没有见底，反而正在深化，难保今后不会再有金融机构出大事。美国政府在3月出手相救贝尔斯登，现在再次以更大手笔拯救两大巨头，人们自然会担心，就这样救下去，美国政府能否承担得起。事实上，如果两大巨头真的出现某些人士猜想的最坏的情况，美国政府未必能救得起。况且，用全体纳税人的钱去救助应为自身过失承担责任的大型金融公司，有违公平，也有违市场规则。至于救市的效果，目前还难以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救市或许可以救急，即对出现恐慌的金融市场起到暂时的安抚作用，但也只是将痛苦和代价向后拖延而已。美国虽然可以滥用自己的印钞权，斥巨资救市，但其本已十分巨大的财政赤字将进一步扩大，美元的地位和美国的主权评级将受到冲击，注重吸引外资来维持运转的美国经济就有失血之虞。 其实，房利美与房地美陷入困境造成的最大影响或许是进一步削弱投资者对全球资本市场的信心，打击市场对美国经济或美元反弹的期望。资本市场的走向，说到底是一个信心问题，如果美国政府措施得当，能够重振投资者信心，美国金融市场逐步渡过难关的同时，美国经济也将缓慢复苏。由此可见，美国的救市是在国家金融体系受到严重威胁时采取的不得已之举，且负面影响甚大，争议不容忽视。 我国一些地方的房地产市场当前出现调整，或多或少会对当地银行带来一定的压力。而需不需要救市，就要看房地产市场下滑会不会危及国家金融体系和宏观经济的安全运行。对这一点必须有清晰明确的判断，必须做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要真正了解房地产贷款占商业贷款的比例、房地产价格下降可能引起的呆坏账的比例、商业银行的承受能力等。决不能仅凭某些人士拍脑袋估计和主观推测，或者抱着姑且信之的态度贸然出手救市。 强化监管才是根本 其实，美国版救市最值得我们借鉴的是，对金融机构的监管要防患未然，不容侥幸和拖延，否则代价极其巨大。多年以前，美国国内就有人士提出，要对金融机构的行为加强约束和监管，但当时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则认为，处于市场当中的金融机构对风险的了解更为清楚。次贷危机的大爆发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作为美国这次救市的配套措施之一，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通过一系列规范住房抵押贷款活动的新措施，以打击住房贷款市场中的“可疑”借贷行为，保护低收入购房者。新措施的出台，得到贷款机构和消费者的总体肯定。但与此同时，有人士愤怒地指出，如果一年以前出台这样的措施，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而实际上，早在十年前，管理当局就了解金融机构的那些做法。在美国，大型金融机构由于对政府和国会有特殊的影响力，往往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偏袒。尤其像“两房”这样的半官方色彩的金融机构，更是十分注重经营与国会和政府的关系，在缺乏有效风险管理的情况下，大肆扩展业务。毫无疑问，美国出现目前的持续金融动荡，管理当局难辞其咎。 事实表明，在市场高度成熟发达、历经多次金融危机洗礼的美国，忽视监管都会酿成目前如此严重的危机。正在发展之中的我国金融业更应该居安思危，越是发展，越是要加强监管。经过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的金融机构实力和规模空前壮大。但值得重视和警惕的是，一些金融界人士过分自信、自满的情绪不时出现，为扩展业务赢利而违规放贷的行为并不鲜见。尤其值得警惕的是，在个别房价出现暴涨暴跌的城市，竟然有零首付贷款购房的现象。近期，中国银监会发出紧急文件，要求相关商业银行对其房地产贷款展开风险自查，展开“房地产贷款业务风险压力测试”，尤其提到进行个人住房贷款成数专项压力的测试。这表明，金融监管部门对当前的形势有清醒的认识，采取的措施也是及时、严谨和务实的。 说到底，救市不是一件值得喝彩的事情，出现救市意味着问题严重，意味着全体纳税人不得不为部分机构或人群的过失埋单。我们由衷地希望监管部门的相关措施能够坚定推行并真正落到实处，能够及时将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