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奥运不仅是一次体育盛会，也被认为是全球资本下注中国的机会；国际“热钱”不仅推高了股市、楼市，还与中国政府展开了一场紧张的博弈，这也使奥运后中国经济的走势变得悬念四伏
□本刊记者 高斌/文
“那是2008年8月25日，北京奥运结束后一天。上海证券综合指数以2657点收市，和2007年之初的水平一样。奥运热潮在消退，投资者抽身的速度和他们扎进来的速度一样快，而且市场在瓦解。” 这是2007年8月，美国《商业周刊》在《中国奥运后经济狂喜》一文中的大胆预言。当时，上证综指突破了4000点大关，市场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与一些咨询机构“能够冲上8000点，甚至万点”的言论相比，这一唱衰中国股市的预言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一年后，在奥运开幕前夕，上证综指创下的2566.53点新低，不仅让美国《商业周刊》的预言得以提前实现，还让国际资本与中国政府之间围绕奥运后经济走势的博弈变得悬念四伏…… 赌注一：奥运后股市价值是否重估 曹阳在2007年10月，清空了自己所有的股票。谈到今天看起来十分正确的这个决定，他仍心有余悸。 有多年股市投资经验的曹阳，做出清仓决定有些偶然。很少去证券营业部的他，一天去某商业银行的营业部办事，那个营业部大厅为顾客提供了可以实时接收股票行情的电脑。“每个电脑前都围满了人，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新股民，说的都是谁买什么股票赚了多少钱什么的，这让我感到恐惧。”曹阳说，在那一段时间，他对市场的走势本来有些担忧，在银行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更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恐。 接下来，他又走了几家证券营业部，看到的情况也都基本相同，于是在沪综指6000点这一位置，狠心卖出了自己所有的股票。“行情总是在笑声中死去。当许多人认为，这轮牛市会延续到奥运会前的时候，我认为没有可能，很高兴我赌赢了。”曹阳说。 但很多投资者并没有曹阳这么幸运，他们并没有看到牛市延续到北京奥运开幕前，而是看到美国《商业周刊》的预言在迅速变成事实。 2008年7月3日，上证综指再次创下了本轮超级大熊市的新低2566.53点，远远低于美国《商业周刊》预测的点位。 美国《商业周刊》这篇文章表明，距北京奥运还有一年之时，围绕着中国奥运后经济走势，国际资本的多空分歧已经明显加大。看好中国经济长期走势的国际资本仍在加大筹码，而认为奥运后中国经济走势不确定或者面临较大风险的国际资本则开始退出。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曾认为，各种各样的指标均显示当前资产价格已经与基本面相距甚远。虚高的资产价格，绝大部分是预期奥运会对于经济的拉动及中国政府在奥运前不会实行打压政策所支撑。在奥运结束之后，可能使得由预期支撑的资产价格急剧下降，进而引发消费萎缩。而“资产重估”从来都是股市上涨或下跌的重要理由。 由于认为中国股票高估，有国际投资大师之称的巴菲特从2007年7月开始分批抛售了中石油股票，此时也正是市场押宝中国政府可能会放松大陆与香港资本市场管制之时，大陆与香港股市的投机氛围十分浓厚。 持有中石油3年多的巴菲特清仓离场，为赶在奥运前大捞一笔的国际资本敲响了警钟。潜身A股市场的国际资本也闻风而动，马丁居里有限公司通过下属子公司在2007年8月买入“南宁糖业”1692.2648万股不到半年，就在2008年1月25日卖出了1453.5656万股。 鉴于股市出现了严重的泡沫，为防止资本市场在奥运前后的大起大落，中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为股市降温，并叫停了于2007年8月公布的“港股直通车”计划。 但随着美国次贷危机加剧、美元持续贬值引发全球通胀、油价不断创新高；及进入2008年后，雪灾、恶性交通事故、地震等一系列人为与自然灾害内因的发生，中国股市成为全球跌幅最大的股市。中国政府又采取了诸如降低印花税等救市措施，这又让奥运后中国股市的走势充满了遐想。 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樊纲表示，人们预期奥运后股市、楼市可能会下跌，不过由于股市和楼市已经做出调整，因此出现股市、楼市崩盘而导致中国经济出现衰退的可能性不大，也许恰恰到奥运会以后，中国的经济开始新一轮相对比较健康和稳定的增长。 赌注二：中国能否成为五十年来的例外 在很大程度上讲，对中国经济政策走向的判断，才是国际资本敢于下注的原因。从奥运前中国经济的走势看，基本与人们的预期相符：政治稳定，经济持续高增长，人民币升值等都没有超出人们的所料。因此那些愿意与中国一起分享奥运成果的资本玩家，都如愿以偿。但对于奥运后中国政府会调整哪些经济政策，在不明朗的情况下，即使手握大量筹码的国际资本也不敢轻易下注，因此中国政府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今年2月，摩根士丹利证券就在一份报告中指出，“自二次大战以来，夏季奥运主办国的经济成长率都有在赛事隔年走缓的倾向；而中国能不能成为五十年来第一个例外，要在两项背景下进行观察，首先是美国经济可能持续弱势，再来就是中国升息与升值的效应久经递延，奥运闭幕后将可望开始发酵。” 而早在2006年8月7日，日本《产经新闻》头版也发表过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一篇题为《怎样来防备》的文章，石原称：“低质量高速度的中国经济看不到任何转向高质量低速度发展的可能性，中国的经济泡沫最迟也将在北京奥运会之后破灭。” 但《中国奥运后经济狂喜？》也引用UBS亚洲首席经济学家乔纳森的话说：“我不认为市场会在短期内崩溃，即便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与奥运会没有关系。如果要进行调整，它可能会在奥运之前发生，也可能在奥运之后发生。” 就在国内外观察家们十分谨慎，并普遍认为中国政府在奥运会后才会采取行动时，中央政府却在奥运时点的敏感期出人意料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并不断释放出宏观调控的新信号。 “这次应该说是开了一个好头，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很多人认为要到奥运会以后才会动，我个人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始调了。”针对6月份国家调整燃油与电力价格问题樊纲说，价格机制不理顺，资产扭曲就会永远存在，而且会导致短缺，会导致通货膨胀。而理顺价格是缓解通货膨胀、解决供求失衡，使中国金融在发展过程当中越来越好的措施。 7月9日，在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主办的“《中国改革30年》新书发布暨2008中国经济点评会”上，《环球财经》记者与其他媒体同行一同采访了樊纲、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经济学教授陈志武等经济学家。 在出人意料地上调成品油与电力价格之后，7月初，中央高层还四处考察，温家宝总理到了长三角、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到了广东、王岐山副总理则到了山东；此外，商务部长陈德铭到了浙江。他们调研的重点都是贸易、物价、金融等领域，并在诉求重点上有了微妙变化。温家宝在长三角考察时谈到当前工作重点时，排在首位的是把握好宏观调控的重点、节奏和力度，避免经济大起大落，以往排在首位的抑制通胀则降为第二位。 此时，受通胀和宏观调控等因素影响，不仅在股市、楼市等投资领域出现了回落，中国居民的个人可自由支配的消费开支也开始呈现“熊市”迹象，南方地区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也频频出现在新闻媒体上。 7月14日央行公布的上半年货币信贷数据显示，上半年新增贷款为2.4525万亿元，贷款增速降至14.12%，为27个月以来的最低值，居民存款显著回流到银行。 学者们也开始表示担忧，并且有学者提出，在“偏快转向过热的风险基本解除，经济明显回落、CPI进一步下降，信贷和货币投放量得到有效控制的情况下”，紧缩货币政策应该有所放松。 7月9日，国务院常务会议还原则通过了《关于2008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工作的意见》，将“实质性内容”的改革重点锁定在财税、电力、金融、收入分配和社会体制改革五个领域；其中，备受关注的财税改革被列为重中之重，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樊纲奥运后中国经济开始新一轮相对比较健康和稳定的增长的观点。 因此有学者认为，虽然股市、楼市在奥运前出现了调整，但那些长期看好中国经济成长的国际资本可能并没有真正出逃，而是隐身于庞大的中国银行系统当中，一旦政策在奥运后明朗将重新布局。最新的数据显示，截至上半年，中国的外汇储备余额已达到1.8万亿美元，是北京申办奥运成功的2001年的8倍还多。 赌注三：楼市奥运后是涨是跌 在奥运预期下，国际资本的大量涌入推高了中国的股市、楼市，而奥运后楼市是否会像股市一样暴跌已成为一个他们急待破解的谜团。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7年中国房地产开发利用外资高达650亿元，增长64.8%，但今年上半年仅实际利用外资346亿元，增长22.5%。全国房地产开发指数自去年11月份以来持续创下新低，早已入市的高盛、花旗、摩根士丹利以及香港地产大亨李嘉诚等，今年以来频频将在中国大陆的大型物业套现。 与此同时，在紧缩的货币政策下，中国政府不仅没有对地产商松动的迹象，还继续勒紧外资的口袋。央行上海总部5月5日公布的《上海市信贷投向指引(2008年修订)》明确指出，“将外资投资房地产领域的信贷投放列入‘红色’限制和禁止类贷款。”
奥运预期结束与政府的坚决态度，让许多人对楼市在奥运后的走势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由于中国的城市化并没有完成，今后仍有旺盛的需求，因此楼市在奥运后仍会呈现繁荣；另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的房价相对于老百姓收入太离谱了，而房贷风波后美国和欧洲可能会给国际资本提供更好的投资机会。因此在中国政府坚决的态度面前，一部分国际资本继续加大筹码，而另一部分则兑现离场观望。 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统计局调查显示，6月份，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呈现止步不前迹象，虽然同比仍上涨8.2%，但涨幅比5月低1个百分点；环比价格持平。乌鲁木齐、海口、宁波、北京和杭州同比涨幅较大；无锡、大理、南充、武汉和深圳等城市的90平方米及以下新建住房销售价格则环比大幅下降。 统计数据还显示，楼市还处在十分矛盾的关键时期。在奥运城市北京，由于富裕阶层继续看好北京奥运后的前景，高档楼盘拉动了四环路以内住宅期房价格上涨较快，使上半年北京四环内的期房均价达到了每平方米18398元。 但6月份仅比5月上涨0.1%，涨幅比上月回落0.3个百分点，为2005年以来的最低涨幅。与此同时，在观望情绪下销售量大幅下降。上半年，北京住宅销售面积同比下降了49.5%，降幅比一季度扩大1.6个百分点。其中，期房销售面积为272.9万平方米，下降49.4%。 而7月14日，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数据显示，6月中国国家外汇储备余额仅增加119亿美元，远低于4月份创纪录的755亿美元和5月份的403亿美元，为2006年2月以来最小的月度增长。有学者认为，这一变化存在三种可能，第一种，也是人们最愿意看到的一种，就是在中国政府的不懈努力下，推高国内通胀的国际“热钱”得到了抑制；第二种可能是6月份数据可能反映了外汇储备计算方法上的变化，而非资本流入大幅减少；第三种，也是最令人担忧的一种，就是随着奥运的临近，国际“热钱”开始从中国抽逃，因为海关的统计显示，中国6月份贸易顺差就达213.5亿美元。 中国国际金融公司经济学家哈继铭表示，外汇储备增长放缓，反映出对中国经济(包括通胀)及股市与楼市疲弱等方面的担忧增加。他表示：“中国对国际热钱的吸引力有所下降”。玫瑰石投资公司执行董事、经济学家谢国忠也称，由于房价降速很快，一些投资于房地产的外资都在想办法急于脱身。 赌注四：中国需求能否左右国际油价 奥运不仅让国际资本投入巨资押赌中国，在国际石油市场也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大量的石油投机资本对赌中国对石油的需求在奥运后会继续增加还是减少，以谋取暴利。 “由于中国经济增长主要是投资驱动，而不是消费驱动，是出口驱动而不是内需驱动，因此转变增长方式会从根本上帮助和加快中国经济实现根本性的转型。”陈志武教授认为，能否实现消费驱动对中国经济是否会健康增长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而欲实现消费增长，就需要国家在诸多方面进行机制改革，提高国内成品油价格被认为有利于帮助改善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由于国内成品油价格与国内原油价格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剪刀差”，因此诸多学者和研究机构猜测，中国可能会在奥运后继续提高成品油价格。 7月10日，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能源系统分析和市场分析室主任姜克隽在北京“低碳经济与能源市场化”论坛上公布了《中国2050年低碳情景报告》部分内容，该报告建议中国政府从2008年起实施燃油税征收，并在2020年提高到4～5元/升；能源税2012年至2014年开始实施，以后逐步提高。这也使人们对中国政府会在奥运之后，出台上调成品油价格等一系列有利于中国转变增长方式的政策的猜测更加坚信。 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能源经济学家斯蒂芬8226;布朗就称，如果在奥运会之后中国的消费量继续猛增，那么国际油价的上行压力还会很大。欧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尔8226;格劳斯则一针见血地指出，对国际油价高企的最佳解释就是，投机者和石油生产者是在押注中国将永远为高油价提供支撑。谢国忠也表示，等到中国和印度将成品油价格放开时，国际原油价格疯涨的脚步才会停止，而这个时间表是2010年中。显然，围绕着中国经济的赌局，并不会因为奥运结束而烟消云散。 曹阳，最近又开始认真研究起个股的走势，并表示准备要再次出手。“中国经济长期向好毫无疑问，而充满诡异的资本市场不可能完全按照人们的预期来运行，当大多数人都认为，奥运后中国股市会跌的时候，也许会大涨，这可能是一个更大的机会，谁知道呢？”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