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顶多是一个螃蟹只吃了几个小腿,还有两个大螯、蟹壳和蟹身,都要慢慢地啃。
撰稿·苏庆先(记者)
从3年前做航空开始,年过花甲的王正华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成天泡在飞机的世界里。 他对航空研究了10年,孜孜不倦追求了10年,最终以3架飞机起家,大胆尝试低成本运营,当年首航盈利,创下中国民航史上的奇迹。 3年来,王正华和他的春秋航空一路战战兢兢,走得着实不易。人们已经习惯了飞机上的免费食品,习惯了电话订票,也习惯了航班延误或取消后的优厚待遇。而王正华却试图改变这一切。他先后推出惊人的零元机票、1元机票,以超低票价鼓励网上订票,甚至设立“黑名单”,拒绝闹事乘客——种种惊世骇俗式的举动,让他一开始便陷入争议的漩涡。 他被冠以“行业搅局者”的头衔,还被少数乘客指责为“无容人之量”。 然而,若你打开他在春秋网站上的博客,你会发现这位所谓“搅局者”的拳拳之心。 面对争议他不回避,跟你摆事实讲道理;面对误解他不气恼,解释可谓苦口婆心。他一直在向普通中国人传达这样一个理念:“钱一半是赚的,还有一半是省的”;“要让大家乘飞机像乘地面巴士那样,飞机也应‘飞入寻常百姓家’”。 为此他像苦行僧一样投入挚爱的事业。去年春节除夕夜,他在午夜时分接来最后一个航班;又在第二天凌晨送走新年第一个航班。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冥思苦想同一个问题:如何让成本降得再低些、更低些,让更多中国普通老百姓都坐上飞机。 他的努力部分地获得回报。去年,春秋航空在油价持续走高的情况下盈利7000万,平均客座率95.03%,远高于国内其他航空公司。更重要的是,廉价航空的概念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国人接受。而春秋航空,也成为众多自费旅行者的出行首选。 现在的王正华,是不是该歇口气了呢? 发展廉航是大势所趋 记者:廉价航空做到现在,有何感想? 王正华:能够走下来还是很不容易。一方面,未来形势我非常看好,但另一方面,前面的路也非常坎坷,会有很多问题。 东星航空的董事长曾评价我,说我是中国廉价航空的滚地雷的人。是的,廉价航空一定会在中国成长发展,但在前进道路上必须排雷,排了雷你才能往前走。在排雷过程中,弄不好就会牺牲自己。现在回过头来看,这话还真有点意思。 中国疆域宽广,人口众多,经济欠发达,这是廉价航空的沃土。不管是谁,没有我老王,也会有老李、小陈(来做这件事),市场有这个需求,而不是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的。但是作为探索者,就要考虑如何能够改变传统,改变人们的思维,也包括希望形成与低成本运营相配套的政策法规以及社会环境等。 现在回过来看,我们对低成本市场的认识,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但是尽管我们在苦苦探索,社会上有些人,包括业内专家和部分业内领导,却都认为在中国发展低成本航空,尤其是在目前,不太可能。 记者: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王正华:第一,现在中国没有形成低成本的候机楼群,现在一个都没有,我们飞到任何地方,都还是传统候机楼。这是什么概念呢?在全世界范围内,低成本候机楼几乎是低成本航空的第一要素。其次是市场环境,还需要一个完善过程,譬如讲,航材、飞行器的购买还没有完全公开化。 记者:这种情况下,你们为何仍然迎头而上? 王正华:低成本航空,实际上是服务大众,就像现在我们在做的廉价房,是一个道理。占人口绝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实际上是这个社会的基层,从一定意义上说,国家的稳定与否,实际上在于他们的利益是否得到尊重和保护,所以十七大以来中央把民生问题放在了一个重要地位,一个从未有过的重要地位。我们的廉价航空,虽然没有廉价房那么有十分迫切,但它至少也是九分的迫切。 记者:怎么解释? 王正华:一般的规律是,一个人吃饱了,穿暖了,然后他就一定需要出行。包括出门旅游、外出打工、探亲访友,等等,都叫出行。 那么对于出行的问题,(要考虑)如何适应民生的需求。比如,有的人一辈子也没乘过飞机。我最近一直在讲一个故事。新浪网一个年轻编辑告诉我,他的父亲在他念书的时候,就曾跟他提过,想乘一次飞机,当然那时候他不具备条件。工作后他几次想给父亲买飞机票,但是父亲总嫌太贵,一千块钱等于农村里一年一个人的生活费啊。一直到现在,春秋航空出现了,但是他父亲已经80多岁,不敢乘飞机了。 这位编辑说这是他终生的遗憾,他说有时候说到这里的时候,简直想流泪,对不起父亲。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就是含着眼泪的,他感觉对父母非常内疚。实际上,这种故事可能在中国会有千千万万。所以,听新浪网这位编辑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就更把廉价航空看成了自己的事业。 推动乘客改变传统习惯 记者:应该说现在这个事业刚刚开始,而且我觉得,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开端。您觉得还有哪些困难和障碍? 王正华:第一是我的旅客们要改变传统习惯,譬如网上支付。不要打电话,也不要上门,更不要送票,这些费用都要省下来。所以我们极力推动网上支付。其实网上支付很方便,也很有保障。 记者:我就曾尝试网上订票,感觉非常方便,也确实省钱。 王正华:当然,我感觉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后台的处理不及时,以及收款和退款的问题。现在很多银行退款的时候需要15到30天,那么消费者就很不满意。我正在考虑的是,网上支付还能不能再往前走一步。 记者:除网上支付之外,您是否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其他省钱的招儿? 王正华:是的,现在我们要进一步减少工作人员,譬如值机,目前在考虑要不要员工值机。要知道,值机非常费时间。要保证一个航班尽快值机,一个人要工作3个小时,也就是说一个小时的活儿要三个人来做。因此,我们正在考虑自动值机。第一,不要人员,第二,速度快。你把二代身份证插进去,接下来选择要窗口还是中间位置,一揿按钮登机牌就出来了。时间能够节省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 记者:现在在做了吗? 王正华:已经在做了,而且已经比较成熟,并在大部分航线已经推广了,绝大多数反响还不错。但是中国人还是有出行带大包小包行李的习惯,其实对多数人来说,很多行李在多数情况下是不太会需要的。 记者:这个问题,机场方面会配合吗? 王正华:完全没问题,这是大势所趋,现在出行带点换洗衣服和电脑就足够了。所以现在我们也在积极引导,人工值机的时候我收你10块钱,自动值机时就不收钱了。当然如果到了黄金周,我在想,人工值机也不收钱了,因为多数人不可能不带行李,中国人还是有这个习惯。探亲高峰的时候,我们也准备不收钱。对于具体做法,我们现在还在研究,因为国外已经做成功了,完全是行得通的。 最大的政策环节是税收问题 记者:还面临哪些难题? 王正华: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探索,比较突出的是政策环节,而最大的政策环节是税收问题。譬如,马来西亚政府对在他们本国注册的廉价航空,收取非常低的税,因为一方面它认为廉价航空以最低价格卖给乘不起飞机的人;另一方面,它不管怎样还是拉动了需求。当然,低税收的前提是要求廉价航空不断发展。它如果要买新飞机,该国政府会把新飞机税收全额退还,而且还把营业税奖励给它。 记者:现在国内有这种类似的政策吗? 王正华:完全没有。马来西亚的廉价航空利润率很高,譬如,如果说它的税前利润是3个亿,税后利润有可能就会达到3.8个亿。如果在我们国家,税前3个亿,按照现在的税率25%计算,我至少要上缴8000万。我们税后利润变成了2.2亿了,一个3.8亿的企业与2.5亿的企业的竞争,我们是多么的尴尬。 我去马来西亚的时候,亚航的高层曾跟我说,你没法跟我学。他的意思是,3个亿,到你手里就是2.2个亿,到我这儿就是3.8个亿,利润几乎是你的一倍,你拿什么和我竞争?应该说,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低成本候机楼。政府应该对低成本候机楼给予支持,这毕竟是造福百姓啊。民航总局李家祥局长在两会期间,提出了要和部队协商,把一部军用机场改成军民两用。现在,很多地方政府都看到了这一点,积极性都非常高。我想这也是大势所趋。当市场和消费者有需求的时候,任何人必须去适应它,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 记者:媒体把您比作是经常吃螃蟹的人,现在螃蟹已经吃了不少,是不是还想再吃几个? 王正华:不,现在不能说是吃了很多螃蟹,顶多是一个螃蟹吃了几个小腿,还有两个大螯、蟹壳和蟹身,都要慢慢地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