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王信 一种货币真正走向国际化，基本前提是该货币可自由兑换，能够满足非居民的需求。此外，货币发行国还有责任和义务开放国内金融市场，使之符合国际标准，便于国际投资者进行投资；建立高效的货币清算、结算机制，以利于用该货币结算的国际贸易、投资的顺利进行。 货币国际化好处多 货币国际化可为货币发行国带来较大的好处。一是一种货币以现金或银行券形式（无需支付利息）在境外流通和使用，货币发行国可获得铸币税收益。二是由于国外愿意持有该货币，货币发行国无需通过高利率来吸引投资者，有助于降低本国融资资本，刺激经济增长。三是本币为国际货币的经济体一般都拥有国际金融中心，本国机构可从提供大量金融服务中获益。四是本币在区域和全球贸易、金融活动中发挥主导作用，还有助于转移风险。 特别是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美国还可凭借美元国际核心主导货币的特权，通过货币贬值向其它经济体转嫁危机。例如，次贷危机以后美元加速贬值，有利于刺激美国净出口和经济增长。同时，美元贬值可增加美国对外资产（通常以投资对象国货币计价）的美元价值，而美国的负债（以美元计值）不变，从而减少美国的对外净负债。但对其它经济体而言，本币对美元升值不利于出口，相当大部分以美元计值的对外资产折成本币后将遭受损失，即使本币同为国际重要货币的日本、欧元区也不例外。从历史来看，1870～1913年第一次经济全球化时期，各国普遍实行金本位制度，本币与黄金实行固定比价，即使英镑是国际主导货币，英国在出现金融危机时，也不能通过货币贬值转嫁危机。 货币国际化既能向外转移风险，也可能给货币发行国带来难以承受的金融风险。如果非居民对该货币资产、负债的成本和收益的看法发生较大变化，就可能大量买卖该货币资产，导致货币汇率和货币发行国资本流动发生急剧变化，影响该国金融调控的自主性和有效性，不利于经济金融的稳定发展。因此，上世纪60、70年代，日本、西德都曾在非居民对本币需求增长的情况下，对本币的国际化进行一定限制。例如，日本在鼓励日元用于国际结算的同时，限制日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西德对欧洲马克债券的发行非常慎重，只允许非居民发行体在西德境内发行马克债券。为防止马克大量流出境外，规定马克债券发行收入须马上兑成外币汇出境外。 经济总量扩大有利人民币国际化 目前人民币逐步走向国际化有以下有利条件：经济总量迅速扩大，对世界经济的拉动作用增强。从国际经验来看，一经济体经济总量和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越大，其货币就越可能成为国际交易中介和储备货币。19世纪、20世纪，英镑、美元分别成为国际核心货币，1970年代以后日元、德国马克的国际化程度持续提高，都与相关国家进入世界最发达经济体之列有密切关系。1990年代以后，美国经济持续较快增长，美元在国际储备中的占比大幅上升。相反，尽管日本积极推行日元国际化，但很大程度上由于日本经济陷入停滞，日元国际货币的地位不升反降。 目前，中国经济总量按市场汇率计算居世界第四位，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则高居第二，对亚洲乃至世界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2007年，新兴经济体对华出口占其总出口的比重达到 15％以上，超过它们对美国的出口。同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在现代历史上首次超过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美国经济不景气，欧洲和日本经济也将增长乏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预测，2008年世界经济增长只有3.7％，而中国经济仍将保持10％左右的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将更突出。 中国在亚洲贸易发展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近年来，亚洲经济体地区贸易迅速扩大。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统计，2006年亚洲新兴经济体贸易额占世界贸易总额的34％，比1990年大幅提高13个百分点。期间，亚洲新兴经济体对世界贸易增长的贡献约为 40％。值得注意的是，约43％的亚洲贸易是在区内进行，特别是中国大量进口亚洲其它经济体的原材料、半成品进行加工装配，再出口欧美。1990～1994年，东亚经济体对华出口占其总出口的比重只有6.4％，2000～2004年提高到11.1％。同期，东亚经济体对日本出口占比从8.6％下降到8.2％。2007年，亚洲其它发展中经济体对华出口占其总出口的13％，比1990年提高近8个百分点。目前亚洲地区贸易主要以美元结算，但随着中国贸易地位的提高和对亚洲其它经济体出现越来越大的贸易逆差，人民币的境外需求有可能扩大，对亚洲其它货币的影响加大。近年来，亚洲其它新兴经济体货币汇率与人民币汇率的相关性较强，都趋于升值，而日元却出现贬值之势。 国内经济金融发展稳定性提高。国际货币的重要基础是国内经济金融稳定发展，汇率波动不大，通胀率较低，因而投资该货币计值的资产能够保值增值。从美元的情况来看，美国通胀率长期较低；尽管近年来美国经常项目逆差持续扩大，但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来，美元实际有效汇率并未呈不断贬值之势。类似的，西德马克在成为重要国际货币的过程中，汇率逐渐升值，西德的通胀率较低。反观日本，长期以来日元对美元汇率波动较大，日元国际化即使在亚洲也不顺利。从我国的情况看，改革开放以来，除极少数时期出现两位数的通胀外，物价大体稳定。1994年人民币汇率并轨后，人民币稳中趋升。未来一段时期，中国国际收支仍将持续较大顺差，人民币趋于升值。虽然国内通胀有所抬头，但整体而言持有人民币资产具有较大的吸引力。 由于上述因素，近年来人民币的吸引力增强，在境外的流通和使用不断扩大。这主要表现在：一是边贸结算。中国分别与俄罗斯、蒙古、越南等8个国家签订了双边货币结算协议，目前中蒙边贸基本以人民币结算，中越边贸的90%以人民币结算，中越边境已开通人民币的银行结算业务。二是旅游消费。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等周边国家为吸引中国游客，对人民币在当地的流通和使用采取默认态度，商店大多有人民币兑换点；菲律宾允许商业银行开展人民币兑换业务并将相关头寸到央行平盘。三是价值储藏。有的周边国家已将人民币作为储备货币，提出在中国开设人民币帐户，存放其持有的人民币。在中国与日本、韩国等国签订的双边货币互换协议中，允许使用人民币与对方国家货币互换。值得指出，在内地与港澳经济联系进一步密切的情况下，港澳人民币存款、兑换、汇款、信用卡和债券发行等业务不断发展，潜力很大。受较强人民币升值预期的驱动，香港居民积极用港币兑换人民币，银行人民币存款从2007年9月底的275亿元激增至2008年5月末的700多亿元。 国际化的路还很长 然而，人民币国际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实现人民币可兑换的任务更为艰巨。未来一段时期，人民币国际化受到以下因素的制约：金融市场发展严重滞后。货币国际化的重要条件之一，是货币发行国拥有高度发达、监管有效的金融市场，能为投资者提供多种多样、收益稳定的金融工具和高效的金融服务，能够应对资金大量进出的冲击。例如，美国金融市场发达，是美元成为国际主导货币的重要基础。据摩根斯坦利公司分析师测算，2006年美国主权债、公司债和股票市值分别占相应国际市场总市值的34.5％、48.6％和40％。欧元区、日本的金融市场也较发达，对欧元、日元的国际化起支撑作用。相比之下，中国金融市场不发达，对外开放程度低，监管体制不够完善。截至2008年3月末，金融机构本外币存款余额42.7万亿元，仍是中国金融资产的主体；沪深股市总市值26.9万亿元（含约三分之二不可流通的股票），商业保险费余额约0.3万亿元。截至2007年末，国债余额5.3万亿元。据人民银行统计，2008年一季度，国内非金融机构部门融资来源中，股票、企业债占比分别只有8.2％和4.1％。美国曾有经济学家指出，由于中国金融市场不发达，人民币在亚洲发挥国际货币的作用可能需要几十年，在全世界称雄则更为遥远。 货币调控受到较大制约。货币国际化需要强有力的中央银行，其货币调控应是自主、有效的，否则难以应对货币需求可能出现的急剧变动。上世纪60、70年代，西德在国际收支顺差增大的情况下，主动允许马克升值，防止短期资金持续大量流入影响自主货币政策的实施。尽管境外对马克的需求上升，但西德极力限制马克国际化，主要是担心金融市场开放可能动摇货币政策的基础。由于西德通胀率一直较低，央行牢牢确立货币调控能力很强的信誉，推动了以西德马克为中心的欧洲货币体系和欧元的形成。马克（欧元）国际化并非有意为之，却是水到渠成。而日本在国际收支较大顺差时迟迟不允许日元升值，1985年"广场协议"以后被迫让日元大幅升值，央行为防止通缩不断降息。日本货币政策受到汇率政策的严重制约，不但不利于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日元国际化也步履维艰。 目前中国货币调控面临诸多难题，如各部门对货币政策难以形成共识，作为中介目标的货币供应量与最终目标－－物价稳定的相关性越来越弱，而且货币供应量也难以得到有效控制。当前人民币汇率弹性还不是很大，人民币升值预期强烈，国际收支大量顺差导致货币供应量和金融机构贷款往往超过预期调控目标。随着人民币可兑换程度的提高和境外流通使用的增多，国外对人民币的需求可能出现急剧波动，跨境资本大进大出，货币调控将面临更大压力。 国内企业和金融机构难以大规模"走出去"。通常一国经济实力雄厚，企业和金融机构大量对外直接投资和提供信贷，有助于增加投资对象国对该国货币的需求。1900～1913年，英国对外净资产约为GDP的25％，法国对外净资产占比约为英国的一半，当时英镑、法郎均为重要的国际货币。1990年代以前，日元国际化程度不断提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日元大幅升值以后，日本企业大举对外直接投资，本国银行也及时向海外扩张。相比之下，尽管中国对外资产迅速增加，但截至2007年末，其中约67％是国家外汇储备的金融投资，对外直接投资、银行信贷占中国对外资产的比重分别只有5％和3.5％。这种资本输出结构对人民币的境外流通使用几乎没有帮助，反而会强化美元、欧元等国际货币的地位。即使中国完全放开资本管制，由于金融机构整体上缺乏国际竞争力，金融服务相对落后，对外直接投资和对外信贷难以持续快速增长，人民币也很难迅速走向国际化。 国际货币体系路径依赖较强。由于习惯等原因，市场参与者不会频繁改变用于记帐、交易和价值储藏的货币。例如，作为交易中介的货币具有"网络外部性"：使用者越多，就越可能被更广泛地使用。相对而言，储备货币的地位主要取决于该货币资产的收益率和市场信心，短期内有可能出现较大变化，例如美国1930年代出现金融危机和经济大萧条，美元的国际储备地位曾受到很大削弱。但长期来看，储备货币也是基本稳定的。通常最主要的储备货币只有2～3种，它们在国际储备中的占比超过90％。1913年末，英镑在国际储备中的占比接近一半，法国法郎、德国马克分别约占三分之一和六分之一。 随着美元的崛起，上世纪20、30年代，英镑、美元和法郎分享国际储备的地位。从国际核心货币的情况看，尽管美国的总产出早在1870年代、对外贸易量和国际净债权人地位在1910年代就已超过英国，但直到"二战"以后，美元才最终取代英镑的地位。总之，国际货币格局一旦形成，就不太可能在短时期内改变。过去几十年，美元、欧元（德国马克）、日元和英镑一直是重要的国际货币。从亚洲情况看，美元仍是区内最重要的国际货币，日元也有一定市场，而且近年来日本积极推行以日元为中心的亚洲货币合作。即使未来人民币可兑换进展顺利，在相当时期内也很难对美元、日元的地位构成大的挑战。综上，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符合我长远利益，当前也具备一定有利条件。应及时抓住有利时机，消除不必要的政策障碍，顺应市场需要稳妥推进，不一定等到人民币基本可兑换以后才进行。但也要看到，短期内实现人民币国际化并不现实，人为推行货币国际化，不利于经济金融的稳定发展。西德、日本、新加坡等国在本币国际化问题上慎之又慎，值得我们借鉴。
近期可以采取的政策措施包括：一是更积极地推动中国与周边经济体的贸易投资用人民币计价结算，尽快落实人民币出口退税。二是加快港澳人民币业务的发展，鼓励内地与港澳的贸易以人民币结算，适当扩大香港银行人民币资产业务，促进内地与港澳的经济融合。三是积极稳妥地推进亚洲货币金融合作，与更多国家签订货币互换特别是以人民币为基础的互换协定。针对最近越南等国出现的经济金融动荡，必要时利用多边、双边等途径进行援助，增强中国经济和货币在亚洲的地位。四是适度加快国内金融市场开放，做大做强金融市场，在一定规模内允许国外央行将持有的人民币投资中国金融市场。 （作者单位为清华大学海外MPA资源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