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宗庆后的甩手使达能骑虎难下，后者希望和解的愿望更加迫切
作者：刘建强
事情好像已经变得不可控制。 2007年6月6日，宗庆后要求辞去娃哈哈与达能合资公司董事长一职。6月7日，达能宣布接受宗的辞职，由其亚太区总裁范易谋接任。同日，宗庆后发表致达能集团董事长里布及各位董事的公开信，称“本人无法忍受合资公司贵方两位董事(即贵集团亚太区总裁范易谋先生与中国区主席秦鹏先生)的欺凌与诬陷，我的名誉与感情受到了极大的伤害”。5天后，达能在上海召开新闻发布会，指出宗庆后的公开信“所罗列的很多情况均属断章取义，歪曲事实”，宗的辞职“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追求个人的利益”。6月13日，宗庆后及其管理团队在杭州召开中外记者座谈会，与达能针锋相对。次日，娃哈哈12位高管表示，如果娃哈哈与达能彻底决裂，他们肯定会辞职追随宗庆后。 “达能与其中国合作者娃哈哈公司的分歧已经扩大为一场战争，并蔓延到几大洲。”6月6日，法国一家媒体如此评论这一事件。在6月12日达能上海新闻发布会场外，娃哈哈上海市场员工打出“我们要宗总，坚决不要达能”等大幅标语。 合资公司的正常经营正在受到威胁。和解似乎已经不可能。 事情往往又有柳暗花明之处。6月15日，商务部发言人在例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尽管这场争端已经进入仲裁阶段，但商务部依然希望投资双方能够通过友好协商的方式解决双方的矛盾。这是中国官方第一次就此事件表态。接着，娃哈哈集团大股东、杭州市上城区政府表示，将通过新闻发布会对这一事件向媒体表态。从其言论“娃哈哈能实现稳步增长说明宗庆后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在企业正常运作的环境下，政府不会去干预企业的日常运营”不难看出其倾向性。此前，作为大股东，上城区政府一直保持沉默（沉默的打破或许与下述和解方案有关）。 无论是商务部还是上城区政府，宗庆后和达能的最终和解无疑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但是也很显然，三个月以来，他们未能找到和解的秘密钥匙。这也似乎增加了宗庆后抗争到底的勇气。 而在暗中，为达能与娃哈哈提供和解方案的大有人在，他们目前仍未放弃努力。对于他们（投资、咨询机构），这场冲突当然是一个好的机会。从《中国企业家》掌握的资料来看，目前达能一方对和解方案的需求大于娃哈哈，宗庆后的强硬让达能难堪。 在宗庆后辞职之前，5月12日，一个让达能较为满意的和解方案出现在达能中国区高管手中。 密谈 东方高圣没有想到很容易就约到了达能中国区高管。这家逐渐崭露头角的投资顾问公司本来只是想试试看。达能决定的会面时间就在东方高圣向达能发出邮件的当天。达能表现出来的急切让他们高兴。如果和解方案被接受，那将是一笔上百万欧元的生意。 很快，东方高圣的老总和几位分析师出现在上海希尔顿饭店。尽管此前从未谋面，但客套还是免去了。“你们不是第一家找到我们的机构，”达能中国区高管看上去憔悴，但说话还是直截了当。“我就看谁有这个金刚钻。你们让我相信你们有，你们就会名利双收，达能不会亏待朋友。” 这个开场白的听众们此时也无法确定自己手里攥着的究竟是不是金刚钻。与以往的案例相比，东方高圣准备得并不充分。但是，达能的急于求成给了他们信心：只要能让达能对他们的方案产生兴趣。 达能方面首先肯定了东方高圣对事态的判断：40亿元收购非合资公司51%股权的可行性已经不存在，并且，目前，在双重框架下（即娃哈哈集团股权为杭州市上城区政府和宗庆后所有，而娃哈哈合资公司的股权又为宗庆后和达能所有），任何和解方案都难以实施。在这一前提下，东方高圣提出了自己的“增量解决方案”：引入新的资本方替代原占娃哈哈集团46%股份的杭州市上城区政府，娃哈哈完全民营化，之后，将现有非合资公司与合资公司一起上市。 在此方案中，新资本方必须为有名望的中国公司（满足宗庆后的民族品牌理想），而真正的出资方则是达能，其股权的实际所有者则是宗庆后（给予宗的经济补偿）和达能。公司上市后，达能将能够把合资与非合资公司的报表合并。 在东方高圣看来，尽管利润丰厚，上城区政府手中的娃哈哈集团股权也已经成了“烫手山芋”：目前国内舆论在“反思过度开放”与“反对经济民族主义”之间摇摆，上城区政府在达能与娃哈哈的争执中当然也是左右为难。同时，宗庆后对政府手中的46%股权兴趣很大（这一点得到了达能中国区高管的证实）。因此，股权出让两全其美。 问题是，宗庆后会答应吗？ 达能的疑问，东方高圣并不能解答。 达能的底线 “中国人忌讳交浅言深。但我愿意直截了当告诉你我的底线。”达能中国区高管说。达能主要目的是要合并合资公司与非合资公司的报表。这也是产生这场“战争”的直接动因。目前，中国市场的销售额已占到达能全球的14%，其中娃哈哈则占了8%，并表将对达能股价产生直接的有利影响。因此，不能并表的方案，达能都不会考虑。 因此，“宗总可能低估了达能的反应强度。达能在中国有太多的利益，达能的未来在中国，这是董事会的共识。如果这次让步了，蒙牛、汇源、光明以及未来更多的合作方，都会效仿的。” 因此，达能愿意付出代价让宗庆后体面地退出这场轩然大波，而不是让双方在泥潭中越陷越深。前提是，不能给娃哈哈的业务造成太大冲击。 “我们输不起。”达能中国区高管声音沉重。“实际上，这可能是我本人的最后一站了。我与宗总合作了十几年了，他现在的做法不可理喻，更让我颜面无存。” 他不能够逼宗庆后过甚，否则宗甩手而去将对一直靠渠道驱动品牌的娃哈哈造成毁灭性打击。事实已经证明，娃哈哈的管理团队与经销商和宗庆后保持着高度的一致。他又不能够妥协，否则难以向达能董事会交待。 对于范易谋启动法律程序，该达能高管有自己的看法。冲突升级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法国人不能理解，2006年底的40亿元非合资公司收购合同是达能集团董事长里布亲自与宗庆后签的字，为什么“白纸黑字都能反悔”？尽管如此，该高管仍然觉得事件不应该这么快恶化。“法律程序已经启动，现在保持在较低级别，但很快就会超出中国区和亚太区的控制权限。要知道，跨国公司总部法律程序启动是非常可怕的，几十亿扔进去都在所不惜。” “如果到了7月份谈判还没有进展，范（易谋）总裁就要买单程机票了。” 让他深深忧虑的是，他不知道宗庆后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认为，宗庆后实际上也输不起，因为现在中国的饮料市场与上世纪90年代已完全不同，宗总并没有重起炉灶的必胜把握。他也是在孤注一掷。但是，他一再宣称要另立山头，却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对双方肯定都是最坏的结果。 宗庆后的态度 有消息说，东方高圣的和解方案已于6月初由中信集团（达能找到的娃哈哈新资本方）约请双方协商，据说遭到了宗庆后的拒绝。随后范易谋称并未和第三方有过接触。 在东方高圣看来，宗庆后辞去娃哈哈合资公司董事长并不必然意味着谈判可能性的消失，这或许仍是宗的策略之一。他们对自己的方案仍有很大信心。 “我们相信宗总一定会回来的。”宗辞职后，娃哈哈公司一位跟随宗庆后多年的高管对《中国企业家》说。她的理由是，董事长的人选要董事会讨论决定，而不是随便指派就可以。“你说他（被指派者）是董事长，他就是董事长了？说实话，他们（达能）连39个合资公司的大门朝东还是朝西都搞不清楚，保安都不一定会让他（被指派者）进来——不认识他呀。”该高管表达的抵触情绪很快就由娃哈哈员工和经销商通过公开信传播开来：只跟宗庆后一个人走。“你有本事把2万员工都换个遍吗？”她表示，她将不会就公司策略与宗总以外的继任董事长探讨对错。“换董事长本身就是错的，还有必要再在细节上争论吗？” 但是她显然对事件的结局极为乐观，因为她知道范易谋等人的处境已经非常难受。“他们都是拿欧元的，可以全球度假——他们来挖我们的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许诺的，想必他们自己也享受这些待遇吧。可是他们这回怎么向达能董事会交待？” 正如达能中国区高管评价宗庆后“低估了达能的反应强度”，娃哈哈公司高管对达能的评价是：“合作了十几年，他们太不了解宗庆后了。宗总是吃软不吃硬、靠自己的本事挣钱的人。”宗庆后目前的要求仍然是，要么解除达能对娃哈哈商标使用的许可权，要么达能与后来的蒙牛、汇源、梅林正广和等合作伙伴分手。而这对达能而言是一个问题：同意前者，合并报表就无从谈起，损失的是眼前的利润增长；同意后者，达能未来的利益谁来保障？ “他们（达能）愿意出更多的钱，”东方高圣的一位分析师对《中国企业家》说，“只要宗总坐下来谈。可是宗总根本就不跟你谈。” 是达能出的价钱不够，还是宗庆后已经决心与达能划清界限？如果是前者，宗庆后手里的牌已基本出尽，而达能现任亚洲区高管的任期随时可能戛然而止，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宗庆后有望听到达能急促报出更高的对价。如果是后者，达能在中国的20年的苦心布局将受到致命打击，并且，它将怎样去除未来新的中国合作伙伴心头的阴影？ 最新的消息是，达能还对东方高圣5月份提出的和解方案抱有希望。也许达能认为，娃哈哈国有股的完全退出对宗庆后仍是个巨大的诱惑。既然宗总不愿意坐下来，而达能又那么希望他能够坐下来，那达能就只能耐着性子猜了。 娃哈哈达能争端大事记 2007年1月10日，宗庆后致函达能，拒绝执行2006年12月9日与达能集团董事长里布签署的娃哈哈非合资公司的收购协议。 3月5日—3月16日，参加“两会”期间，宗庆后递交议案，呼吁立法限制外资并购。 3月19日，达能向宗庆后发出第四封催促函，要求宗庆后48小时内召开董事会，以解决非合资公司问题。此前，宗称由于参加“两会”，无暇顾及。 4月5日，达能在上海召开小型新闻发布会，表示收购行为是按法规进行。 4月8日，宗庆后做客新浪聊天室，披露“达能强购”事件内幕，对双方合作之初签下的“不平等条约”表示愤慨。 5月9日，达能集团称“已正式启动相关程序”。 6月1日，达能称已向瑞典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对娃哈哈提起仲裁申请。 6月5日，达能称已于美国时间6月4日，在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对EverMapleTradingLtd和杭州宏胜饮料有限公司（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宗庆后之女宗馥莉）提起诉讼。 6月6日，宗庆后要求辞去娃哈哈与达能合资公司董事长一职。 6月7日，达能宣布接受宗的辞职，由其亚太区总裁范易谋接任。同日，宗庆后发表致达能集团董事长里布及各位董事的公开信，称“本人无法忍受合资公司贵方两位董事的欺凌与诬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