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海赶上了所有前任都没想到的好时代,却落了个最惨淡的结局
□记者商思林
传言 6月22日,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人事震荡。当天下午,中石化召开总部机关和在京所属单位党政主要领导干部会议。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王东明、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国资委副主任王勇、中组部五局局长周新建出席会议。 王东明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宣布中石化主要领导调整:苏树林为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免去陈同海的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职务。 当天晚上,中石化集团下属上市公司分别在上海、香港发布公告称,陈同海因个人原因辞职。刚刚上任辽宁省组织部部长半年的苏树林火速到任,并于当晚紧急召开电视电话会议,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决定,并提出“四稳定”工作方针:要保证生产经营秩序的稳定,保证安全生产形势的稳定,保证职工队伍的稳定,保证资本市场稳定。一周后,苏树林在考察燕山石化时又再次提出“三不变”,即原有领导分工不变,工作方针不变,原有工作程序不变。 “苏树林的表现非常沉稳务实。”一位接近中纪委的中石化高层对《商务周刊》说。尽管如此,陈同海的突然“辞职”依然在中石化内部产生了巨大冲击。 这位人士透露,陈同海遭免职的原因是“严重违纪”,消息宣布的当天已经被“双规”。但考虑到中石化在海外三地上市,要维持其在资本市场的稳定而采取了与当年对待中国建设银行行长张恩照类似的做法。 这一消息随后被一位国资委监察局高层再次证实,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进一步透露,陈同海犯有严重经济问题,涉及受贿1000多万元。 “在中石化总经理这个位置上出事,陈同海也算创造了一个记录。”一位老石化人为记者细数出自中石化、中石油两大系统的高官:第一代的余秋里和康世恩曾官至副总理;第二代的陈锦华、盛华仁等人均官至全国政协副主席和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第三代周永康进入政治局;第四代李毅中则凭借雷厉风行的作风深得上下认可。 事实上,由于临近中共十七大,身居高位的陈同海一度被传有可能将“委以重任”。一位中石化高层介绍说,“6月22日上午,接到通知要开领导干部会议,中组部和国资委领导会过来,就有言之凿凿的消息说会宣布陈同海‘高升’的。” 消息宣布后,许多人都在猜测陈同海下台缘由,尽管说法不一,但还是有几件事被一些石化圈中人认为功过难评。 石油黄金时代里的风险 陈同海现年59岁,其父陈伟达是老一代革命家,担任过浙江省委书记、天津市委第一书记等职。1983年,34岁的陈同海从大庆石化研究所的一名普通研究员调到陈伟达工作过的宁波,由此开始了其政治生涯。 一位熟悉陈同海的人士向本刊介绍,陈中等身材,外表儒雅,说话行事颇有高干子弟的洒脱,好抽烟,在工作能力上被认为有魄力,能任事。 1998年,中石化和中石油分家,陈同海担任中石化副总经理,随后在2003年李毅中调任国资委副主任后,升任中石化董事长兼总经理。 “陈同海赶上了所有前任都没想到的好时代。”一位老石化人回忆,国际原油的价格从1998年的20美元左右到今天已经上涨到70美元。而中石化的赢利也从2001年的216亿元水涨船高到2006年760多亿元。 在这一过程中,很多悬而未决的投资项目在陈同海担任中石化一把手时拍板,包括酝酿10年之久的青岛大炼油、海南大炼油、北海大炼油等,这些投资动辄上百亿的大项目正是陈同海的工作业绩。 “中石化下去挂职的干部到了地方都被当成财神爷供奉。”一位专职联系中石化投资的某地方官员告诉记者,中石化成了地方政府争抢的对象,一些项目的备选地方甚至专门成立项目办公室,专到中石化跑项目。 另一些令人咋舌的投资还包括上海F1大奖赛高达8亿元人民币的赞助。有传闻称,陈同海仅用两天的时间就与主办方谈成了这笔投资。随着F1大奖赛上海赛场总经理郁知非因涉及上海腐败案及上海赛场运作中存在的违规操作事宜而落马,陈同海“辞职”事件也被认为与此有关。 陈同海主持拍板的投资还有20多项金融投资,包括保险、基金、银行、期货等,且多出手豪爽。一家股份制人寿公司的筹备者费劲波折用了4个多月的时间约见陈同海,但谈了仅40分钟陈同海就同意出资2亿元入股。筹备者感慨,中石化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国有企业应该有的繁琐程序。 胜利油田改革是非 陈同海“辞职”后,胜利油田改制问题再次引来了人们的关注。 据一位胜利油田的人士对本刊说,在5、6月份,一个特别调查小组曾绕过中石化集团,深入胜利油田了解正在火热进行的胜利油田改制情况。 2004年,中石化集团按照国资委“主辅分离”原则开始实施改制分流,累计向国务院上报了3批改制分流方案,涉及改制单位811家。 2006年年底,中石化曾公开打包出售了24家金融资产,但这些资产的出售只不过从各公司集中到了中石化财务公司,并未真正分离。真正大规模分离的是中石化下属各油田管理局的企业。首当其冲的就是中石化下属最大的油田胜利油田。 胜利油田从1950年代起,围绕油田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三产王国,一名油田工人从出生到死亡,几乎所需所有服务都可以在油田自己的企业里得到满足。2006年底,伴随着胜利油田领导班子的一次大调整,这个中国最具计划经济特色的大型企业开始了痛苦的“主辅分离”改制。 2007年3月,陈同海亲自到胜利油田督战,其对改制的强硬态度令当地人印象深刻。“陈同海经常穿着很随意的夹克衫,但开会讲话时却不自觉透出一股威严。”一位参加陈同海所主持高层会议的人士透露,会上陈同海指出,胜利油田是中石化系统内各种矛盾集中的一个典型,“企业不像企业,养老院不像养老院”,必须在油田系统内做出表率。 按照陈同海的部署,2007年,胜利油田自办的水电气暖、公安、学校、医院、宾馆、通信、气象局等所有三产部门都将划归地方,油田员工的上述三产消费也过渡到货币化。胜利油田及二三级单位兴办的55家驻外机构、宾馆和招待所,除保留9家外,其余46家采取划转移交、协议转让、改制分流、关停等方式全部退出。 同时,按照与勘探、开采石油是否直接相关的原则,有300多家与油田配套的企业被划分成辅业,也要在一两年内完成改制分流。当地人士介绍,所谓改制分流就是把企业所有股权全部卖给原有管理层和职工,如果企业员工资金不够,还可以在管理局的担保下申请贷款。 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争议。 前不久一位去胜利油田考察的石化人士发现,他在2007年年初剪彩的一家聚丙烯酰胺生产厂已经变成了股份制公司,原来的厂长和职工成了股东。据他介绍,这种聚丙烯酰胺主要用作已经接近枯竭油井的强制采油填充剂,在立项之初国家有关部委就提供了几千万元的补贴。 “虽然也有评估公司评估,但国家的投入显然已经无法收回了。”这位人士还透露,一些效益好的企业分流改制,大都伴随“国有资产流失”的传闻。另有一些企业生产的产品本身就是与油田开采配套,脱离中石化系统后就几乎无法在其他地方销售。这部分企业员工对失去“油田人”身份感到没有安全感。 胜利油田某二级单位的普通职工陈涛在油田工作了10年,月收入有2400多元。而在最近的一次机构调整后,因为他所在的单位脱离胜利油田管理局,所有员工的岗位工资普遍下调300元左右。与工资下调相反,由于三产全部要分离到社会上,过去油田职工能够全免的水电煤气,以及优先享有的医疗、教育、通讯都在一夜之间与他一刀两断。 “我们7年没有涨一分钱工资了,这次改革还在变相降低工资,很多人成了被甩的包袱。”陈涛抱怨道。“很多领导的家属都在分流企业里,加上此前从胜利油田出去了一大批高官,这些人的活动能量绝对大得惊人。”陈涛透露,此次改制分流涉及油田员工至少3万—4万人。他知道很多人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在向上反映他们对改制的不满。 值得注意的是,苏树林当年就是大庆油田2002年大改革的有力推动者。当时,年仅40岁的他当选为中央候补委员,位列中石油集团排位第一的副总裁,被认为是中石油总经理马富才的接班人。但2004年,苏树林在中石油总经理的竞争中落后于已临退休之年的陈耕。两年后的2006年11月,陈耕退休,苏树林却被调到辽宁省,任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部长。 石化行业内普遍认为,年富力强的苏树林当初离开中石油,很大原因就是其在大庆这个有符号意义的油田推行的改革,遭到了较大反弹。现在,他得到了一次重返石化舞台证明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