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者：周红 4年前，当黄翰泓就上海汽车集团的老厂房改造项目与上海市政府协商时，政府高层对老厂房的改造不无忧虑，国有资产老厂房的改造究竟该怎么进行——全盘推倒造新楼，还是保留原址再改造？“之前苏州河边的老厂房，一些艺术家搞行为艺术、人体艺术，政府有些担心意识形态问题，而且也没有经济模式。”时尚生活中心集团有限公司总裁黄翰泓说道，他曾负责上海“新天地”的商业布局设计，规划过8号桥等地产项目。
创意狂飙 改造旧厂房，保留原有风貌，带动400个就业机会，也有具体的经济模式——黄翰泓列出的种种好处打动了政府，或者说正切合了政府的心意。1990年代，上海进入产业结构转型期：国有企业改制，国际大制造企业进入上海，市中心原有的传统工业向郊区转移，留下的厂房人去楼空，荒芜蔓延。“上海乃至整个中国的创意产业，与英国的初衷不同，它首先解决一个盘活经济存量的问题。”上海创意产业中心副秘书长王伟文一语点破政府眼中的创意产业。 解决了政治敏感性和经济效益问题，8号桥的改造顺利通过。最初，政府将其定义为历史风貌保护区。2004年在8号桥落成典礼上，出席的政府高层预估，类似的创意产业园区将达到50个，提供两万个就业机会。2005年，第一批18家创意产业集聚区挂牌。 三年不到的时间里，创意产业园区一把火似地烧起来，50家园区的估计太保守了。据创意产业中心的最新数据显示，上海的创意产业园区已达75家。政府对创意产业高度期待，在2006年制定的“十一五”规划中，创意产业首次被列入与信息服务、金融、现代物流等齐驱的六大重点发展行业之一。上海市经委明确了对创意产业的五大类划分，包括研发设计、建筑设计、文化传媒、咨询策划、时尚消费，并列出了41类相关职业。 2006年，上海创意产业增加值超过650亿元，占GDP的6.5%，且以每年13%的速度成长。上海创意产业协会第一副会长、上海戏剧学院党委书记贺寿昌教授估计，到2010年，创意产业占GDP的比重肯定超过10%。目前金融业对上海GDP的贡献值为15%。创意产业虽然起步晚，但速度迅猛，若干年后上海将不仅仅是金融中心，更是另一个金融与创意并举的“伦敦城”。 得天独厚海派风情 当设计、咨询、广告等从企业、行业中剥离，独立为新的部门，创意产业才渐渐成型，而非横空出世。如专家指出，创意产业其实是在既有的产业格局之上，通过再创造和再生产，将旧有产品和服务的附加值提升至最大化从而全面重塑产业链的过程。 渗透性是创意产业最大的特征。“传统产业都是纵向发展，信息业和创意产业是横向跨到任何产业，有覆盖性和渗透性”，贺寿昌教授认为，“从产业经济学的角度看，产业链越长，对经济的贡献越大。创意产业符合这样的特征。”上海创意产业协会的一项抽样模型计算表明，成功的创意产业运作可将1美元的投入，在两三年中回收7、8美元——当然，具体到某个行业的产值会有差异。鉴于创意产业的特殊性，上海政府形象地称它为“2.5产业”。 上海创意产业领先于中国其他城市。2007年《中国创意产业发展报告》显示，在中国15个创意产业发展较快的城市中，北京、上海位居第一集团，广州、深圳等紧随其后。人均GDP达5,000美元，上海积累了一定消费水平，居民对附加值高价的敏感度不那么高，对品质生活的追求更讲究。 而上海的制造业基础雄厚，也容易形成产业链。依托50多所高校的人才和技术，更易成功打造创意园区，东华大学的尚盈产业园区，交通大学的慧谷科技园区，戏剧学院的戏剧大道正是依此而来。安营在赤峰路“建筑设计一条街”的公司80%出自“同家军”——同济土木专业。2005年底的调查结果显示，整条街的年产值达到28亿。“建筑一条街，是其中的佼佼者，”上海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创意产业专家厉无畏说。其优势在于形成了从建筑设计、规划设计、装潢设计，到环境设计的产业链。而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同济校友，则是自发的市场中介，为“同家军”接洽全国各地的项目。 从远东冒险家的乐园到中国第一大都市，上海留下很多符号性的历史遗迹，历史与时尚交汇，辐射到更广的消费人群，为创意提供了孵化地。“新天地只能在上海产生。”厉无畏称。新天地依托上海石库门的建筑，引入西方的餐饮、酒吧文化，形成了一个被称之为“老年人怀旧，年轻人时尚，中国人体验西洋的生活方式，老外体味中国文化的格局”。近年来，不断有时尚业巨头如阿玛尼（Amani）、卡地亚（Cartier）进驻外滩群楼，和金融巨头一起分享历史赋予的深邃感和品质提升。 向“哈利·波特”看齐 旧厂房较之高档写字楼低廉的租金，更宽敞的空间，更自由的工作时间，吸引一批批创意企业从零散各地聚集到园区时，上海创意产业的面貌才逐渐清晰。这种通过对老建筑、旧厂房进行创意改造的运作模式，不独上海所有。从美国纽约市曼哈顿岛西南端的工业区苏荷（SOHO），到柏林的奥古斯特大街、利尼大街、西莫大街；再到近年来伦敦的East-End，聚居区里上演相同的历史：艺术家先发现旧厂房，低价入住——画廊、大设计师——名牌商业进驻，地价飙升——挤走画廊和艺术家。 上海正试图超越“旧厂房加艺术家”的地产炒作模式。这里目前处在创意经济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创意集聚区。在这里，政府建立有特色、有规模、有服务平台的模式，吸引艺术家、创意企业进驻。创意企业不仅享受房租优惠，还享受知识产权保护。 但目前真正做到这些的园区却在少数。跟着房价上涨，园区的房租也在不停上涨，田子坊的房租在4年间上涨了30%-40%，这令刚起步的创意企业难以接受，没有补贴措施，淘汰无法避免。除了对创意产业园区有一定比例的返税政策，政府对具体个人、企业的优惠政策仍没有出台。 创意产业发展的第三阶段是组建大集团，形成大项目。它们将有能力涵盖从创意到营销，并贯穿文化、制造业、装备业、市场、销售等各个环节。《哈利·波特》小说的成功正是这里的同行们今天所羡慕的对象。 贺寿昌说，“这里聚集了大量的民间创意产业公司，但它们的品牌力量微弱。颇具规模的还是盛大、九城等网络游戏公司和上海文广集团”。 设计输出，idea复制 在上海，涉及工业产品设计的企业有4,000多家，“设计高地”的设计能力亟需转化现实生产力，而江浙一带的制造业却为设计匮乏而发愁，“上海设计、江浙制造”的合作模式应运而生。去年，浙江宁海的360家文具企业来沪团购设计，由上海设计咨询管理有限公司与宁海文具设计协会成立宁海工业设计研发中心，采取各种设计版权采购方式，把上海设计输送给宁海的300多家文具企业。 对于这些中小企业来说，成立独立研发机构的成本太大。“企业没能力去做，也不权威，不如借用外脑”，王伟文认为，在一个愈发细分的产业格局中，企业竞争日益变成产业链的竞争，而不单是独立品牌的竞争。即使企业有能力成立独立的研发公司机构，也很难获取全球信息。所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更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委托设计公司，节省成本，又增加产品附加值。 设计授权是创意产业独特的交易模式。创意（idea）潜在的市场价值甚至可以被交易双方放大到相当可观的程度，以至于交易双方甘愿在产品成型前，就实施具体的交易。风险和收益很大程度上系于售卖一方自身具有的品牌或口碑。 一条普通的丝巾，印上画家授权的画作，价格即升到700元。画家刘令华创作的“贵妃醉酒”油画通过台湾artkey艺术授权公司，以300万授权给一家丝巾生产商。对艺术家而言，作品卖给个人或博物馆，一次性交易不可复用，但是将创作授权给企业生产，大量复制，作者从授权中获得的收益更可观。而对企业来说，“中国特色”的油画赋予普通丝巾以个性和灵魂，传达出文化历史感和美感，提升了品牌价值。“这其实和迪斯尼的动画形象授权相似。创意要形成产业，必须通过大量复制才能实现价值，我们非常重视创意产业和传统制造业的嫁接。”王伟文说。 东方不亮西方亮？ 创意形成产业规模，很少是自发自觉，自我满足的艺术，它必须寻求商业模式，经济价值，以延长创意生命。了解消费者是谁，选对元素才能有更长久的生命力。 In-sh（inshanghai）是以上海为卖点的本土时尚品牌，用现代的裁剪、图案设计来表达生活在上海的人们的状态。从4年前品牌创立时99%是国外顾客到现在本地顾客占了44%，设计师李鸿雁期待能有更多中国人接受这个品牌。在参加今年的瑞士全球论坛中受到的热情让她很感动——演讲时的热烈掌声，当地设计师的赞美，和国外公司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这些在上海是未曾感受过的。 李鸿雁清楚地知道，外国人对中国抱着猎奇的态度，尤其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推动的“中国热”更提升了对蕴含中国元素的品牌的兴趣，同理，也能理解中国人崇尚国外大品牌，反而认为本土元素俗气。培育本土原创品牌的当地消费者，还需一定时间。 她也担忧，到2020年，中国服装市场将被Zara和H&M等国外的快风尚（fastfashion）通吃。快风尚的流行，佐证了专家的观察：大学毕业到40岁左右的消费者是创意产业主要的消费对象。而他们正是对西方文化比较感兴趣的群体。 厉无畏则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大约四五年前，著名作家张天翼的童话《宝葫芦的秘密》被香港先涛数码公司以10万元从张天翼的儿女手上买走了。香港公司将故事改编了一下，最后以50万美元卖给迪斯尼。故事改编成：外星人失事掉到地球上，他捧着宝葫芦去了美国、俄罗斯都不被接受，最后来到中国——国际化元素再加上孩子们喜欢的科幻，创意似乎并不难。 “很多好东西都给人家拿去了，人家做成了，我们蚀了大钱，”厉无畏说。曾经风靡一时的漫画，三毛、黑猫警长、葫芦娃为什么成不了迪斯尼的唐老鸭和米老鼠？他们的不在场，根本的原因是没有与时俱进。 由此造成的潜在损失或许更大。在一个消费者更注重观念消费、价值消费的市场中，厉无畏认为，创意产业输出更大的作用在于开拓全球市场。1980年代日本产品进入中国，占领市场之前，是铁臂阿童木等大量的文化产品先进来，形成了对日本产品的接受。韩国也是如此：韩剧的进入——形成一股哈韩风——认同韩国文化的人自然接受韩国产品，化妆品要DHC的，手机要三星的，汽车要现代的。“文化，就这样把产品带出来”，厉说，“上海、乃至中国的文化创意应有更大的使命，在世界关注中国的当口，推广创意，获得世界的认同，为中国产品打入全球市场做铺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