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记者/李岷
这是一次近距离体验美国资本主义精神与文化的机会
如果说这个地球有一个“沃伦·巴菲特日”，那就是每年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全球股东大会的那一天。因为他，来自全美乃至全球各地的两万多投资者甘愿忍受长途飞行的劳顿，带着近似于“朝圣”的心情如潮水般涌向小城奥马哈——哪怕明知他们将要听到的大部分内容是他们尊敬的董事长和副董事长重申过无数遍的；感谢沃伦，因为他，那几日进出奥马哈的机票价格、奥马哈的酒店价格被直接推高，奥马哈当地的饭馆、商店、甚至出租车司机兴奋地迎来了他们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对他们来说，股东大会前后那三天是不折不扣的“黄金周末”；还是因为他，全球主流媒体会为他这一天的言论预留版面，全球投资界会倾听他对宏观走势的点评。
和往年的安排相似，2007年的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也是在购物、鸡尾酒会、观看年度电影、巴菲特和常年搭档芒格答股东问、BBQ等活动中走完两三天的全程。而今年2万7千人的参会纪录又一次突破上年纪录，一万多人坐在奥马哈最大的篮球馆QuestConventionCenter里，而另有一万人在馆外通过观看现场视频的方式参会。笔者并不是伯克希尔公司股东，但在朋友帮助下搞到了一张国际股东通行证，所以有机会去这个全球最大规模的股东大会现场观摩一番。 如人们所预料，在2007年5月5日的股东会上，针对股东们提出的问题，巴菲特和芒格基本上是以不变应万变。在长达五个小时的对话中，相当一部分内容是对他们几十年以来身体力行的价值投资哲学再一次阐述与确认。对很多投资者来说，参加伯克希尔股东大会的意义并不在于能从巴菲特的这几个小时的耳提面命中直接获取什么点石成金的资讯或者技巧，而是他们表达对巴菲特投资哲学信仰、对巴菲特本人尊敬与信服的一种方式。有些人为了能来听一次而在最近才买进伯克希尔的股票，还有相当一部分则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持有伯克希尔股票，参加股东大会N次。有位股东对记者说，“他是在重复地讲一些东西，可是你每周去教堂听到的不也是同样的话吗？” 而对于从中国赶来的人们而言，这是一次绝佳的、近距离体验美国资本主义精神与文化的机会。 “资本家的伍德斯托克” 坐在台上的两个老头（巴菲特和芒格）一热一冷、一话多一寡言的风格使得两人有时也像是相声里的捧哏与逗哏，不时令全场发笑 在每年随年报一起发表的致股东信里，巴菲特都会对所有伯克希尔股东发出邀请：来吧，来参加我们的“伍德斯托克”！这是巴菲特和伯克希尔对股东大会的笑称。伍德斯托克是知名的摇滚音乐节。是的，伯克希尔股东大会和沉闷、枯燥无关，在某些时候，倒真的像一个充满欢庆热闹气氛的节日。 股东大会会场之外就是一个热闹的商业大卖场。伯克希尔公司旗下各家子公司的商品在此进行集中展示，向股东打折出售。在周五，股东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在伯克希尔的组织下，股东们（想想这些能买得起一股近11万美元（伯克希尔A股）或者3千美元（B股）股票的人们的消费实力会怎么样）蜂拥到伯克希尔旗下的Bosheims珠宝店和家具店采购，直到晚上十点依然不散。最近五年来，每年股东大会周末三天给Bosheims珠宝店带来的客流量多则近三万，少也有一万三四千人次。今年，Bosheims珠宝在周六宣布，周五销售一举突破去年创造的单日销售纪录，增长了70%。除了珠宝和家具，其他公司的产品，从糖果到纪念邮票，从书到汽车保险，也在会场外掀起销售热潮。还有巴菲特多次提到的、他最钟爱的Gorat牛排店，也是人满为患、预约都难。奥马哈本来是一个只有40来万人的小城，现在将近三万人同时涌入，“接待能力”立时捉襟见肘，不少后来者只能驱车近百公里，另寻住处。在股东大会上，最后一个问题是，“今年来了2万7千人，每年都破纪录，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我们到哪儿去开会？”巴菲特说今年奥马哈会再建饭店来满足需求。 没人计算过单是这两三天的股东大会给奥马哈这么个小地方创造了多少GDP。 除了生机勃勃的消费场面，会场内外的随意、轻松甚至幽默气氛也在塑造着这个“资本家的伍德斯托克”。身为伯克希尔董事，比尔·盖茨也全程参与大会，于是台上台下坐着这两个身家总和上千亿美元的、全球最富有的人。其余两万多人毫无疑问也是巨量财富的拥有与支配者。但你根本无法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出这些人的身份、掂量出他们身后的财富。这是个闻不到咄咄逼人的财富气息的大会。会议方甚至允许有些人将童车也推进会场。大会开场的年度电影和往年一样，以轻松、幽默基调展现伯克希尔公司大家庭形象以及文化。今年电影中，巴菲特在他和NBA球星对抗那一节中，充分展现了他的喜剧表演的天赋。开场时，巴菲特弹着吉他，跟他未经证实的“远房亲戚”、著名歌手吉米·巴菲特合唱一曲，后者向他打趣道：“既然血浓于水，不如你这个主席让我来当？”就算大会正式进入问答阶段，坐在台上的两个老头（巴菲特和芒格）一热一冷、一话多一寡言的风格使得两人有时也像是相声里的捧哏与逗哏，不时令全场发笑。在大部分时间里，芒格只是像尊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当巴菲特讲完一大篇征询他的意见时，他往往只是以一两句或犀利或冷幽默的话就应答完毕。而巴菲特在讲话期间不停地吃花生糖一类的零食，仿佛也在细节处向股东们证明，老头的食欲健旺、精神轻松而高昂。在股东会次日，今年已76岁的老巴还特意跟一个11岁的小女孩“秀”了一场乒乓球对抗赛，更试图表现自己身体相当健康。 会场内外这种轻松喜气的气氛跟伯克希尔2006年及今年第一季度业绩大好的背景是分不开的。得益于旗下保险公司业务的强劲增长，2006年，伯克希尔公司的营业额达980亿美元，赢利为110亿美元，赢利较前年增长了29.2%，2006年每股赢利从2005年的5338美元增长到7144美元，股东们当然开心。 “晴雨表、宣传队、播种机” 作为一个外来者，特别是一个来自资本后进国家的人，你能通过伯克希尔股东大会这么一个微缩景观从一个侧面感受到，是何等的资本规则与资本文化在美国资本主义体系内运转 当然，巴菲特一贯的风格是降低公司内外对伯克希尔未来的预期，劝大家保持冷静。无论是在前两个月的致股东信里还是股东大会上，他都提醒大家2007年的保险业务可能无法保持2006年那样的佳绩，来一场飓风就有可能使公司承受巨额损失。他认为现在伯克希尔面临的另一个大问题就是，钱太多，而合适的投资机会难找。 看上去，伯克希尔的股东们对这两个问题的解决并不那么担心。你从他们提的问题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对巴菲特投资能力与眼光的信任是百分百的，他们相信巴菲特总归能带领伯克希尔给他们交出一份令人兴奋的答卷。他们到这儿来提问，但凡事关投资经营，基本上都是请教，而不是质疑与挑战。他们最迫切想知道的仍是那个近年来年年被提，但始终未被示以明确答案的接班人问题。巴菲特的回答是未来伯克希尔将设一个CEO、一个首席投资官，前者董事会现在甚至都有了明确的人选——将从伯克希尔旗下公司的经理中产生，而后者，这个对伯克希尔这家投资公司至关重要的人物，仍在物色与筛选过程中。 这就是伯克希尔股东大会的魅力所在。追踪与倾听这家全球最大投资公司的股东大会，你是在追踪一些典型的商业案例与命题，比如巴菲特如何步步挑选他的接班人，比如当手中现金巨量而投资机会较少时作何选择，巴菲特在变动的商业世界里是否更新、如何更新他的“价值投资”手法……这些话题的思考与解决过程毫无疑问将成为日后商业史的经典一页。此外，每年一度的股东大会，是世界经济情势的“晴雨表”。可以说，伯克希尔是世界上规模最大、质量最高的投资者俱乐部。这样的股东基础决定了这个“俱乐部”集会探讨话题的层次与质量。每年股东们提出来向巴菲特请教的，均是当年世界经济、投资圈中的热点话题，比如今年的私募基金热、美元走低、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危机信号以至于全球变暖、中国经济，概莫能外。 而它的另一重魅力，也许很难被“身在庐山中”的美国人体会到——那就是，作为一个外来者，特别是一个来自资本后进国家的人，你能通过伯克希尔股东大会这么一个微缩景观从一个侧面感受到，是何等的资本规则与资本文化在美国资本主义体系内运转。 伯克希尔股东会不仅仅是针对公司内部事务的会议，你可以很明显感觉到，通过巴菲特的示范效应，通过它驱使的巨额资产与资金，股东会对外散发着很强的热力与影响力，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竟担负着传载美国资本文化与基因的教育功能，成为美国资本土壤里一块丰沃的园地。在现场，有一些很年轻甚至稚气的面孔出没。一问才了解到，他们只是学生，并不是股东，从纽约大学、斯坦福大学来的都有，通过各种渠道，比如给投资界熟识的人写信、或者教授组织，而得到了入场权，就是来学习。为了能占前排座位，他们半夜一两点就跑到会场外来等候、排队。在当天提的50多个问题中，有个问题是自称“第一次来参加股东大会”的10岁小女孩提的，那个小女孩问巴菲特，“你觉得一个10岁的投资者怎么做投资最好？”引来全场笑声加掌声。你很容易联想到中国，有什么样的投资家、是什么样的投资环境与氛围在给未来的投资者们作示范、当指南？在中国实业界，年轻人可以崇拜柳传志、任正非，而在资本界会是谁呢？ 在股东会上，伯克希尔董事会面临一些股东的压力与指责，皆是超出了商业本身范畴的话题。比如指责伯克希尔所投资公司建大坝伤害自然生态，比如督促伯克希尔出于同情达尔福尔人道主义危机应该退出“中国石油”股份。巴菲特和董事会特意为后者提议留出表决程序，结果98%股东赞成大股东巴菲特的意见，对该提议投了反对票。“我个人支持巴菲特意见。但是巴菲特是对的，他让这些人也在股东大会上发表意见，”一个美国股东对笔者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都要有点什么与别人不同。这是这个国家的核心理念之一。巴菲特他自己就是这样，遵守与实践自己相信的那一套。” 巴菲特受到的不仅仅是追捧，且不仅因为是全球第二富人而受到追捧。几个从中国来的股东一到奥马哈，第二天都不约而同地去找巴菲特的住处。他们对笔者说，当见到他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住的那幢普通小楼，他们很感动。“他是一个很谦逊也是很慷慨的人，那么强却不让人感到有压力、有威胁，”一个中国人说，“拥有这些品质并不难，难的是你要一直保持。你拥有一百万美元的时候可能是这样，可是十亿、一百亿呢？想想我们中国有些富起来的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奥马哈当地媒体报道，巴菲特在当地做的一些善事外界根本不知道，比如捐钱给某医院，某个人说她是因为在那个体系里工作才知道那笔钱的来处。巴菲特去年宣布把自己在伯克希尔所持股份的85%捐给盖茨名下基金会，令他的社会声望大涨。在股东会上，好几位股东在提问之前先向他表达了对他善举的敬意。 巴菲特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说，他曾经在1995年和比尔·盖茨去过一次中国，也许今年秋天，他会启动他的第二次中国之旅。今天沃伦·巴菲特在中国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已大大超越十年前，他安静而不为人知的旅行恐怕只能成为回忆。也许这能看出中国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