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搜寻震区的公司与人



系列专题:汶川大地震

    120个小时,我们亲历震区,直面灾难。家园倾覆,同胞罹难,但是我们见证了那些于绝境中坚定,于悲怆中自持,于凛然中立行的人们,见证了残垣瓦砾中闪现出来的人性光辉与精神火花,看到了灾难震荡出来的一个民族的坚强与勇毅。

    面对灾难,面对逝去的人们,我们感到活着可贵,我们有责任去有情感地活着、有关爱地活着、有力量地活着、有意义地活着。

 

本刊震区特别报道组

    5月12日,汶川巨震。

    我们每个人都一下置身灾难中,既是无处退的亲历者,也一定是无处可退的担当者。

    政府的第一反应是“灾难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于是在第一时间灾区就有了总理的身影和他身后数以十万计的救援大军;公民的第一反应是有钱捐钱,有力出力,有血献血,无数的志愿者正在用他们可以想到的任何一种办法和资源,向灾区人民提供着所有需要的援助……

    作为媒体,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到现场去,马上!

    至于具体做什么,由于事发时震中信息朦胧难辨,我们没有主题先行,而是不顾一切先抵达现场再说。我们想到就是要直接面对灾难本身,去搜寻那些在灾难中受伤的公司们。5月13日,《商界评论》一支由四个人(周攀峰、王欢、雷辉、宋文山)组成的前线报道组从成都出发了。

第一天

5月13日

 

今天的目的地是都江堰,那里已经损失惨重,而同事白灵的父母也在都江堰,现在生死两茫茫。

第一天5月13日 重庆→成都→都江堰

1 下午3时,商界传媒震区特别报道组由重庆出发。

2 晚上7时,抵达成都。

3 晚上10时,前往都江堰,寻找白灵的父母。

初入成都·沉寂的空城

    我们于5月13日下午3时许从重庆出发,于晚上7时进入成都市区,途中遇到电信部门的很多抢险抢修车,以及南充、遂宁、涪陵等地的救灾物资车,运送的主要是水和蔬菜。

    在进入市区前,成都的朋友告知我们里边正闹油荒,每辆车每天只能加100元的油,而且要排5小时的队。我们赶紧在郊区加满油。

    在加油站,我们采访了押运物资的南充市政府的李更生副秘书长。南充市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仍挤出100吨重要物资对口支援德阳,主要是输液器材,因为德阳的情况更糟糕。

    进入成都,雨很大,天空灰白。因为下午3点多才经历了一次较大的余震,市区除了路灯还发出指引前行的灯光外,高楼大厦基本藏匿于黑暗之中,而公交车上则空无一人。这个市区人口高达1300万的城市,现在完全像一座空城,死一般的沉寂。

    晚上8∶40,我们与腾讯大成网联络上,并到其驻地听取最新的情况通报。从他们手中我们获得了很多第一手资料。

    其中一张图片令人记忆深刻,在垮塌的房子下、大石的缝隙里,露出两个孩子的脑袋,鲜血淋漓,很痛心。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也知道后边的采访会非常惨烈。

    此时,我们的同事白灵心里空荡荡的,他的父母还是音讯全无……

都江堰·亲人相逢

    晚上10点,我们继续上路,下一站是都江堰,距离成都约有50多公里。

    出发前我们得到消息,都江堰往汶川方向,前行10公里就不能再进去,中间横亘着约5公里长的泥石流地带。另一条入汶川道路,北川已可进入,什邡、德阳、北川、绵竹都在这一线。

    晚上12点我们到达都江堰。此时此刻,这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成为地震以后外界直面灾难的第一站,到处是倒塌的楼房,所有人都不敢再待在房屋里面,纷纷在街道两旁坐着。因为帐篷缺乏,很多受难家庭用几把雨伞围拢成一个圈,借以避雨。政府在城区中心设立了食物和水的发放点,还有不少人开着私家车,给受灾的群众送来饼干、方便面和矿泉水。政府应急预案和民间的自发支援行为互为补充,让这里绝大多数的民众得到了基本的生活保障。不过,目前政府的工作重点在于抢救被埋在废墟中的人。

    我们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寻找同事白灵的父母。谢天谢地,非常顺利,在市中心一堆废墟中,一个简易塑料布搭的小棚子里,我们找到了他们。当白灵爬进棚子的时候,我们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们为白灵一家感到庆幸,也为灾区里那些亲人失散,生死未卜的人们而忧虑。我们从口粮里拿出了一部分水和压缩饼干给他们,并将白灵的母亲带往成都暂住。

第二天

5月14日

 

   我们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极度疲惫之后又抖擞精神,出发。今天的既定路线为成都→德阳→绵竹→汉旺镇,目标是受损严重的东方汽轮机厂。连日的暴雨之后,今天首次放晴。

第二天5月14日 成都→德阳→绵竹市→汉旺镇

1 上午11时,德阳,采访东方电气总部,两名员工搭乘了我们的采访车,去汉旺援助东方汽轮机厂的兄弟们。

2 上午11:30时,去绵竹的途中,寻找亲人的胥晓燕拦下了我们的车。

3 中午12:30,抵达绵竹。胥晓燕也重要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4 下午1:30,到达汉旺镇。遭遇了卖猪头肉筹款回家的眉山夫妇。

5 下午5时,到达四川美丰,该厂正停产安检。

德阳·搭车的东方电机职工

    进入德阳市区,虽然有一些房屋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但是情况比都江堰情况要好得多,主城的建筑基本没有太大损毁,城市中居民情绪也比较稳定,从之前的恐慌中慢慢恢复过来。

    在德阳市人民医院、市二院、红十字骨科医院等门前,早已成排地支起了很多蓝色救灾帐篷。在询问中,我们得知此次德阳市紧急征用了全市绝大部分宾馆酒店,用于安置受灾群众。医院床位都已满员,伤员都是从汉旺镇和什邡镇等地震重灾区抢救下来的。

    我们继续向前,奔赴东方电气总部,这是本次汶川地震受灾最严重的上市公司之一。这家公司的总资产超过400亿元,是中国的500强企业之一。作为一个超大型国有控股集团,下辖东方锅炉、东方电机、东方汽轮机厂等核心企业群。在这场灾难中,东方电气下属公司、位于绵竹市汉旺镇的东方汽轮机厂受灾尤其严重。它的每年产值超过100亿元,而现在已经接近瘫痪。

    在东方电气集团总部大门前,4辆卡车装满救灾物资和志愿者准备发往汉旺,这是自5月12日以来,东方电气派出的第四批车队。很多东方电气的员工都强烈要求前往兄弟单位救援。值得一提的是,东方汽轮机厂已准备内迁到德阳市内,建筑面积数万平米的新厂房已经拔地而起,已有一个车间迁到新厂区。这部分的员工情绪非常激动,毕竟往日同事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上午11时,我们准备立即奔赴汉旺镇一线。“无论如何带上我们吧!我们要去救人。”两位东方电气的职工请求随同我们的采访车前往救灾,对此,我们当然不能拒绝。在车上,一位闵姓职工向我们讲述了12日下午发生地震时的情景:“当时我在锻压车间,突然产生了大的晃动,反应过来后,大家都跑到了车间外的空地上。后来经过检查,工厂损害不大,部分设备发生了小的位移,一些墙体出现裂缝。”

    而位于汉旺镇的东方汽轮机厂则损失惨重,据撤回来的第一批救援人员称,地震当天,汽轮机厂满员上班,如此剧烈的地震,对于上万人的重型企业来说,灾难深重。|!---page split---|

去绵竹的途中·胥晓燕寻夫

    胥晓燕拦下了我们的采访车。

    她是东方汽轮机总厂生产科的文员。5月12日下午,她拿着待复印的文件走向文印室,心里是甜滋滋的,因为刚刚接到老公的电话,说最迟明天会回来。老公是做有色金属矿石收购的商人,经常到四川境内的大山里收购矿石,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小别胜新婚,怎么不高兴?

    突然间,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人也站不住了,胥晓燕敏感地察觉到地震来了,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大楼,冲出厂区之后她才回头一望,大楼已经像一个火柴盒子摇摇欲坠了。

    胥晓燕的家在绵竹市区,她的娘家在汉旺镇上,此时她满脑子惦记着母亲,当她赶回家中三步并作两步,将母亲搀出了即将垮塌的危房后,心里的半块石头才落了地。

    而另外的半块当然是她的老公。

    胥晓燕将母亲接到自己在绵竹的家,焦急地等待着丈夫的消息,此时通讯完全中断。余震时有发生,胥晓燕一边宽慰母亲,一边提心吊胆,不敢离开家,怕丈夫回来找不到她们。

    到了5月13日,看到一波波的乡邻逃奔德阳等地,胥晓燕实在等不下去了,带着母亲也去了德阳。14日上午,她先将母亲安顿好,准备拦下一辆车先回家看看,准备如果丈夫不在就到厂区的废墟上等待。

    ——她正好拦下了我们的车。

    于是我们先到了绵竹,把她放下,我们就地进行采访,她去寻找丈夫。我们约好保持电话联系,如果电话不通,两个小时内在绵竹市区中心花园集合,超过时间我们就得上路去汉旺。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大家都在心里都祈祷他们夫妻团聚。

    在我们结束汉旺镇采访的下午5时,接到了胥晓燕的来电,她很激动地告诉我们,她找到老公了,谢谢我们!

    当她回到绵竹的家时,老公仍然没在,她四处找社区的邻居们打听,终于确认老公回来过。原来,她的老公见她不在,也从邻居的口中知道了她安然无恙,就参加了社区组织的志愿服务队。

家得利广场·伤痛与坚强

    继续向绵竹、汉旺方向行进,恐惧和不安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中午,进入绵竹城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帐篷,四周建筑出现了明显的坍塌和裂缝,有的大门紧锁,而部分开着的门也已明显变形,无法关上。越往城中走,越发现整座城市已经完全无法住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和公园等空旷的地方。

    就在市中心的家得利购物广场,门口的广告牌还完好的悬挂着,里面却已经完全垮塌,旁边一栋楼也已倒塌了大半。据周围的群众讲,倒塌的当日,有不少人在这里购物。记者一行中午赶到时,刚好遇到几名消防战士从里面抬出一具包裹好的尸体。周边的居民自发在旁边准备了香烛,以自己的方式为死者的离去哀悼。

    采访沿途,除了军队和政府的救灾车辆,记者见到了大量的社会志愿者自驾车前往德阳受灾最严重的汉旺镇。由于沿线的民房几乎全部被毁,村民只能在马路边搭建临时雨篷居住。不时有志愿者的车辆停下来,向村民赠送饮用水和方便面。

东方汽轮机厂·死与生的震撼

    下午1:30,进入汉旺镇,距离震中汶川也越来越近,整个周边的环境更加恶劣,房屋毁坏的程度明显更大。山的另一边,就是本次地震受灾最重的汶川,放眼望去,乌云密布。而此时,进入汶川的道路依然未能打通。

    我们赶往东方汽轮机厂,在距离厂区数公里的地方,有警员拉出了警戒线。我们徒步前进来到工厂大门,被门警阻拦,谢绝采访。随行的东方电机厂的职工,以我们是集团人员的方式将我们带入。

    接下来,是我们永生难忘的一幕,走上大门内的斜坡,在左侧废墟的中间平地上,用蓝布包裹的尸体,整整排了长长的三排。一位泪流满面的少妇在安慰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脸埋在女儿的怀里抽泣,女儿在向周围前来安慰的同事一遍遍地哭诉着同一句话:“爸爸中午还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想吃饺子,想不到啊……想不到……”

    东方汽轮机厂依山而建,这个总资产130亿元的大厂已是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气味。我们带着口罩越往里走,看到垮塌的厂房越多,锻压车间数吨重的房顶已经全塌了下来,可以想象地震发生时的惨烈,不由让人心里一阵揪痛。

    一对身着橙黄色防化服,标志“China救援”的中国救援队以小跑的方式超过了我们,我们尾随上去。在两栋倒塌的楼房中间,20来位救援队员架起了简易梯板相连,开始在废墟里全力抢救,周围围满了眼巴巴的人们,他们既希望看到自己失踪两天的亲人,又不敢去看,复杂的心情写在脸上。当救援队员用液压剪剪断了最后一道障碍后,一个奇迹出现了——一个虚弱的女人在救援队员的搀扶下,从废墟里站了起来!她用手放在眼睛上面,遮着已经久违了的阳光,被迅速扶上了担架。顿时,全场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女人的亲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救援队员道谢,随即扑向女人,相拥而泣。这个成功获救的女人姓石,是一名记录员。

    5分钟后,又一个奇迹发生了,一位老人被成功营救,他是东方汽轮机厂退休职工杨辉贵。老人当天去厂里看望旧时同事,不幸遭遇百年难遇的地震,而又非常幸运地被救了出来,成为最不幸也是最幸运的人。在场的,无论是家人还是围观群众,纷纷由衷地祝他健康长寿。

    此时离地震发生已超过49小时!

    几步之间,这就是地狱与天堂的距离,我们一直疼痛的心开始在众人的救援之手中得到了抚慰。而不断上演的生命奇迹,也在坚定我们对于未来的信心和希望。

汉旺镇·眉山夫妇的猪头肉

    我们在徒步通过汉旺镇的途中,惊奇地发现一对夫妇竟然还在卖卤猪头肉,这恐怕是整个汉旺灾区唯一还在经营的人。

    我们上去与女主人搭讪:

   “猪头肉是自己卤的吗?”

   “是哦。”

   “你的家没有受灾吗?怎么还有时间做生意?”

   “房子全倒了,什么都没有了,家乡也回不去哦,呜呜……想卖卖猪头肉,攒钱回家去。呜呜……”女人的眼泪瞬间流下来。

   “你家乡在哪里?”

   “眉山,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得去哦,刚来这里才一个多月,刚搭好自己的小窝,刚买了个三轮摩托跑运输,现在窝和三轮都没有了,呜呜……”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她:

   “到眉山两个人的车票要多少钱?”

   “百多两百块是要的。”

    我给了她200元钱,两人千恩万谢,就差没给我跪下来。

    我们把矿泉水和方便面各留一箱给了他们。两人又是千恩万谢。

    ——两张返家的车票,就是他们在废墟中悲惨经营的目标。

四川美丰·微创企业的首要任务

    四川美丰,位于德阳市区,上市公司,大型化工企业,职工6000人。我们取得德阳市政府外宣办主任曲直的许可,来到美丰集团。下午4时,当采访车驶入厂区时,美丰集团总经理助理杨秀桥正在召开每天一次的抗震防灾会议。

    据杨秀桥介绍,本次地震四川美丰影响较小,个别设备少许移位,少许外墙瓷砖掉落,唯一令人担忧的,是那高耸入云的烟囱。

    杨秀桥介绍,地震发生之后,美丰迅速成立了抗震防灾总指挥部,由集团董事长亲自担任总指挥。接市政府通知,所有德阳企业停产检查,必须要得到市里的调查通过才能复产,所有员工一律照常“上班”,将集团的每一个区域责任落实到人,每天24小时轮岗巡检。

    初步预估,美丰每停产一天,产值损失超过400万元,当天的市长办公会上还指出停产期限未定,警报没有解除。即使如此,美丰高层仍然强调6000员工的生计是第一要务,特别是水和食品一定要解决好。不惜出动销售卡车队,到外省调用生活物资。

    在地震发生当天,上千美丰员工主动请缨开赴救灾一线,市政府考虑到,没有特殊救援装备的群众,去得越多越不利于即时有效的抢险工作展开,没有批准。

    在后续的采访中,我们越来越感受到这个决策的英明。

第三天

5月15日

 

在去什邡市前得到一个消息:5月12日地震当天什邡就有化工厂爆炸,液氨泄露,而且是两个。于是,我们把目标选定为蓥峰化工厂,立即出发。

第三天5月15日 德阳→什邡市区→洛水镇→蓥华镇

1 下午3点从德阳市区出发。抵达什邡市区,去什邡市救灾总指挥部,拿到新闻采访证。

2 下午4点,途经洛水镇宏达股份的一个磷化氨生产。

3 下午5点,到达蓥华镇,宏达股份家属:"等家园重建好后,欢迎你们来耍!"

4 采访蓥峰化工厂,证实80吨磷氨气体的储存罐没有明显裂痕,网络报道明显夸大了。

5 为蓥峰化工厂的职工寻亲。

6 另一组人员前往绵竹采访了剑南村。

口罩·采访证·“天下秀”烟

    前往什邡市的途中,一个新的变化是带口罩的人群骤然增多,但我们却已找不到购买的地方,医院也都用完了。

    我们是15日下午3点从德阳市区出发的,在抵达什邡市区后,武警阻止了我们前进步伐,理由是“前方危险”。于是,我们只好去什邡市救灾总指挥部申请,经过多方努力,终于拿到了至关重要的新闻采访车证。

    下午4时,我们途经洛水镇,在道路的右侧找到宏达股份的一个磷酸一氨生产厂。虽然我们出具了市委宣传部的通行证,门卫依然不予放行。一位姓马的厂保卫部长说,这个厂损失不太大,部分房屋有裂缝,领导们都带领青壮年员工去抢救蓥华镇那边的另一个宏达工厂,那里受灾最严重,几乎厂房全毁。

    4∶20,到了蓥华镇,情况更为惨烈,两边的房屋损毁殆尽,空降部队的官兵越来越多,正在抢险救灾。路基两边的草木枯黄,大概是受到液氨泄漏所致,空气中还隐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们意识到,这里距离蓥峰化工厂和宏达生产基地都已经很近了。在一大片已被倒塌房屋掩埋的地里,隐约可以看到玉米苗和一些杂草已经枯黄。于是,记者一行下了车,正好遇到一对在收拾废墟的夫妇。

    废墟中间有一小片空间,地上晾着少许的大米。主人告诉记者,这是他们灾后回到屋里翻出来的仅有的粮食,由于下雨,已经潮湿,所以需要趁今天天气还不错,拿出来晒晒。

   “都已经三天了,能吃的东西太少了,政府虽然发了免费的水和方便面给我们,但是远远不够!我们又没有土地,平时靠帮人卖点杂货维生。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再加上这时候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所以这点米可以维持我们好几天了。”而在这一带,像这样一家的人还有很多,家里不宽裕,没有土地,靠做些零工为生。这时候他们比一些农民更惨,至少,农民的地里还会有些作物吧。

 活着:搜寻震区的公司与人

    地震使他们的房屋完全倒塌,这也是夫妇俩一辈子的心血。“地震后半个小时,便闻到剧烈的液氨味道,至少持续了三个小时。”女主人指着地里的蔬菜告诉记者,“田里的蔬菜都已经枯萎。当时,所有人一边往平地跑,一边随手抓起衣物捂着口鼻。味道第二天还未散去,并且有风吹过时,依然刺鼻。”现在已经是三天后了,我们依然能够闻到一些味道。

    不过,灾难并没有带走他们的一切。

    他们的儿子在不远处的宏达股份上班,地震当天,儿子上中班,正走在厂外,突然感觉地在抖动,抬头一看,厂房一片一片地倒塌!几分钟,仅仅是几分钟,如果他们儿子早几分钟到厂里,这家人的命运也就从此改变了。

    所以,我们从夫妇的眼里并没有看到过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男人给记者递上了一支“天下秀”,说:“等家园重建好后,欢迎你们来耍!”|!---page split---|

蓥峰化工厂·死亡之地

    下午4∶40,开出蓥华镇两三公里,我们来到了蓥峰化工厂区,这是一处阐释“死亡”二字的悲惨世界!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厂房宿舍60%完全垮塌,有的厂房房顶直接砸到地上,硫酸塔歪着,硫酸有泄漏的痕迹,但总容量80吨的4个液氨储存罐,却没有明显破裂的痕迹,其中一个20吨储存罐的连接管道有裂痕,其围墙倒塌。不过,看上去之前有网络报道的80吨液氨储存罐爆炸,或是80吨液氨气体全部泄漏的说法是明显夸大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为此我们采访了蓥华镇生产二队的村民,5月12日下午2点过发生地震后,村民们在房屋垮塌之前冲到空地上,惊魂未定,就看见倒塌的蓥峰厂区飘出浓浓的黄灰色气体。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感到眼睛被刺得生痛,呼吸急促,有经验的人号召大家用衣服打湿了蒙住口鼻呼吸,毒气并没有引发太多的伤亡。消防队及时赶到稀释了有毒气体,在倾斜的硫酸塔外围也设置了多重阻隔,2小时后,毒气渐渐散去。

    蓥峰化工厂区周围全是居民房和宿舍楼,很多家庭是男人在蓥峰化工上班,女人务农。工厂实行三班倒,中班和晚班的交班时间是下午3点钟,该死的地震就发生在交班前后,至今都无法确切估计有多少人在工厂里。一说800人,一说600人,有两间厂房房顶直接垮下来。负责抢救的空降部队战士推测死亡人数应是当班人数的50%左右。也有蓥华的职工说,当时大部分的职工迅速逃了出来,最惨的是上了晚班在家补觉的工人,职工宿舍死亡人数在100人以上。

   据载,四川蓥峰化工厂始建于1975年,占地面积40余万平方米,总资产8亿元,员工3000人。这次工厂灾后重建工作相当艰巨。

    在磷化车间,这里已完全成为废墟,重型挖掘机和重型卡车在这里清障,厂房上的烟囱和磷化塔被地震扭成了麻花。在旁边的蓝色棚架下,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坐在一堆麻袋上,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直盯着挖掘机的挖斗动作。

    这个老人姓曾,他的儿子是这个车间的班长,在蓥峰已工作了10年,很不错的一个小伙。老人抹着眼泪,拉着记者的手回忆:“我的儿子平时很爱笑,前几天他说因表现突出,要加工资了……”

    老人的家也全部倒塌,他受伤的脚是为了救出午睡的孙子,返回危房时被一根房梁砸下来打伤的。

    在老人的身旁,站着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他非常严肃地向着挖掘机挖渣的方向,点燃了三支中华香烟,把三支烟举过头顶,含着眼泪拜了三拜,然后把这三支烟整齐地放到废墟上。他给几个熟人散了烟,居然也给了我一支,哽咽着说:“兄弟,陪我哥抽一支,他还埋在里面,哥从来没有抽过这么好的烟,挣的钱全贴给家里了……”

    他是老人的女婿,那位好班长的妹夫。

残垣断壁上的炊烟

    一路走来,就像行走在荒漠,只不过代之黄沙的是那一片片毫无止境的残垣断壁,不过就像绿洲会给戈壁以希望,残垣断壁间也偶尔会给人以期待。

    晚上7点,就在我们异常压抑的时候,蓥峰化工厂外一大片倒塌的废墟中,颇为意外地飘出一股炊烟,为荒凉的灾区增添了些许生气。

    我们踩着残砖断瓦走进去,整间屋子只剩下一个灶台和灶台背后的一堵断墙,在这个“开敞式厨房”里,一对夫妇正在生火做饭,看到我们,很友善地点点头招呼。男主人叫张辉旭,是蓥峰化工厂的职工,地震当天正好休假,躲过一劫;女主人叫王如会,务农。我们攀谈起来。

   “叔叔阿姨,晚上做点什么吃?”

   “在煮饭,顺便给猪煮点猪食。”

   “有菜吃吗?”

   “没有哦,我们这里能吃顿热白饭,已经很不错了。解放军给我们还送了点面条,不舍得吃,怕在宜宾读大学的儿子突然回来,留给他吃。”

    ……

    整个谈话,老两口只有一句怨言:“前几天下雨,灶打湿了,火不好生。”

    临走时,他们有一事相托,他们的儿子张育彬在宜宾读大学,让我们帮忙联系。

    我们记下了手机号,回到根据地后,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张育彬,我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张育彬,你的母亲王如会女士让我转告你,你的父母很安全,让你不用担心,安心学习,学成之后一定要回来重建家园。”

    5月16日早晨,张育彬终于回了短信:“太感谢了,谢天谢地,我想跟你通电话。”

    于是我们打过去,说:“昨天我们采访,到了你家,你父母很安全,房屋全毁,有机会可以回去看看。”

    张育彬是宜宾学院应用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学校出于安全考虑,不准学生私自回灾区。他一直心急如焚,每天拨回家中的电话不下30次,从来没有接通过。

    他还说,学校老师正在把他们专业的学生组织起来,为灾后的群众提供心理服务。他最后说,一定好好学习,谢谢我们带出的消息,4天来寝食难安,终于可以情绪平稳地投入学习和救灾工作中。

剑南春·零伤亡·让流失的美酒回来

    下午4点,报道组驱车来到绵竹市西南镇春溢街89号——剑南春集团所在地。刚入大门就看见剑南春集团消防应急队队长卫冬赤裸着上身与同事们一起搭建刚刚从部队支援过来的仅有的8顶帐篷,此时距地震发生已有70个小时。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只能积极应对”,集团副总经理杨东云说,“地震发生后,我们立即疏散正在上班的4000多名员工,手机没有信号,我们就派人跑着去车间组织疏散救援工作。事后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一个奇迹,那就是整个集团除了二十几名受伤的员工外,无一人死亡。”要知道当天发生地震的时候,有超过2000名工人正在三个大型包装车间正常工作。

    5.12特大地震发生后仅半小时,公司在董事长乔天明、党委书记聂坤荣的带领下组建了抗灾自救指挥小组;地震发生后两小时成立了抗灾自救指挥中心,中心分为生产自救组、应急小组、抢救小组、后勤综合组展开工作。

    受灾最重的生产三区包装二车间——和所有重灾区一样,办公大楼已经坍塌,90%的厂房出现裂痕。聂坤荣说,“这次地震仅仅就这一项就造成企业8亿元的损失,这还不包括楼房的损失。目前集团正积极调集土建、结构、施工、工程管理等方面的专家,组织抢险救灾工作。”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块搭着塑料棚的厂房。

    包装二车间的基酒仓库,储存着大量一年以上的剑南春基酒。这些酒都保存在上千个一人高的巨大土陶坛子里。我们可以看到相当数量的储酒坛已经不同程度地破裂,碎片遍地,看上去很像考古现场。

    员工们正在用水泵把坛子里残留的酒液抽取出来,收集到金属酒罐中,同时组织人手搬运支离破碎的瓦罐。车间负责人兰平告诉记者:“这两天已经转移基酒200吨,但是这次基酒总的损失,初步估计接近40%。这些酒都从仓库的下水道流走了。现在很多员工都自觉地加入生产自救工作。公司在各个主要岗位都安排了值班人员,幸运的是酿酒车间没遭到多大损坏,如果水、电、气通了,我们保证15天恢复生产。”

    与此同时,集团医院也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不仅给职工也给附近的群众提供无偿的医疗帮助,截至5月15日17点,已经救助伤员100多人,包括40余名重伤员。

    剑南春集团董事长乔天明已经在公司临时自救救灾中心门前的车里住了几天了,显得疲惫不堪。他解释住在车里的目的,不是说他不能找到舒服的地方,只不过在这种面临灾难的情况下,希望自己的行为可以给员工带来信心。

    “如此大的灾难,求人不如求己,作为领导,一定要冷静,特别是这个时候。以前不冷静,最多是经济的损失,现在不冷静,那就关系到企业的存亡,更关系到员工的性命!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一定要想清楚。”

    我们向他转达了在采访途中,听到周边村民对集团的一些埋怨,那些受灾群众觉得天天闻着剑南春的酒味,但没有在灾后得到剑南春的帮助。乔天明答道:“我的两个重要任务是安置好员工,6000员工也都是受灾人群,安置好他们就是维护社会稳定,还有就是尽快恢复生产。”

    不过,记者在剑南春集团总部大门口,看到了地上长长地排着盛水的工具。这是村民们在等剑南春集团的消防部门送水过来。集团消防应急队队长卫冬说:“公司调用了两辆消防车为群众送水,本来还有一辆的,但是因为是新车,不能作为供水用,那水不能喝。”

    经了解,水源是从20多公里外的绵竹甚至德阳运过来的,每辆消防车一次可以拉10吨水。每天9点和16点消防车开到厂区周边设的三个供水点,为灾民供水。这个行动为八一村、涌泉村等数千灾民解决了喝水问题。乔天明说他们自发送水的行动将在政府的送水车出现后才会停止。

    公司目前没有向灾区提供其他如捐款这样的赈灾计划,剑南春集团的第一目标是尽快恢复生产,他们邀请专家对受损厂区建筑进行勘察,希望通过加固等手段恢复生产。实在不行,他们已经准备搭建简易厂房,转移生产线。不过,那将导致恢复生产的时间拖到2个月之后。

在乔天明的理解里,这个当地纳税大户的正常生产,也意味德阳市10%的地方财政收入有了基本的保证——这是他面对灾难的另一个处事的智慧:“如何帮忙帮到点子上。”

第四天

5月16日

 

越往前走,灾情越惨烈,到处是黄色尸袋装着的尸体,心情一直无法释怀,唯有救援人员的热情和深入震中的使命支撑着我们前行。

今天我们将深入毁损严重的蓥华镇宏达生产基地和伤亡惨重的红白初中。

第四天5月16日 德阳→什邡市区→洛水镇→蓥华镇→红白镇

1 上午10点20分,到达蓥华镇目睹什化基地的惨状。

2 去红白镇途中,什邡市某受灾酒楼的老板刘词君免费给官兵送盒饭。

3 红白初中,学生死亡惨重。

4 峡口村会计黄茂康坚守在村里。

被“抹去”的什化基地

    上午10点20分,我们来到了毗邻蓥峰化工厂的宏达生产基地。

    远远望去,灰蒙蒙的一片,打着“宏达集团抢险救灾”标志的车辆呼啸着从身边驶过。我们的内心很紧张,几天来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瞬间逝去的生命,以致于每走进一片废墟前,都在假设一个希望——这里的人们已经成功逃脱这场可怕的劫难。

    厂区的大门依然挂着“四川省什化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自2002年起宏达股份每年以500万元的价格租赁下这个公司的全部资产,作为自己的一个生产基地。租赁的期限为2002年9月1日~2017年9月1日。

    进入厂里,我们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占地数十万平方米的厂区,厂房、宿舍、学校、电影院,一栋栋建筑都被灾难暴戾的巨手扭成了恐怖的奇形怪状,惨不忍睹。

    据这里的一位蒲姓副总说,截至15日24时,这里确定死亡31人,伤28人,失踪30余人。

    这个基地有7个分厂,每年为宏达集团贡献产值6~7个亿。

    问起灾后重建,一位职工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而是转述专家的话:“异地新建一个同样规模的生产基地,比在这重建要经济得多。”

    我们只有默默向宏达股份祝福。宏达股份的注册地什邡、旗下公司厂房的所在地安县、绵竹、甘洛,都是重灾区!

    唯一幸运的是,贡献公司经营业绩60%~70%的金鼎锌业位于云南,现在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根据宏达股份2007年年报显示,云南金鼎锌业2007年度的净利润达到了12.43亿元,占宏达股份净利润的比重高达114.58%。

    这或许能给严重受灾的上市公司一点安慰。|!---page split---|

火葬场满了·地下还有谁?

    再往里走,我们看到身着防化服、带有“洛阳消防”标志的数十名抢险队员在职工宿舍废墟前,紧张施救。

    一个挖掘机的挖斗里平放着一具用黄色尸袋装着的尸体,几位队员搀着一位妇女来认尸。她颤抖的手怎么也拉不开尸袋的拉链,救援人员帮着拉开了一个小口,就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他,怎么不是他呢,喜欢盘着腿看电视,他死得好惨啊……死的时候还是盘着腿!”

    接下来,这家的几个亲戚流着泪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其中一个说了句让人几乎崩溃的话:“我去租个车赶紧送去广元火葬场,天气热,附近的火葬场肯定满了,厂里说了要管到底。幺妹,你就不要去了,妈还在那边地下没挖出来呢……”

    几位厂里的职工在救灾之余在那里沉重地交谈着,我们走过去问他们的救灾任务是什么,他们说:“厂里的硫酸塔倾斜了,管道里的硫酸有少量泄漏到附近的小河里,厂领导和专家要求我们盯死这个硫酸塔,一定不能再有一滴硫酸泄漏到河里,影响下游更多人的生活。”

    从这几位幸运的当天调休的职工那里,我们了解到,这个区域的员工大概有1000人左右,绝大部分在岗职工因是青壮年,反应灵敏,都成功逃出。最惨的是上夜班后在家补觉的、退休职工以及有午觉习惯的人,没有逃脱的估计在100人以上。

    在宏达基地的职工宿舍区,一栋六层的宿舍楼被压成了一层楼高的废墟。废墟的中心,在几块断掉的预制板间,现出了一个空洞,有家属说,昨天还喊应了的,这里有人还活着。于是,救援人员开始在洞口喊话:“有人没有?有人听到吗?”几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在宏达基地的职工宿舍区,一栋六层的宿舍楼被压成了一层楼高的废墟,在废墟的中心,在几块断掉的预制板间,现出了一个空洞,有家属说,昨天还喊应了的,这里有人还活着。于是,救援人员开始在洞口喊话:“有人没有?有人听到吗?”几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指挥官忍不住把听筒拿过来,说:大家不要走动,地面上的一点走动在我的听筒里都会发出巨大的声音。他还叫了一位当地的职工四川话喊话。

    几分钟过去,他摘下听筒说,“是有极微弱的声音。”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等于没有——要么是误听,如果活着也是在最底层,生还几率很小。几个军官还是站到一起研究怎么进去:有的军官建议从底下进去,但马上有人反对,理由是很容易引起坍塌。从上面下去,必须穿越5层互相搅在一起的巨大的混凝土板,要想不伤到底下的人,是很困难的。

    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付出百倍努力,他们还是行动起来,开始吊板……

受灾酒楼老板送盒饭

    走出宏达基地,已是中午12点,我们看到一辆皮卡车停在路边给战士们分发盒饭,最初我们以为是解放军炊事班送饭来了,上前一聊,才知道站在车上传盒饭的妇女,是什邡市银杏大酒楼的老板刘词君,地震以来,她每天都自费给蓥华镇与红白镇之间抢险的战士们送盒饭,每天2顿,风雨无阻。每顿要送出五六百盒。今天的菜是土豆烧肉和白菜炒肉。

    当我们亮出记者的身份后,战士们都说,要多报道报道她,她真好。

    我们采访了一位年轻的中尉,他介绍说,他们来自河南,接到救灾任务后,还来不及准备就开拔了,不要说炊事车,连衣服都只带了两套换洗,帐篷、被子都没来得及配备,好心的刘阿姨解决了他们战士吃饭难的问题,不然就只能吃方便面和压缩干粮了。

    刘词君在什邡市区有两家酒楼,地震也使她的酒楼受损,处于停业状态。她将职工集中起来,给救援官兵免费做饭送饭,一直坚持下来。她还很不好意思的说:“没把大家照顾好,郑州消防的一个小伙子不吃大肉,我都没能满足他。下次我记着了。”

红白初中·直面坟场

   当我们路过红白镇中心时,马路边的红白初中校门依然完好,只是,放眼往里面望去,却是一片狼藉。三层的教学楼右边部分全部坍塌,左边部分则摇摇欲坠,墙体上的大黑板赫然在目,揪心地提醒我们这是教室。操场上到处散乱着课桌椅和被子。

    有一小队士兵正在利用铁锹挖着远处一栋楼的废墟。在近处倒塌的教学楼下面,记者见到了二十多双焦急的眼睛,他们死死盯着倒塌的教学楼一言不发。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你是记者吧?你快过来看看吧。这下面有好多孩子都已经埋了四天了,也没有人管,就算有活着的也救不回来了!”后来才知道,地震时他的孩子也在倒塌的教学楼里上课,至今杳无音讯。

    记者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走近了教学楼,爬上废墟,从一段倒塌的墙垣中清晰地看到一个姑娘的上身和头发上的蓝色发带。走近时,能明显地闻到浓烈的腐尸气味。

    记者愤怒了!踉跄着从废墟中冲了下来,直接奔向不远处的几位士兵,大吼:“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多兵在这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挖?”

    旁边的两位军官听到了记者的怒吼,朝这边走了过来。士兵介绍说这是他们的两位军部领导。其中的一耐位心地为记者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他们是河南空军某部的官兵,地震当天便接到上级指示直接空降到绵阳,然后往什邡赶。由于前往红白镇的道路多处塌方,机动车辆和重型抢险装备根本无法运达。部队官兵带着铁锹冒雨步行来到了红白,此时已经是地震第二天了。部队一到,便组织人员利用简易工具开始施救,已经从废墟中挖出几十人,其中还有部分生还者已经送往医院。然而,由于道路直到昨天下午才修复到这里,所以重型机械根本无法进入现场施救。

   “你看那里,有一面墙摇摇欲坠,如果没有重型机械强行挖掘,很可能导致垮下来的石块将现在的位置覆盖,那时下面如果有生还者的话,就更没有机会了。”记者顺着军官手指的方向,的确如他所说,有一面墙随时面临倒塌的危险。

   “其实,我们昨天就已经对里面进行了生命探测,确实也没有发现有生还者的任何信息。所以,就把有限的力量用于挖掘其他的倒塌教学楼。其实,这些家长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我们也希望能够救出这些孩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告诉记者,现在已经有当地人联系了挖掘机过来,他们也正在调集其他重型设备。

    听到这里,记者只有含着泪水向这些最可爱的人道歉。

    不久,一辆挖掘机开进了学校,开始清理最危险的那一栋楼。而在场的二十多个学生家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小时以后,当我们采访了其他地方再次返回学校时,听到了阵阵恸哭声。操场上已一字排开5具包裹好的尸体……

跟着挖掘机往前走

    5月15日从媒体上传来好的消息,到达汶川的西线道路已经打通,可以允许救灾车辆运送物资进入汶川了,其他道路也在紧张的抢修中。而在16日的余震中,到达汶川的西线道路再次被破坏,让人揪心。

    从蓥华镇前往红白镇的途中,有好几处是昨天刚刚经交通部门抢修好的严重塌方和山体滑坡路段。当我们的车经过塌方路段时,偶尔还能听见因车辆压过,山下滚落石头的声音。而在一处叫烂柴弯的公路桥,道路被山体完全中断悬空,经过交通部门连续两天的抢修,硬是从旁边的树林中开出一条新路。

    到目前为止,红白镇基本上都是救援车辆和采访车辆能到的终点了,因为前面的道路还没有修复。而我们决定继续前行,往更深的山里去,哪怕是步行!

    过了红白镇,再往前走,道路开始变得艰难。走了短短三公里的路,便路过三次塌方的地段。终于在前面看见了正在抢修道路的队伍,经打听是什邡市的交通局局长正带着抢修队伍层层推进。于是,我们跟在挖掘机后面,一边开路一边前进,行进至峡马口村和通溪河风景区的三岔路口,再也无法向前了,通往峡马口村的道路被巨石封堵,通往通溪河的一座石桥桥面被挤压变形,车辆无法通过。

    不过我们应该是从德阳,经洛水镇、蓥华镇、红白镇这条线走得最远的记者了。这里离汶川县城不到20公里,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从山里走出来的一支解放军小分队,我们的解放军战士已经在两天前或空投或徒步越野到了前面那些已经被完全封锁的山里。据当地村民说,山里散居的村民原有2000人以上,伤亡也不少。

蓥华山村民·大不了回到六七十年代

    下午5点,进入红白镇采访的时候,遇到了峡马口村一个生产组的会计黄茂康。

    黄茂康告诉记者,整个红白镇有六千多人,下辖峡马口村、五桂坪村、松林村、红白村等六个村,每个村一千多人。地震中他的爱人只受了点轻伤,不过6岁的侄女在幼儿园出事了,那个幼儿园几十个人只活了3个。峡马口村目前正在修建一个峡马口风景区,而风景区目前还没有完全建好,眼下正值淡季,所以地震时候,没有什么游客,这是万幸。

    灾难后,很多年轻人都搬到什邡镇的救济帐篷住了,只有些老人和村上的干部还坚守在这里。当时,村上就组织了领导干部开会,希望领导干部这个时候能够起到安抚村民情绪的作用。黄茂康说,“我虽然不是党员,却也读过几年书,这个时候我应该坚持留在这里!”

    黄茂康说,“我刚把家修好,家具办好,打算过几年给儿子娶媳妇的,这下全毁了!”不过,这个农村的最基层干部并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在谈到对未来打算时,他告诉记者,“首先需要听政府安排,靠我们自己估计是很难重建家园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把倒塌房屋的烂砖剔一下再利用,只需要政府能够想办法解决一些水泥,我再去山上砍一些树木下来,就基本能够搞一个临时的窝了。当然,砍树需要政府林业局的批准,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

    黄茂康还向记者描绘了他对新家的构想,“我们家三口人,盖个前后两间小房就好了,一间拿来住,一间吃饭用。”

最后,黄茂康对记者说,“大不了回到六七十年代嘛!”

第五天

5月17日

 

今天,我们的打算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入受灾最严重的北川,一探究竟。否则,冒着生命的危险亲历灾区,却未能掌握最前线的信息,于心难安!

第五天5月17日 德阳→绵阳→安县→擂鼓镇→北川

1 上午10点,采访长虹集团,他们在派出救灾队是抵达北川的第一支救援队伍。

2 在安昌采访车捎上了一位到绵阳看望了学生返回擂鼓镇的老师。

3 去北川途中,与大侠陈光标擦肩而过。

4 晚7时30分,见证了幸存者熊吉才被救起。

长虹·受灾者援外·最有价值的捐赠是救命

长虹志愿者救灾队是第一批有组织到达北川的救援队伍,虽然长虹自己也因受灾全线停产。

还有什么比救命更有价值的捐赠呢?

为此,在前往北川的路上,我们先赴绵阳采访了长虹。长虹总部距离震中汶川仅有约100公里。长虹集团的一位干部向我们讲述了地震时的情况。地震发生时,他正在公司会议室开会,突然,整栋楼开始摇晃,人就像在船上一样,大家迅速钻到了桌下。

地震发生一个多小时以后,长虹在董事长赵勇的带领下成立了紧急指挥部,开始兵分几路,查看工厂的损失和员工受伤情况。晚7点,绵阳救灾总指挥部告知长虹,北川受灾严重,希望长虹支援。赵勇当即应允,派一支抢险队伍赶往北川救灾。长虹迅速组织多辆交通车,召集了500名的志愿者。有很多女员工也要报名参加救援,虽然规定女的不能参加,还是有两个女员工硬跳上了车。

长虹第一批150人的救灾队伍坐着货车,带着棍子、铁锹等简易工具直赴前线。5月12日晚上9点,救灾队到达擂鼓镇时,前方道路大面积塌方,车辆完全无法通行。

志愿者们直接跳下车,步行赶往北川。晚上12点过,他们在北川一中停了下来,前面已经被巨大的山体滑坡阻断了。

北川一中大部分楼都已经整体垮塌,长虹志愿者当即开展救援工作。余震不断,风雨交加中,他们用简单的工具在废墟上拼命刨,救出了数十名埋在废墟下的学生和老师。在那个断电而漆黑一片的夜里。志愿者手中的手电成了唯一的光亮。好多灾民都是循着这点“星星之火”找到志愿者并获救的。对于被埋在废墟下面的生还者来说,透过缝隙的点点光亮更是生命之光。作为四川省内唯一生产电池的企业,长虹迅速组织运送了一大批电池和手电到北川,有的甚至是从经销商的仓库直接调拨出来的。

5月13日凌晨,长虹第二批、第三批志愿者全部赶到并投入救援。天亮时分,大批的部队赶到。中午,由部队统一安排救援,志愿者们陆续从北川撤回。

长虹的车队进入擂鼓镇无法再前行时,他们便把伤员和受灾群众往外拉,回来之后再把馒头、水等食物给困在山里的难民送去,一天之内跑了5趟,没有停歇。第二天撤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撤出来的人员都把车让给了伤员和难民,步行回去。

地震发生后,长虹绵阳生产基地全面停工。16号,已有几条生产线正常开工。

长虹斥60亿巨资在绵阳建起准备投产的等离子屏生产线引起了我们的担忧。一旦生产线受损严重,将错过中国奥运商机,等离子电视行业也将岌岌可危。

不过长虹企划部的何部长表示,长虹将会尽快恢复等离子生产线,地震对等离子生产线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相关工作的进度上,此外,由于相关设备的运输要让位于大型战略设备,运力恢复仍需时间,等离子生产线未受到太大的影响,长虹原定奥运前向市场投放等离子的计划不变。|!---page split---|

入北川·遭遇大撤退

我们在绵阳采访了长虹集团的受灾救灾情况后,立即向重灾区北川进发。

在安昌,采访车载上了一位擂鼓镇中学姓史的老师,她5月16日下午从擂鼓镇到绵阳去看望她的学生,孩子们被安置在九州体育馆和长虹集团的礼堂。

“擂鼓中学在地震当天楼舍严重倾斜了,但没有倒塌,所以伤亡不大。”史老师一直感到庆幸。她的丈夫是一位基层医务工作者,家里的房屋完全倒塌了,可丈夫根本没回家看一眼,仍然坚守在岗位上就地抢救伤员,并且执意不肯离开擂鼓。他们在德阳工作的女儿5月17日一早就赶回了擂鼓,想带上爸爸到德阳住一段时间。于是,史老师也想回去看看能不能说服自己的丈夫。

 驶出安昌没多久,我们就收到重庆市消防总队朋友的短信:“北川后面茶坪镇山上的悬湖有可能大崩溃,山洪马上就要下来了,马上撤离!”我们赶紧让商界传媒总部同事核实,得到了证实:“17日上午11时新华网报道,成都军区某部通过‘北斗一号’发回信息:北川县茶坪余震不断,悬湖水位迅速上升,随时可能发生重大洪灾。”这时候,迎面驶来的车辆急剧增多,出于记者的使命,我们一直前行,沿途,对方来车上的人都纷纷向我们猛烈地摇着手,示意我们掉头。我们建议史老师回去把丈夫和女儿接上,在路边等,我们去采访北川之后返回时捎上他们。

在擂鼓镇口,我们放下了史老师,再往前行。

此时,前面有一位身着迷彩服、带着红十字标志袖套的大汉,拿着禁行标志用手势向我们示意赶紧掉头。

后来才知道,此人就是带着60台挖掘机捐款又救人的陈光标陈大侠,很遗憾当时我们没有认出他,而且情况紧急也没时间采访,就这样擦肩而过。

 那时让我们焦虑的是到处听到这样的消息:

“山洪要来了,在北川的部队和群众已经在大撤退,场面混乱,赶紧掉头!”

“北川县城已经进水了,又有人说水都齐腰深了。”

此时,离北川县城只剩10多公里的路程,叫我们如何放弃?

这时,一辆成都军区的军车也被拦下来,车上的大校同志下来问了情况后,一跃上车,只说了一句:“我们有任务,无论什么情况也得去。”旋即,他们往北川方向驶去。这一幕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大校同志可以这样,我们也可以!

关键时刻,队长周攀峰倡议4个前线报道小组成员决定投票表决是否冒险前往北川。结果,没有悬念,一致通过,继续前进。作为记者,此时,我们有义务记录北川真实的情况,即便是最后的情况。

上路了,我们看到很多志愿者车辆和采访车在有序撤退,紧接着是大批的载着受灾村民的军车,再往前行,一队队战士在徒步撤回。四周山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滑坡痕迹。再往前走,产生了拥堵。特警在紧张地疏导,堵了半小时,我们继续缓慢前行,道路沿线都是红十字会、内蒙古医疗队等用于临时救治的帐篷。

这时,又有警察把我们拦下了,旁边从山上下来的村民也好心地提醒我们:山洪就要来,赶紧回。

北川就在眼前,我们决定派摄影记者雷辉,拿着步话机徒步前去探明情况。剩下的人开始向撤退的村民了解情况。

一个妇女,是从山里走了8小时走出来的,其实她昨天就出来了,可一听说有山洪,又进去接父亲,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一个老奶奶指着她紧抱着的一个小包袱,她说,一个家就剩下这个了。一名操着普通话的男子,帮老奶奶抱着她的孙子,她儿子儿媳妇、孩子的父母都没了……

不久,我们接到雷辉的消息,决定继续前行,徒步转过一个非常急的拐弯以后,终于进入了多灾多难的北川县城。

北川县城并没有如越传越离谱的“水漫金山”,而且一点水迹都没有。但大撤离是事实,山洪可能爆发也是事实。

虽然庆幸北川还没有被淹没,但映入眼帘的一切,还是让我们倒抽了一口凉气:实在太惨!所有地面建筑就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巨手揉碎了一样。大小车辆如同被一个任性的小孩砸烂的玩具,随意地扔到路边、山坡上、河里甚至深深嵌在石头里。四周全是山,山上到处是剧烈滑坡留下的一条条印记,我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清晰还原着山上滚下的巨石砸碎房屋的情景。这样的轨迹来自四面八方,我们不幸的北川!

由于接到大撤离指令,剩下不多的战士在最后一次逐条街道搜索群众,还有一些疾控人员也在不顾安危,在做最后一次喷洒消毒,其余的就是少量从后面山上走了很久的路,才走到这里,并被告之还须继续转移的村民。我们只发现了深圳《晶报》摄影记者成江,其余的同行都撤走了。四周寂静得可怕,即使带了口罩,仍然有遗体腐烂的味道钻进我们的鼻子。

据一位村民讲,我们现在走过的还是新城!我们不敢去想象,基本以木结构为主的旧城会是怎样的惨烈!

据一位还在留守的成都军区昆明总医院野战医疗所罗国军同志讲,他们当时前来救援的时候,首先奔赴的是离入城公路最近的北川中学,那里有1800名左右的学生,大部分都被埋进去了。先头部队以为那里就是受灾最重的地区了,哪知道再进到城里,没有一处是轻的,被埋的人无数。这里的地震太剧烈了,3秒钟就震塌了一栋砖结构的三层楼房!屋里的人,有几个人能逃得出来?

罗国军随后还介绍:“我们进驻的第一天,抢救出五六百位被埋群众,第二天救出80多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埋人员的生存可能性越来越小,每天的成功营救数量呈几何级数下降。17日全天我们可能能救出3个人。为什么是可能?因为还有一位正在解救中,不过身体状况良好,还能说话。成功救出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他也许是北川城区最后的幸存者。”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队救援人员正在一堆废墟上全力抢救。我们快速跑过去,立即被一位战士制止,四处都是危房,动静大了随时可能垮塌。我们于是缓慢地走过去,心都快跳出来。

赌命一搏·125小时后的生命奇迹

正在被救援的人是北川市社保局局长熊吉才,42岁。

5月12日2时28分,地震发生时,熊吉才在家午休,那是一栋三层楼的第一层。楼倒塌后,他被完全埋在里面。5月16日下午,在废墟之下传出熊吉才微弱的呼叫。但是,实施救援的难度非常大。因为上边一层废墟中巨大的预制板和混凝土板互相交错,需要重型机械才行。通往北川的道路时断时续,已有的重型机械都在营救工作中,新的又正在路上,熊吉才一时营救不出来。救援人员掏出一个小洞,用一根塑料管插进去,熊吉才得到了光线和水,精神大振。

他的女儿熊枭,绵阳外国语学校初二的学生,也赶到了现场。

5月17日下午2点,在不眠不休守了接近24个小时之后,传来好消息,救援工程车马上赶到。

熊枭的心稍微有了着落。然而不到两小时后,一个噩耗又如一道惊雷在这个可怜的女儿头顶炸开:接上级命令,因有重大险情变化,县城的部队和人员紧急全部撤出北川县城。战士们开始紧张地组织群众撤出。救援人员也难过地奉命离开了营救熊吉才的现场,看着一拨拨紧急撤离的人群,熊枭崩溃地放声大哭起来: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被埋120多个小时的父亲,彻底失去生的希望?

此时,负责北川抢险工程的总指挥——千里驰援汶川灾区的江苏消防总队总队长牛跃光大校正迅速召集部队、消防、工程、警察等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下达了大撤退的命令,并做了细致部署。战士报告了熊吉才的情况。

如果要继续施救,至少还需要3小时以上的时间,怎么办?

叔叔,我的爸爸还在里面,他真的活着……救救他吧!”熊枭的哭喊,划破天空,深深扎进了牛跃光心里……

要在这一瞬间作出正确的决定,对牛跃光来说实在太难:这个时间山洪会不会爆发?会不会马上吞没这里?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形,留下来解救的战士怎么办……这让他瞬间陷入矛盾。也就一瞬,他做出了决定:“大部队帮助群众一同撤离,我留下来,留个小分队和一台挖机给我,继续营救!”

于是,救援继续展开。

17日晚7时30分,熊吉才成功获救,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此时,距离地震时间已过去整整125小时,这是当时在地震废墟中被埋时间最长的生还者。奇迹的是,被救人生命体征平稳,神质清醒,他身上除了头部有轻微擦痕外,没有任何伤痕。

一个小女孩的眼泪,救了他的爸爸。当然,没有牛跃光大校的果决、救援人员的奋不顾身,也就没有了这个动人的故事。事后,牛跃光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说,“只要有一分生命的希望,就要全力去争取。这是我们对受灾人民作出的承诺!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孩子的母亲失踪了,我不能让孩子成为孤儿!”

回想起之前我们在灾区采访中,有村民反映,个别乡镇长,在地震之后,村民们都在采取自救行动,他们还背着手说:不用着急,上级政府的指令还没到。像这样的干部,人民养着何用?

让我们再次向牛跃光大校致敬!希望中国,再多些像他那样为了老百姓的生命,危急时刻都敢于舍生忘死的领导!

我们作为最后留在北川的记者,见证了被埋125小时的熊吉才被成功解救出来的情景,这使郁结于胸的我们,在撤离北川的最后时刻,有了一点亮光。

晚上8点,我们跟随救援车队殿后,最后安全撤离了北川。

北川城,此时仿佛真的成了一座死城!

别了,北川!我们也在心里默默悲伤地道别,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它险恶的地理位置、目前所受的重创、巨大的伤亡人数以及可能发生的疫情,都在支撑我们作同样的判断:这里,不再适合群居社会。

5月18日,按照总部的安排,我们必须返回,部署下一步工作。我们挥别一直牵挂不去的灾区人们,只好让那些浮现在眼前的一幕幕残垣断壁、血肉模糊的形象稍微定格!但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不管余震有多么猛烈,不管重建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将重返一线,见证活着的人们、坚强的公司,看他们一步步迈向未来……

5月13日一早,商界传媒总部指示,本刊震区一线报道组立即奔赴一线,临行前领导对我们说:你们的任务是,一定要深入震区了解当地企业和群众的真实情况!一定要多带矿泉水、食品和慰问金就地尽力援助受灾群众!一定要带回怎么参与灾后重建的信息!记录历史和救助群众,是我们的责任!

在震区的120个小时里,我们在灾难深重的城市乡村废墟间采访、记录、援助,每天都是满含着眼泪,每天只吃方便面、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每天只睡两小时,在剧烈摇晃的余震中传回前方的消息。我们知道,悼念死者、扶助伤者、报道前线指战员和震区群众抗震救灾

的英勇事迹,唤起国人同赴国难的良知,这是我们的使命!

震区采访途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心灵的震撼,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国人的众志成城和人性的复归!在经历炼狱般的洗礼之后,不想再说什么豪言壮语,只将采访录音中的

点滴感人话语记录给大家:

在渝遂高速的一个收费站,收费员对记者说:“接上级指令,采访救灾车辆一律免费。虽然我不忍再看那悲惨的一幕,但我仍然希望听到那边更多人平安的消息。祝你们平安!”

记者120小时 震区亲历记

文/本刊特派记者 周攀峰 王 欢 雷 辉

在德阳的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向一位汗流浃背的交警问路,交警在查验了采访证后,敬了个礼,然后将脚边的大半箱矿泉水抱到我们车上,说:“这是刚才志愿者送来的,麻烦你们带去送给更需要水的人们!拜托了!”

在都江堰市,一个受灾的家庭无家可归,在街边用几把雨伞围成一个圈,一家人缩在一起度过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将两瓶矿泉水送给他们,男人摇着手中的半瓶水,说:“我这还有,里面还有人没有,给他们吧!”

刚刚归国的杨博士打来电话:“我是医学博士,参加过印尼海啸的救治工作,能不能让我跟你们去一线救治伤员?政府出于我的安全考虑让我留在成都。”

神舟电脑董事长吴海军的秘书给我们传来了吴总写在一张便签上的指令:“需要张榜公布,忠信仁义是我司的企业文化,在这次抗震救灾的行动中,99%的员工体现了爱心,符合公司的文化,但还有1%的冷血混在我司,对他们我们不去指责,但希望他们离职,我们公司不需要这样的员工。另外虽然捐了点小款,但又心有不甘背后议论废话一堆的人渣,也请一并滚蛋。吴海军 5.17”

我们在成都街头加入了长长的献血队伍,然而被告知:“血库全满,血浆只能保存72小时,你们登记下姓名电话,如有需要我们马上通知你。”身后的一位民工兄弟挤到前面来:“求求你,我没得什么钱,但我有血!”

直到遇难的孩子被挖出,汶川县映秀镇幼儿园老师聂晓燕的眼泪终于如山洪暴发:“娃……娃娃……妈妈……来不及……啊……”地震时,孩子们都在睡午觉,聂晓燕一手一个抱出了两个孩子,而她自己的孩子还在屋子里!

5月17日晚7时,上级下达因有山洪突发淹没全城的危险,北川部队和群众暂时转移到高地的指令,成都军区野战医疗所的罗国军说:“只要消防队员还在救人,我们就没有理由离开!”

“我们的企业、我们的家人正在受难,但是北川的父老乡亲更需要我们!”12日晚,在接到绵阳市政府的紧急请求后,长虹董事长赵勇迅速组织抢险志愿队奔赴北川县城,成为第一支有组织进入北川的队伍,营救出上万群众和几十位埋在废墟下的学生。

“即使把我们的骨头串起来,也要尽快抢通这条道路。这是总理的死命令,也是全国人民的死命令!”什邡市交通局的局长瘸着一条伤腿,在蓥华镇通往红白镇的道路上指挥抢修,一座公路桥断了,从悬崖边硬是开辟了一条月牙型的道路,过了几辆重型工程车,又断了,又往里挖。

……

涓涓细流汇成江海,个体小爱聚成大爱,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每天我们都被这样的话语感动着,我们采访了很多家园尽毁的受灾群众,让我们震惊的是,绝大多数都依然乐观自信纯朴无华,他们总是说:“我们相信政府,我们也相信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就可以重来,相比那些被埋在废墟下的乡亲,我们算是非常幸运了,所以我们尽量不给政府添乱,他们多一点时间就可以多救一个人!”

在震区的120小时,我们的体力透支得厉害,但我们一直保持着很旺盛的精力,是什么在支撑着我们,是人间大爱!我们每天的采访途中都会传来总部的前方险情预警,是什么在填补我们平常脆弱的心,是人间大爱!

记得在前线报道组即将到达汉旺镇东方汽轮机厂的时候,有消息说都江堰上面的紫坪坝水库要溃堤,我们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我们知道这是我们的责任!记得在奔赴北川,危讯不断,与大撤离的车流对过的时候,我们小组作了一次民主投票,决定是否继续前进。毫无悬念,一秒钟后,四个人的手都举起来。

在车上我们开始整理装备,把所有的照片倒入移动硬盘内,这时候,我们的驾驶员,一位驴行爱好者,商界传媒发行部的宋文山同志,很有经验地拿出了几个塑料袋,将移动硬盘套死,将我们每个人的手机套死,然后每人分发一袋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当资料储存和求生物品的准备工作完成后,我们长舒了口气。

我们并没有去舍生赴死的意愿,也没有英雄主义的情怀,我们只是想,最坏的情况,当泥石流淹没北川的时候,作为记者,我们能成为最后记录这座苦难深重的小城的人。

即便多年以后,人们依然不会忘记那些在废墟上闪动的身影,在道路上奔忙的车辆,和电视前流泪的心情。全世界依然会承认,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大的一次地震,让世人看到了软实力更为强大的中国。

采访中,我们看到,史无前例的如此大规模的灾难中,中国政府的快速反应能力和公开透明机制。

我们看到,“向人民负责”、“生命第一”的概念在国家体系中开始深入人心。

我们看到,身边的百姓一如既往的包容、友善和勇敢;也看到电视里中国的领袖们如此动人的爱心、谦卑、自信和血性。

我们看到,中国人在舍己奉献上多年未见的行动力,在“不要添乱”的嘱咐中前所未有的自制力;看到一系列激荡在人们心灵中的个人反思:人生价值、生命得失、社会道德、环境责任等,而且这种反思触及灵魂,深入骨髓。

我们看到,面对生死,中国人的良知触底反弹,人性回归美丽,理性悄然播种。面对生死,中国人一夜巨变,他们在网站上、电话中留下最多的问题是:灾民们需要什么?一线需要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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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125小时的北川社保局长熊吉才被救出瞬间.jpg

被困125小时的北川社保局长熊吉才被救出瞬间.jpg

被夷为平地的北川中学,红旗依然屹立.jpg

撤离北川这个灾难深重的小城.jpg

点上三支烟,对亡兄行祭拜之礼.jpg

汉旺镇受灾极为严重,我们正匆匆赶区.jpg

红白镇的几条公路被山体滑坡严重阻断,交通部门正紧张抢修.jpg

剑南春集团的消防车在为附近的村民送水.jpg

受灾的长虹集团正在组织为灾区的捐助.jpg

搜救官兵向红白初中遇难的师生遗体默哀.jpg

我们从口粮中匀出了一箱矿泉水送给给白灵家人.jpg

消防战士在废墟中搜寻幸存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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