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08年第5期总第239期新疆界
杜晨/文
政策是怎样影响新经济的？
永远的商业，永远的投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一批公司热衷于刀头舔血——敏锐地察觉政策监管的缝隙，并借此迅速开辟出新的商业机会。
在商业模式以日更新的新经济领域，这样的公司更多。然而，与难以抗拒的商业利益相伴的，是与生俱来的政策高风险，这个过程中并非每个玩家都能修成正果。
在中国的新经济领域里，刀锋上跳舞有这样几类公司：
一批舞者已经被集体斩首。比如2年前，突然冒出一批形形色色的代购彩票的网站，激发了人们对互联网如何改造传统彩票行业的无限遐想。好景不长，2007年底财政部等部门联合发文，彻底禁止网络售彩，无数小公司瞬间倒闭。其实早在2002年，有关部门就已经明确了这一态度，但却被置若罔闻。
一批舞者已经被砍亟需自我止血。政策的大刀还是毅然砍向了混乱不堪的网络视频行业，虽然“国有独资或控股”的命令，最后关头对既往者网开一面，但这不仅是整个行业彻底紧缩的信号，也极大提高了犯错的成本。
另一批生于产业变革中的公司仍活在老势力隔三差五的“恐吓”中。移动梦网体系之外的免费WAP网站们，从成立那天开始，历经太多次中移动的“新政”恐吓，如今仍未解除安全警报。而处于地下运营状态的VoIP公司们，虽然有着伟大的梦想，但却不敢见天日。
还有一批怀揣梦想的公司正在挣扎着，祈祷“牌照”护身符的降临。虚拟交易、虚拟货币、电子支付，这些在10年前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已经开始让银行着急。银行外的第三方公司能否具有金融资质的法规和牌照，迟迟未能出台。公关、游说、等待是他们在这个敏感时间点上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遍布尖刀的丛林中，未来依然还会有更多模式和公司冒出来。他们或在政策的不明朗中毁灭，抑或通过出色的“排雷防爆”技能一步登天。而在与政策赛跑的过程中，至少他们还能为未来积累些可资谈判的砝码。
与政策赛跑
在速度上跑赢政策解决不了问题，还必须同时积累足够的谈判实力。
政策对彩票网购的斩首行动，给很多公司带来了毁灭性打击
北京盈彩畅联网络公司的总经理黄义清最近日子很不好过。自从财政部、民政部及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发出禁止网络售彩的通知后，黄义清的公司就屡次传言要倒闭。原本想大展宏图的网络彩票代购业务停了，如今只能靠卖一款彩票号码分析软件勉强为继。
彩票网购的斩首行动，给很多公司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而一个多月前，广电总局与信产部的“视频新规”也让已经获得20亿元投资的国内视频网站们命悬一线，但随后，在众多力量的介入和游说之下，主管部门对原有的民营视频网站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这样一来，这些新规前既已存在的民营视频网站，虚惊一场，熬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月。
“视频新规”最终还是对已存在的民资视频网站既往不咎
毁灭或是登天
投机获利是商人的本性，但在诱人的机会下往往潜藏着更为巨大的风险。机会往往存在于变革之中，如技术的进步、产业的革新、政府管制的空白、价值观与生活形态的变化、人口结构变化等等。在这样的环境变化下，原有分割的一些领域都在进行着交叉式的融合，新的业务和机会也就出现在这种融合的缝隙之中。这类新兴公司的壮大，就会威胁到原有体系内的利益格局，风险也随着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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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扫爆三要素
在不被传统媒体重视的空隙中，出现了以新浪网为首的致力于互联网上信息传播的公司。当时，政策面也对新浪这样的新兴公司采取观望态度。但随着新浪网在1999年完成了8500万美元的两次融资，以及公司影响力的扩大，政府才开始考虑对互联网这种媒体形态进行有效的监管。
2000年9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互联网内容服务管理办法（草案）》，最终在当年11月由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及信息产业部联合发布了《互联网站从事登载新闻业务管理暂行规定》。与此同时，监管部门也对新浪网这样的网络媒体采取了牌照准入制，在严格约束其行为的条件下也让此类商业网站有了正式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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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互联网公司以外资入股、迅速做大的方式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后，大量新兴的互联网业务也鱼贯而出。此后，对于一系列新经济的业务，政府也都采取了观望——研究——政策出台——牌照准入的方式，只不过每一次涉及到的主管部门都有所不同，且根据不同的业务涉及到的主管部门的数量和政策出台时间也不尽相同。比如，视频网站的主管部门是广电总局与信产部；彩票网购涉及财政部、民政部、体育总局与信产部；电子支付则涉及到银监会、人民银行、商务部、信产部等，而虚拟物品交易涉及到的主管部门居然多达14家。
主管部门的数量和政策出台时间，一定程度上也显示出这些新业务的复杂程度，越是监管部门多的业务其风险也就越大，但是机会也就越诱人。电子支付行业即是如此。
第三方支付市场的发展在今年是第8个年头，市场上已经存在50多家规模不等的第三方支付公司。但《支付清算组织管理办法》经过两年多的意见征求阶段，至今还迟迟未发布。2007年曾传言了多次办法出台的消息，最终还是未果。在这种前景不明的环境下，众多第三方支付企业只有埋头苦干，为牌照发放累积实力和资本。
部分新兴业务所受的监管（点图片放大）
第三方支付的发展初期，银行对这一市场同样没太在意。招商银行零售银行部总经理助理胡滔曾说，银行开始并没有将第三方支付平台放在心上，但市场的发展速度太快了，现在它已经正式向银行提出了挑战。“银行内部都在探讨一个问题，原来属于银行的领域，现在被第三方支付公司侵占了，这让银行非常痛苦。”现在第三方支付平台上每天都积淀了数亿元资金，仅是阿里巴巴旗下的支付宝日交易总额就超过2.7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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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微小领域敞开的机会窗口发展起来的第三方支付公司，这时正处于一个既前途无量又非常危险的境地，要么行业中的绝大多数会如彩票网购一样被集体斩首，要么在政策出台后获得牌照准入，如民营视频网站一般得到特赦令，一步登天成为稀缺金融资源的拥有者，毁灭还是登天就存于监管政策的一线间。
谈判的砝码
当然，与监管部门的博弈是需要谈判砝码的，这类新兴公司需要在机会之窗关闭之前，在有限的时间及空间里增加自己的话语权。这个机会之窗就是这类创业公司的商业想法推广到市场上所花的时间。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江南春用了两年时间将分众传媒带到了纳斯达克，在2003年设计商业模式的时候，江南春希望自己的公司能够由广告业价值链下的广告代理转入到广告业价值链的上游——媒体，要达成这样的目的就必须用高科技手段在特定的群体中提升媒体表现能力。在2003年至分众上市的2005年间，分众利用数字多媒体技术建造了商业楼宇联播网，从上海迅速拓展到了全国52个城市，网络覆盖面从最初的50多栋发展到2万多栋楼宇。
在这个过程中并非不存在政策层面的风险，而是分众巧妙地避开了这些雷区。分众坚持坚决不做广告之外的内容传播，坚决不利用互联网的手段联网传播。因为这两个点，是分众模式政策风险的雷区。取而代之的是，分众用纯广告的方式布局自己的媒体渠道，并且用存储卡及人工更换的方式更新广告内容，不与互联网传输扯上任何关系。这使得分众在早期不会过多引起监管部门的关注，从而给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扩张。当人们开始对这种模式产生质疑和争论的时候，分众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创业时期，成为了该市场的领导者，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新兴产业发展路径（点图片放大）
视频行业之所以躲过一劫，也在于掌握了一定的谈判砝码。国内的视频行业受YouTube被谷歌16.5亿美元收购的刺激，也得到了国内外风险投资的看好，大量的资金进入这个领域，金额达到了20亿元，造成了此类网站数量剧增。
2004年7月，广电总局曾经颁发《互联网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管理办法》，对包括互联网、手机、电视等不同终端在内的视频内容给予了诸多规定。其中明文规定：“由可连续运动的图像或可连续收听的声音组成的节目”，均属广电总局监管范围之列。同时，从事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业务的公司都要取得《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这与任何牌照许可制度都类似，但是视频网站这一新兴产业发展得实在太快，基本上脱离了广电总局的控制，从网络视频恶搞到影片未删节版的传播等，致使广电总局与信产部不得不联手用视频网站必须国有控股的方法来整治这个行业。
不过，这个行业已经取得了20亿元的投资额和众多的用户，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外商投资，这也成为视频行业与监管部门谈判的砝码。一方面获得投资的视频网站表现出接受监管的坚决态度，另一方面努力积聚多方力量进行政府公关，最终让广电总局及信产部在释疑此项规定时，做出了既往不咎的答复。在这个过程中，民间资本量在这个行业的大小也是谈判的主要砝码。
对彩票网购和网络视频的监管有些类似，都是采取先整肃然后再定规则的办法，先淘汰不规范的中小参与者，让行业内的势力更趋于集中。彩票网站在2006年之后急剧扩张，2007年全国网上售彩总额达15亿元左右，销售佣金总额已超过1亿元。由于存在巨大利润空间，官方的、非官方的彩票代购网站都越开越起劲，同时彩票网站也鱼龙混杂，有规范经营的，也有开私彩敛财的。监管部门在放任自流一年多后，只能先用全部斩首的方法来进行限制。这个行业在迅速扩张、疯狂敛财的过程中，忽略了一点，自己到底积累了哪些谈判的砝码呢？
在布满风险的雷区奔跑，不仅要低头拉车，更要抬头看路；既要保证跑赢时间又不能触雷夭折，更重要的是，时刻要积蓄力量以应对不确定的未来。
新猫鼠时代
确保安全的要素是，让“猫”了解一个多元化生态系统的重要性，但是永远让“猫”觉得自己是掌控者。
杜晨/文
在电信运营商眼皮底下存活的
SP们最擅长猫鼠游戏
在电信运营商眼皮底下存活的SP和VoIP业务，最擅长猫鼠游戏。他们就像是在猫打盹时精力充沛的老鼠，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往自己的仓库里运粮。
猫鼠游戏
SP是寄生于移动梦网平台下的业务，也是由民间资本培育养大的，早期他们一定程度上带动了运营商的数据业务量，其后由于数量庞大、敛财不择手段，屡屡被消费者投诉，所以处于产业链核心的移动运营商不断地缩紧政策来控制这个行业的无序。一部分规模较大起步较早的SP们开始了转型,这也演变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限制及监管的政策制定总是比那些由民营资本哺育的公司发现商业机会的速度要慢，所以很多公司会与监管部门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
比如一些SP在短信业务受挫后又迅速调转方向，做起了同样是基于移动平台的免费 WAP和客户端软件业务，在这些业务上移动运营商也并没有非常严格的界定和限制，但是也不表示支持。免费 WAP和客户端软件就是在移动运营商表态含糊的情况下发展用户获得投资的。鉴于免费WAP网站为移动运营商贡献着稳定而不菲的流量收入，所以当局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隔三差五“警告”一下这些网站，千万不能越位。
基于固网运营商的VoIP业务也是由产业链控制者与机会发现者玩着同样的猫鼠游戏。中宽网信公司就是其中之一。中宽网信成立于2003年，由于中国电信运营商对VoIP的管制，至今不能涉足个人及家庭用户业务，所以只能以融合通信的方式为企业做通信解决方案，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的空间。
最开始，中宽网信的做法是与电信运营商博弈，电信谈不拢就去找网通，网通谈不拢就找铁通，用这种打游击的方式来找自己公司的生存空间。但是在2005年下半年，国内的电信运营商收紧政策开始封杀VoIP，生存环境非常恶劣，致使中宽在2006年做转型，就是以融合通信的能力，为运营商提供增值服务，这一招能给运营商带来新客户，所以主流的运营商也接受了这种方式。“VoIP与电信运营商的关系，就类似于SP与移动运营商的关系，他需要你时会成长得很快，不需要你时你死得也很惨。”中宽网信的一位高层无奈地说。
在强势的产业链控制者如电信运营商既充当运动员又充当教练员的时候，谁能在不损害主导方核心业务的同时，又能通过更多的手段为其带来更多的利益，也就成了猫鼠互利共存的现实条件。
监管新思维
国内新兴公司的诞生大都是建立在技术的进步与商业模式的创新之上的，通常他们会以一个很小的机会窗口切入，然后迅速在资本的培育下壮大，此时这些以技术或商业模式创新的公司们就会威胁到原有的利益集团，同时由于技术的进步也让他们的业务是建立在几个领域的融合之上的，这就更考验监管部门之间的配合与协作了。
拿第三方支付平台来说，其壮大后不仅仅是威胁到了原有银行的以现金或支票等为载体的传统支付业务，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风险，这个风险就在于第三方支付公司从事资金吸储形成了大量的资金沉淀后所带来的资金安全隐患，这样的新兴公司会否卷款而逃，会否用这些沉淀的资金去放贷等，另外，由于网络交易的隐蔽性，利用支付平台得进行资金的非法转移、洗钱、贿赂、诈骗、赌博等活动也更加难于控制。
尽管第三方支付平台会带来这样或那样的风险，但是监管部门也清楚电子支付一定是未来的趋势。更多的业务搭上互联网快车后，各种经济数据、行业数据、交易资料都会与支付服务商有关，通过对这些数据的分析可能推断出国家经济运行的情况，国家的金融体系与经济行为变得更为复杂，国家的货币政策在虚拟货币的加入下也同样变得复杂化……这些多米诺骨牌效应式的连锁变化让监管部门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就需要更为谨慎，也需要有新的思维来进行监管，像视频及彩票领域里“一刀切”的方法在这里显然不再适用，因为那些第三方支付平台已经在四五年的时间里有了很大的势力，支付宝就已经开始和国外的支付商对接了。
在第三方支付平台的监管上，多个部门已经相继出台了《电子签名法》、《电子支付指引》、《支付清算组织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等有关文件，对于这个新兴行业，未来的发展存在诸多不确定性，所以监管部门采用的是弹性地、分阶段地制订监管政策，这也是第三方支付牌照在2007年迟迟没有下发的原因之一。
大的商业机会总是存在于那些有着复杂监管体系的缝隙之间，循着这个逻辑也许能就找到下一座金矿埋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