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就是赤裸裸的贪婪
保罗·托马斯·安德森专访
编译:王洋
□《血色将至》在纽约的齐格菲剧院首映,据说是实现了你童年的梦想?
■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齐格菲剧院是个殿堂,一个伟大而古老的电影殿堂。我敢说在将来,还会有谁会再拍一部关于石油的史诗片出来。所以你会想,妈的,我一定要在齐格菲剧院这样的地方首映这部影片。这个剧院太大了,我们得把音响开到最大。
□最初是怎么想到要拍《血色将至》的?
■多年前,我住在伦敦,有一段时间得了思乡病,总是想起加州的圣费尔南多谷。你知道,我是在那儿长大的,我的头几部电影也都是以那儿为背景拍摄的。然后我就开始写剧本,写发生在圣费尔南多谷的两个家族的冲突,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结构,但是,也仅此而已,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推进故事。
有一天,我在考文特花园的一家书店里闲逛,看到一本书,封面上是闪闪发亮的两个大红字:石油。厄普顿·辛克莱在1927年出版的这部小说,说的是在世纪之交的加州,一个石油勘探者怎么费劲心思买下一块油田。之后,这本书就像闹铃一样一直响个不停。因为不光里面讲到我家乡的历史,而且我意识到,这正是我那个家族冲突故事的最佳背景。还有就是与丹尼尔-戴·刘易斯合作的愿望,一旦有了这个可能性,它就成了一个动力。
□为什么影片不叫《石油》,而改成了《血色将至》?
■因为剧本写到最后部分的时候,我觉得它已经不是那本书的忠实改编了。于是我写下现在这个片名,看起来还挺合适的。我在加州长大,那儿有很多油田,我住的地方离贝克斯菲尔德不远,就是加州最早发现石油的地方,他们现在还在那儿采油呢。我一直在想,石油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们怎样把它们从地下开采出来,为什么我们这样喜欢它们,关于它们又有些什么故事。
在厄普顿·辛克莱那本小说的前200页里,关于这个国家,尤其是加州的石油故事,已经讲得极好了。他是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写的这本小说,当时他带着妻子到希格奈尔山地区,在那地方能俯瞰长滩的湾区,正被计划着开发成一个度假旅游区。可是有人决定不在那儿建度假旅游区了,他们要挖石油,而且真的挖出了石油。从此以后,那个地方就彻底疯狂了。当辛克莱看到当地人费尽心思要把地契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了解了人性中那种赤裸裸的贪婪。这让他开始写那本小说。我们要做的是捡起他扔掉的东西,《血色将至》的故事核心是驱动力和野心,有野心的不止是丹尼尔-戴·刘易斯扮演的石油大亨丹尼尔·普莱恩维尔,还有其他的人,他们想把那地方变得更好。
□与你以前的电影相比,《血色将至》有很多的权谋和争斗,里面讲了一个想要发家致富的石油勘探者和一个不顾一切阻止他的福音牧师,为什么要以这个为主线?
■因为我不是傻瓜,如果你要拍一部关于石油和宗教的电影的话,你还要讲得面面俱到,那么有不止一个陷阱等着你跳,让你撞的头破血流。我首先考虑的是这是部电影,你要编排一出好戏给人看。
□你的摄影机镜头,总是盯住丹尼尔-戴·刘易斯,尤其是他的脸,好像你从来都下不了决心喊“停”。影片开始的15分钟都没有一句对话,比《不羁夜》还要大胆,这完全靠的是刘易斯的表演,也说明你对他无比信任,那么与他这样的演员如此亲密地合作,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们之间彼此心意相通,我们甚至用同样的声调说话,当拍摄进行得最顺利的时候,会感到在我、摄影机和丹尼尔之间有一条线,把我们紧紧捆在一起。
我们会不停地争论,说在两个人里面,谁是男朋友,谁是女朋友。还是在我们第一次会面后不久,我先打了个电话给他,然后给他发短信,说“你是女朋友”,就是这种感觉。拍摄时的每一天,我们都亲密得……我敢说,我们两人的真正伴侣都会嫉妒。
□影片从头到尾,危险的动作场面不断,你有没有因为哪个场景过于危险,而不让刘易斯自己上阵的?
■没有,他坚持都得自己来。
□你让保罗·丹诺扮演阿里·桑戴和保罗·桑戴两兄弟,是因为他曾与刘易斯一起演过《杰克和露丝的情歌》吗?
■是的,我是在《杰克和露丝的情歌》里第一次看到他。看完这部电影,我立刻就打电话给丽贝卡·米勒(《杰克和露丝的情歌》的导演,也是刘易斯的妻子),告诉她我多么爱这电影,也告诉丹尼尔我多么爱这电影。实际上,我对这部电影的第一感觉是,这小子(保罗·丹诺)是从哪冒出来的,他是个极有天赋的演员。我开始有点疯狂地设想,应该在影片里加上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这听起来太荒谬了,但丽贝卡和丹尼尔都向我推荐他,很明显,他是个很棒的年轻演员。
□开始的时候,保罗·丹诺是扮演保罗·桑戴,后来才又让他扮演阿里·桑戴,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一决定?
■本来是另一个演员扮演保罗·桑戴,可是他并不合适,走了。接下来我们有了保罗,但他的角色很小。我就想:“上帝啊,为什么他的角色这么小呢。”也许是因为受《伊甸园之东》影响太大,我想到,那里面不就有对双胞胎吗?实际上,我当时找一个朋友聊天,他告诉我很多关于他的孪生兄弟的事情,就这样,我们也有了双胞胎。
□影片的配乐很有意思,你是怎么让乔尼·格林伍德为这部影片配乐的?
■我认识乔尼·格林伍德有些年头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电台司令乐队的吉他手,实际上他还写过一些管弦乐作品,而且都很精彩。我就要他给我的影片配乐,我先让他看了片子,他说好。我让他把影片的拷贝拿回去。大约三周后他带着两个小时的音乐回来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这真令人惊奇。我从没有告诉他我对配乐有什么要求,也没拿出什么新点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在钢琴上写的用交响乐队演奏出来,再放到合适的地方上去。与他合作是很了不起的经历。
□《血色将至》与约翰·休斯顿在1948年拍的那部《碧血金沙》有关系吗?
■当我写《血色将至》剧本的时候,我强迫自己把《碧血金沙》也写到里面,这是个挑战,看我能不能像约翰·休斯顿那样把故事讲得那样直截了当,那样有效率。讲一个好故事,这是我在《碧血金沙》中看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我喜欢《碧血金沙》是因为它的故事非常简单,非常清楚,完全是那种老式的风格。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复杂难懂的故事。拍《血色将至》的时候,有种很爽的感觉,就是挥起大刀,痛痛快快地把多余的部分砍掉。我不再像10年前那样,想把自己写的每一个字都拍出来。
□你能做到这样,是因为你的经验和自信都在增长吗?
■我想是的,没错,绝对如此,当你发现那些没有拍出的部分和拍出的部分同样重要之后,你会觉得你的每一寸肌肤都无比地舒畅。
□洛杉矶影评人协会给了你四项奖,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在一个评奖季,这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没错,开始时他们好像对我的片子无动于衷,但当他们把奖给我的时候,我很高兴得到这些荣誉。
□接下来,你想与哪位演员合作?2000年的时候,你说是亚当·桑德勒和丹尼尔-戴·刘易斯,然后他们两个人果然先后演了你的电影。
■我想和丹尼尔再合作一次。
□不行,你一定要再说个其他人选。
■我很愿意与菲利普·西摩·霍夫曼再拍一部电影,也有可能是罗伯特·德尼罗,他们两个都很棒,不是吗?
□你曾经把拍电影比喻成抓痒,那么现在有什么题材让你痒得非抓不可吗?
■我已经在抓了,我在想,现在净是跑来跑去的,真是要命,我得开始新的拍摄工作了,是的,马上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