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玛中国工会十年破茧背后:“财物贿赂”员工?



8月14日晚,宣武门沃尔玛超市的员工在购物车前忙碌着。沃尔玛因在全球“抵制”建工会而备受关注。实习生李强摄

  

  □本报记者 孙勇杰 福建、北京报道

  

  ■核心提示

  

  7月29日,沃尔玛晋江店工会在福建泉州建立。全国总工会与沃尔玛公司十年博弈,最终破茧。

  

  全总认为,这是长期沟通后的水到渠成。沃尔玛表示,这与该公司对中国工会的认识有关,“中国工会与美国工会不可同日而语。”不到半个月时间,沃尔玛已有6家中国工会,而艰难“诞生”的工会能否顺利成长仍需时日观察。

  

  全总今年的目标是,将外企建工会的比例由20%提高至60%.

  

  4天来,傅福荣一直在等一个电话。

  

 沃尔玛中国工会十年破茧背后:“财物贿赂”员工?
  他是泉州总工会副主席,8月10日,他收到一份邀请函。这份来自沃尔玛亚洲区总裁兼首席执行官钟浩威的函件,邀请他去深圳沃尔玛中国公司总部参观访问,“共同探讨如何有效协助贵工会在当地商场开展下一步工作。”但函中并未说明具体时间,只称“将在近日内与您电话确定会面的时间。”此前的7月29日,在傅福荣和他的同事努力下,沃尔玛晋江店30名员工成立了在中国的首个分店工会。截至8月10日,这个号称在全球“抵制”工会的超级零售商已有6家在华分店组建了工会,占分店总数的十分之一。

  

  但傅福荣和他的同事们知道,工会成立之后,还有一条漫长的道路要走。

  

  至今,晋江店的首个工会费用提取、组织活动场地等问题,仍未达成一致意见,这也是傅福荣期盼与沃尔玛高层进一步会面的原因。

  

  “沃尔玛工会事件到了今天,不能以胜利与否下定义。”泉州总工会办公室副主任陈雄南说。

  

  艰难“破茧”

  

  “很多未参与其中的同事,都会觉得事情很不可理解。”

  

  中华全国总工会(以下简称“全总”)基层组织建设部部长郭稳才以“10年破茧”来形容沃尔玛此次首建工会。而作为沃尔玛第一个中国工会直接领导者之一的陈雄南,则深知“破茧”之难。

  

  沃尔玛晋江店,距市中心4公里、泉州市10公里,2005年11月成立,在沃尔玛零售店中编号“1035”。从泉州、晋江到罗山街道管委会,三级工会人员曾无数次到这里“攻坚”。

  

  工会人员最先接触的是店方和沃尔玛的区域主管人员,对方的态度是“来谈可以,但不答应搞工会”。

  

  工会人员采取了“员工战略”,直接发动晋江店员工。陈雄南介绍,因为没有得到沃尔玛行政方面支持,只能在员工下班时间与其会面,经常是深夜11点以后。

  

  “很多未参与其中的同事,都会觉得事情很不可理解。”他感叹。

  

  “真搞得跟地下党一样。”一名参加了沃尔玛晋江店工会的员工说,因为店方不支持,当时很害怕因为参加工会,而影响到工作前景。

  

  7月21日,陈雄南收到了柯云龙等30位沃尔玛员工递交的建会申请报告。

  

  7月28日晚11点多,由政府方面派车,将25名在入会申请上摁了手印的职工,从晋江店接到了泉州市总工会。

  

  当夜零点到三点,当地工会相关领导跟25名会员一起,召开了他们的第一次会议。

  

  “以前从来没有聚全过人。”陈雄南表示,由于沃尔玛晋江店是24小时营业,很难凑齐所有人。

  

  在这次“泉州会议”上,工会会员按照中国工会章程,投票选举出了其第一届工会委员会的7名委员。柯云龙和姜忠祥分别担任工会的正、副主席。

  

  7月29日,沃尔玛晋江店工会成立仪式在罗山街道管委会举行,30名入会员工全部参加,附近家乐福等超市工会都派代表参加了仪式。

  

  沃尔玛“工会事件”

  

  沃尔玛很具代表性,在中国扩张势头很猛,拒建工会的态度又很坚决。

  

  沃尔玛全球不建工会历史就此终结。

  

  当日,获此消息的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徐德明评价:“这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必将载入中国工运史册。”沃尔玛并不是中国唯一未建工会的外资企业。8月11日,全国总工会基层组织部官员透露,至2005年底,全国外资企业建立工会的比率为20%.沃尔玛首建工会成为新闻焦点,其原因在于因拒建工会在美国屡被起诉,而在中国,也早被全总当作“重点攻坚对象”。

  

  北京市总工会办公室一位负责人曾对媒体表示,这主要因为沃尔玛在全世界有两个“号称”:一是号称全球所有店铺都不会建立工会;二是号称沃尔玛比有工会的对员工服务与沟通得更好。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工会理论教研室刘元文主任认为,沃尔玛很具有代表性,在中国的扩张势头很猛,而且拒建工会的态度又很坚决。在2004年执法大检查时就引起全总的重视,全国人大法工委对此也很关注。

  

  “突破沃尔玛以前,我们翻看了十年来所有能找到的案例。”8月7日,泉州总工会办公室工作人员说。

  

  “案例”是指全总、各级地方工会与沃尔玛沟通建立工会的尝试。从1996年沃尔玛登陆内地那天,这家号称全球第一的零售商便频频曝出“工会事件”:中国总部对深圳总工会主席上门避而不见;南京总工会被沃尔玛一连拒绝了26次;为抗拒建会,沃尔玛甚至放弃了进驻上海……

  

  2004年10月,全总在《工会法执法调研情况汇总》中指出,“部分跨国公司在我国的企业无视我国法律,公开抵制组建工会”,公开点名批评了沃尔玛。

  

  当年11月,沃尔玛发表声明,转变正面“抵制”态度,称未建立工会是由于没有员工提出相关要求。“工会事件”再次陷入停滞。

  

  而最终在晋江店奏效的,正是针对此项声明的“员工战略”。

  

  “不是我们开的先例。”陈雄南表示,十年间,曾经失败的尝试,给沃尔玛晋江店工会的筹建,提供了足够的经验借鉴。

  

  晋江突破

  

  尤其是近年珠三角地区出现“工荒”现象后,政府很重视工会建设。

  

  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突破,8月7日,当记者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陈雄南抬起头默念了三遍“为什么”。

  

  “政府领导对投资环境的认识改变,是一个重要的前提。”他思量片刻后表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外资经济刚起步,引资是主要目的,这些事情(建工会)放下了,现在有一定基础,自然要补上。”这个问题在全国的外企中均存在。有关工会的一份报告曾指出,一些地方为了招商引资,在建立工会问题上与外企妥协。

  

  而在外资经济比重较大的泉州地区,用工问题逐渐突出起来。“尤其是近年珠三角地区出现“工荒”现象以后,当地政府很重视工会的建设,调解工人和企业之间的关系。”陈雄南说。

  

  在沃尔玛“失守”晋江之前,泉州外商投资企业的建会率和职工入会率,便均已在90%以上。

  

  根据全总资料,今年3月14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关于我国沿海地区外资企业中不稳定因素的情况分析和对策建议》上作出批示,提出“加强外资企业党建和工会建设等方面做好工作。”这成为外企建立工会的一个新契机。3月16日,全总下发通知,要求学习胡锦涛讲话;并提出2006年底全国外资建会率应达到60%以上、2007年底要达到80%以上。

  

  4月13日,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徐德明率全总调研组来到泉州。当时在晋江工会的汇报中,筹建沃尔玛工会已是研究重点。

  

  2006年5月,泉州市总工会成立了沃尔玛晋江店工会筹建小组。

  

  7月中,全国部分城市工会主席座谈会在福建泉州召开。据《泉州晚报》报道,全总副主席徐德明在会上说,“泉州市总工会是全国工会的一面旗帜。希望在更高水平的起点上,创新工作经验,推进工会工作,特别是消除外资企业工会组建空白点上取得新突破。”7月28日,泉州市总工会在晋江店所在大楼前对职工进行高温慰问,并发放了茶饼、毛巾、蜂蜜等礼品。次日,晋江店工会成立。

  

  逆转背后

  

  “中国工会与美国工会不可同日而语。”在中国不能套用此前的“敌意”。

  

  这些价值不高的礼品,后来成为沃尔玛高层质疑晋江店工会是否自愿成立的一个理由。

  

  “是不是真的如外界所言,(建立工会)是员工自己提出来,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未可知……沃尔玛现在正在调查关于钱和礼品的问题。”8月4日,沃尔玛中国区副总裁王培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而泉州总工会则坚持认为,这些礼品只是“高温慰问”,并非馈赠,而且发放的对象也并非仅限沃尔玛员工。

  

  当日,沃尔玛晋江店召开一次全体员工会议,泉州区负责人表示要调查“收受财物”问题,并且取消入会员工的一些节假日福利。

  

  “这是一种暗示,给入会职工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8月7日,陈雄南一脸苦恼。

  

  随后几天,连续出现了3家沃尔玛分店工会,而一些店方的反应是:在卖场大门处贴出告示,凡参加工会的员工合同期满后,将不再续约。

  

  直到8月10日,沃尔玛高层在北京与全总谈判结束,事件突然峰回路转。

  

  就在当天,沃尔玛(中国)总部,在沃尔玛分店组建工会以后,首次发表声明,称将配合全总推进在中国的所有沃尔玛分店建立基层工会组织。

  

  “全国范围内连续出现分店工会,又完全符合《工会法》的规定,沃尔玛再抵制下去,受损失的还是他们。”8月11日下午,全总一名官员在电话中说。

  

  8月11日《南方都市报》发表评论认为,沃尔玛今年在中国计划要新增18-20家连锁店,中国已经成为沃尔玛全球范围内,最有希望的市场之一。

  

  此前,这家零售业老大分别败走德国和韩国,因此,保住庞大的中国市场,是沃尔玛在工会问题上妥协的重要动机。

  

  而沃尔玛给出的一个理由是,在长期的接触和谈判中,对中国工会有了新的认识。

  

  “中国工会与美国工会不可同日而语。”沃尔玛中国总部公共关系总监董玉国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表示,在美国,工会完全站在公司的对立面,而中国工会强调经济发展、保障员工利益,促进建立良好的经济环境与和谐社会,这些目标和沃尔玛一贯坚持的原则是一致的,因此,在中国市场不能套用美国市场上沃尔玛对工会组织的“敌意”。

  

  “胜利”之后

  

  “有的担心会被排挤,有的还是兼职的,担心自己不能转成全职了。”尽管如此,“胜利”之后的工会,成长并不顺利。

  

  “现在压力很大,但是,我不怕死。”8月7日,当时压力巨大的陈雄南,在反锁了门的接待室里这么说。

  

  他面临的压力与晋江店工会成员的压力相关。8月4日开始,陈雄南就不断接到会员电话,表示对未来的忧虑。

  

  “有的担心会被排挤,有的还是兼职的,担心自己不能转成全职了。”随后的采访中,晋江店工会主席柯云龙说,没有后悔加入工会,但是还是有会员反映,感到压力很大,准备辞职。

  

  而在晋江店中,不少员工并不知道这个工会的存在,更不知道柯云龙就是工会主席。

  

  与全总谈判前后,沃尔玛开展了一系列的“回访”行动:8月9日,沃尔玛亚洲区总部高层来到深圳市总工会进行了会谈;沃尔玛华东百货有限公司地区事务经理等人,首次“回访”了曾26次登门做工作的南京市总工会主席陈四明;8月10日,晋江店总经理赵鸿宁、沃尔玛泉州区公关事务部经理王韶凯首次登门造访泉州总工会。

  

  但全国总工会、泉州工会反馈的信息显示,无论是北京的谈判还是泉州的会面,双方仍未在筹建工会的具体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

  

  事情突然逆转以后,国内众多专家、媒体对整个事件发表意见,有相当一部分对前景持观望态度。

  

  8月11日,《南方都市报》的评论文章指出,“如果中国工会将会威胁其根本劳工策略,那么沃尔玛也未必会如此爽快地全面接受。”而成立后的工会在维护职工权益方面,能在多大程度上起到作用,也受到多方关注。

  

  在8月8日的采访中,沃尔玛晋江店参加工会的员工表示,沃尔玛并没有明显损害员工利益的情况,但是,大家加入工会,还是希望更好地维护合法权益,并争得更多的福利。

  

  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徐德明此前也表示,建工会绝对不是中国工会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团结组织职工、促进企业发展、维护职工权益、确保社会稳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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