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



在去年12月份《越界者》的封面报道中,本刊详尽描述了在普京去年针对寡头的“杀富行动”中,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坠落轨迹。到现在,尽管霍氏的落败已成定局,这场震惊国际商界的事件的余波还在继续。

  关于霍氏这样的寡头如何在俄罗斯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迅速攫取国有资产以及他们与要重估俄私有化成果的普京总统之间对垒的故事,如今已多为国内舆论关注——霍多尔科夫斯基已然成为俄罗斯“坏的市场经济”的一个象征性人物,以至于在近两个月来由郎咸平教授掀起的关于国资改革的大争论当中,他是经常被国资捍卫者提到的一个名字。

  让我们将问题换个角度:在普京追求“可管理的民主”及誓言“将寡头作为一个阶层消灭”的过程中,幸存下来的寡头们的生存法则是什么?

我们选取了俄罗斯五家最大的民营企业的领导人:卢克石油公司的亚历克佩罗夫、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阿布拉莫维奇、Interros集团的波塔宁、Alfa集团的弗里德曼以及苏尔古特石油公司的勃格丹诺夫。

  他们当中,有当年臭名昭著的“七寡头”的成员,也有近些年崛起的新寡头;有尽享旧体制资源的“红色董事”,也有白手起家的创业英雄。但现在,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拥有一个共同特征:温顺而忠诚。

亚历克佩罗夫:效忠者的胜利

他不想引起公众的注意,却渴望成为石油界的no1;他没有波音飞机,却送别人飞机;他也拥抱西方,却是一个坚定的大国家主义者;他也曾遭当局调查,却最终安然无恙

  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00年6月对寡头阶层的“第一战”中,媒体大亨古辛斯基成为靶子,并一度被捕入狱。这位现在流亡在以色列的大亨当时预言:还有两个寡头也将被捕:尤科斯石油公司(Yukos)的控制者霍多尔科夫斯基以及卢克石油公司(Lukoil)的控制者亚历克佩罗夫。

  他猜对了一半。去年10月25日,俄检察部门以“商业诈骗、偷漏税款以及侵占国家资产”等罪名将霍多尔科夫斯基逮捕。直到现在,霍氏一直被羁押在狱,俄当局拒绝其保释请求,并对尤科斯穷追猛打,使其很有可能在今年底之前宣布破产。

  预言的另一主角亚历克佩罗夫则有幸独善其身。这并不是说,他从未进入俄检察部门的视线——在“第一战”中,他也是被打击的对象,罪名也与那项使尤科斯遭遇灭顶之灾的指控一致:逃税——俄税务监管部门当时表示有确凿证据表明卢克石油公司曾伪造出口文件以非法骗取巨额退税,并表示要对亚氏进行刑事起诉。但这些调查最终没了下文。

  在生意上,霍多尔科夫斯基与亚历克佩罗夫可谓是最贴近的对手:两家公司在莫斯科的总部只有几街之隔,尤科斯的大楼外面很长时间悬挂着这样一幅标语:“尤科斯,行业领导者!”这并不仅是给尤科斯员工鼓劲,而是要刺激卢克公司员工的神经,尤其是每天都要经这里上班的亚历克佩罗夫——卢克公司长期是俄最大的石油生产商,霍氏在去年推动尤科斯与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合并,以取代卢克公司的位置,但这个合并计划最终随霍氏入狱而在今年初流产。

  时至今日,卢克公司仍是俄石油工业的一面旗帜,在西方因克里姆林宫对尤科斯的穷追猛打而感到不安时,普京更希望把卢克公司当作俄罗斯的一个开放窗口:今年9月底,俄政府向资源饥渴的西方石油公司拍卖出售其在卢克公司中持有的股份,而美国的康菲石油公司(ConocoPhillips)很有可能是出价最高的竞标者,将获得卢克公司至少7.6%的股权。

  据俄媒体报道,在出售消息公布前,康菲公司CEO穆尔瓦与亚历克佩罗夫一同会见普京。会谈结束后,亚氏表示,两家公司已得到普京的批准,在今后展开进一步的合作。就在这次会谈的几个小时以前,俄罗斯政府批准了出售股权的计划。

  霍氏筹划许久的将尤科斯的部分股份卖给埃克森美孚或雪佛龙德士谷的计划,从未得到过普京的支持。

  “红色董事”

  尽管业内人士评价他是“石油行业里最聪明的家伙”,但亚历克佩罗夫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的生意人。

  平时,他轻言细语,经常变成“克里昂教父”般的喃喃自语,好像把话讲得清楚明白不是他的工作。许多人都选择了认真听亚氏讲话,因为他掌管着一家雇员超过10万人的公司,该公司控制的石油几乎和埃克森美孚不相上下。

  同时,他也以间或的暴怒闻名,公开谴责对手和同事。他的谈判风格有时会非常粗暴。业内流传他在与英国石油(BP)CEO约翰·布朗的一次谈判中几乎要掀桌子。

  与俄罗斯大多数寡头一样,亚氏也在原苏共官僚体制内呆过,他拥有着一个标准的“石油人”履历。

  1950年,他出生于阿塞拜疆首府巴库这个前苏联石油工业的中心,是家里五个孩子里最小的。其父是一名石油工人,在亚历克佩罗夫还是孩子时就去世了。“巴库是个被石油浸泡的城市,”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会做除石油以外的行业。”

  他在高中表现良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阿塞拜疆石油学院。毕业后他到里海的Oil Rocks油田工作。这个油田的设施糟糕透顶,钻塔的安全问题成堆,经常发生爆炸、火灾以及其它灾难。有一次,钻塔上的一次爆炸将他掀到风暴来袭的里海,他不得不奋力游泳求生。1980年代,西西伯利亚地区成为前苏联石油工业新的主战场。1983年,32岁的亚历克佩罗夫调任Kogalym镇石油生产的负责人。Kogalym镇只有几千名石油工人,当时每年的原油产量也就几百万桶,但它处在俄罗斯的富油带。在接下来的7年内,亚氏使这个小镇一共产了2.4亿桶原油。

  这期间,他的领导力开始展现。一次,一个关键的输油管道发生泄漏,工人们害怕爆炸不敢接近,亚历克佩罗夫干脆过去坐在管道上,“现在快焊接,”他命令道。

  但他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文牍主义者。1985年,由于他自作主张把石油公司的一个仓库变成面向员工的零售店,他被指控非法挪用国有资产。不过,在一个苏共高层考察Kogalym并对该地的零售业的发展表示赞许后,指控被撤销了。

 幸存者

  1989年,亚历克佩罗夫被召回莫斯科,并在次年出任苏联历史上最年轻的能源部副部长,主管石油生产。后来证明,这个提拔的时机对亚氏而言是再好不过了。由于当时政府投资的缩减以及计划经济所导致的行业内各自为政,前苏联的石油工业陷入萧条。好在当时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已经向西方投资者打开了大门,西方石油公司也开始到莫斯科交朋友。亚氏认为在苏联的封闭体制内不可能找到重振石油工业的良方,他开始把目光投向西方。当1990年BP邀请苏联人访问英国时,他亲自率团前往。

  当代表团被带到BP的一个油田参观时,他们对油田是如此的干净和安静——与苏联的标准相比——最初表示怀疑,以为是西方的宣传伎俩,不可能是用来真正产石油的,BP的经理劝说他们把手放在石油管道上以感觉到石油的存在。

  亚氏对私营企业的灵活适应性感到震惊,他表情严肃地要求英国人解释,怎样才能建立一个现代化的石油公司。“如果一个公司因原油价格下跌而遭重创,它仍然能靠石化产品赚钱;两个竞争对手之间仍频繁进行交易,这些都太不可思议了。”

  尽管这时亚氏的工资还不够在英国的高级饭店里吃一顿商务午餐,但他已开始计划要掌管苏联最重要的石油企业。无可否认,与别列佐夫斯基和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创业型寡头相比,“红色董事”的背景使他更容易在旧体制崩溃之际攫取所掌握的国有资产。但在亚氏看来,重要的不仅是使石油工业私有化,而是要以一种现代化的方式管理企业,而这种方式主要就是像BP那样,建立一个集采掘、提炼、精炼和销售于一体的综合性石油公司,这些环节在前苏联的石油体系中是分开的。

  亚氏向BP提议来帮助他在苏联建立这样一个企业,并允以战略性伙伴的条件,BP认为苏联不大可能会把战略性的石油行业私有化,拒绝了亚氏的提议。

  他决定单干。从英国回来后,他开始在政府中鼓吹自己的计划,把苏联的石油工业改制成十几家综合性石油企业,政府中的强硬派攻击他这样做是破坏中央权威。当时苏联政权已风雨飘摇,在他的上司卷入反对戈尔巴乔夫的未遂政变后,亚历克佩罗夫险些被解职。最后,他却戏剧般地出任代理能源部长。

  在前苏联政权存在的最后几个月,亚氏迅速行动。他把苏联的石油资产集中在Rosneft公司,并派自己的密友担任总裁。1991年11月,就在苏联解体前的几星期,经过11个小时的部长会议的讨论,卢克石油公司成立了。这家公司包括了前苏联石油工业中最大的三家油田以及几家炼油厂。亚氏从代理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出任公司的总裁和董事长。1993年,卢克公司正式成为一个综合性的石油公司,除了三大油田,两个炼油厂以及100多家地方分支机构,还在八家银行持有高额股份,包括俄罗斯最大的银行之一帝国银行。

  国际化狂

  和其他从前苏联工业基础上演化而来的企业一样,卢克公司一开始是俄罗斯政府的财产。1993年,俄政府将它改制为股份公司,持有45%的股份,并允诺在此后逐步减持;31%的股份分给了卢克的管理层和员工;其余的股份待售给投资者。亚历克佩罗夫拥有表决控制权,但这时没有人知道他拥有多少股份,他如何收集这些股份并为此付出多高代价。

  当时俄罗斯的普遍状况是,拥有企业股份的工人们都将股票凭证看成废纸一张,所以当有金融公司开始收购他们手中的股份时,大多数工人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这些贫穷的工人需要钱,而且他们不知道那些金融公司的后台老板就是坚信这些股份会升值的企业领导人。

  直到2002年,卢克石油在伦敦股票交易所上市,亚氏才公开自己拥有的股份:10.4%。令人惊讶的不是他所占股份太多,而是太少。毕竟霍多尔科夫斯基拥有超过1/3的尤科斯股份,阿布拉莫维奇拥有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超过一半的股份。

  但亚历克佩罗夫也精通送出更多以拿到更多之道。卢克公司资助前苏联飞机设计局,让其设计俄第一架公务机。亚历克佩罗夫对飞机制造并没有兴趣,但价值1800万美元的私人飞机是很好的礼物,他把这个昂贵的礼物送给了莫斯科市长、垄断俄天然气的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主管以及哈萨克斯坦的总统。

  这当然不是免费的午餐。除了大本营西西伯利亚,亚历克佩罗夫还想成为俄罗斯的石油公司中在整个里海地区的最大玩家,结果他如愿以偿——在阿塞拜疆政府支持下,在众多西方石油巨头角逐的里海油田,卢克公司掌控了石油管道资源,并在1996年被俄政府任命为俄在里海地区所有勘探活动的“协调人”。据估计,这一地区的石油储备很可能近700亿桶。

  亚历克佩罗夫很快成为一个跨国经营梦想的追求者。卢克公司成立之初,他曾表示过“卢克石油没有计划进入世界市场,业务将基本集中在俄罗斯以及前苏联疆域内”。但不久他就改变了念头。1994年,他的雄心让华尔街的银行家感到震惊:卢克要在未来15年内买下埃克森公司。为了表示此语并非一时狂想,卢克石油的另一高管不久把这目标缩短为未来10年。而在1996年,亚氏更宣称卢克要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公司。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需要使卢克公司的管理和生产更现代化,更需要伙伴和资金。

  他开始再度拥抱西方石油公司。从1996年开始,卢克石油和意大利Agip石油公司在埃及和突尼斯合作开采油田。亚氏没有把这当成商业项目,而视作一个积累经验的过程,比如如何在一个大公司做到财务集中。与此同时,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美国ARCO石油集团等海外投资者成为卢克石油的股东。

  亚历克佩罗夫想恢复前苏联石油工业在伊拉克地区的荣光。伊拉克石油工业主要由苏联人帮着建立。在去年的伊拉克战争爆发前,俄罗斯外交部也是在安理会里最积极主张放松对伊制裁政策的,感激的萨达姆命令伊石油公司在1997年与卢克石油签订了一个总额达20亿美元期限为23年的协议,在世界上石油储量最大的油田之一西古尔奈地区共同开发油田。

  不过到现在,由于联合国的制裁和战事,卢克公司仍没有在那里挖一口井。随着伊政权的更替,合同很有可能被推翻或重签——反萨达姆的人士认为,那时期的合同都应该被重估,因为萨达姆并非代表伊拉克。眼下,卢克正在与伊临时政府进行谈判,以便继续协议。

  1998年俄金融危机的爆发也曾一度使亚氏的梦想接近幻灭——卢克公司几乎不能支付到期的债务,业务巨额亏损,但此后国际市场原油价格的上扬很快使卢克公司恢复元气——它在1999年的净利润就达到了13亿美元。

  这个复苏让亚历克佩罗夫重拾国际化抱负。他开始在东欧收购炼油厂,在里海开辟新的油田,在沙特启动一个几十亿美元的油田项目。他还想找一个西方石油巨头作为战略伙伴。批评人士认为,作为惟一在海外有大项目的俄罗斯石油公司,卢克太冒进了。但亚氏认为,卢克成功的惟一路径就是实现规模效益。

  在此思路指导下,他在2000年底下了最具象征意义的一步棋:以7100万美元购买美国上市公司Getty Petroleum Marketing。Getty在美国东北部和中西部拥有1300个加油站,是美国第19大石油零售商。这是第一起俄公司收购美国上市公司的案例。

  分析人士说,由于原油价格高企,卢克石油不大可能从设施破旧的Getty赚到什么钱。但赚钱并不是卢克所追求的主要目标,而是逐步在美国市场推介卢克石油的品牌——Getty的加油站现在已换成卢克的LOGO。

  “卢克石油是俄罗斯全球化程度最高的石油公司。”美国《商业周刊》杂志评价说。

  “我的使命,”亚历克佩罗夫说,“就是向世界证明,卢克石油像其它石油巨头一样重要,在全球市场是平等的。”

  这样表白时,亚氏神情严肃。“我的公司是第一个打破俄罗斯公司是二流公司这样的旧观念的,”他继续道,“我认为这是我一生的责任。”

  “界限”

  2000年,以改革俄罗斯经济和打击寡头财阀为政纲的普京上台,为追求“稳定压倒一切”,普京曾于7月在克里姆林宫召集了一次著名的会议,告诫众寡头“只可发财、必须交税、不准涉足政治”。

  大多数寡头同意了,亚历克佩罗夫便是其中一个。他甚至在会议前就宣称,普京恢复市场秩序的做法是正确的。“我们不需要任何特权”,他说,“每个人的机会都应该是平等的。”

  而在俄当局在2000年7月开始对卢克公司进行调查后,亚氏更坚定地宣称自己不会越界。“我不能对政治漠不关心,但我没有个人野心。我接近政治的唯一任务就是帮助国家和公司。我与普京先生关系并不密切,但我非常尊敬他。”

  在他办公室的书桌上的唯一一张照片,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独子,而是普京的一张黑白肖像。

  亚氏尽可能地避免公众对他的注意。除了对国际化冒险的热衷,接近他的人士称“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任何人们称作有趣或者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这也正是那些“政治正确”的寡头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亚氏不像霍多尔科夫斯基,而是与普京一样,都是前苏联时代特权阶级的一员,身上仍有过去时代的痕迹。亚氏的许多梦想,和普京的一样,都是根源于前苏联概念中的大国家主义。

  当他出国时,他总要拜见那个国家的俄罗斯大使。作为公司和政府之间紧密联系的一个最明显标志,去年亚氏参观卢克在曼哈顿的一个加油站时,普京就站在他身边,嚼着甜面包圈。

  许多金融分析人士认为,卢克公司的全球扩张计划和野心不是经济效益导向的,而更多的是为了带来声望。坚信海外项目是有利可图的亚氏则认为,与政府的关系除了更近,没有别的选择,他引用通用汽车前总裁查尔斯·威尔逊的名言来佐证自己:“对国家好的事情,就是对公司好。”

  但在分析人士看来,对后叶利钦时代的寡头们来说,除了普京,他们还得同时满足另一个主人的需求:市场。

  亚氏不可谓不与时俱进:和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尤科斯一样,卢克石油从2000年开始也按美国会计标准公布财报,亚氏本人甚至还被由俄罗斯23个基金经理组成的公司治理监督组织评为2000年的“年度经理人”。

  俄罗斯的公司以不善待西方投资者著称,卢克石油要扭转这一印象:亚历克佩罗夫把盈利的12%拿出来作为现金红利,并表示会在2009年之前提高到45%。

  这仍然没有阻止俄罗斯最活跃的股东权益维护者威廉·布鲁德把卢克石油当作靶子。布鲁德掌管的基金是俄罗斯最大的投资基金。在一份报告中,他暗示在去年卢克有超过10亿美元是属于“忘掉的收入”——对因腐败或无能而造成金融损失的委婉说法。报告还指出,卢克有160家子公司以及600个附属机构,这种复杂的结构很容易造成经理人内部控制的局面。

  此外,布鲁德还指责说卢克石油的生产成本太高:它每个油井的产量低于一般标准,每桶原油的纯收益要比尤科斯少将近50%。两年前,亚氏开始进行公司重组和削减成本计划,但许多分析人士认为这个计划由于亚氏贯彻不坚决而收效甚微。

  当然,因这种境况利益受损最大的,正是作为最大个人股东的亚历克佩罗夫。他的部下争辩说,卢克的高成本主要是因为海外投资所致,而那是长期投资。原油产量低,则是为了避免石油储备的快速消耗。

  对于公司腐败,亚氏表示自己一直在努力与之做战,但同时声称:“这在所有公司都存在,西方公司也一样。”他也不赞同一味削减成本以取悦投资者的做法:“削减成本是什么意思?逃税吗?当然这会使公司财务报表发生很大改变,但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这些年来,卢克石油向国家缴纳的税款比其它公司都要多,这是事实。”

抛售者阿布

“Take the money and run”,面对普京对寡头阶层的打压,俄罗斯第二富豪用惊人的大手笔和速度来解构自己的产业帝国

  38岁的新一代寡头罗曼·阿布拉莫维奇愿意在英国足球场的看台包厢里打发着他的时光,随着切尔西队——他用1.1亿英镑买来的新玩具——在球场上的表现,他时而跃起欢呼,时而沮丧地将脸埋入手中,他忙得不亦乐乎。

  英国公众对切尔西队——有人已经改叫它“切尔斯基队”了——的新老板既惊且忧,毕竟,这名40岁不到的新贵与俄罗斯的“强盗资本主义”有着纠缠不清的瓜葛。但是,没有什么担忧敌得过阿布豪阔的出手。在斥资1.33亿美元买下切尔西俱乐部母公司97%的股份并拿出1.55亿美元替俱乐部还债后,他又掷出1亿多英镑大肆收购球星。在他看来,如果切尔西队得不到英超冠军,只能说明它的球星还不够多。

  “切尔斯基”并不是阿布唯一的玩具,他还拥有两艘豪华游艇,其中一艘是从微软公司创办人之一保罗·艾伦那里买来的,长355英尺,据称是世界第四大游艇。他最新的玩具则是今年8月新置的私人飞机“阿布拉莫维奇天空”号,这架定制的波音767-300价值10亿美元,每英里运行成本为100英镑,其奢华自不待言,而以阿布83亿美元的身价,他可以每日不停地飞上17年。“当然,它还不够大,不能在天上来场足球赛,”《航空新闻》的编辑大卫·威利斯揶揄地说。

  阿布正在用一连串令人瞠目的天文数字把自己包围起来。其出手之阔绰令日本豪客望尘莫及。当英国人对他将大把大把的卢布洒向斯坦福桥的举动表示愤怒和讥嘲时,阿布已成功地实现了自我保护的目的: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只知道穷奢极欲的逍遥大亨,与别列佐夫斯基、霍多尔科夫斯基等寡头划清界限,最终降低甚至解除莫斯科的敌意——《华盛顿邮报》报道说,在莫斯科急欲打击霍多尔科夫斯基对尤科斯的控制权时,阿布拉莫维奇出现在克林姆林宫,在与普京总统会面后,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与尤科斯公司之间进行的俄罗斯历史上的最大企业合并案终告流产。

  “阿布是所有寡头中最聪明的、非常谨慎的人,对他而言,生存下去才是更重要的。”俄罗斯的观察人士说。

  新寡头的诞生

  阿布的发迹故事,与其豪阔出手相比则更让人难以置信——在不到40年的时间里,从一文不名的孤儿到坐拥83亿美元,成为全球最富的人之一,这听上去就像是荒唐的虚构,但却是事实。

  1966年10月的一天,当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在俄罗斯南部的萨拉托夫一个贫寒之家降生之时,他的前途看上去暗淡无光。而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它还将变得更加黑暗和悲惨。

  生下阿布之后,他28岁的母亲伊莲娜又怀孕了。做钢琴教师的母亲和建筑工人的父亲收入微薄,无力抚养两个孩子,于是她选择了堕胎。就在阿布一周岁生日的前一天,母亲死于流产手术失败。

  仅仅一年半之后,父亲阿卡迪在工地上被突然倒塌的起重机砸中双腿。10天后,他缓慢而痛苦地死在医院里,死因是创后惊吓过度。

  阿布父亲的两个哥哥此时担起了养育孤儿的责任。他们自己都没有儿子,未来的寡头罗曼·阿布拉莫维奇此时是具有乌克兰犹太人血统的阿布拉莫维奇家族唯一能够传宗接代的人,养育阿布因而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少年阿布此时已显露出对足球的热爱,课余时光常与伙伴在街角踢球厮混。人们对他那时的印象是英俊而谈吐得体,但没有人认为他与众不同,他虽喜爱足球,但毫无天分。

  14岁那年,阿布来到莫斯科读中学,与祖母一起居住在一套更为狭小的公寓中。他此时的理想是考入俄罗斯国立石油天然气大学,从而进入石油行业。3年之后,他没能通过大学入学考试,随后进入军队服役两年。在这段时间,他同样没能引人注目,平静地开了两年卡车便退役了。

  1987年,阿布成为莫斯科汽车运输学院的一名学生。同年他的创业生涯开始起步。阿布自己创办了一家塑料日用品工厂,生产低价塑料玩具,并涉足轮胎翻新业务。

  在商品匮乏的前苏联市场上,阿布的产品出乎意料地好卖,由于成本低廉,他获利颇丰。而在此一时期,已婚并育有一女的阿布在一次旅行中结识了一名金发空姐,不久以后变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该名妻子对阿布的生意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帮助:每次飞往国外,她都能带回许多当地的塑料商品,而阿布则通过照抄它们的样式而轻松获利。未来的寡头阿布就这样赚得了第一桶金。

  此后,通过介入一家瑞士的石油产品贸易公司,阿布开始尝试进入自己一向渴望的石油行业——时机和地点都恰到好处。此时,在叶利钦掌权的政治气候中,俄罗斯的经济改革和非国有化进程已经开始。私有化债券的发行,国有资产的抵押拍卖,“贷款换股份”,数以千亿美元计的国有资产以“合法的”程序转移到了私人手中。寡头由此诞生。

  此时的阿布只是一个小有成就的创业家,他对自己白手起家的身份深感自豪。“我用的全是自己的钱,”他说,“没有通过银行贷款扩张。我完成的最重要的交易都是在我不为人知的时候。我乐意冒险,而在那个时候,我不属于体制,没有人罩着我。我只有自己设法生存。”

  阿布不仅生存了下来,而且渐渐为人所知。通过成功地将自己在鄂木斯克地区的石油生意整合起来,他在石油界的地位开始被人注意。注意到他的人是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彼时俄罗斯最重要的石油寡头,他需要一个来自鄂木斯克地区的人帮他打理在当地的利益。

  1995年,别列佐夫斯基和阿布等人合伙参与购买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拍卖招标。别列佐夫斯基游说政府,阿布负责技术环节,以2.5亿美元(据估算仅为其实际价值的8%)买下了西伯利亚石油公司。阿布自己成为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董事,随后便被提拔为莫斯科办公室的负责人。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业务疯狂扩张,阿布在公司中的地位也与日俱升。2000年,在叶利钦对别列佐夫斯基突然发难致使后者流亡英国之后,阿布成为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实际主人,逐渐拥有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超过80%的股份。在2002年和2003年,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派给他及其他股东的股息都高达10亿美元。

  同时,阿布也搭建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进阶成为新一代寡头:他手中握有俄罗斯铝业公司50%以及俄罗斯航空公司26%的股份,他的Ruspromavto控股公司还拥有22家汽车工业企业。

  “take the money and run”

  借助别列佐夫斯基的通道,阿布得以进入俄罗斯上层权力圈。别列佐夫斯基曾是叶利钦背后的“灰衣主教”,也是扶持普京上台的重要力量,而在别列佐夫斯基与二者分别反目之后,低调灵活的阿布却能仍旧与克里姆林宫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他曾是叶利钦家族的“提款机”之一。1998年,俄罗斯安全局前局长扎多尔扎科夫曾指责阿布为叶利钦的女儿塔季扬娜在德国购买了一处房产和两艘快艇。阿布还多次在自己位于莫斯科郊区占地99英亩的豪华宅邸宴请普京。

  2000年,在普京上台后对寡头发难的“杀富”行动伊始,阿布便对克里姆林宫的新掌门人表示效忠,再次显示了其政治上的灵活与低调。他公开赞成普京提出的俄罗斯企业应向社会做出更多回报的要求。

  他自己以身作则的一个例证就是在普京最初能容忍寡头参与地方政治时,在2000年“买票”当选俄最东端与美国阿拉斯加州隔白令海峡相望的楚科奇民族自治区行政长官。为获得这个冰天雪地的地区行政长官职位,阿布以政府承买人的身份购买了俄罗斯ORT电视台的股份,并在此后转卖给政府。而在之后的楚科奇地区行政选举中,他得到来自ORT电视台的大力“支持”。

  当时亲阿布的西方媒体报道说,他自掏腰包为8500名楚科奇青少年外出度假提供资助,并拿出1800万美元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为贫困家庭送去白糖、大米和食油,建造了电影院、超市和宾馆,改造了机场。在此前后,据称阿布从私人财富中共拿出超过2亿美元发展地方经济,当地人称他为“太阳神”。

  在事业和权力蒸蒸日上的同时,其私人生活也与时俱进。阿布和他的空姐妻子生养了五个孩子,并把他们全都送往英国读书——据说,英国优秀的教育体系是亿万富翁阿布决定在英国安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在英国苏塞克斯郡的家,是一座占地424英亩、价值3000多万美元的巨型庄园,其中包含了一座7间卧室的别墅,一大批附属建筑,两座马球场,一个游泳池,一座网球场,一座飞碟射击场,一座步枪射击场,一个小湖泊,一个骑术中心,和一个可以容纳100匹马的马厩。除此之外,阿布还拥有德国巴伐利亚的一座城堡和在法国尼斯的一座价值2000万美元的别墅。

  当然,如果相信阿布移居英国只是为了子女的教育未免过于天真。没有一个寡头敢于相信已经公开声称不欢迎寡头的普京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阿布也不例外。

  事实上麻烦在2002年就来了——俄罗斯检察官办公室开始调查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是如何在1990年代初前苏联解体时被私有化的。在去年,俄当局又欲对其在攫取俄罗斯铝业时的行为进行调查。

  对此,尽管阿布坚称“私有化完全合乎当时的法律”,他还是决心逐步淡出克里姆林宫的是非之地,在去年迅速移居英国,将资产转移至海外。

  去年春天,阿布与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尤科斯石油公司达成合并协议,并在协议框架的第一阶段将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20%股份出售给尤科斯,按照与尤科斯的合并协议,后者继续在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中增持股份至90%。但随着霍多尔科夫斯基入狱,阿布主动配合克里姆林宫的意愿,撤销了与尤科斯的合并。

  尤科斯的管理层最初非常强硬的表示,阿布得为他的爽约行为付给尤科斯10亿美元的赔偿,后来则改口说当初的赔偿条款已经无效。他们的让步无非在表明:是阿布拉莫维奇一直在掌控着牌局。今年9月起,尤科斯已开始陆续退回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股份,但第一阶段出售的20%股份将不会被退回。

  阿布并没有放弃出售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股份的计划。分析人士预计,在阿布重新控制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后,他将很快把大部分股份出售给西方的石油巨头。法国的石油巨头TOTAL表示,如果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与尤科斯撇清干系,它将会考虑购买股份,而美国的雪弗龙德士谷则在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与尤科斯合并前,就表示对购买前者的股份感兴趣。

  而在俄罗斯铝业公司,阿布已卖掉了所持的50%股份,加上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第一阶段卖给尤科斯的20%股份,这两项抛售共让阿布套现60亿美元。除此之外,他还卖掉了所持俄罗斯航空公司26%的股份和Ruspromavto汽车控股公司37.5%的股份——简单地说,阿布已经清空了他在俄罗斯的主要产业。

  “他是目前唯一在俄罗斯抛售多于收购的人,”跟踪研究寡头的经济学家Yakov Pappe说。现在,阿布把套现所得全部装入Millhouse基金。这是一家由阿布与其生意伙伴尤金·席维德在2001年10月于伦敦注册的基金管理公司。

  但对大做减法游戏的阿布来说,他的麻烦并没有结束。今年3月,俄税务监管部门指控说,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在2000-2001年逃税14亿美元。5月,俄罗斯审计署则表示楚科奇政府至少涉及10亿卢步的金融违规,而他的西伯利亚石油公司则通过在楚科奇设立的22家壳公司,逃税137亿卢布。到今年1月时,楚科奇政府的债务是93亿卢布,是预算收入的2.5倍,在技术上来说已经破产,这对其“太阳神”的形象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阿布的缓解之道则是继续用天文数字把自己包围起来。在去年底,他表示将不考虑在2004年到期后续任楚科奇自治区行政长官的职务。现在,他也只是在他伦敦的豪宅内管理着楚科奇的行政事务。他的生活重心毫无疑问已经移向这里。除了切尔西队,他还对其他英超球队——尤其是曼联队——表示了兴趣,并声称要花上6.5亿英镑,把所有的顶级球星一网打尽在一个球队。与此同时,坊间还流行着关于他要收购F1车队的消息。尽管拥有了在苏塞克斯郡的庞大庄园,阿布还对他在伦敦的500万美元豪华公寓感到不满意,它太小了,他声称要花1亿美元继续寻找称心如意的房子。

波塔宁的天路历程

这个老寡头正以一个知错就改的大慈善家的形象来清洗过去的原罪

  弗拉基米尔·波塔宁只是另一个寡头,他只是那些如俄罗斯玩偶般不停地从叶利钦的袍底钻出的一个又一个以不可告人方式将国有资产据为己有的寡头中的一个。对这样的寡头,俄普通民众的深恶痛绝情绪在霍多尔科夫斯基事件后的反应可见一斑。

  然而在北极圈向北300公里外古拉格群岛中的寒冷城市诺尔里斯克,波塔宁在这里是最受爱戴的人。这座北极小城中的绝大多数人口都为波塔宁控股的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Norilsk Nickel)——全球最大的有色金属资源公司工作。

  在苏维埃时代,这座大型国企所在的城市曾是斯大林放逐政治异己者之地,一度生产凋敝,工人的生存状况极度恶化。甚至在1990年代初,废墟般的工厂区里还到处可见政治犯被草草掩埋的白骨从浮土中露出地表,恍如地狱中的场面。

  而现在,诺尔里斯克变成了一座现代化工业城市。这里的工人月薪达到1000美元,远远高于俄罗斯的平均水平。新的管理团队还实施了一系列社会福利计划,包括为退休工人修建新住宅区。诺尔里斯克人自豪地称道波塔宁斥资3亿美元收购一处美国白金矿,以及他控股的Interros资源集团每年出产的铂族金属占全球产量的90%这些事实。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于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的私有化之后——换句话说,这一派生机都是拜寡头弗拉基米尔·波塔宁所赐。

  虽然波塔宁的名字也在别列佐夫斯基所列的在叶利钦时代操纵俄罗斯政治经济的“七寡头”里,但他从来不把自己同那些在黑社会中盘根错节的寡头们相提并论。“那些寡头们逐渐失去了他们破坏性的影响力,而我不会失去我的积极的影响力。”

  Interros兴衰

  波塔宁乐于强调自己与其他寡头不同的出身——他出生于莫斯科一名前苏联外贸部高级官员的家庭。在其他寡头不得不白手奋斗的年轻时代,波塔宁已经依靠家庭背景进入莫斯科的精英学校——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后即入外贸部,从事原材料进出口贸易工作。1991年苏联解体前后,波塔宁辞去政府工作,成立了自己的贸易公司Interros,在他背后撑腰的是当时俄罗斯最大的原材料出口商。

  他的第一桶金则是在1993年开办联合进出口银行(Uneximbank)赚到的。其时正值俄罗斯的非国有化改革初起阶段,即所谓丘拜斯私有化或债券私有化阶段,实行的是通过给所有公民(包括婴儿)发放私有化债券的形式来分配国有资产。波塔宁以一万美元成立的Uneximbank只是数千家一夜之间冒出的私人银行中的一个,这些银行均号称要为俄罗斯的经济重建提供服务,而事实上,其中的多数中小银行是为腐败官僚和黑社会组织所控制,那些财力雄厚的大银行则为寡头所有,它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进入有利可图的国有资产收购交易。这一阶段改革结束时,私有化债券都集中到这些银行手中,他们利用债券控制了数千家国有企业。

  1995年,俄罗斯的非国有化改革进入新阶段:大型国企先进行股份制改造,再拍卖或招标出售股份。波塔宁在此时被聘为政府顾问,协助设计改造和出售方案。

  在其他寡头的支持下,波塔宁设计出了著名的“贷款换股份”计划,即政府通过出让国有企业的股份给私人银行和金融机构以换取其急需的贷款。名义上,该计划是为解决政府的资金困难,而在操作上,如众多外部人士所诟病的,这项计划被叶利钦政府中握有权势的人所操纵,严重地低估了国有资产的价值。贷款换股份计划表面上以拍卖形式实施,然而并非所有有意竞拍者都能获得邀请。据称,叶利钦的女儿坦娅对竞拍者的名单有强大的影响力。

  正是在波塔宁自己所设计的方案和一手操纵中,他如愿以偿将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收入囊中,除此之外还有俄罗斯第五大石油公司Sidanko等一系列工业企业。在诺尔里斯克镍矿的拍卖中,波塔宁的Uneximbank银行被政府指定为主持者,波塔宁以1.701亿美元(比起始价1.7亿美元仅高出10万美元)胜出,获得诺尔里斯克镍矿38%的优惠股和51%有表决权的股份,另一竞价者3.5亿美元的出价则被判为无效。与国际上的交易所对其40亿美元的价值评估相比,波塔宁付出的代价就像一场玩笑。

  “这的确不好,”事后波塔宁在谈到此项拍卖时说,“拍出的价格太便宜了。但是让我们停止讨论它吧。这虽然不好,但至少解决了给它(诺尔里斯克镍矿)找一个更好的主人的问题。”

  1996年,波塔宁在总统大选中为叶利钦连任作出了重要贡献,被任命为叶利钦政府的第一副总理,专司经济改革,这使他成为所有寡头中担任政府职位最高的。在任的一年中,他被指责以权谋私。其中之一是他颁布了一项针对性的减税政策,使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省去了巨额税款。

  4年之内,Uneximbank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膨胀起来。至1997年,其资产已达37亿美元。这一年,乔治·索罗斯出资9.8亿美元协助波塔宁完成了用18亿美元对Svyazinvest电信公司25%股权的收购,英国石油也投资5.71亿美元收购了Sidanko石油10%的股份。与此同时,波塔宁还从西方银行和欧洲债券设法贷到6亿美元用于收购国企。尽管以西方标准衡量尚嫌小,Uneximbank此时已是俄罗斯最大最有权势的私人银行之一。

  1998年4月,波塔宁大肆铺张地庆祝Uneximbank成立五周年。巨大的广告牌遍布莫斯科街头,Uneximbank在广告上化身为众神之王宙斯,宣称它将“像自然一样亘古不朽”,最终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银行。

  豪言壮语犹在耳边,俄罗斯便爆发了经济危机,卢布大幅贬值,大量持有政府短期债券的银行纷纷倒闭。在随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波塔宁的帝国坍塌了。到1999年初,Uneximbank已负债20亿美元,净资产几乎为零。2月,它拒付欧洲债券2.5亿美元的借款。从1997年的巅峰时期至此时,波塔宁控制的三家大型企业——诺尔里斯克镍矿、Sidanko石油和Svyazinvest电信的市值已从310亿美元狂跌至38亿美元。索罗斯在其所著的《全球资本主义的危机》一书中公开承认,持股Svyazinvest是他投资生涯中“最失败的投资”,此时他和波塔宁共同持有的该公司25%股份大约值50万美元。Sidanko石油被多家债主向法庭提请破产,最终在2001年转手给了另一个寡头弗里德曼所控制的TNK石油公司。

  重新上路

  随着2000年上台的普京誓言要“将寡头作为一个阶层消灭”,同样是在叶利钦政权下发迹的波塔宁行事开始处处小心谨慎,尽管他并没有公然表露政治野心。就在媒体大亨古辛斯基被逮捕后不久,俄罗斯检察机关就对诺尔里斯克镍矿的私有化过程提出了质疑,质疑的要害正是价值被低估,拍卖被操纵。作为回应,波塔宁一面辩称交易并无违法之处,一面迅速追加了1.4亿美元,作为补偿对该公司价值的低估,并藉此表明自己的合作态度。

  在政治上,他不与普京公然作对,反以颇为合作的态度招架对其财产来源问题的攻击,并委婉地承认普京对寡头进行打击的合理性。“普京在政治和生意之间划了一条边界,而我绝对不会越界,”2003年,波塔宁公开表态说。

  为了响应普京提出的对社会多做贡献的号召,波塔宁成立了慈善基金会,每年至少拿出100万美元救助孤儿和设立奖学金,目前为止,弗拉基米尔·波塔宁慈善基金会已资助了100所学校和超过1500名学生。而在他的诺尔里斯克镍矿矿区,波塔宁也不吝钱财地兴建社会福利和环保工程。2000年,他投入166亿卢布用于修建各类公共服务机构和设施。在他的手中,诺尔里斯克的生活水平达到6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后寡头时代的波塔宁依靠自己在商业和政治上的双重才能顽强地存活了下来。Uneximbank垮掉之后,他将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及其它有价值的资产装入Inteross控股公司和几家离岸公司以渡过难关,并乐观地等待情况好转。在经济危机最严重的时候,为了鼓舞士气,兴致饱满的波塔宁甚至还邀请了100位朋友到法国的滑雪度假地大肆狂欢。

  随着俄罗斯经济在普京治下的复苏,波塔宁的Inteross也开始重振。在2001年按销售额排的俄罗斯5大私营企业中,Inteross以年销售40亿美元的规模排名第四。2003年,诺尔里斯克镍矿公司则完成了52亿美元运营收入和8.6亿美元利润。在Forbes杂志2003年俄罗斯富豪排行榜中,波塔宁以54亿美元的身价名列第四。

  和阿布拉莫维奇相似,波塔宁开始在西方世界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地。在接连传出他对英超球队阿森纳和曼城队的收购意向消息的同时,波塔宁还在试图打进艺术品收藏界这一上流权贵们的小圈子。2002年,波塔宁从已经倒闭的Inkombank银行手中以100万美元买下了俄罗斯至上主义艺术家马列维奇的著名作品《黑方》,将其捐赠给俄罗斯文化部,创下了俄罗斯艺术品国内拍卖的最高价格。

  通过一系列收藏和对俄罗斯博物馆的捐赠,波塔宁还获得了纽约著名的艺术品收藏机构古根海姆基金会的接纳,在其董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作为交换,他承诺对该基金会每年至少捐款100万美元。

  波塔宁乘坐自己的私人飞机来到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第一次出席董事会的那天,博物馆富丽堂皇的门厅里堆满了刚从巴西运来的巴洛克雕塑,天使和圣徒的塑像围绕着巨大的圣坛,天花板上的射灯如繁星般照亮着圣坛上的黄金叶片,仿佛天堂之门正在波塔宁面前打开。

国际化寡头米哈伊尔·弗里德曼

他属于那种闷声发大财的寡头,从未尝试过“玩”政治,他说:“我只对商业感兴趣。”在普京统治下的俄罗斯,他还摇身一变,成了最具全球化精神的企业家

  今年40岁的米哈伊尔·弗里德曼(Mikhail Fridman)是一个结实的中年男人,他有一张胖胖的笑脸,就像一个面包师傅。

  外表并不是唯一使他区别于俄罗斯众寡头的地方。有着乌克兰犹太人血统的弗里德曼出身平凡,并不具备与克里姆林宫的权力走廊沟通的天然管道。他之成为寡头,依靠的是头脑和适应环境变化的本能般的能力。

  他曾经因为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而饱受歧视,他曾在大学时为人清洁窗户赚钱,然而他抓住了机会在俄罗斯的非国有化改革中同其他寡头一道崛起,成为具有雄厚财富与权力背景的商业精英。现在,在公开宣称厌恶寡头的普京治下,他又摇身一变,成为最具全球化精神的环球企业家。

  “当俄罗斯的经济越来越全球化的时候,声誉问题变得越来越重要,” 弗里德曼声称,1990年代的寡头们只是热衷于争夺更多的资产而不在乎是否拥有良好的名誉,而如今当他们希望向西方投资者出售资产或者购买境外资产时,名誉问题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外国公司希望同那些拥有良好名誉的公司合作。”

  2003年8月29日,英国石油公司(BP)终于完成了同弗里德曼控制的秋明石油公司(TNK)的谈判,弗里德曼以68亿美元的价格将TNK的50%股权出售给BP。尽管交易金额在石油行业只能算是中等——当年约翰·布朗(John Browne)为BP收购美国石油公司(Amoco Corp.)的时候付出了620亿美元——然而买卖的规模大小并非这笔生意被看重的原因。

  这是BP同弗里德曼的TNK在两年的谈判后,西方石油公司第一次正式收购了一家俄罗斯石油公司的股份。弗里德曼获得了双方组建的合资公司TNK-BP石油公司50%的股份。这家公司目前每天能够从西伯利亚和乌拉尔地区的油田中生产120万桶原油。弗里德曼和布朗都希望这家公司日后能够成为向亚洲和欧洲输送原油的重要能源出口商。

  这笔买卖使弗里德曼获得了双倍的成功:不仅在俄罗斯政府开始保护国内自然资源,在普京开始向寡头发难,在尤科斯的老板霍多尔科夫斯基身陷狱中的时候,将自己的石油资产成功地卖给了外国公司,而且买主还是他以前的死敌,他们藉此顺利化解了一段过节。

  在同BP石油公司合并之前,弗里德曼一直在努力迅速搭建他的石油帝国。他的策略是通过收购和良好的管理,使自己的石油帝国在资本市场的价值迅速提升。最近的一场收购是在2002年,在对斯拉夫石油公司的竞拍中,弗里德曼和罗曼·阿布拉莫维奇的西伯利亚石油公司通过“暗箱操作”,将呼声很高的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排挤出局,使中石油抱憾而归。这两家公司以18.6亿美元收购了斯拉夫石油公司的75%的股权,俄政府在此次私有化过程中至少损失21.4亿美元。

  2000年,弗里德曼拿出10.8亿美元控股了前国有能源公司Onako公司,次年,为了将TNK推向俄罗斯第三大石油公司的位置,弗里德曼又将目标瞄准了曾为另一寡头弗拉基米尔·波塔宁拥有的Sidanco石油公司(参见“波塔宁的天路历程”)。1997年,BP曾投入5.71亿美元收购了Sidanco石油公司10%的股份。然而不久之后,Sidanco即在1998年俄罗斯经济危机中被法庭宣布破产。通过一次有争议的破产拍卖,弗里德曼得到了Sidanco石油公司负责石油生产的子公司Chernogorneft公司。

  弗里德曼一下子成为了BP石油公司的敌人。经过艰苦的争斗——布朗认为争斗拉近了BP同弗里德曼之间的关系——BP和TNK在2002年达成协议,弗里德曼将Chernogorneft归还BP石油公司,同时双方开始商讨有关合并的事宜。

  经过慎重的挑选,布朗最后认为弗里德曼是最佳人选。瓦吉特·亚利科佩罗夫和霍多尔科夫斯基尽管拥有更多更好的资产,但布朗认为他们都有强烈的控制欲,而这会同BP的管理方式发生抵触;另一方面,已经在金融和电信方面拥有成功经验的弗里德曼则一直寻求西方公司在管理方面的帮助。

  弗里德曼和TNK的其他股东都希望BP带来的技术和管理代替原有陈旧的俄罗斯方式,他们相信合资能够帮助这家公司更加国际化,从而提升公司价值。与BP石油公司的合作还有助于弗里德曼扩展同东欧和中国的业务发展。“由于政治因素,全是俄罗斯人的公司并不容易被信任。” 弗里德曼认为。同霍多尔科夫斯基不同,这位Alfa集团的控制者一直在避免同克林姆林宫发生冲突。这也是布朗选择弗里德曼一起合作的原因之一。

  交易最终在2003年达成。这场合并甚至得到了普京的高度赞扬,被称为是俄罗斯向外国投资者开放市场的标志。

  它也生动展示了弗里德曼在普京政权下的生存术。同霍多尔科夫斯基不同,弗里德曼只和西方商业巨头往来而绝不牵扯政治。他严守普京对寡头阶层的要求:只可发财、必须交税、不准涉足政治。他的确属于闷声发大财的寡头,从未尝试过“玩”政治,更没有染指任何一家媒体。他说:“我只对商业感兴趣。”

  一些分析家认为这笔生意很可能是弗里德曼为了在尚不稳定的政治环境中求生存的手段,政治意义大于生意本身。弗里德曼一方面取悦普京政权为俄罗斯吸引了大笔投资,勾勒出俄罗斯拥有美好市场的繁荣景象。另一方面他积极同西方大公司合作,集团生意的国际化是弗里德曼的一把保护伞。“弗里德曼创建了一家跨越国家的公司,这超出了克林姆林宫的权力范围。”俄罗斯政治分家伊格·布宁认为。

  弗里德曼已经是一个老练的寡头。1996年他和另外6位寡头资助了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参加竞选。作为回报,他们有份参与了“贷款换股票”的私有化进程,以极低的价格获得了许多国有资产,其中便包括秋明石油公司。而同大多数人相比,弗里德曼还平稳地过渡到了普京政权,这大概要归功于普京上台时,他还羽翼未丰。很多分析家认为弗里德曼是现在克姆林宫最有影响力的说客之一,很多他以前的属下都在其中任职。总统普京的首席政治顾问就曾为弗里德曼工作。

  弗里德曼毫不隐讳地直言,“的确,在过去的10年里我们从这个国家的动荡中获益匪浅。的确,我们明白国有资产的分配并不是十分客观。我们利用了我们能够获得的机会,但人们对此十分愤怒。”

  根据Forbes杂志2004年的数据,弗里德曼拥有大约52亿美元的财产。“这里做生意的规矩同西方标准大不相同。”他说到,“我并不想撒谎,如果说一个人圣洁无暇那是不现实的。”

  弗里德曼的家乡利沃夫是一个位于乌克兰西部边境上的小城,它曾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弗里德曼从小就饱受种族歧视。莫斯科物理工程学院拒绝了这个犹太青年,因为犹太学生的名额已经满了。

  但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商人。1988年,刚大学毕业的弗里德曼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建了Alfa集团。弗里德曼的第一家公司叫做Alfa Eco,这是一家买卖食油、白糖和钢铁的百货贸易公司。他用石油从古巴换来了大量的食糖,从而在物资短缺的前苏联时代大赚了一笔。

  1991年弗里德曼创建了Alfa银行,不久之后,他将在资助叶利钦选举时结识的前外经贸部部长佩特·阿文请来,以提高集团的政治形象,而其副手阿纳托利·维德在改革时期曾是前苏联国家计委副主任。1996年11月的《莫斯科时报》说,“阿尔法集团的实力不在于其商业利益的广泛,而在于其与政府的关系。如果领导集团的是前经贸部长,你自己可以想象集团的能力”。

  现在,Alfa已是俄罗斯最大的金融和工业集团,它拥有包括广泛的经营部门在内的一系列分公司:从生产水泥、出口石油到艺术品买卖,从银行、超市到房地产和电信。阿尔法水泥控股公司是俄罗斯最大的水泥生产商,占全俄总产量的26%。它的工厂分布于前苏联从远东到高加索黑海沿岸的全部领土。控股公司曾引起国家反垄断委员会的注意,但弗里德曼和阿文利用其与政府的关系,阻挡了反垄断委员会干预其私人经营活动的努力。

  同时,Alfa集团的商业战略也同大多数俄罗斯集团不同。当大多数公司都专注于石油或者金属等产业时,弗里德曼却努力实现多元化经营。他进入各种新成长的领域,并且在其中扮演了风险投资家的角色。观察家和竞争对手认为,弗里德曼的才干在于能够测定经济趋势的发展方向。

  现在,弗里德曼正在努力邀请西方公司加入他的生意,希望同西方巨头的合作能够为他带来西方式的管理和市场营销方式。在Alfa集团,弗里德曼雇用了大批欧洲人帮助他经营管理。而他的俄罗斯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定居巴黎。

  挖出竞争对手的丑闻、散发不利于竞争对手的消息,这在俄罗斯寡头的斗争中屡见不鲜。而如今俄罗斯最大的金融和工业集团Alfa集团的所作所为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2003年底Alfa集团出资50万美元雇用一家叫做Kroll的公司来调查关于自己集团的丑闻和分析自己集团的不利新闻。Kroll是一家美国风险和商业情报咨询公司,调查的范围从武器销售到贿赂政府官员。该调查并没有发现Alfa集团有任何违法行为,Alfa集团并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毒品走私、进行间谍活动等。BP公司和Alfa集团早已和解,如今欧洲重建和发展银行看完调查报告后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甚至立即开始同Alfa集团讨论合作项目。利用Kroll公司这份调查报告,Alfa集团洗清了自己的形象。

  但最近Alfa集团的形象再次受到打击,在今年8月份被日内瓦法庭起诉。法庭认为Alfa集团意图以非法手段控股俄罗斯一家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移动电话公司MegaFon。

  国际商会(International Chamber of Commerce)在日内瓦的仲裁法庭裁决,百慕大注册的投资基金公司Ipoc是俄罗斯移动电话运营商MegaFon25%股份的拥有者。法庭认为,Alfa集团由于急于购买这部分股份,在已经知道Ipoc基金公司将会行使合法权利购买这部分股票的情况下,抢先从莫斯科的投资银行LV Finance公司购买了这部分股票。

  这个裁决将会打击弗里德曼扩张的野心,这位Alfa集团的董事长希望自己能够建立起一个电信帝国,就像他在石油和金融领域取得的成功一样。Alfa集团已经拥有俄罗斯第一大移动电话运营商Vimpelcom公司25%的股份,外界相信弗里德曼希望得到俄罗斯第三大移动电话运营商MegaFon公司的股份,然后利用这些股份努力促成两家公司的合并。

勃格丹诺夫:世界上最害羞的CEO

在那些具有幽深政治背景的寡头们把石油公司当作榨钱的机器,并将敛到的钱财转移到海外的时候,勃格丹诺夫同志选择了留守在穷乡僻壤,专心致志提高公司盈利能力

  就像在荒凉的西伯利亚地区埋藏的石油一样,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OAO Surgutneftegaz)这家该地区规模最大的石油公司名声远扬但却神秘莫测。这是一家隐藏在西伯利亚苏尔古特(Surgut)地区的石油巨人,这家俄罗斯第二大原油出口商肯定能够位列世界前10大公开交易的石油公司之中。但在乌拉尔山西侧,很少有人能够在提及这家公司时侃侃而谈。

  唯一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一切是因为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一个叫做弗拉基米尔·勃格丹诺夫(Vladimir Bogdanov)的家伙,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害羞的首席执行官。在勃格丹诺夫的控制下,这家公司刻意地保持低调,永远不希望外界能够清晰看到它的轮廓。在全公司6万余名员工中只有2人负责公关事务。

  不仅如此,媒体很难有机会见到这位西伯利亚石油大王。他不会像俄罗斯其他石油公司的高层那样经常出现在纽约和伦敦的投资银行,他甚至都很少去莫斯科。这名50岁的CEO表示:莫斯科的交通太过拥堵,还有太多的政治斗争。而且,那里正直的人太少了。“莫斯科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在一次少有的、简短的媒体见面会中勃格丹诺夫说,“我们还是喜欢这里。”

  勃格丹诺夫隐居的苏尔古特地处西伯利亚西部。他控制着这里的一切。这位CEO的眼睛令人想起波兰前共产党领导人雅鲁泽尔斯基(Wojciech Jaruzelski)。他面部表情简单,总是眉头紧锁。远离烟酒的勃格丹诺夫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他曾经长时间坚持穿着老式的苏联上装和灰皮鞋。如果有必要,他会乘坐一架晃晃悠悠的苏制图波列夫飞机暂时离开这个寒冷的城市。这里只有简陋的工人住宅区,和矗立在鄂毕湾泥泞岸边的废弃仓库。

  这种自我放逐的方式同俄罗斯其他石油巨头完全不同。其他人都在莫斯科盖起了豪华的总部大楼,而勃格丹诺夫把这家俄罗斯第5大公司的总部设立在这个在冰天雪地里的荒凉小镇,这令人感觉很奇怪。这种特立独行的做法不可避免地被人指责,在莫斯科他被批评为不可救药的地方主义者。同时由于有时的不友好态度勃格丹诺夫吓退了不少境外投资者,他已经被认为是暴躁的仇外者。

  但是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的经营成就不俗。在过去的10年里,它以每年5%的速度持续稳定地提高着产量,2001年获得了20亿美元的纯利,手中握有高达40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如果把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放在混乱的俄罗斯石油工业这一大背景之中,勃格丹诺夫的成就就显得更加非凡。

  在1990年代,外行们——那些具有幽深政治背景的寡头们——掌控了从西伯利亚石油、尤科斯到Lukoil的绝大多数勃格丹诺夫的竞争对手,把这些石油公司当作榨钱的机器,欺压小股东,亏欠银行贷款,置产业工人与贫困不顾,并将敛到的钱财转移到海外而不是用于再投资,更不要提纳税或披露财务信息了。

  勃格丹诺夫同志坚定地选择了留守在穷乡僻壤以专心致志提高公司盈利能力。他是俄罗斯第一个聘请西方咨询公司以提高公司技术含量的CEO。他不克扣工人工资,照章纳税,还定期为工人进行技术培训。当他的竞争对手才刚刚开始亲自视察他们在西伯利亚的油田时,勃格丹诺夫却已经在他的油井旁守了10年多。他住在一套普通的三居室公寓里,每天步行去上班。

  1993年由当时的总统叶利钦颁令设立的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在一开始就被勃格丹诺夫刻意保持着独立性。他拒绝了莫斯科那些有权势的年轻银行家们的要求,当时这些银行家已采用颇有争议的“贷款换股份”方案控制了许多俄罗斯顶级企业。

  将银行家拒之门外后,勃格丹诺夫和手下的经理们选择了通过MBO方式来控制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的股权,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资金来源。具体地说,1996年,勃格丹诺夫在未经俄罗斯证券交易委员会批准的情况下发行新股以稀释现有股份,从而使他和公司经理们能够以一个更便宜的价格收购公司股票。外界相信勃格丹诺夫和他手下的经理们掌握了这家公司大约70%的股份以及母公司苏尔古特控股公司(Surgut Holding)全部的股份。

  勃格丹诺夫的石油生涯从钻井技师开始,然后按部就班的逐级升迁。与他相比,俄罗斯其他石油公司如Sidanco、尤科斯的CEO们,大多是由寡头指派的金融专家担任。勃格丹诺夫自1984年起就开始担任前苏联一家石油公司主管,在得到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后,他利用铁腕控制将公司的财务状况整理得井井有条并且继续公司的改造。这家公司没有债务,公司现金储备的一半都是硬通货,而且在生意中坚持现金支付而不同意以货易货。

  在很多方面,勃格丹诺夫的管理被认为是落后的,与时代脱节的。与它的竞争对手不同,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是唯一还保持着前苏联计划经济色彩的石油企业。它为员工提供住宅、学校、体育和文化设施。“事实是,这里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了解这里的情况和人民的生活方式,”勃格丹诺夫说。

  他的管理风格是高度中央集权的。一家石油贸易公司的高层说,“我仰慕他。他对企业业务的各个方面都有如此深入的介入,他会亲自飞到莫斯科,仅仅是为了会见一个低级别的政府官员讨论石油出口配额的问题,或者亲自打电话给我们的交易员询问交易中的细节问题。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精力。”

  尽管勃格丹诺夫特立独行,但却获得了行业分析师和投资银行的赞赏。勃格丹诺夫远离银行家和保持平稳发展的政策为公司带来了不稳定的经济环境中十分需要的强大保护。这使得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不像俄罗斯石油行业的其他公司那样陷入紧张。许多长期关注Lukoil、尤科斯的分析家们如今都转向了苏尔古特,撰写关于这家隐形巨人的报告。

  勃格丹诺夫还远离那些在莫斯科上演的政治斗争。他从来不是“寡头”,他只关心苏尔古特。在尤科斯和Lukoil这样的竞争对手忙于扩张和收购,急于进入克里姆林宫的权力通道时,勃格丹诺夫只关心苏尔古特的盈利。

  勃格丹诺坚持将获得的大部分利润重新投入到公司的未来发展中去。1997年,在全世界石油公司最困难的时候,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却在油田升级方面投资了10亿美元,超过了俄罗斯其他任何一家石油公司。这些资金被投入到引进尖端钻井技术中去。如今,勃格丹诺夫可以骄傲地宣布自己拥有全俄罗斯最低的生产成本:每吨原油不超过15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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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幸存者本报记者 包丽敏撰文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8-05-21谁将是最后一位幸存者?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发生在他(她)身上的故事,将成为一个意象,一种象征,甚至一段史诗,而绝不仅仅是肉体意义上的生理奇迹。与其说那是

朝鲜政治犯幸存者讲述劳改营悲惨景象 劳改农场

两名朝鲜劳改营的幸存者在美国国会一个小组委员会作证,描述他们及其家人几十年来所受的折磨。美国之音记者塞恩从国会发来报导说,这两名女叛逃者表示,她们是为朝鲜多达20万被关押在劳改营的政治犯说话。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的“非洲、

寻访狼牙山五壮士的幸存者宋学义 狼牙山宋学义有后代吗

发表于:2011-04-25 14:25:26作者:润泽和谐  发短信加好友更多作品博客勋章:    级别:大校            积分:40045轩辕剑网络版-天之痕OL!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行为,惊天地、泣鬼神,激励过多少满腔热血的年青人。新中国成立

我们都是幸存者 马航唯一幸存者被找到

我们都是幸存者2008年中国的大事件不是奥运,而是地震。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5月12日的特大地震一下子把国人投入举国的震惊和悲痛之中,也使得围绕奥运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变得轻若鸿毛。在大自然突降的巨灾面前,人类是多么无助,人的生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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