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交换中所获得的食物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包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每个人都在力图应用他的资本,来使其生产品能得到最大的价值。一般地说,他并不企图增进公共福利,也不知道他所增进的公共福利为多少。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他个人的安乐,仅仅是他个人的利益。在这样做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他去促进一种目标,而这种目标决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由于追逐他自己的利益,他经常促进了社会利益,其效果要比他真正想促进社会利益时所得到的效果为大。”
当前,我们致力于在市场经济中建设和谐社会,学经济学的人应该会立即想起亚
当·斯密的这段对被世人称为“看不见的手”的著名论述。至少,我是想起了这个二百多年前的苏格兰人。凯恩斯曾在《通论》的最后一段自信地宣称,世界是由经济学家和哲学家们的思想统治着。在这一点上,斯密可能比凯恩斯自己更有资格——即便是在这个当年被斯密贬抑过的国度,许多人也成了这个“已故经济学家的俘虏”。作为大卫·休谟的朋友,斯密相信人性的存在。人的本性是利己的,即从个人利
益出发来从事一切活动。增加国民财富的分工和交换正产生于这种利己之心。斯密认为,承认人的利己心是市场经济的出发点。市场经济不是要消灭人的利己心,而是承认并利用人的利己心,市场经济是一种符合人性的经济制度。然而,这个忙忙碌碌、摆布利欲的市场之手到底会把人类引向何处?对抗,混乱
,还是贫困?斯密雄辩地宣称,前途一片光明:分工得以扩大,财富得以积累,整个社会福利得以增进。乃至后来的新古典经济学家证明,充分的市场竞争会导致社会全体成员的最佳状态,即帕累托最优。市场经济与社会和谐的完美统一所深含的哲学思辨,及其所展现的美好前景,足
以“俘虏”任何人,尤其是思想家。奥地利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路德维希·冯·米塞斯甚至相信和谐社会只能在市场经济中达到——“要么是市场经济,要么是混乱”。哈耶克和弗里德曼等人同时论证,市场经济不仅会带来经济上的富足和秩序,也是通向民主自由之路。人类对和谐社会的追求从未停歇。与市场浪漫主义者不同,传统的社会主义者试
图通过说教激发人们的高尚道德来实现,号召学习雷锋,不断树立先进。然而,雷锋之所以可贵,正因为像雷锋这样的太少。市场经济对人性的要求恰恰相反。实际上,在市场经济中,如果很多人是利他主
义者,那么反而会导致市场的失灵。设想,市场上有许多善良的人,总是为他人着想,贵买贱卖,但由此产生的供求关系是虚假的,价格传递错误的信息,最终导致社会生产的混乱,从而远离社会均衡点。所以,市场经济中,人人利他反而会帮倒忙。然而,斯密所构建的理想社会机制真的完美无缺吗?
“经济学节约了爱”是英国著名女经济学家琼·洛宾逊夫人的一句趣语,我想她
指的是斯密以下的主流经济学。虽是趣语,然而仔细考量,意味却深。斯密的经济人只是自身效用的最大化机器,如果他们有爱的话,那也只是爱自己,个个是自恋狂。这种哲学的质感是冰冷的。种种市场失灵的存在使得这一逻辑的基础并不坚实,撇开这一点不说,一旦人的
活动越出经济交换领域,活动“过程”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因为,人们无法根据结果来有效地激励行为人。自利的公职人员首先没有激励去为社会尽最大努力。和私人领域不同,公职人员
没有剩余索取权,也就是说,他们的报酬基本固定,不像企业主能够获取效益提高的大部分好处。设想一位公职人员可以通过某项政策提高全镇50万居民的福利,但实施这一政策要花费相当的精力。而作为该镇居民的一员,从这项政策中所获得的好处和别的任何人是一样的,即只占有其中的50万分之一。其次,自利的公职人员会以权谋私。公职人员手握公共权力,掌握公共资源,自
利的他,将会利用一切机会,甚至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来为自己牟利。完善监督能解决部分问题,可惜难以完全奏效,因为无法知道公职人员是否已尽
全力,对第二类问题即便有效,也难彻底。实际上,无论市场经济如何发达,监督如何完善,腐败分子总会有机可乘。所以,公共事务中的人如果纯粹利己,那么一系列的问题就难以避免。虽然以布
坎南为首的公共选择学派已经将经济人假定用于对公共领域的分析,但得出的结果往往是令人悲观的:政府机构无限膨胀,官员伺机腐败,甚至会产生政治经济周期(也就是说,为了能再次当选,政治家操纵经济指标在关键时期呈现利好)。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因此,理想的社会应该建立在这样的机
制之上:将有利他心理的人选到公共事务领域,而让自利人留在市场部门。这样各得其所。当然这里的“君子”“小人”并不带有褒贬色彩。自利的人对和谐社会也是至关重要的,退一步说,利他的人也可能是自利的,他们通过增进他人的福利而找到快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构建一个和谐社会,我们无法企望所有人都道德高尚,幸好市场经济解决了这一
问题。但公共领域的人还是应该有些利他精神的。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保障把有利他精神的人选入公共领域?这恐怕还得从公共选择—代理机制找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