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黄金周到了。旅游、交通、商业、公安等部门已经动员起来,迎接消费高峰期的到来;广大民众,尤其是城市居民,也在筹划如何度过这一周。
屈指算来,黄金周概念已经形成6年了。1999年9月,政府将春节、“五一”、“十一”三个假日的休息时间延长为七天,当初的主要意图是扩大内需、刺激消费。不过,对于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假日经济”、每年三个黄金周对于经济增长、尤其是对经济学界和政府所追求的GDP增长率,究竟有多大贡献,或者是否确有贡献,人们一直存有疑惑和争议。
以一般商品和服务的消费而言,根据常理,黄金周似乎并不能增长年度内的GDP总量,而只是将平日的消费集中到黄金周及其前后半个月内。毕竟,人们的收入是既定的,用于消费的资金也是相对固定的。黄金周不大可能有力地改变人们在一般商品和服务方面的消费安排。
当然,黄金周为国内中远程旅游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可以说,假日经济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旅游经济。但是,旅游业在GDP中所占的比重相当有限,所以,对GDP的拉动作用也是很有限的。
而且,这种拉动作用还可能被放假所导致的生产活动的收缩而抵消。黄金周期间,很多人停止工作。这样,在GDP的三大构成因素——消费、投资和出口中,消费可能确实有所增加,但投资或出口却有可能受到负面影响。
综合这些因素,可以说,从经济学角度看,黄金周对经济是否具有拉动作用,是一个很难予以逻辑地和经验地证明的命题。其实,我们可以反过来设想一下:如果多放几天假就能够刺激消费、扩大内需,从而促进经济增长,那么,各国政府似乎都有理由再多放些假。但似乎并没有哪国政府这样做。
当然,政府的决策经常会产生其“非意图的后果”,黄金周也许对GDP增长率没有太大影响,但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而且基本上可以断言,这样的影响是良性的。
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不管是政府的宣传,还是人们的潜意识,都把工作、劳动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放在大历史中考察,这样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其实是有点反常的。中西古典学者都曾正确地指出,文明、文化形成于闲暇中。人生的乐趣和生命的意义,也须于闲暇之中追寻。因此,在传统社会中,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节日。这样的节日赋予了单调的生活以丰满的意义,节日适当地排场和奢华,也使人们觉得,一年辛苦的劳动是值得的。喜儿的红头绳就以一种最极端的形式证明了,即使是最贫穷的人们,也盼望着节日,也能够从节日中享受生命之美。
上个世纪中期以来的城市生活则使传统节日归于消亡,工业化世界中的人们变成上班机器。上世纪80年代农村土地制度改革把农民从沉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使他们有了更多的闲暇,劳动不再是一种半强制性的义务。而城市的人们的生活形态却并没有多大变化。人们可能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有一本叫做《八小时以外》的杂志,非常畅销,那标志着一种正确的生活意识的觉醒。双休日则是对上述反常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的第一次冲击,黄金周是一次更大的冲击。
可以说,政府为了扩大内需而推出黄金周制度,歪打正着,满足了人们渴望闲暇、渴望丰富自己的生活的愿望。原来的意识形态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人不是工作机器,相反,工作只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只有在闲暇时光,人们才能够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在休闲活动中,人们的个性能够得到更充分的张扬。
黄金周把人们内心中这种追求个性、追求生活意义的冲动释放出来。因此,第一、第二个黄金周,所有的休闲娱乐旅游场所,都人潮涌动,人们尽情地享受假日的狂欢,疯狂地购物、旅游。
到了今天,尽管对于全国人民集中休假的模式导致的拥挤和混乱,很多人都抱怨连连,但黄金周长假已经成为一种新民俗。人们早早地筹划着如何安排每年的三个黄金周。事实上,在城市,尤其是在年轻人中,三个黄金周已经成为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事件。可以断言,未来不少家庭的美好记忆,都会跟黄金周联系在一起。
黄金周概念能够产生这样的效果,就已经值得肯定了。能够让人们作出周密安排的长假,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工作、劳动所无法享受到的乐趣。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可能比GDP增长本身更重要。从这个角度看,假如政府能够将清明节、中秋节这类传统节日规定为法定假日,则更可有助于社会的精神重建和文明复兴,其意义也不是GDP增长所可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