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现代经济中的企业并购，其核心内容往往就是参与并购的企业人力资本的重组，因而企业并购的价值取决于人力资本重组是否创造了（或减少了）价值。但是如我最近在一系列文章里论述过的，所谓‘人力资本’，其实就是经济人所掌握的知识结构（即他掌握的那部分的知识在人类知识整体中的位置）。因此，我们可以把人力资本的重组理解为一种旨在获得不同知识结构之间‘知识互补性’收益的经济行为。在这篇短文里，我打算讨论两个不同的知识结构在生产过程中是怎样发生‘知识互补性’的以及在此基础上，它们之间的互补性是怎样由于重组而创造出新价值的。一个人的知识的结构，或者，他的‘人力资本’的相对比较优势，首先要基于一个‘观念体系’，即他的理性对他所在的世界的一种分类方式。对世界的分类，用数学语言说，也就是对世界的一个‘划分（partition）’－－－把世界纳入一组互相无交的集合，且该组集合的并恰好是整个世界。在我们通常的经验中，初生儿只把世界‘划分’为两个部分：‘妈妈’，和不是‘妈妈’，稍后才出现‘色彩’和‘无色彩’的分类，于是世界可以划分为四部分：妈妈与色彩的，妈妈与无色彩的，不是妈妈的与色彩的，不是妈妈的与无色彩的。依此类推，我们每个人的‘观念世界’随我们个人的历史而不断加细，这叫做‘观念细化’的过程。有时候，在我们对事物的认识更为深刻的基础上，我们倾向于把事物分类为更加简单的形态，所谓‘由繁入简’。但这是基于认识的深刻性，即观念已经先被细化了的基础上的，所以仍然是一种‘细化’，所谓‘由简入繁’，之后才可能由繁入简。前者是‘不能繁’，后者是‘不愿繁’，非不能也。这一区分在符合交往理论中是很重要的，此处不赘（参阅我写的“符号交往的经济学”，《社会学研究》2001年第1期）。基于生产者对世界的一个特定分类（划分），世界就被转化成了该生产过程的‘投入’－－－经济资源（“上手的工具”）的配置方式。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的这种‘工具性’，在我们这里就是基于世界观念体系的经济资源配置。‘企业’本身也是这一资源配置（包括‘重组’）的结果。在新古典经济学里面，资源配置有一个技术前提，即生产函数所刻划的‘技术’（投入与产出之间的关系）。在我们这里，这一‘技术’的结构恰恰需要从‘知识’的结构推导出来。因此，观念体系和生产者对世界的观念分类是比技术或生产函数更加根本的东西。这一点，在我们分析‘新经济’的、知识的经济形态时务必不要忘记。对世界的划分，如前述，有繁间精疏之分，由此而导致的资源配置就发生了经济效率上的差异。而企业并购或人力资本重组，其目的就在减少效率上的损失，如果并购居然真的降低了效率损失，那么我们说它创造了新价值，反之，我们就说并购是‘失败’的。因此，分析并购价值的前提是比较并购前与并购后效率损失的大小。为简化分析，让我们假设并购前只有一个生产者，其知识结构为观念集合A，基于A的对世界X的划分可以这样描述： ， , , , 。在完全没有效率损失的情况下，世界的任何一个元素，即投入到生产过程里的单位投入品 ，应当领取到刚好等于其创造的边际价值M的回报P。固然，价值度量和回报的方式可以千差万别，例如可以是纯粹市场机制的，或者纯粹计划机制的，或者两种机制的复杂组合。但我们已经假设了只有一个生产者，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他的主观价值判断就是价值的度量。因此，这个生产者从他的生产过程以外获得给定的资源和资源的价值，然后，把他所掌握的每一单位资源当作他的生产的投入品，形成他的资源的一种配置。在这一配置当中，如果有任何一个单位投入品 所创造的边际价值M不等于该投入品单位在生产者主观价值判断里的价格P，那么我们说对这一单位投入品而言发生了效率损失，其损失的度量应当就是边际价值与价格的差的绝对值。以上的分析框架不是我杜撰的，它基本上可以从贝克尔关于‘家庭经济’或者所谓芝加哥学派的‘消费者－生产者’模型那里借鉴过来。图一描述了这一效率损失的度量，而在观念 之内发生的总的效率损失由面积La表示，后者在图一中又表现为两个子面积La1与La2之和。注意，观念 把一切 按照它们的边际生产率由高到低安排在图一的横轴上了，对应的边际产出就是曲线Ma。而这里的边际生产率是以生产者在其整个观念体系对世界的划分基础上的价值生产为其价值判断的依据的。换句话说，与芝加哥学派的‘家庭经济’分析一样，这里的局部分析必须以‘家庭经济’的一般均衡为价值判断依据。最后，图一中的点 是集合 的‘范数’或量度，它代表该集合沿横轴排列的‘最后’一个点，类似地，点 代表Xa的边际产出M不小于影子价格Pa的子集的‘最后’一个点。 如上述，从个体生产者的一般均衡状态中产生了投入品类别Xa的影子价格Pa，而这一价格未必正确地反映了每一单位投入品 的边际生产率。用来说明这一效率损失的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经济学教科书里面讲的所谓‘柠檬原理’－－－‘二手车’市场上由于卖方与买方之间关于‘二手车’的信息不对称性以及卖方信誉缺失所导致的买方不得不按照‘统计’经验来判断‘二手车’的价值，从而导致可能的‘市场崩溃’，即出售高质‘二手车’的卖者不断推出市场，使得‘统计’上的同类‘二手车’的质量不断下降，进一步强化‘劣币驱逐良币’的效应，直到货币或商品完全失去信誉。在图一描述的单个生产者情况下，信息不对称性表现为生产者在观念世界里把不同生产率的 硬是当作了同类投入品Xa来配置，而且由于价格只能是‘类’的平均价格，于是发生了边际价值与价格的差异。在以前的文章中，我把这一类问题叫做由‘平均定价原则’导致的效率损失问题，这是由于知识结构不足够细致而发生的普遍的、永远存在的效率损失。人类知识的演化只能减少这类效率损失，但无法根除它。平均定价原则在新古典经济学里从来就不会出现，是因为那里的定价原则被理想化为‘边际定价原则’了，为保证边际定价原则的成立，新古典经济学必须假设同类投入品Xa的每个单位 都有同样的生产率，而这一假设在知识的和个性化的经济里是必须超越的。现在我们假设分别从事不同生产过程的两个生产者的人力资本通过‘并购’被合并到一起了。这一知识的合并在大脑的物理形态上不可能表现为‘合并’，但它可以被描述为两个知识结构A与B对世界的不同划分所生成的‘细化的拓扑’（参阅我写的“注意力的经济学描述”，《经济研究》2000年10月），这一‘拓扑’的集合族是对知识结构A与B各自的细化。例如，初生儿甲只知道‘妈妈’和‘不是妈妈’的世界，而初生儿乙只知道‘色彩’和‘没有色彩’的世界，那么并购之后的情况就是他们都知道了‘妈妈的与色彩的’、‘妈妈的与无色彩的’、‘不是妈妈的与色彩的’、‘不是妈妈的与无色彩的’世界。这一情况之可能成立，全在于知识所有者之间进行的人际交往。当体验是给定的时候，知识通过交往而细化。当然，交往过程本身还需要单独的研究，才可以判断交往的效率以及理解‘知识’在交往过程中发生的损失、误解、和‘创造性误读’等等现象（参阅上引我的文章“符号交往的经济学”）。在观念细化的基础上，资源配置的效率通常获得改善。这一改善是按照下面图二所刻划的方式发生的。在这里，根据数学中‘拓扑’细化的定义，对任意给定的集合例如Xa，存在至少一个不同于 的概念例如 使得至少一个 现在不再被分类为Xa而是被分类为Xb。注意，细化了的世界被表示为X而不是X。现在我们把原来Xa里面的元素依然按照生产率的高低排列在图二的横轴上，为简化分析而假定那些生产率高于原来的价格Pa的投入品单位在新的划分下进入类别Xa，那些生产率低于或等于价格Pa的投入品单位在新的划分下进入类别Xb。类似地，在新的世界里有一般均衡状态下的平均定价原则决定的价格Pa与Pb，分别是类Xa与类Xb的平均回报。从图二，显然，效率损失现在是四个子面积（La1、La2、Lb1、Lb2）的和。与图一所描述的效率损失相比，在图二里面我们看到那两块深色面积之和Z是原来的效率损失La1和La2中被减少的部分。同时，在图二中的子面积La2与Lb1代表了比原来的效率损失增加的部分。只要我们证明效率损失的减少部分大于它的增加部分，我们就证明了观念细化可以改善资源配置的效率。我不打算在这里推导这一证明的繁琐过程，不过，我们在直观上不难看出，图二的面积Z与它所增加了的效率损失相比，就新的价格P偏离Pa来说是一阶小量，而它所增加了的效率损失La2与Lb1则是二阶小量。也就是说，在通常情况下，观念的细化总是带来效率总损失的下降。现在我们可以假设知识结构A与B的合并所导致的效率损失的减少为价值K，那么在企业并购的价值判断中，人们就可以问这样的问题：用于并购的全部开支是否小于价值K？当企业家对这一问题的判断是‘肯定’的时候，他们就实施这一并购计划。如果事后的经验和价值计算表明并购的成本超过了并购的价值K，就说明企业家的预期是有误差的，因此需要进一步调整企业的组织形态，而这种调整将引发进一步的‘并购’或‘分离’。我已经大大超过了专栏的篇幅，只好把这些‘动态分析’的问题留到以后再讨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