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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1月14日，“流泪的红豆杉”刮起的打击风暴，击垮了全球第二大紫杉醇生产供应商──中美合资云南汉德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是日，云南省石林县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決：云南汉德公司犯非法经营罪及走私珍稀植物制品罪，判处罚金人民币2000万元。公司法定代表人吴军因同样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处罚金200万元；同時被判刑的还有该公司其他几名员工。此外，该公司4000多万元的现金和实物被没收。这个云南开展“保护珍貴树种红豆杉专项行动”一年多来最大的案子，因涉案金额大，从数多，牵扯面广，背景复杂，因而被称为中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实施后第一大案。此前，因破坏红豆杉，先后有50多人在云南被捕，32人被判有期徒刑。
这一系列事实，令诸多红豆杉企业在陷入尴尬境地之余，不禁对国内红豆杉产业前景及其投资风险提出质疑。
横空出世：“紫杉醇之星”浮出水面中美合资云南汉德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成立的日期应追溯到1993年8月。作为该公司的股东，云南民族地区科技研究所拥有近20%的股份，美国IVAX公司为拥有超过80%股份的持有者。在其由云南省林业厅核发的特种材加工许可证和由云南省工商局核发的营业执照上，其主营业务均写明为：紫杉醇。此后，1995年，云南汉德公司从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购买了能生产纯度99%紫杉醇的生产技术。但若生产紫杉醇，毫无疑问，原料供应是一个极大的瓶颈。
据林业部门199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云南全省共有红豆杉林木354万株，占全国红豆杉总数的55%。其中丽江就有野生红豆杉林木110万株。因此云南汉德公司为谋求更大的利润空间，便目光投向地处滇西北的中国红豆杉最集中的丽江地区。
1996年，云南汉德公司与丽江县林业局下属的丽江玉龙林产品公司合资成立丽江汉德公司，双方约定，丽江汉德公司负责收购红豆杉树皮枝叶，加工成紫杉醇初级产品——紫杉醇含量为1%左右的氯仿膏，并只能供给云南汉德公司。
作为生物资源大省的云南省，从“九五”期间开始有计划地开发紫杉醇产业，“九五”期间，紫杉醇及红豆杉系列产品的开发被当作一个支柱产业来扶持开发。云南汉德公司作为云南省惟一具有生产紫杉醇精品能力的公司，入选云南政府“18项生物资源开发工程项目”单位。1999年2月，云南汉德公司生产的纯度为99%的紫杉醇通过了美国FDA认证，并获得了通往美国的通行证。
2000年12月，在昆明举行的全国民营企业交易会上，云南汉德再度迎来喜讯：与美国IVAX公司签订价值7200万美元的紫杉醇出口合同。尔后，云南汉德在新闻发布会上兴奋地宣称：1999年，共生产了纯度98%以上的紫杉醇60公斤，出口创汇超过1000万美元，因而成为中国最大、全球第二的紫杉醇生产供应商。
遭遇滑铁卢：违法收购汉德惨遭败北其实，云南汉德公司遭遇败北并非偶然：此时正是滇西北地区开始第二波树皮大战之时。据了解，从1992年到2001年，将近10年时间，云南红豆杉遭到了毁灭性破坏，分布在滇西横断山区中的300多万棵红豆杉，绝大部分被剥皮慢慢死去。毫无疑问，在此意义上，正是这些“数也数不完”流泪的红豆杉将汉德公司推上了法庭。
2001年8月，媒体开始质疑云南汉德公司的生产原料来源，原因缘于云南省林业厅的一份报告。据云南省林业厅统计，云南省自1990年以来全部由人工培育的可供利用的红豆杉，即使全部用于加工紫杉醇，也仅能生产出几公斤，云南汉德是从哪里获得能加工几十公斤紫杉醇的原料的呢？对此，云南汉德董事长吴军和副总裁齐膺解释为：“云南汉德的生产原料，来自人工培育的红豆杉和边贸进口。”
但背后的一系列事实是：自1999年始，云南汉德通过丽江汉德与丽江县林业局合作，投入数百万元在丽江开展人工种植红豆杉，但到2001年云南汉德被警方查处时，所种植的红豆杉尚未长到能够打枝提炼紫杉醇的程度。
尽管这样，至今许多人仍对汉德公司的整个生产链赞叹不已，有人说它已经趋于完美。云南汉德的主要投资方是美国IVAX公司，同时，云南汉德又是丽江汉德的最大股东，丽江汉德生产紫杉醇半成品氯仿膏的生产线和技术由云南汉德提供。而丽江汉德利用背靠原始森林和丽江县林业局的两大便利，专门负责收购红豆杉树皮，加工成半成品后，全部出售给云南汉德。云南汉德深加工成精品(即纯度在98%以上的紫杉醇)后，卖给IVAX公司，由IVAX公司分销给美国各医院和制药公司。
谈及丽江汉德非法收购树皮时，云南汉德的董事长吴军同样在法庭上辩称：“他们是独立的公司，我们无权干预他们的原料收购。云南汉德一直强调在保护的基础上开发，我们从来没有收购过野生红豆杉的树皮，发现职工有背着公司做这种勾当的立即严惩。”
但大量事实表明，云南汉德与丽江汉德的关系远比吴军所说的亲密得多：1999年底，尽管红豆杉已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国家林业总局宣布只对1999年10月以前的库存发给出口许可证，但云南汉德仍决定利用多报库存以便从林业总局获取更多的出口份额。尔后，云南汉德的高层直接打电话给丽江汉德公司的员工，指示如何加班改帐，并亲自提供了已经填好数据的表格让丽江汉德的员工签字。此外，根据丽江汉德的员工供述，诸如丽江汉德的收购原材料计划等，云南汉德甚至都有权力过问。
因此，从2000年至2001年上半年，云南汉德公司由于原料供应充分，以每月5公斤左右的速度生产紫杉醇，几乎垄断了这一产品的国内生产份额。云南汉德与丽江汉德的蜜月合作直到2001年8月，红豆杉的生存状况已经成为公众关注的热点后，丽江县林业局撤出了其在丽江汉德的股份。据开庭审理质证，丽江汉德在其成立后，至少已收购红豆杉树皮4000吨，所产出的紫杉醇半成品也全部卖给云南汉德。而云南汉德公司董事长吴军在庭审中业已
承认，云南汉德从成立后，总共出口了大约100公斤紫杉醇精品。
据庭审举证，丽江汉德公司收购红豆杉树皮的价格为5元/公斤，生产半成品供应给云南汉德的价格为1900元/公斤，100公斤树皮能生产1公斤半成品，而100公斤半成品可生产1公斤紫杉醇。农民在山上出卖树皮时，每公斤卖价仅为1元钱，而云南汉德公司出口的紫杉醇，每公斤的价格至少在18万美元以上。案例点评：违反“规则”：汉德公司陨落之谜
1．违反“规则”：破坏自然生态、丧失社会效益
我们知道，任何投资项目成功的充要条件首先是不能破坏自然生态，否则就会违背自然规律。因此，各企业在追求经济利益的同时，必须相应地承担社会责任。正因为如此，企业在投资时，必须更多地考虑到承担社会责任。而云南汉德公司作为云南省高新技术产业的一面旗帜，虽出口创汇仅次于红塔集团，却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间接地鼓动滇西橫断山区不分昼夜地将野生红豆杉剥皮、砍伐致死，近而通过非法收购树皮，加以提纯并出口国外，从而破坏当地生态平衡。据了解，从1999年9月10日至2001年11月，汉德公司耗资1200多万元，收购红豆杉树皮 5519.312公斤、半成品10765.475克。这意味着至少有30万至60万棵的红豆杉树皮被剥。
谈及该个案，北京安联投资有限公司助理总裁何愿平认为，各企业在重视经济效益的同时，更应注意到社会效益，否则单为赚钱而赚钱，舍弃大众利益顾及局部利益，任何一个好的风险投资公司也不会向该不人道的企业投入资金。因为对广大投资者眼里，政府限制本身就是很大的风险，在此情况下，该企业的命运不会太长久。何愿平说，对不顾自然资源和生态肆意破坏野生红豆杉的汉德公司来说，这是个必然的结果。
据何愿平介绍，与中国各大企业相比，美国公司就特别注重自己的形象，因为公司是社会的一员，必须承担社会的责任和义务，为社会做出贡献。而客户都是大众，只有保护社会的利益，企业的命运才会长久。
2．定位失当：原料稀缺、出现瓶颈
与其他生物科技投资企业相比，云南汉德公司若靠人工种植红豆杉在原料来源上明显存在一个极大的瓶颈。何愿平在进行项目运作时在长春、云南、宁波、宜昌不同程度地接触到紫杉醇企业。他认为，我国紫杉醇企业在技术上目前不是问题，主要瓶颈是资源问题。尽管紫杉醇目前在国外很有市场，可以做健康食品和药品原料，但因分布地区狭，生长周期长，资源来源成为最大的课题。在接受采访时，何愿平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很多年前一个企业曾注入大量资金运作紫杉醇项目，但因原料稀缺，始终打不开市场。
我们看一个投资有无价值主要是看其产生信息流的壁垒，因此一个企业若想超过别人就有有很多壁垒。其主要为资本壁垒、时间壁垒及技术壁垒、资源壁垒和政策壁垒，云南汉德公司在运作时显然忽略了资源壁垒这个瓶颈。而价值是能够产生信息流的壁垒，一个企业不能形成与众不同的地方，形不成垄断，自然不会产生回报。
3．时间风险大：投资时间长、不确定因素多
一个投资者在投资时除了考虑资源问题外，首要考虑的是时间问题。若投资过程牵扯的时间过长，不确定因素相应地就会偏多，则会加大投资风险。一般风险投资者的风险投资为5年到7年，而一棵人工栽培的红豆杉若想提取紫杉醇至少8年以上，加之后期市场变化更是不确定因素，因此，面对该现状，大多数风险投资者往往退避三舍。尽管目前国外大量采购紫杉醇，但因数量的增长难免在10年后成为不确定的因素，因此，许多人则会丧失优势。比如说，一棵红豆杉的生长周期大为10年，你能保证其存活10年吗？10年，紫杉醇还有无药用？对紫杉醇投资者来说，这很成问题。
4．技术壁垒低：技术偏低、药品价值体现甚微
1971年，美国的两位化学家成功地从红豆杉的树干中分离出一种物质，起名紫杉醇，并发布了它的化学结构。1982年，紫杉醇在临床实验中被验证为对卵巢癌、睾丸胚胎癌、乳腺癌等癌症具有特效,且毒副作用远远小于当时发现的其他抗癌物质。研究结果披露后轰动一时，被誉为数十年来在这一领域的最重要发现。但众所周知，紫杉醇在药品中尽管涉足较多，但大多不构成药品的主要成份，因此，对药品的整体影响不大，也就表现不出自身的价值，形不成垄断的优势。而当紫杉醇在药品中不占主要成份时，投资风险则会加大。
对此，何愿平举个形象化的例子。他说，稀土元素用处多多，涉及行业较多，但没有一个行业以其为主，相反，很多行业的波动却会对其产生影响，美国IT产业滑坡时，稀土用量也会减少，世界石油产业不景气时，稀土用量也会大幅度滑坡。而国内紫杉醇提取的资源技术并不高，加之国内医药和保健品大多是复制了国外的技术和产品，因此，很难形成产业化和较好的价格链。
5．相关立法滞后：立法确定模糊、非法收购严重
自1993年8月汉德公司在昆明成立以来，该公司一直拥有合法证照及有效批文，作为云南省高新技术产业的一面旗帜，多年来，当地野红豆杉的资源破坏和汉德公司的“高歌猛进”的产业开发一直在同时进行。
更关键的是，汉德公司拥有一般企业难以办到的《云南省特种材加工许可证》及国家有关部门《关于同意云南汉德公司出口紫杉醇的批复》。
2000年，尽管云南当地媒体已披露了丽江红豆杉大量被毁的消息，汉德公司还是拿到了由云南省林业订颁发的许可证。2000年9月21日，在一棵人工种植的红豆杉都还不能被利用的情況下，汉德公司順利拿到了国家濒管办允许出口175.5公斤紫杉醇的证明书批复。要生产这么多紫杉醇，大约需要50万至100万棵红豆杉树皮。
尽管汉德公司生产并出口了大量紫杉醇，但在法庭上，汉德公司的8个辩护律师做的均是无罪辩护。而在不同的庭审中，各生产商有一点相当相似：他们都可以抱出一堆由这个或者那个部门颁发的各种许可证，以说明其行为有据可依。汉德的董事长吴军在法庭上也数次质问公诉人：“你能否指出我究竟具体违反了国家的哪条法令？”吴军的理由是：汉德公司没有直接收购、加工过红豆杉树皮。汉德有合法的手续，他们只不过把別人加工的半成品提纯而已。
毫无疑问，作为辩理本案的难点，虽然国家对珍稀树种的保护已有立法，但对收购加工保护植物制品行为的处理规定得极其含糊，给公安办案带来很大困难。而且，类似于紫杉醇这样的产品，从企业取得生产许可证到出口，都涉及到多头的管理部门，公安部门涉入需要很多手续。尤为不能回避的是，该争议也反映了我国在立法上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若干漏洞。
6、盲目立项：政府应加强引导
尤为指出的，多年来，许多药品企业受盲目从众心理的影响，盲目立项，近而导致一哄而上的局面。对此，国家科技风险开发事业中心投资顾问部张萌主任不无忧虑地表示，人对树木的使用无可厚非，但在人工栽培的还没成长壮大的今天，大自然的透支已超出了其所能承受的范畴，对资源的可持续性开发、利用和发展都应该是我们考虑的范畴，如果政府不出面加以宏观调控，势必在两年内使部分地区出现野生红豆杉灭绝的危险。张萌说，尽管国家宏观调控会给红事杉投资者的风险投资带来重创和影响，使投资者徘徊不前，但这种磨练和尝试能让投资者在失误中变得聪明起来。
另一方面，张萌也觉得，尽管种植红豆杉比种植其他树种效益在，但对投资者往往无益，原因在于供过于求时效益也就越来越小，这明显不符合企业高成长的特点。毕竟，投资者在投资时应者考虑到自己的回收效益，而从分析上种植红豆杉初期可能获得较大的经济回报，但大面积种植，市场饱和，投资者可能不会获得太大的投资效益。
（采访专家：张萌 国家科技风险开发事业中心投资顾问部主任，何愿平 北京安联投资有限公司助理总裁、金融学硕士、工学硕士）
相关链接红豆杉又名紫杉，红豆科，属常绿针叶植物，是第四纪冰川遗留下来的世界珍稀物种，素有“植物黄金”之称。目前，全世界共有红豆杉11种，我国境內分布4种。在我国，80％的红豆杉集中在云南，而云南红豆杉的紫杉醇含量最高。
1990年以来经研究发现，红豆杉根、茎、叶、皮及果实中含有紫杉醇，由于紫杉醇对治疗乳腺癌、卵巢癌有特效，遂迅速成为国际上治疗癌症的热门药店，为目前全世界公认的36种抗癌药物之一。美国癌症研究所（NCI）认为紫杉醇是人类未来20年间最有效的抗癌药物。
由于紅豆杉的紫杉醇含量仅为0.01％─0.02％，以资源源破坏比较严重，美国、加拿大等国家对红豆杉立法保护，药源地转向了中国等亚洲国家。1999年，国际市场上的紫杉醇价格上涨。最高时曾卖到2000美元1克。在暴利的驱使下，我国许多企业在未经任何市场调研，未建立相应的投资风险机制的前提下，盲目立项，从而引发紫杉醇投资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