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11年，在英国名校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面试中，来自北京的中国大陆籍学生们，成绩惨淡。 “能拿到牛津剑桥面试资格的学生，通常都有极其优秀的雅思成绩和A-Level考试成绩。但是，一个来自北京某著名高中国际部的学生对我说，在30分钟的面试过程中，对方一半的问题他都无法听懂。”某教育机构高管王强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实际上，这个学生所在的高中国际部开设的很多课程，根本做不到全英文授课，学生也很难用英文回答相关问题。” 近年来，各类国际学校、国际部的教学质量普遍受到质疑。各类打着“国际教育”名头的学校不断涌现出来，在一系列精致广告的包装之下，其质量却是良莠不齐，令家长和学生眼花缭乱、难以选择。 合法与非法 只有四类学校被政策承认为“国际学校”，除此之外的所谓国际学校、国际部，事实上都不可以冠以“国际”二字。 “我国政策上界定的国际学校，和大部分老百姓眼中的国际学校，不是一回事。”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陈志文告诉记者。“大量的私立学校都在大规模宣传，强调自己可以提供国际教育。而学生有两条路，一条是在国内参加高考，另一条是申请欧美大学。在老百姓眼中，他们就是国际学校。严格而言，他们不算国际学校，但是他们也没有非法办学，因为他们没有大规模地招收外籍学生。” 按照中国教育部的政策，“国际学校”这个名称并非随意使用。以北京市为例，北京市教委网站上有四类学校，第一类叫做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包括北京京西学校（Western Academy of Beijing）、北京顺义国际学校（International School of Beijing）等一共19所。“这些学校是为解决外国使馆雇员、外国企业雇员子女教育问题而建立的，完全由外资控股，不接收中国大陆户籍学生。”精诚教育集团副总裁宋维萌告诉记者，这类学校在当下中国的国际学校中，都已有近20年历史。 第二类则是具有接收境外外国学生资质的中小学生资质的学校中，开设国际课程的学校。北京市具有接收境外外国学生资质的学校目前共31所，多以常规的公立中小学为主，但只有世青国际学校等少数几所学校，拥有较为完整的国际课程。 第三类是从事中等学历教育的中外（包括港、澳、台）合作办学机构。以北京为例，有中加学校、王府学校、爱迪学校、澳华学校、阳光情学校等5所，他们同时也具有接收境外外国中小学生的资质。 第四类是中等学历教育中的中外（包括港、澳、台）合作办学项目，此类项目由公立中学和外国学校合作，只在高中设立国际部，因为九年义务制教育阶段不能开办国际项目。“公立中学想办国际部也不那么容易，哪个学校能办，能招几届，每届招多少学生，都需要市教委审批，到期了还要去做续期审批。”某公立中学国际部的何路告诉记者：“教委一开始并不支持公立中学办国际部，这两年，教委觉得管不住了，只能逐渐放开。” “只有这四类学校被政策承认为‘国际学校’，除此之外的所谓国际学校、国际部，事实上都不可以冠以‘国际’二字。政策也没有明确认定他们‘非法’，他们也都在正常运营，这属于一种灰色地带、政策真空。”王强说，“在合法办学的学校中，教育部规定第一类学校不得招收大陆户籍学生，第二类、第三类学校的数量很少，招生人数也少，而公立中学国际部，招生人数也有限。所以，中国大陆户籍的学生，能选择的国际学校，非常有限。” 北京市规定可以叫“国际学校”的四类学校 大多数中国学生的实际水平并不足以应付纯英文氛围的国际教育。 1 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完全由外资控股，不接收中国大陆户籍学生。 2 具有接收境外外国学生资质的中小学校中开设国际课程的学校，目前共有31所。 从事中等学历教育的中外（包括港、澳、台）合作办学机构，有的也同时具有接收境外外国学生的资质。 3 中等学历教育中的中外（包括港、澳、台）合作办学项目，由公立中学和外国学校合作，只在高中设立国际部。 4 师资成短板 如果公立高中国际部真的可以达到IB课程的授权，现在里面上学的三分之二的孩子都跟不上。 大多数中国学生的实际水平，并不足以应付纯英文氛围的国际教育。 李岩是北京某重点高校教师，全家均有加拿大绿卡，儿子虽然在中国出生，却在加拿大上了三年小学，后来孩子随李岩回国，进了某公立中学。儿子初中毕业后，李岩为他选择了清华附中国际部。“我考察了很久发现，清华附中国际部可以做到全外教授课，甚至包括音乐课和体育课，而且只收外籍和有绿卡的孩子，不收大陆户籍孩子。但是，我儿子去了一个月还不能适应。因为里面的学生大部分是外国人，还有外籍的华裔孩子，他们的中文、数学等科目的程度非常差。但是，他们只会说英文，我儿子的英文已经不错了，面对纯英文的环境，整整一天一句中文都不讲，还是特别疲劳。” “世青国际学校有两个校区，一个是IB课程全英文教学的望京校区，另一个是采用中文英文教学并行制的丽都校区。望京校区设有过渡班，绝大部分的大陆户籍学生考进学校之后，都会进入过渡班。”林微说。“有的孩子英文程度好，很快就能从过渡班转入普通班，有的孩子就会被学校建议转到丽都校区。” “全英文教学，特别是IB课程，对学生的素质、英文程度要求极高，如果公立高中国际部真的可以达到IB课程的授权，现在里面上学的三分之二的孩子都跟不上。”在陈志文看来，如今的国际学校提供给学生的国际教育，之所以非驴非马，与家长们一味追求考试成绩有直接关系。“家长要求的就是让孩子在各类国际考试中拿高分。有的名校国际部用中文授课，却让学生用英文写作业，也是迫于家长的要求。近年来，美国的州立大学大量在中国招生，但是，很多中国学生的托福和SAT考分都很高，却无法在美国正常上课，只好先让他们去上ESL语言培训。” “国内的一些国际学校，让孩子像准备中国高考一样，备考托福、SAT等国际考试，充其量只能算‘国际应试教育’。”林微说。
教学模式变形 在国际学校中，从教学质量来说，民办学校总体强于公立学校国际部。公立中学缺乏相关经验，即便和第三方机构合作，师资力量仍然是短板。 大部分国际学校所能提供的国际教育，质量并不高。“如今的国际学校和国际部提供的国际教育，和家长们期待中的国际教育相去甚远，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双方都有责任。”陈志文认为。 林微是北京某著名外资企业的高管，在儿子小学五年级时，她就开始为儿子挑选合适的国际学校。列入林微考虑范围的有将近四十所学校，先剔除了一半只招外国学生的学校，剩下的只有中国人办的学校。再剔除不是全外教上课的学校，最终林微选了乐成国际学校和世青国际学校。而乐成那时还没有毕业生，世青的历史更长一些，权衡之下，林微最终选择了世青国际学校。林微表示，她为孩子挑选国际学校，不会考虑这所学校是否被教委认可，关键看这所学校是否做到全外教授课，是否是国际文凭组织（IBO）授权的国际文凭学校（IB World School）。据她了解，北京的民办学校中还有一些学校是IB学校，绝大多数公立中学的国际部，都没有IB组织的授权。 实际上，大部分公立中学国际部，提供的是IB以外的课程，目前主流的课程是A-Level和AP。所谓A-Level，即英国的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高级水平课程，学生持有A-Level成绩，可以申请英国的大学和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英联邦国家的大学，美国的一部分大学也认可A-Level成绩。而AP是指美国大学理事会主办的大学预修课程。AP课程本质上是大学课程，是美国大学理事会针对学有所长的中学生开设的，一个中学生学了全部中学课程还学有余力，便可以提前修AP课程获得大学的学分。“美国大学理事会推广的时候说，想去名校，必须修AP，但实际上AP不是申请大学必备的，可以算进入名校的一种敲门砖。”林微说。 “一个好的国际学校，应该能兼顾课程和考试，课程方面按照美国、英联邦或者其他国家的课程体系设置，包括数理化、生物、历史、文化、音乐、艺术、体育等等。但是，国内的大部分国际学校和国际部，都成了考试学校。SAT、AP，A-Level的考试辅导成了主要课程。最为可笑的是，当这样学校的毕业生要申请欧美大学的时候，他们无法提供中学成绩，因为他们没有上课，除非造假成绩单。”陈志文说，“但是，国内的国际学校很难兼顾课程和考试，只能按家长的要求先顾考试。另外，IB组织的要求太高，没有几个学校能达到。” “在国际学校中，从教学质量来说，民办学校总体强于公立学校国际部。”何路说。“公立中学缺乏相关经验，即便和第三方机构合作，师资力量仍然是短板。” 大部分公立中学的国际部，都是以和第三方机构合作的方式开办，中国大陆和公立中学合作最多的是狄邦教育集团。狄邦教育集团拥有国际教育的资源：狄邦是英国剑桥大学考试委员会在中国授予的唯一一个高级附属中心，也是国际文凭组织（IBO）、美国大学理事会等欧美教育机构的合作伙伴。 在公立中学国际部中，中国教师由公立中学提供，外国教师则由合作的机构，即类似狄邦教育集团的机构提供。国际部提供给中方教师的薪资，仅有外国教师的1/3甚至1/4。国际部这样的薪资水平，也导致无法招聘到能够全英文教授国际课程的教师。同时，教育部现有的教师职称评定政策中，全英文授课、教授国际课程的能力也无足轻重，体制内教师并无动力掌握这样的能力。 记者观察 好生意？差生意？ “留学热”催生了国际教育市场：中国的自费留学人数，一直处于高速上涨状态。 教育部的统计数据显示：2007年，自费出国留学人数为12.9万，至2011年，这个数字上升到31万。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家长希望孩子能够在出国留学之前，享受国际化的中小学教育。国际学历教育不菲的收费，也让一些企业看到了商机。国际学校、公立学校国际部的学费较公立学校、一般私立学校都更高，前者普遍在15万～20万元每年，后者则是8万～10万元每年。 然而，相比留学热之后飞速发展的英语培训行业，国际学历教育的发展速度并不那么快——英语培训行业诞生了新东方，而后者之中，还没有佼佼者。 “国际学校需求旺盛，中国教育的趋势一定是和国际接轨。但是现阶段，对于绝大多数民营企业而言，这并不是个好生意。有实力有资源的企业，愿意做国际教育的不多。”某教育机构高管王强说：“国际学校难做。政府资源、教育资源、大把的资金，缺一不可。新东方已经是教育培训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了，它的外国语学校也没做大。” “‘十二五’规划中，强调教育的部分要为国家服务。国际学校为什么不能受到太多政策支持？因为孩子们都不带红领巾了，政府不会同意。”某公立中学国际部的何路说。 “王府学校背后是法政集团，房地产起家的；汇佳学校校长王志泽，曾任北京市海淀区教育局局长；乐成国际学校背后是乐成集团，也做房地产。每个学校批土地的模式都不同，比如乐成国际学校，是乐成国际社区的配套用地，因此建了学校。”精诚教育集团国际游学部王洋说：“做国际学校，批土地，招老师，需要大把的现金投入，而且要准备好至少10年不盈利。投资人也不愿意投学历教育的学校，盈利周期长，难以快速复制。” 中国最早的民办国际学校始于本世纪初，王府学校、深圳国际交流学院、汇佳学校是其中的代表。“那时，学生和家长都不认可私立学校，对国际学校的概念更不接受，这些学校靠的就是高投入聘请外教，留住学生。”王强说。 然而，在2006年起，民办的国际学校遭遇了强劲的竞争对手——公立中学国际部。 “公立中学有品牌，有学生资源，但是没有师资力量，没有课程资源。”王强说，“狄邦有国际教育资源，相当于国际教育机构在中国的代理商，需要寻找中国有学生资源的学校，快速招到学生。因此，狄邦在与公立中学的合作中，多是一拍即合的。” 在公立中学国际部出现之后，优质生源一面倒地流向其中，民办国际学校更难以招收到优质生源。“蔡元培说过，教育要指引社会而不是追逐社会。而现在，公立学校是哪里有钱，哪里有热点就追过去。公立学校，本身是公益性质的，因此，教育资源匮乏的中国，才会无偿给他们提供优质的教育资源：有政府信誉的品牌、资金、优秀的教师、一流的生源……这些，都是私立学校不具备的。国际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范畴，公立学校却拿着国家无偿给予的资源，参与市场竞争。”王洋说。 “无法冠以‘国际’二字的学校，多数也并非山寨学校。他们的中外合作办学的申请文件，全摆在教委案头上，短期内无法获批。但是，教委对这个资质有限制。”王强说，如果这些学校没有学生，自然就关了。如果能一直开着，说明他们有自己的优势。但是，这类无资质学校也肯定做不大。因为一旦做大了，影响了有资质的学校，或者得罪了谁，教委马上就能对其查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