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新国家党总统候选人朴槿惠已确定当选新一任韩国总统,有人在网上写下煽情的文字:她的竞选宣言感动了无数人:“我没有父母,没有丈夫,没有子女,国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务的对象!” 在这条新闻下,我发表了一个评论:“如果我是韩国人,就不投她的票。没有父母,天也。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的女士,生命是不完整的。我不相信她可以当好总统。”不出所料,平等的力比多与反儒的力比多迅速混合、发酵,“腐儒”“儒棍”之词横飞于我的眼前。 之所以说不出所料,乃是因为,在中国,这些年来,经过小文人的反复宣传,人们对于政治的理解已经过分现代,现代到荒唐的地步。比如很多人相信,政治家是否具备政治的道德、伦理、技艺,是一件根本不重要的事情,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制度。他们还相信,一个人在公共生活中的表现与其私人生活完全无关。他们把这两者奉为现代政治的基本原则。 但是,这个常识其实是错误的,或者至少可以说是不完整的。欧美确实有人信奉这种现代政治理念,比如克林顿及其粉丝们。但是,至少在美国,也有很多人信奉古典的政治理念,里根、布什、罗姆尼等保守派自然不用说,民主党的奥巴马也同样如此。在竞选过程中,他们总是拖家带口,向选民们展示自己家庭的完整、幸福,当然也总是呼吁维护家庭价值。他们也是“儒棍”。 总统候选人这样做,当然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向国民展示自己对家庭的责任,从而展示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试想,一个对自己的家庭、对最爱的人都不承担责任的人,怎么可能对国民有责任感? 家庭生活让人成熟。大家都痛恨汉儒所说的“三纲”,但《白虎通义》讲夫妇关系,恰恰讲了一句非常有智慧的话:“夫妇判合也”。判者,半也。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结婚之前,都是不完整的人,半个人。因为不了解另一半,所以,他们对自己的生命也并无完整的认识。这两位半人结婚,他们的生命都趋向完整,他们在相互“体认”对方。当他们有了孩子,他们对于爱、对于生命的延续,会有真切的体验。当然,面对孩子,他们也会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意识。在家庭生活中趋于成熟的人,精神较为健全,人格较为完整。这一点,对总统来说至关重要。一个未与男人或者女人长期厮守的女人或者男人,如何认知国民的另一半?一个没有孩子的总统,如何体会对孩子的爱?
一个人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将具有更为完整的生命,较为充分的生活经验,因而能对人的丰富性、对生活的复杂性有比较完整的把握。这一点,对于总统来说,至关重要。 舜的父亲有眼无珠,继母一心害舜,弟弟傲慢不逊。舜却能“克谐以孝”。后来,帝尧又嫁给他两个女儿,这个家庭就更热闹了。舜是个平民,却能“厘降二女于妫 ,嫔于虞”。依据帝舜卓越的齐家技艺,帝尧决定推帝舜于天下共主之位。 舜的家庭其实是一个政治寓言,圣人旨在以此说明人的复杂性、共同体的复杂性。一个共同体中,总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政治家最为重要的技艺就是协和这些性情、利益、诉求各不相同的人,让他们各得其所。家庭是第一个考验,一个人,如果不能协和小小的家庭,怎么可能协和普天下之人?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大学》提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纲领,“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肤浅的现代人对这种看法嗤之以鼻。然而,把国家的公共置位交给一个不能齐家之人,恰恰表明现代政治之败坏。健全的民主政治的主要标志就是,权力赋予那些“自然贵族”。请注意,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美国建国者之一杰佛逊说的。他们的德行是卓越的,当然包括私德。人家不是傻子。 本文写到一半,新华社发表了新上任的政治领导人习近平的一篇特稿报道,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笔者认为也是最为重要的内容,就是习近平牵手母亲散步、与夫人和乐相处、习家一家人散步的一组照片。 几十年来,中国人第一次看到了中国的“第一家庭”。如果对这几十年来的政治观念史有所了解,就会发现这件事的重大意义。20世纪上半期的文艺作品鼓励青年走出家庭。20世纪中期,国民被要求为了大家而牺牲小家,其文艺作品中的英雄都没有家。经过三十年的中国文明回归,今天,政治领导人高扬家庭价值。中国回到了儒家所揭示、但是具有普适性的政治原理:家庭是社会基本单位,家庭和美是社会秩序优良、稳定的基础。这个道理十分简单,但也十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