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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 关悦/文
如果说2001年以来的三年是证券业的寒冬的话，今年或许就是这个冬天的三九天——冷到不能再冷，却让人开始暗自企盼春之将至。
证券公司，这个依托于证券市场生存发展的群体，在市场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参股证券公司的投资者觉得被骗了，预期中的“摇钱树”成了现实中的“无底洞”；股民认定是证券公司害得他们赔光了辛苦赚来的血汗钱；监管者一边无奈的扶持保护着，一边也痛恨着这些“孩子”的“不争气”。对于曝出丑闻者，公众和媒体“痛打落水狗”；对于经营惨淡者，人们只有报以唏嘘感慨。此时，我们看到的是那些出了事的券商缄默不语，其他的券商也唯恐避之不及地只是各自居于一角，不发表任何言论。一时间，仿佛这个行业已经黑暗到了极点。
能不能给券商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让他们说说他们压抑已久的苦衷；说说他们有的和没有的那些“原罪”；说说他们需要什么样的生存和发展环境；说说他们打算如何摆脱困境。本着这样的善意，《中国财富》请来了中关村证券公司的总裁刘波先生和财富证券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蒋永明先生，与这两位行业代表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
对于生存环境的探讨
《中国财富》记者：您怎样看待当前我国证券公司的生存环境？证券市场的低迷对贵公司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蒋永明：坦率地讲，目前我国券商的生存环境确实不容乐观，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一方面，股市多年下跌，证券公司资产缩水严重；另一方面，受国家宏观调控的影响，融资环境恶劣。上半年国债暴跌，证券登记公司连续提出补券要求。多家证券公司先后出事，上市公司等委托理财资金竞相被抽走。银行也将证券公司列入“谨慎放贷”对象行列，就连短期业务的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也有一半证券公司不能进入。部分证券公司前期推出的“集合理财业务”也被监管机构叫停。证券公司发债杯水车薪，雷声大雨点小。加上国外实力券商的大举进入，证券业竞争日趋激烈。而国内券商又普遍盈利模式不清晰，历史负担重、经营风险大，仍然没有摆脱“靠天吃饭”局面，券商整体面临生存考验。
我们公司的业务也受到市场行情的影响，但从结果上来看，负面影响不是特别大。因为我们是新公司，历史包袱比较轻，资产质量比较好。而且公司自成立伊始，就有比较清醒的认识，要做小做精。所以财富证券委托理财的规模不大，自营业务的规模也很小，截止到6月底，公司的自营规模才几千万。所以我们现在比较轻松，比较主动。
刘波：总的来说，证券行业的环境目前非常恶劣。早期大家可能认为市场的调整是周期性的，毕竟证券市场的发展不可能一路直线上升，证券行业经过一段时间的高速发展，一定会有一个调整。然而，确确实实，这个调整的深度和广度以及对行业造成的影响出乎人们的预料之外，因为它已经不仅仅是淘汰一批不好的企业，而是把整个行业拖入了一种困境之中。现在，市场对这个行业失去了信心，投资者失去了信心，我们一些经营者失去了信心，甚至连我们的员工也失去了信心。目前的证券市场和证券行业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现实情形确实非常令人担忧。
中关村证券也是一家新公司。2001年9月份成立时，市场已经从2200点跌到1800点。尽管如此，公司成立三年来，市场环境一直没有大的改观，伴随我们成长的仍然是“跌跌不休”的证券市场。市场的持续低迷一开始就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我们坚持在弱势市场下稳健经营、严格风险控制的理念，基本保持盈利状态。我们今年中期亏损2200万，但在公司投行业务（比如南糖项目）和理财业务（比如南航项目）快速发展的带动下，预计我们下半年能够实现盈利。公司经营总体上继续保持稳定状态。
问题券商的症结所在
《中国财富》记者：您认为最近出现这样那样问题的证券公司，他们在经营方面是否存在共性的问题？
蒋永明：我们研究了一些失败券商的案例，归结情况大致有这样几种问题：一是公司的治理方面的问题，如某些证券公司因为股东不和，造成公司难以正常运转；某些证券公司又由于大股东操控，将证券公司变成大股东资本运作的融资和操作平台；某些证券公司因为国有股出资人不到位，形成内部人控制使得各项投资遭受重大损失。二是经营管理方面的问题，如有些证券公司在早期不守主业，在房地产等其并不擅长的实业方面一掷千金；大连证券、鞍山证券等通过发行“国债收款凭证”等非法集资；中经开、新华证券违规炒作股票，最后被破产关闭。三是风险控制方面的问题，如某些证券公司营业部老总相继发生的挪用国债、卷款潜逃等事件后，给公司声誉和经营造成巨大影响甚至拖跨公司。这三方面的问题在许多券商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实际上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券商角色错位的问题。目前，国内证券公司的自营或变相自营投资成为了主要的生存支柱，过大的自营规模将券商从中介性质的机构演变为自有资金的投机商，从而引发了资金困境问题。仔细分析一下就会清楚地看到，目前券商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源于这种角色的错位。我国证券公司的资金渴求主要源于委托理财资金的兑付、国债窟窿的回补以及套牢盘的补仓这几方面，资产管理业务本是代客理财，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过去证券公司不得不或明或暗地承诺保本，代客理财实际上沦为了变相自营投资，而且增加了还本付利的刚性压力。
刘波：我认为现在市场中出现的这些问题是在历史中产生的，是在较早的一批证券公司设立之初就带有的与生俱来的问题。在证券行业的上一轮调整中（2001年，券商纷纷增资扩股、调整治理结构），这些问题只是得到了局部缓解，但并没有被彻底解决。上一轮调整不是政府买单，而是企业买单。可是企业买单，尤其是民营企业进入这个行业是要求有收益的，这三年来，这些企业不但没有获得收益，反而还背负上了历史的包袱，勉强支撑经营，甚至几乎被拖垮。这样，在政府和投资者之间，实际上就产生了一种博弈，如果最终的结果能够达到利益均衡还好，否则很容易就会出现问题。我认为最近券商不断地出现问题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把历史的问题用简单的、完全市场的办法来解决就必然会出现问题。现在有人说要用市场的办法来解决，淘汰一大批券商，我并不完全认同这种说法。
向国外投行学习什么
《中国财富》记者：您对国外成熟资本市场的投行公司的发展和经验怎么看？他们的经验有什么我们可以借鉴的么？
蒋永明：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认为国外成熟资本市场的投行公司的经验集中起来主要有两条：第一条是国外投行自始至终都坚守证券公司作为中介机构的本色，这是一条被国内证券公司长期遗忘的重要经验。证券公司的主业就是为市场创造、提供证券产品和服务，即证券公司是以证券服务为主的中介机构。西方证券公司的主营业务包括证券承销发行、证券交易、财务顾问、债权融资业务以及衍生产品等多个方面。从美林、摩根、高盛等证券公司的财务报表上看，自营证券买卖收入所占的比重比较低，一般不超过20%。第二条是证券公司的成功发展离不开专业化、特色化经营。如美林证券的专长是项目融资、承销和资产管理；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特长是商业票据发行和债券交易；摩根斯坦利则精于股票承销。美国股市近几年也没有走出像样的大牛市行情，但其证券公司何以频传盈利捷报呢？关键就在于他们在特色业务上具有全球竞争力。
我认为要借鉴国际投行经验的第一条就是要找准券商的定位，解决前面我谈到过的券商角色错位问题；另一方面是要形成自己的特色。目前国内券商绝大多数缺乏特色，没有形成自己的品牌，业务品种单一、经营模式雷同。中国券商同质化经营的直接后果就是“靠天吃饭”。
刘波：与国外投行相比，我们的券商提供的服务过于低端，只是提供报纸、盒饭已经不能满足投资者的需求了。我们缺少个性化的资讯服务，这与国外差距非常大。国外的经纪业务收入只占公司收入的15%到20%，而在我国仍然是券商收入来源主渠道之一，尽管三五年之内格局会有所变化，但难以完全改观。现在中国的许多股民，尤其是有几十万资金的那种，还是会像上班一样每天到营业部炒股。所以，以营业部作为一个提供服务平台的状况仍然还是会存在一段相当的时间，经纪业务收入占比仍然会是比较大的一块。因此，在业务多元化和服务个性化方面我们都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包括广泛地借鉴国外先进投行的成功经验为我所用。我们认为首先要进一步拓宽盈利渠道，积极进行金融创新。其次，应该大力加强公司服务品牌建设，着力为客户提供周到、满意、全方位的金融服务，同时加强研究工作，强化券商的信息咨询功能，学习国外券商“研究打造核心竞争力”的理念。但是，我们也要认识到国内外证券公司的发展趋势还是不尽相同的，在借鉴的过程中要注意消化吸收、有所创新。
开张摆脱困境的药方
《中国财富》记者：以您在经营管理中积累的经验，您觉得有什么方法帮助同行们解决问题、脱离困境么？
蒋永明：目前券商的重仓股严重套牢，表面来看需要一波大的牛市行情才能让他们普遍解套。但我认为，即使大牛市来了，如果券商自身不从经营理念和行为模式方面进行深刻的检讨并试图调整改变的话，牛市行情又可能成为中国券商新的甚至是永远的坟墓。要想真正彻底脱离困境，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恢复券商中介本色，走做优做精之路。
刘波：开个药方？（笑）每个企业情况不同，我就从我们企业自身来说吧。首先，我们现在正着手推进营业部的转型。传统的营业部的经营模式98%的收入都来自佣金收入，在现在的市场环境下很难有机会盈利。所以我们要改变经营模式，进行收入结构的调整，争取使得营业部的非佣金收入占比增加到5%到10%的水平。这个事情我们从去年就开始推，但是阻力很大。无论是从新客户关系的建立，还是新产品的营销等方面，我们的员工包括一些中层管理者积极转变的意识都不强。我们力图从传统的单纯地提取佣金收入转变成为多种收入来源，把经纪业务和投行业务、投资业务结合起来。这需要营业部在组织、人员和分配等各个方面都做调整。比如投行的分配制度就跟经纪业务的分配制度完全不一样，投行的人员要求跟营业部的肯定也不一样。
以前面提到的南航的项目为例，实际上我们是以营业部为主导，因为它所在地区就是在广东地区，那里的营业部就已经不简单的是一个提供交易通道的平台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客户开发的中心、服务中心。原本跟我们没关系的客户，我可以通过当地的人脉，跟他建立起关系，提供我们公司的资讯。当这种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由公司总部为其提供产品支持，这时我的投资部门、研究部门和理财部门将跟进。但是，我们公司的研发中心又不可能天天在那边。所以，营业部就要建立很好的内部机制，由投资部门和研发部门进行支持，把总公司的资源和营业部的资源很好地整合到一起。通过这样一个项目，当地营业部获得了巨大的收益。因为这5个亿的资金就在这个营业部进行交易，这样，这个营业部的托管市值、保证金、交易量就全部都完成了。南航跟我们建立的是战略性的合作关系，会延伸出更多的合作业务。比如南航现在要收购郑州的机场，我们的投行人员就又跟进了。这样就把我们的投资业务、投行业务和经纪业务就都结合起来了。
以前的证券公司投行是投行，经纪是经纪，都是独立的成本中心、利润中心。原来的券商没有管理，都是靠人，大大地削弱了券商的竞争力。
除了证券公司从企业自身寻找出路，在政府允许的业务范围之内，进行创新、开拓业务，同时也要规范经营之外，我之前提到的历史问题还是要用历史的办法解决，简单地说就是政府要买单，然后加强监管，让企业在良性的公平的环境中竞争，再在市场环境下优胜劣汰。
证券行业未来发展趋势
《中国财富》记者：您认为哪些业务会成为证券公司未来赖以生存的主要业务？我国证券行业的发展趋势是怎样的？
蒋永明：我认为今后资产管理将可能成为证券公司重要的盈利来源和经营方向。财富证券在成立之初，就提出要从“大资产管理”入手，创出品牌，做出特色。“大资产管理”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它包括所有的为客户提供增值服务内容。为客户提供增值服务是证券行业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是我们券商的价值之源。当然，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首先要充分开发和利用经纪业务的销售平台，逐步建立新型的资产管理模式，现在这种保本保底的资产管理模式对中国证券公司的坑害真是太深了，必须改变。
虽然我国股票市场目前存在许多问题，但它仍然具有明显的财富效应，这是投资者参与市场的基础；我国上市公司已经成为国民经济中素质最高的一个企业群体，其投资增速明显高于全部国有(控股)企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也日益提高；而作为证券市场的中介机构，我认为只要券商业务定位准确、风险控制到位，在我国经济高速发展、证券市场前景广阔的背景下，应该是大有可为的。
因此，虽然小平南巡时讲过“股票市场可以试，不行就关掉”，但我认为，我国股票市场发展到今天不但不可能“关掉”，而且必须大力发展，即使有问题，也必须在发展中解决问题，这也是年初国务院九条意见出台的根本背景。我仍然相信，证券行业在中国一定是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的！最后套用一句老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