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为粤北山区偏远的贫困县之一，韶关始兴县或许并不为多数人所知晓。日前，一则“广东官员财产公示试点县”的消息，令这个此前默默无闻的粤北小城，引来了外界前所未有的关注。 11月底，广东省纪委书记黄先耀在接受官方媒体的采访中透露，广东省正在借鉴港澳地区以及其他国家的经验，分别在粤北和珠三角地区选择一个县区，开展领导干部家庭财产申报并在一定范围公示的试点工作。而后《中国经营报》记者独家获悉，韶关始兴作为广东官员财产公示试点县区之一，已经开展试点工作半年有余。 从韶关市区出发，沿着323国道驱车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这个户籍人口仅25万的边远小城，始兴县政府气派的办公大楼就坐落在323国道旁一处显眼的位置。 在这栋大楼顶层8楼办公的始兴县纪委，成为了近期这栋大楼里最热闹的部门，不断有前来探访的媒体记者到此查探始兴县试点官员财产公开的相关消息。 “我们目前确实在做这项工作，但因为有纪律要求，目前对此事暂不宣传、不报道，感谢媒体朋友们的关心。”12月11日，一名始兴县纪委廉政办公室的负责人婉拒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请求。 因为此事，设在7楼的始兴县委宣传部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有停止过。“这几天我们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几乎都是来询问我们官员财产公开的事情。”面对记者来访，宣传部一名马姓工作人员一边给记者泡茶一边向记者抱怨道。年底将至，各种总结、会议让始兴县的各个政府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忽然间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多少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时至今日，大多数人对于始兴县已经操作有半年多的官员财产公示方案仍然一无所知，甚至就连本地一些基层公务员，对此事也是闻所未闻。 据记者了解，最早在今年三四月份，始兴县就已开始了以科一级领导干部为主体的官员财产公开试点准备工作。而由于省纪委要求试点地区在试点期间“不宣传、不报道”，始兴的这项工作一直在“秘密”状态下进行。 8月12日，广东省委常委、纪委书记黄先耀就反腐倡廉和基层党风廉政建设问题专程到始兴县调研。此行之后，关于始兴试点官员财产公开的小道消息开始在本地小范围内传播。 “始兴官方当时没有公开证实过，我们也曾想就此事联系采访，但一直被委婉拒绝。”韶关本地的一名媒体记者透露，始兴官方的口风很紧，一直没有透露任何有关官员财产公开试点进展的消息。 官方的低调甚至让本地基层的公务员对此事也感到意外。“我也是看了新闻后才知道始兴被省纪委选为官员财产公开的试点县，此前我们一点消息都未听说过”，始兴县公检法系统的一名基层公务员对记者表示，她到现单位工作已近一年，但内部从未见过与此相关的文件、指示，也从未听过始兴将试点官员财产公开的消息。 根据记者掌握的初步信息，始兴的官员财产公开试点从科一级领导干部“开刀”，县政府直属局级单位的科级干部以及所有乡镇的正职领导干部都属于需要公开的范围。级别较高的特性是始兴县试点官员财产公开一直鲜为人知的主要原因之一。 由于信息高度敏感，涉及的人数亦有限，该消息的传播范围很小，不少官员甚至认为这完全是组织内部的事情。“财产公开我们内部在做，是小范围内的，并不对外公开。”始兴县纪委监察局副局长于俊明在电话中对记者表示。 而在始兴县作为官员财产公开试点县的消息披露之后，始兴县纪委、县委办、宣传部等相关部门也回绝了所有媒体关于该消息的公开采访请求，口径都是：“省纪委已作内部要求，试点期间不宣传、不报道”，关于始兴试点方案的详细内容、试点进展一时成谜。 科级干部们的忧虑 “我有点担心个人隐私问题，还有伴随而来的安全问题。”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科级领导干部私下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 尽管看似风平浪静，众多官员也极力回避财产公开试点的有关问题。但在外界的好奇与观望下，这次财产公开试点的主要对象：“科一级领导干部”内部却已经“暗流涌动”。
根据广东省纪委书记黄先耀此前透露的信息，广东省开展的领导干部家庭财产公开试点是要在“一定范围内”公示，至于这个“一定范围”具体是多大，省纪委并没有作出明确说明。这让当前正在试点的始兴县也拿不定“主意”。 “10月前后，我们填写了财产申报表，单位内部做了一个简明的公示，但还没有向公众公示。”上述科级干部表示，目前始兴方面正在组建一个跨部门的审查委员会审查官员的财产申报信息，至于最后的公示范围和方案，目前还没有最终确定。 记者从始兴县委办的一名知情人士中证实了上述科级干部的说法，“当时这些财产申报信息在县委办公楼的公示栏里公示了几天就撤了下来，并没有在网上看到有公示。”该消息人士透露。 前述科级干部向记者透露了始兴试点“科级领导干部财产公开”方案的大致内容。与之前新疆阿勒泰地区、湖南浏阳、浙江慈溪等多地试点的官员财产公示方案不同的是，“始兴方案”要求干部申报财产的范围确实有所扩大。 “财产申报表非常详细地列出了不动产、股票投资、储蓄、名下企业等几个大项，不仅要求填写自己的财产情况，同时还要填写家庭财产情况。另外父母与年满18岁的子女等直系亲属的财产情况以及是否经营企业等也要申报。此外，职能部门的申报人还要填写一张保证书，保证辖区范围内没有旁系亲属经营企业或者本人对此不知情。”该科级干部表示。 在此之前，国内所有曾经进行或正在进行的官员财产公示方案当中，被认为公开范围最齐全、最彻底的，当属湖南的“浏阳方案”。2009年3月，浏阳市启动官员财产公示制度，浏阳市委当时下发规定：市委管理的科级干部要将个人收入、个人财产、配偶及子女从业、就学、出国(境)等信息向纪委申报，其中需要申报的个人收入还被细化到工资，各类奖金、津贴、补贴及福利费，从事咨询、讲学、写作、审稿、书画所得收入，出售出租房屋、领办创办企业、产业服务等劳务所得，无法拒收的礼品和礼金及其他收入等等。 “印象深刻的还有财产申报表的首页就列明：如有虚假申报、漏报将承担法律责任。”前述科级干部表示，在填申报表之前，相关领导专门组织了一次会谈，要求所有申报财产的官员一定要如实填写，否则最严重的有可能因此而被罢免。 记者从多个不同的渠道了解到，目前始兴县的科级领导干部对此事已有诸多顾虑，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担忧个人隐私问题以及伴随而来的财产安全问题。 “我有点担心个人隐私问题，还有伴随而来的安全问题。”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科级领导干部私下对《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伴随着财产公开，领导干部的个人隐私也有可能受到侵害，“其实公示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在保护隐私上取得平衡。我是建议公布财产的大致价值以及笼统名称就行了。”上述始兴县科级官员表示， 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是，目前政府内部已经讨论形成了一个“备选方案”，主要内容是：“实地查阅，不在网上公开；查阅人需登记身份。”据传，该方案获得了较多官员的认可，按照上述科级干部的说法是：“该方案相对而言‘较为合理’。”其认为这一设定类似于企业的工商资料，媒体及社会公众只要凭借身份证即可查看资料，保证了公众知情权的同时，也“设定了一定程度的门槛”。 有突破更有困难 韶关市知情官员向记者表示，事实上，核实官员所申报的财产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除了工资信息外，其他申报的核查耗时耗力”。 按照国际以及我国现有的官员财产申报经验，对外公开是“财产申报”制度能否行之有效的关键点。实际早在1995年开始实施的《关于党政机关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收入申报的规定》算起，财产申报已在我国实行了17年。国家机关副处级以上干部每年都要填写财产申报表，但这些申报大多都是锁进档案柜，只有组织人事部门的相关领导才有权查阅。缺乏公示也就令此制度难有成效。 今年10月，网络爆出了广州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番禺分局政委蔡彬共有21套房产，人称“房叔”，后被查明确有实事，蔡彬也被迅速移交司法机关。蔡彬的级别为广州市正处级干部，按规定每年都必须填写申报表，按广州市纪委的公布，蔡彬自己填写的申报表显示只有两套房产。显然在“蔡彬们”看来，现有的财产申报很难起到作用。 而在国际通行的财产申报体系中，公示是当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例如台湾地区的监察院每年都会公布马英九的财产申报资料，当中会列明马英九家庭名下房产所在的大致区位，而不会列出详细地点；有价证券也只会列入证券价值。记者在查阅台湾地区监察院年初出版的“廉政专刊”发现，马英九的5笔土地、4笔建筑物中，确实只列明大致地段。例如台北市文山区兴安段等。 一直对廉政政策有深入观察和研究的中山大学廉政与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倪星对记者表示，如今广东的“始兴方案”不仅要求官员填写自己的财产情况，还要求申报家庭财产，包括父母与年满18岁的子女等直系亲属的财产情况以及是否经营企业等也要申报，旁系亲属是否在辖区内经营企业也要下保证书，所有与申报官员有关系的利益相关者都没有忽略，这在之前是“没有先例”的，值得肯定。 但韶关市知情官员向记者表示，事实上，核实官员所申报的财产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除了工资信息外，其他申报的核查耗时耗力”。其表示，“如果要准确核实资料，（纪委）需要与房管部门、车管部门、工商部门、银行、出入境管理部门都建立联系”。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信息的绝对准确，例如不动产的查询，除非房产位于本市范围内，“如果官员所有的房产位于其他省市就无法查核”，这源于国内不动产尚未建立一个统一系统。“在这种情况下，官员会否主动‘遗漏’甚至‘造假’？谁都没法绝对保证。”其认为。 就上述试点方案的信息，记者分别向具体负责始兴官员财产申报试点工作的始兴县纪委党廉室以及始兴县纪委监察局于俊明副局长求证，但截至发稿为止，均未获得回应。 目前来看，国内多个地方官员财产公示的试点都难言成功。时至今日，曾经广受关注的“浏阳方案”已经悄无声息。有媒体记者今年9月前往浏阳调查采访发现，相关官员已经开始回避这一话题，而有熟悉情况的人士则向该媒体透露：“浏阳的财产公示制度今年已被取消。”而此次广东始兴县试点的效果和前景如何还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