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写这本书的想法源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阅读埃德温8226;霍伊特1966年的历史书《摩根之家》时，我读到这样一句话："到他的父亲去世时，皮尔蓬不曾向任何人让步，除了德雷塞尔-摩根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当约翰8226;皮尔蓬8226;摩根的父亲于1890年去世时，皮尔蓬8226;摩根52岁，其本人在欧美大陆颇受敬畏。据说，他控制着铁路、企业和政府的命运。他那耀眼的智慧、直率和令人畏惧的目光, 即便是强硬人士也对他敬畏三分。从表面上看，这样的巨头似乎不可能顺从于任何人。这样一位伟大的金融家有可能是别人公司的一个初级合伙人吗？到底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是如何让这样一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甘于屈尊的呢？霍伊特的书没有提供任何解释。我查阅了其他十几本摩根的传记，也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提到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书只是一笔带过，似乎不愿意去探索他与摩根的关系。往往这些对德雷塞尔间接的引用，像霍伊特的书一样，引出了更多的疑问。20多年来我对德雷塞尔从最初的好奇到后来的痴迷。在早期的探寻中，我推想德雷塞尔财政和精神上的支持使皮尔蓬8226;摩根从一个困惑的、无所成就的无名小卒转变成自信的、卓有成就的人。摩根的成就超越了其他人，引领美国进入工业时代。J.P.摩根公司的前身是一家伟大的银行，事实上它是由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创立的。虽然后人视皮尔蓬8226;摩根为金融超人，但我的调查显示，皮尔蓬8226;摩根实际上是三巨头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员，三巨头的地位大致相等：皮尔蓬8226;摩根在纽约，他的父亲朱尼厄斯8226;摩根在伦敦，而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在费城。 我猜想一些摩根学者会泼我的冷水，表明德雷塞尔并没有那么卓越，但是，当我接触研究皮尔蓬8226;摩根的三个学术权威时，他们一致肯定了德雷塞尔在摩根的成功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德雷塞尔在全球金融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过去的历史学家往往忽视了这一点。摩根的传记作者简8226;斯特劳斯和我首次会面时这样说："皮尔蓬和朱尼厄斯能遇到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是他们一生中的幸事。"已故的纽约大学历史系教授文森特8226;卡罗索──摩根银行权威著作的作者，其有关德雷塞尔家族的大量论文手稿从未被发表。赖特是J.P.摩根公司的历史研究和档案管理人员，他此前20多年一直是皮尔蓬8226;摩根图书馆的登记注册及档案管理人员。赖特给我看了卡罗索未发表的关于德雷塞尔家族银行的内部手稿──《另一个费城故事》，其中做了以下明确的判断：德雷塞尔-摩根公司成就卓著，摩根公司参与政府融资、外汇、商业信用、铁路重组，甚至是爱迪生发明电灯最初的投资者。回顾往事，历史发展往往太快，以致这些辉煌全归功于皮尔蓬8226;摩根一人。事实上，假如摩根在19世纪没有与德雷塞尔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那么摩根公司在20世纪就无法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与其他19世纪的美国人相比，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改变了美国金融业的发展进程。（黑体字部分是作者个人的观点。）上述证言有两个特点：它们都证实了德雷塞尔的重要性，并且都未公开发表。除少数例外，如卡罗索的学术性文章《摩根一家》，这些见解从未浮出水面，公众也无从知晓。简8226;斯特劳斯的佳作《摩根：美国金融家》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该书中斯特劳斯没有提及德雷塞尔在摩根职业生涯中的关键作用，只是一带而过。她的书更多地关注作家亨利8226;詹姆斯（他从未见过摩根）而不是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她介绍德雷塞尔是"受命与摩根一起工作的人"之一，此外，她将德雷塞尔视为"摩根身边品行与能力兼备的左右手之一"。后来我发现，德雷塞尔不仅是皮尔蓬8226;摩根的良师益友，在德雷塞尔的支持下，杰伊8226;库克在美国内战期间为北方军队筹措了军费；乔治8226;查尔兹创办了美国第一份主流媒体报纸──《费城公共基石报》，同时获得了政治独立和商业上的成功; 德雷塞尔的前办公室职员亨利8226;科德曼8226;波特成为纽约圣公会的主教，发起建造了全美最大的教堂──圣约翰大教堂; 德雷塞尔的侄女凯瑟琳8226;德雷塞尔创建了一个划时代的服务于黑人和美国土著居民的全美学校网络，最终被追封为"圣徒"。德雷塞尔的后代在促进美国向现代世界的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德雷塞尔诸多有远见的企业实践经验超越了几代人。他的新年加薪或解雇政策被视为现代企业年终评估的先行者。他是最早以"血汗股权"回馈那些业绩出众但买不起公司股份的员工的商人之一。他不包庇亲戚犯错，一视同仁，他任人唯贤，而不是以裙带关系左右自己，体现了现代企业的做法。德雷塞尔在业余时间创办了一所创新型大学，这所大学至今仍享有盛名。从某种意义上说，德雷塞尔是乔治8226;贝利的真实生活版。乔治8226;贝利是弗兰克8226;卡普拉1946年执导的电影《美好人生》（Its a Wonderful Life）中虚构的主角。一个谦逊、默默无闻的银行职员出人意料地感动了无数人，因此塑造了他的地位。当然，卡普拉的电影想象停留在一个站不住脚的推断上：没有贝利，贝利所在的小镇就像一个鬼镇。现实世界中，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贝利无法抽身解决危机，别人也会代他解决问题。同样的道理，如果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没有唤醒皮尔蓬8226;摩根、杰伊8226;库克、乔治8226;查尔兹和凯瑟琳8226;德雷塞尔的潜能，也许别人也会这么做，或许别人会资助美国工业的发展、美国内战中的北方政府、展示商业美德的独立新闻，以及黑人和印第安人的教育。西德尼8226;胡克在《历史的英雄》中指出，只有极少数的历史人物，比如凯撒、克伦威尔、拿破仑、列宁才可被称为因他们的存在而改写了历史。其他的历史人物只是做出了贡献，即便没有他们的存在，其他人也会代为行使职责。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好人生》所传达的一个信息是正确的：我们每个人给他人带来的影响其实比我们自己所认识到的更为深远。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人生就是最好的典范。
为什么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几乎被历史学家甚至被摩根的传记作者所忽略呢？J.P.摩根公司的历史研究人员赖特认为，至少部分是由于历史原因，"摩根公司的主要记录都保存完好，但相比之下，德雷塞尔公司却只有很少的财务记录得以保留下来。"可以理解，多数史学家，喜欢从详尽而非零星的记录中着手工作，这不只是为方便起见，而是因为零碎而不完整的记载可能产生误解。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他尽量避免攫取公众的注意力。他不接受采访，没有保存日记的习惯，也没有担任过公职，甚至还销毁了他的私人文件。（他的公司在20世纪50年代销毁了几乎所有19世纪的公司记录，使情况更加扑朔迷离。）此外，德雷塞尔生活作风严谨，没有金钱或性丑闻，他的生活方式与其同时代华尔街的同僚，比如杰伊8226;古尔德和吉姆8226;菲斯克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基于这两方面原因，历史学家和传记作家都把关注重心放到了其他地方。于是，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时常以配角的形象出现在其他人的故事里，从未受到与其身份相符的关注。他总是被塑造成如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中的两个人物──罗森8226;格兰兹或者吉尔8226;登斯顿之类的形象，而他真正的地位和价值则远远被低估了。在《摩根财团》一书中，罗纳德8226;切尔诺曾断言："站在个人的角度上，德雷塞尔-摩根公司间双方的合作并不算一帆风顺。" 切尔诺应该是仅凭银行家约瑟夫8226;塞利格曼把皮尔蓬8226;摩根描述成"一个经常与德雷塞尔在办公室里野蛮争执的粗汉"这个证据而做出这个错误的结论。很明显，切尔诺并没有意识到塞利格曼所指的德雷塞尔并不是摩根所敬重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本人，而是摩根所藐视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弟弟──约瑟夫8226;威廉8226;德雷塞尔。由此可见，切尔诺没有能够充分地查证这一点，毕竟塞利格曼的中心人物是摩根而不是德雷塞尔。因此，将德雷塞尔描述成吉尔8226;登斯顿这类人物的错误就被不断地重复着。我认为，后人对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忽视显现了历史和传记著作在被发表和传播的过程中本身就有严重的不足之处。正是为了证明他们自身的努力以及推广他们的作品，传记作家不可避免地或至少潜意识地成为其作品主人公的拥趸。此外，像银行和金融业这类社会上最重要的经济活动，除了业内人士懂门道，对于外行人则显得复杂且无趣，甚至在20世纪40年代以前，像皮尔蓬8226;摩根这样一位极负盛名的金融家都未能成为传记作家笔下的热门人选。任何对摩根巨人形象不同角度的细微描绘，或是任何认为摩根的成就并不仅仅归功于他一个人的意见，都可能误导对金融史欠缺关注的读者群（甚至是学术界）。同样，一个来自具有世界影响力城市纽约的风云人物竟会崇尚费城这样因循守旧且缺乏活力的城市，诸如此类的观点更会令读者感到困惑。纳撒尼尔8226;伯特在《永远的费城》一书中提及德雷塞尔和摩根家族的合作关系时，将其描述为"纽约对费城的臣服"，这种论调似乎轻而易举就被所有的纽约人和皮尔蓬8226;摩根的传记作家们所遗忘。另一些传记对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描述则是负面的，特别是有些关于皮尔蓬8226;摩根的传记。从传统意义上说，大多数传记采用的描写手法都是叙述子女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相似的性格特征，抑或反之，在子女身上完全看不出父母的影子。究竟会是一世英明还是背负骂名，父母对子女的人格塑造自然而然有着很重要的影响。父母的善待或是责骂无疑影响着一个孩子的未来成长，来自家庭以外的良师的循循善诱同样重要。安妮8226;沙利文并非海伦8226;凯勒的亲生母亲，但她却成为缔造凯勒传奇的人。朱尼厄斯8226;摩根没能赋予他的儿子皮尔蓬足够的自信心，但是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却做到了。事实上，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增强了皮尔蓬8226;摩根的信心，很大程度上就如同上一代伦敦的银行家乔治8226;皮博迪赋予了朱尼厄斯8226;摩根自信。然而时至今日，大多数研究摩根的学者和大多数的传记作者一样，坚持才智与能力主要还是源自家庭的影响。而良师益友如德雷塞尔却打破了这条常理，即便没有被完全无视，却也没有受到重视。本书试图对一系列有失公允的事实进行修正和还原，努力将一个隐没多年的重要历史性人物还原到历史舞台上。书中着重给予一个天生淡泊名利的人应有的赞誉。以通俗易懂的语言以及尽可能少的专业术语为21世纪的读者解读19世纪金融行业的复杂性。最重要的是，书中引出了两个发人深思的问题。第一个问题：一个诚实而正直的人，是如何在一个充斥着强盗式资本家的时代里战胜华尔街大鳄们的？第二个问题：为何一个拥有如此影响力的人物，无论其生前身后，都几乎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第二个问题延伸出另一个疑惑，那就是：究竟还有多少过去的和现在的重要人物正在被公众所遗忘，甚至无法像安迪8226;沃霍尔（安迪8226;沃霍尔是20世纪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他的名言："每个人都能成名15分钟。"）所说的那样得到公众15分钟的关注？与大多数传记作家不同，我的研究并未从有关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文献入手（既然大多数历史学家都认为已经没有这样的文献在世），而是带着认为他的事业轨迹值得探究的坚定信念出发。我尝试通过其他人有关德雷塞尔的作品来重塑他的形象。这项工作耗费了我大量的时间来发掘皮尔蓬8226;摩根、朱尼厄斯8226;摩根、乔治8226;查尔兹、杰伊8226;库克、凯瑟琳8226;德雷塞尔等人的信函，这些信函大多保存在费城、纽约、伦敦及其他一些地方的档案馆、图书馆、银行、投资公司，等等。我尽量把笔墨不局限在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本人，而是更关注他的职业、社交圈、家庭、朋友、竞争对手、他的信仰以及他所处的时代。调研结果印证了那些伟大的历史学家的直觉，那就是：只要我们愿意去发掘，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总共发现了约150封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亲笔信和电报, 虽然这对于我长达23年的职业生涯来说算不上很大的收获，但已比原先设想的要丰富多了。相较此前所有资料的集合，这次调研结果所展现出来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形象更为清晰明了，当然仍可能受限于现存资料的不足。我所发现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信函都是在他后半生的24年中所写的，其中最早的一封标注日期是1869年，当时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已经42岁了，因此我几乎无法对年轻时的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作具体的描述。我找到德雷塞尔写给他侄女的大量信函，却没能找到他写给自己亲生子女的，但这并不足以说明，他关心侄女胜过关心自己的亲生子女（尽管我有理由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历史学家们总是更为关注成文的参考资料，但是有关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与自己的家庭、皮尔蓬8226;摩根以及他的挚友乔治8226;查尔兹的种种，大多都是通过口头的传述而被知晓的，所以很少留下有记录的书面文字。另外，他与朱尼厄斯8226;摩根横跨大西洋的通信记录，被大量地保留下来，并有力地佐证了他俩的好友关系。这是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第一部传记，因此我在书中的部分章节详细引用了这些尘封已久的手稿中的原句。我们无法亲耳聆听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声音，但在我看来，这些手稿摘录就是最好的调研资料。同样，我不仅仅是引用这些资料，而且是在不同的证据冲突的情况下（这是采集历史证据时经常会遇到的问题），尽可能表明我是如何得出结论的。我的用意不仅是给读者讲述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或是激发读者对我书中主人公的兴趣，而是更希望可以为今后的研究者抛砖引玉，发掘更多本书中还未能揭开的历史真相。读者们可能会质疑我提出的这个问题，即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皮尔蓬8226;摩根和朱尼厄斯8226;摩根这三驾马车究竟谁称雄一方？或批判我紧抓住一些证据就认定摩根父子依从于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但据我发现，在他们多年的友谊岁月里，三人之间从没有为谁听命于谁而争论过，因此对我来说，现在也并不适合来做这样的比较。事实上，他们之间志趣相投、不分彼此，才使得他们的友谊维系良久。此前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都忽略了德雷塞尔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那么，如果要重塑历史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强调德雷塞尔对摩根家族的重要性。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信奉这句格言：如果一个人不计个人得失的话，那么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他自身的成功正是源于他的意志、他的追求，甚至不惜拱手将自己的功绩让给摩根家族和其他人。他对生活和工作的态度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我要将他的生平公之于世，尽管我知道如果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本人在世的话一定会反对我这么做。阿瑟8226;米勒针对其戏剧主角威利8226;娄曼（威利8226;娄曼是美国著名剧作家阿瑟8226;米勒的名剧《推销员之死》中的主角。）所说过的一句话，也许更适宜用在安东尼8226;德雷塞尔的身上，那就是：请给予一个人应有的关注。丹8226;罗滕伯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