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周期 《终局:看懂全球债务危机》 第一部分 债务超级周期的终结 第



     当债务主导趋势

时寒冰

不管承认与否,我们都在面临着一个残酷而严峻的现实:债务正在成为经济增长的终结者。或者说,债务正在成为趋势的主导者。

债务是条带血的主线,它逐渐从私人、企业层面向政府层面过渡。这也意味着债务危机的杀伤力越来越大,解决债务问题的难度正变得越来越棘手。

要关心未来的趋势,不可以不关心债务问题,而要关心债务问题,不可以不读约翰·莫尔丁与乔纳森·泰珀合著的本书。

作者从源头入手,剖析了债务危机的形成根源、未来的演变,并提出了针对性的解决建议。这部著作为人们正确、全面地认识债务问题提供了系统的参照,专业、严谨而又不失可读性。"在格林斯潘时期,美联储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招数就是提供流动性。对于只有一把锤子的人来说,任何东西看起来都像钉子。"我很喜欢这种轻松幽默的表述方式。

现在,很多国家正在对债务进行货币化,底线不断被突破,中央银行与各自财政部门的协调行动,使得中央银行独立的货币政策受到严重损害。这意味着货币政策存在着被财政部门当做弥补巨额财政预算赤字工具的倾向或者隐患,这同时也意味着债务越来越有"实力"成为"终结者"。

对于美国而言,其所有的借款都是以美元计算的,美国通过印制美元即可还债,但其他国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对于外币计价债务,一国政府不难通过发行货币的方式还债,因此,在历史上外币债务的违约情况更多。

但是,即便是对于美国这样的国家,过多的负债也会使其不堪重负,从而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罗格夫和莱因哈特证明,当债务与GDP之比升至90%以上时,GDP大约会下降1%左右。债务的终结性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即便是以本币计价的债务,如果政府以发行货币的方式来稀释,也存在着非常大的隐患。一方面,经济的可持续增长会中断,影响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容易沉重地打击人们的信心。另一方面,民众的消费能力被削弱,使得经济结构更加畸形,而这正是当下中国可能会面临的问题。

一般来说,当经济的成长性处于良好状态时,债务问题很容易被掩盖起来。一旦经济的成长性中断,相关问题暴露出来,显然会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潭。"消费者和企业的储蓄是私营企业投资的资金来源,而投资有助于推动经济增长。但是,那些储蓄也用来融通政府债务。除非中央银行选择印钞,否则政府债务就必须通过私营部门来融通。这意味着如果财政赤字过大,将会挤掉私人投资。而我们看到,私人投资是推动生产率提高的源泉,如果没有足够的储蓄来满足私人投资需求,生产率增长和新就业创造就会中断。"

日本的例子很有启发意义。"政府的债务与GDP之比在1990年是51%,到2011年年末已升至220%以上,几乎全部吸收了日本公众相当庞大的储蓄。他们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名义GDP目前仍停留在17年前的水平,连续20年没有任何就业净增长。"当政府债务把本应供给私人投资的所有资金都吸收走,经济增长的动力就会被"釜底抽薪"。

不难发现,政府所谓的举债发展经济的说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经济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过多的人为干预必然破坏经济的运行规律。问题是,很多政府总是喜欢拿出短暂的成效,来证明自己决策的正确,从而为自己变本加厉的举债行为找到合法的借口。诚如作者所言:"债务催生的繁荣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政府决策英明,金融机构赢利能力超凡,国家的生活水平优越,但此类繁荣大多结局悲惨。"一个最直接的后果是导致了全球范围内的过度举债现象。"无论政府还是银行、公司或消费者,繁荣时期的过度举债会造成很大的系统性风险。"

这对于中国是一个非常醒目的警示。

表面上来看,中国的债务尚不算严重,但是如果把各种隐性负债算上,把教育、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负债也算上,将是一个令人震惊并忧心忡忡的数字。

西方国家的负债与其过高的福利体系密切相关,每逢民主选举,民众总是把票投给承诺提供更多福利的竞选人,导致相关国家的福利水平不断提高。另一方面,许多高负债国家又面临着经济增长缓慢的问题,当经济增长远远滞后于福利的增速,快速累积的债务就很容易引爆危机。

中国的债务形成原因则与此完全相反。中国是一个投资拉动型的国家,各级政府官员会出于自身利益,把大量的资源用到投资方面,为此会不惜大肆举债,累积大量负债。这种债务的形成原因隐患更大。中国高税收下的低福利体系意味着,一旦遭遇危机,民众脆弱的抗风险能力很容易使经济危机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演变成社会危机。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更应该重视债务危机的巨大危害性与破坏性,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约翰·莫尔丁与乔纳森·泰珀合著的这部《终局:看懂全球债务危机》,对债务危机做了非常详细的分析,但并没有仅仅停留在这一点上,而是针对性地提出了很多建议,比如制定合适的移民政策、正确的能源政策、就业政策,用税收政策来鼓励新企业等,进一步提高了本书的指导价值。

前 言

终 局

人们只有在贫困时才接受变革,也只有在危机中才察觉到艰难。

──简·莫奈特(Jean Monnet),欧洲共同体创办人之一

很多孩子在念书时都学到过大萧条的知识,我们当前也正处于经济动荡期,将来会如何称呼这段时期,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和评论家们都感到莫衷一是。有人称之为萧条,也有人称之为大衰退(great recession),还有人称之为金融大危机(great financial crisis)。大危机这个称呼尤为贴切:金融危机迫使我们做出艰难的选择。大家能对此形成一致意见,这个动荡的新时代将强迫全世界各国政府和选民们做出艰难的抉择。

我(约翰)(全书中使用第一人称"我"时,括号内的人表示说话者;使用"我们"时,指的就是约翰和乔纳森两位作者。)有点像是研究糟糕选择的专家──不仅研究自己做过的糟糕选择,而且我很满意我家曾养育有七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个选择)。在我们的家庭中,随着家庭成员的不断增多,我们对孩子们能够做出的选择进行了限制,但等到他们长到十几岁以后,就会给他们更多的选择空间。他们做出的选择并非都是好的。作为父亲的我曾多次这样问他们:"你刚才在想什么?"得到的反应通常是沉默或嘟囔:"我不知道。"

然而,除此之外,你如何才能教给他们糟糕的选择会带来不良后果这个道理呢?你可以说教,也可以以身作则,但最终你得放手,让他们自行做出选择。他们中的很多人做出了大量糟糕的选择。现在我们已经把其中六个孩子养大成人,家里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做出致命的、足以改变人生的选择的话,你就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我很幸运。到目前为止,真是烧高香了。

我目睹过来自好家庭的优秀孩子做了糟糕的选择,也见过看似没有机会的孩子却做出了不错的选择。但我观察到一点:在做艰难选择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青少年都需要借助一些外界的鼓励或帮助,来了解他们的选择会带来哪些已知的后果。他们几乎总是会选择那些最有趣或现时痛苦最少的选择,之后发现因为最初的选择而不得不再做出一次选择。他们就是这样成长的,时间非常之快。

但不只青少年如此,即将走完60年人生历程的我也完全会做出一些非常糟糕的选择。事实上,这些年来,我做出过一些相当痛苦的选择。即便是在我自认为术业有专攻的领域,我也会做出骇人听闻的糟糕选择。或者说,在这些领域里,我特别容易做出糟糕的选择,因为我总是误以为自己很在行。根据我的经验,一位专家加上一台强大的电脑就能够真正把事情搞砸。

当然,我也有选对的时候。经验总是在饱受痛苦之后才学到。有时,我只是运气好。(虽然,我那位不是那么德高望重的父亲曾反复说过:"你越努力,就会越走运。")

每个清晨都是新的一天,但新的一天会受到往昔所做出的各种选择的影响。多年来,我和女儿蒂凡妮深入采访过100多位百万富翁,并且与数百位百万富翁有过闲聊。让我感触良深的是,他们及其家人的生活可以归结到若干选择:有时候是不错的选择,有时候是幸运的选择,但通常情况下都是艰难的选择。几乎没有什么选择是轻松做出的。

我们当时在想什么

作为一种文化,当前的代际融合在大多数发达国家很是盛行,已经有一些选择被做出──这些选择让美国的成年人事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当时在想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当时都表现得像青少年。我们不顾及后果,做出了轻松的选择,并没有从祖父辈身上吸取大萧条时期的经验教训。我们很快就忘却了20世纪70年代那段发人深省的经济低迷时期,因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牛市给我们造成了一种对财富和美好未来的幻觉。就连"黑色星期一"的股市崩盘看起来也不过是通向成功道路上的一次磕绊而已,很快就化做了历史。随着利率下调、银根放松,追求物质占有的倾向占了上风。在欧洲,欧元的问世导致南欧开始享受德国联邦银行的(低)利率,而德国以获得南欧某些国家的货币作为回报。

接着发生了一些真正糟糕的事情。全球各地的住房及其他资产开始升值,通过利用新的金融工程方法,我们可以针对看起来会不断升值的东西进行抵押贷款,以支持今天的超前消费。每个人都在响应这些激励,但问题在于这些激励遭到了误导,监管机构在其位却未谋其政。

我们变成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大力水手》(Popeye)中的温比:"我不是不付今天的汉堡钱,我很愿意周二再给你。"

这不同于我们父母的那个年代,当年他们采取的是储蓄计划(layaway programs),每周或每月都耐心地供款,最终才把想要的东西拿回家。

在银行体系方面,我们做出了很多选择。在美国,我们创造出各种各样很容易获得的信贷,并把它包装成方便的、不可抗拒的3A级证券,然后将其出售给轻信的人们。我们创造了骗子贷款(liar loans)、无首付贷款和不需要证明文件的贷款,并期望它们跟过去的抵押贷款一样发挥作用。评级机构当时在想些什么?负责监督游乐场的大人们上哪儿去了?(哦,请稍等。他们与如今想要得到更多权力和金钱的监管者属于同类。)

所有这一切并非由一些相貌粗鄙之人在穷街陋巷里鼓捣出来的,而是通过电视、书籍和广告来完成的。我(约翰)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一则广告对我说拨打此号码,就可以申请到高达我的住房价值125%的贷款,我当时很纳闷:这是哪门子的好点子!

事实证明,这对销售人员来说是个不错的点子,如果他们能够把这些贷款包装成债券并出售给外国人,那么每个人就能从中挣得大笔佣金。他们的选择就是,赚很多钱,但不给自己留下不利后果。哪个年轻人能对此表示拒绝呢?

在美国,格林斯潘维持低利率,从而对这个过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布什政府发动了两场战争,推行了大规模的医疗保健计划,再加上共和党完全没有控制开支,使得财政赤字迅速攀升。

金融业的监管者允许信用违约掉期在不经过交易所或得不到监督的情况下交易。这个文化深信:购买麦氏公寓是投资,算不上是真正的债务。是的,我们是参加这个大聚会来结束所有聚会的青少年。正如我们的朋友保罗·麦考利(Paul McCulley)所说,评级机构是在给这个未成年人酒会发放伪造的身份证。

更不用提对客户说股票的实际年收益率高达8%的投资业了。即使股票价格十年来都在原地踏步,我们仍会在很大程度上相信(或者,至少是希望),任何最新行情都会开启新一轮的牛市。

不是没有人提出警告。很多人曾撰文预警将会发生我们目前正在努力清理的"火车事故"。但没有人理会这些警告。

这些评论员遭到讥讽、蔑视、嘲笑甚至解职,人们认为他们是不严肃、无休止的长期熊调论者。好光景持续了那么长时间,趋势怎么可能出错?相信当前的趋势(尤其是对我们有利的趋势)将会永远持续下去,这是人类的天性。

正如青少年没考虑到享受现时乐趣的后果一样,我们也没有在意过这些。我们没有体验过长辈们在大萧条的深渊里所学到的痛苦教训。我们以为,这次不一样。我们更加睿智,不会再犯那些错误了。伯南克、欧洲中央银行(ECB)、国际清算银行(BIS)及其他人的研究不是告诫我们应该避免什么了吗?

大家都继续狂欢,花样百出。不论自由派或保守派、富人或穷人、男人或女人,我们都(或者说大部分)在上瘾般地借钱消费。个人在借,市政府、州政府和国家也都在借。

在美国,很多地方基金和州基金积欠的养老金赤字猛增至三四万亿美元,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在未来5~7年内,还将有巨额(数十万亿美元)的社保和医保账单需要支付,故相比之下,当前这场财政危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且,美国现在还在通过更多的支出计划,似乎要将赤字之洞挖得更深。

欧洲社会项目(social programs)( 一般地,社会保障(social security)仅指养老金项目,而社会项目(social programs)则包括养老金、保险、津贴等所有社会安全和保障措施。──译者注)的资金缺口更大,其银行体系疑窦重重,过度发挥了高额贷款的杠杆作用,而获得这些贷款的国家无力足额偿还。日本用两代人的储蓄累积了历史上最高的债务与GDP之比,但避免承受严重痛苦的希望极其渺茫,这是因为日本人口不断老化,储蓄难以持续,他们要想过上舒适的退休生活,只能出售手中的债券。

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场持续性危机与多重泡沫破灭之后的残局,留给我们的是巨额的政府赤字、不断攀升的公债、创纪录的高失业率以及拼命修复其资产负债表的消费者。

我们没有好的选择。对某些国家而言,做出诸如税制改革和应得权益计划变更之类的选择更为艰难。这些是好事,不是坏事,这是因为根深蒂固的特殊利益和政治失和等原因,使得做起选择来更不容易。有些国家(比如希腊及其国民)必须在最最糟糕且灾难性的选择中做出选择。他们无论作何选择,都会在经济上遭受巨大的痛苦,做出糟糕的选择实属无奈之举。但是,如果今天不做出艰难的选择,很多其他国家将很快面临希腊式的选择。

我们已经造成了一个将带来很多痛苦的局面。现在不是有没有痛苦的问题,而是决定(或被迫决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承受痛苦的问题。没有捷径可走,但糟糕的选择中还有一些不那么糟糕的选择。

在这篇引言的开头,我们引用了简·莫奈特的名言。有必要重复一下:人们只有在贫困时才接受变革,也只有在危机中才察觉到艰难。

每个国家都会面临自己的艰难时刻。不管是受到危机的逼迫,还是被选定为最佳路径,这个时刻都会来临。

可以用酒瓶来比喻我们必然要承受多少痛苦。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必须承受的那瓶痛苦。有些瓶子比较大,有的是二夸脱大的,有的有大香槟酒瓶那么大。你可以说希腊的痛苦有麦基洗德瓶那么大(正常酒瓶的40倍)。

我们可以把酒瓶视为一幅沿着底部带有时间刻度的图。你可以把痛苦一饮而尽,或(用我们的比喻)可以把这个酒瓶放倒,把痛苦分摊开。但这么做,不会让痛苦减少。事实上,越是拖延做出艰难决策,国家最终将承受的痛苦就越多(酒瓶子就越大!)。

但我们将看到,将所有痛苦一饮而尽并不现实,除非由国家强制推行。这种方法会迅速演变成通货紧缩型的经济萧条,出现失业率极高、税收极低甚至更恶劣的情况。但全球各国政府都在学习,避免在债券市场中为本国的赤字融资的时候做出艰难的选择。第6章将会讲到,信心的丧失并没有确定的时点,它似乎是突然发生的,令该国政府大吃一惊。

克服人性的束缚

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荣誉退休教授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G Zimbardo)研究过人类感知时间的方式。1看起来,人类生活有六大心理时区:两种过去时、两种现在时、两种未来时。他把过去时分为积极的(这些人不仅怀旧,而且保存着家族记录等)和消极的(这些人关注于自己的遗憾)两种。

同样,现在时也分两大类。一类是享乐主义者,他们生活在当下,这类人包括婴儿和其他不关心未来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主义者。另一类人的当前时间取向是宿命论的。因贫穷、宗教或地方条件等原因,他们鲜能控制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是那些未来取向的人,他们同样分两类:一类就像"蚂蚁和蚱蜢"故事中的蚂蚁,成天工作,推迟当前的享乐和消费;另一类人认为只有死后生命才算真正开始。

研究表明,距离赤道越近,现时取向就越强。在一个天气变化不太大的地方待得越久,千篇一律的感觉就越强。有意思的是,在西西里方言中,有was和is,却没有will be,可谓真正的现时取向!

津巴多指出,上学的目的就是把现时取向的"小野孩们"转变成有责任感的未来取向的孩子。美国的问题在于,每9秒钟就有一个孩子辍学。人人都对这种缺乏未来取向的缺失深感遗憾。

但是,成年选民在未来取向方面也表现出了类似的缺失。我们更愿意对增加赤字的福利计划投出赞成票。即便是在景气时期,我们也没有偿还债务,反倒是在累积债务。

我们在兴业银行的朋友迪伦·格莱斯(Dylan Grice)这样写道:

长期收益如果以短期痛苦为代价,就得不到选民的支持。他们当然会考虑这样的家伙: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告诫他们如果不放下零食,走进体育馆,炼掉一些正在堆积的多余脂肪,终有一天会出现严重的后果,但只有当他告诉他们说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在电视机前多待一会,把乳酪汉堡和炸薯条都吃下去,选民们才会投票支持他。2

针对大面积辍学,津巴多提到了一个原因:游戏设备比以前用得多了。似乎确实如此,青少年在视频游戏和电视(部分电视节目还不那么健康)上所花的游乐时间平均达到了10 000个小时左右。这是一个即时反馈、即时满足的社会。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读书,他就得听老式的课(乏味!),无法对这个系统做出反馈,感受不到那种又猎杀了一个僵尸或敌军士兵的多巴胺冲动,感受不到猎杀的刺激。

然而,全球选民都表现得像青少年一样。如果我们的电脑启动时间超过了一分钟(谢谢比尔·盖茨!),或者文件下载时间过长,我们就会感到沮丧。我们希望我们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的修复措施达到相同的效果:快速方便。但问题在于,政治周期和经济周期并不相同。政治家要经常面对选民,因而难以合理应对较长期的问题。

我们将看到,不管被称之为经济大衰退还是金融大危机,我们正经历的并不是典型的经济周期中的衰退期,而是资产负债失衡型的衰退(balance sheet recession)。这是始于60多年前的债务超级周期的终结。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复苏时间将用年而不是月来衡量,有些国家甚至要用花上数十年。经济的波动性会加剧,衰退会发生得更频繁。对一些国家而言,将出现严重通货紧缩,而对于其他国家则不会那么严重。而对于有些国家,高通货膨胀的风险切实存在。

这意味着,如果选民不明白方便的修复或轻松的选择都是不存在的道理,那么典型的短政治周期将变得更具波动性。政治家挥手之间就让一切消失并重返繁荣年代,绝非易事。

然而,如果我们继续把政治家和领袖培养成目光短浅的思想家而非行事高瞻远瞩的成年人,那么我们最终将陷入一个难以控制的峡谷,里面有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恶龙。想想希腊吧。

说到最后,这就是所谓的终局。本书前半部分研究了经济学的基本原理以及试图了解当前局势的近期研究成果。不要对这一小部分经济研究感到紧张,本书的写作目的(希望能够达到)是让政治家也能够了解正在我们周围上演的这场危机的本质。

本书第二部分将逐个列举出每个国家各自所面临的问题。必须承认,比起其他国家,有些国家的问题显得更为严重。我们将看到,真正的问题主要出现在发达国家。但这意味着,即使是新兴市场国家,也将像流向发达国家的全球贸易(占全球经济的2/3)一样感觉到压力重重。经济危机尚未修复,我们已经把危机从购房者转嫁给了银行,最终将转嫁给政府,不会转嫁到别的地方。我们处于终局。

我们对各国存在的问题的性质进行了概述,并暗示了某些解决方案──仅仅是暗示。各国必须在国内开展全民对话来研究那些重要问题。在美国,以当前的税收力度,显然无法支撑起全国的支出水平,但是加税会带来各种后果,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是降低医疗费用水平,改革社保机制,减少国防开支,还是增加税收?或者,组合实行其他支出削减计划?做出任何选择都不轻松。和青少年总是拖延做出艰难的选择一样,等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却是困难重重。

每个国家都自行做出选择,因此,所有投资当然会受到重大影响,我们将在本书结尾部分解决这些问题。在一个国家运行的投资及其所针对的一系列艰难的决策与别国存在差异。

终局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实际的结局具有路径依赖性。这就是说,我们所选择的路径将决定着结局。对于那些做出糟糕选择或已经面临着必须做出极其糟糕选择的国家的读者来说,我们希望能为你提供一些如何在个人投资生涯中做出好选择的点子。我们将为你指明方向,以帮助你看清你的国家正在做出的选择,从而做出相应的投资。

说到底,我俩都是乐观主义者。即使我们的国家没有做出明智的选择,我们也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能够做到,并帮助你在自己的生活中也做出明智的选择。我们的父辈和祖父辈生活的20世纪发生了两次大战、一次大衰退以及更多事件。我们将看到,我们认为这个终局时代将自行走向终结,就像电脑上的重启键一样让你重启。我们还认为,随之而来的将是一个再度繁荣的大时代,医疗奇迹频频出现,改变人们生活的新技术日新月异,各种机遇将层出不穷。而现在,我们要弄清楚如何自行做出明智的选择。

第一部分 债务超级周期的终结

我的观点是,西方和日本大规模地支出纳税人的钱来拯救将要破产的银行系统,将不可避免地出现终局的结果。因此,我认为终局将在西方各国出现系统性政府债务危机,这令人遗憾。终局可能将在欧洲发生,在美国达到高潮。我预计,美元的纸币本位将在五年之内崩溃。

──克里斯·伍德(Chris Wood)

《经济学家》前记者,

里昂证券(CLSA)战略分析师,

日本"失去的十年"问题研究专家

当我们提及终局的时候,你会立即想知道是什么在走向终局。我们认为在"发达"世界有很大一批国家里正在走向终局的是债务超级周期。债务超级周期的概念是由《银行信用分析师》杂志(Bank Credit Analyst,BCA)率先提出来的。BCA的创办者汉密尔顿·博尔顿(Hamilton Bolton)使用"超级周期"一词时,涵盖了好多东西,其中包括货币周转率、银行流动性和利率等。托尼·博艾克(Tony Boeckh)在20世纪70年代初将这个概念简化为"债务超级周期"(debt supercycle),原因是他认为问题乃出自于不断增加的私营部门债务。该杂志的现任编辑马丁·巴恩斯(Martin Barnes)对此概念做了很大的扩展。(当然,费雪在其著名的1993年发表的文章中谈到过长债务周期。)(莱西·亨特给我们写来这番话:"但是,长债务周期的研究必须归功于费雪1931年发表的那篇著名的文章。"(《大萧条的债务──通货紧缩理论》)。费雪的著作得到了明斯基和金德尔伯格的扩展。罗格夫是金德尔伯格的学生。伯南克在其《大萧条文选》中认为费雪、明斯基和金德尔伯格(还有其他人)等对债务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但他又认为他们的研究暗含了非理性行为,不具备实用性。如果借款人有偿还能力,延长还债期限不算坏事。只有在无力偿还时,债务延期才成为问题。这就是明斯基提出的庞氏融资的本质。──译者注)

从本质上看,债务超级周期是持续数十年的债务增长周期,债务从小额、可控水平一路增长到令债券市场无法容忍的程度,然后必须对债务进行重组或削减,必须采取紧缩计划将债务恢复到可接受的水平。虽然BCA杂志最初的关注焦点是美国的债务超级周期,但诸多发达国家正处于其债务超级周期的不同阶段。

《银行信贷分析师》在2007年写道:

美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负债长期增长的历史,中间偶尔穿插着金融危机及随后出现的政策性通货再膨胀。次贷危机的爆发正是这次持续性债务超级周期最近的一个分阶段。在每次危机期间,总有人担心传统的通货再膨胀不再奏效,这意味着经济和市场将会面临灾难性的解债过程。事实反复证明这种担心是毫无根据的,当前的这场危机也不例外。

美联储减息、财政宽松(以缓解次贷危机)加上美元贬值这套组合拳最终将引发债务超级周期的另一轮升温行情,加大杠杆化和金融过度的程度。投机的目标很可能是全球性的,尤其是新兴市场和资源相关类资产。如果外国投资者不理睬美国资产的话,超级周期将结束,引发资本逃离美元,使美国当局失去任何操控空间。但这不会很快发生。1

几个月前,我和马丁在谈话时提到了债务超级周期行将落幕的话题。马丁认为我们远未接近终局,因为私营部门债务人在减债的同时,政府却在介入。我们只是转移了债务来源这个焦点。他是对的,美、英、日及其他发达国家(是的,甚至包括希腊!)的债务超级周期仍在热烈上演中,各国政府在急速扩张其资产负债表,债务总额仍在继续增长。

由于从私人债务转向公共债务,经济环境和财务环境的未来发展将与我们多年来所体验到的情况相差甚远,穆罕默德·埃尔埃利安(Mohamed ElErian)称之为新常态的世界。我们将看到,通向新常态的道路会相当坎坷崎岖。

彩虹彼端

可是,虽然债务超级周期可能尚未终结,但我想一个明显的情况已经初现,犹如夹心板卡通先知发出警告说"末日就在眼前!"希腊正是发生根本性变化的预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债务成本也在不断上升,因而也在朝着同样的结局发展。那么爱尔兰呢?波罗的海国家呢?

债务累积量是有限度的。但正如莱因哈特和罗格夫在《这次不一样?800年金融荒唐史》(本书中文版已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一书中所指出的,并没有一个固定的限度或是说占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定比例。具体限度完全跟信心有关。一切都进展良好,然后灾难轰然而至,危机到来!希腊危机就是轰然而至的。如果没有大量援助,希腊的债券将会滞销,违约将在所难免。(我们依然这么认为!)

各国的限度也各不相同。对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俄罗斯来说,限度相当小,其债务与GDP之比约为12%。而日本的债务与GDP之比很快将会上升到230%!差别何在?日本有国内储户购买政府债务,而俄罗斯却没有。

债务超级周期的终结并不是对每个国家都意味着灾难,这取决于它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多远。是的,如果是希腊,就只剩下极为糟糕或灾难性的选择。日本是一只在寻找挡风玻璃的昆虫。各国都有其特殊情况。

以美国为例。美国现在离终点还有一段距离,还有时间作出调整。但不要心存幻想,美国无法让赤字与GDP之比永远保持在10%的水平。到一定时间,要么美联储必须对债务实行货币化,要么债市将会要求不断提高利率。美国为什么不能走日本的路子?因为美国没有日本历来的高储蓄率。但是日本的储蓄率正在迅速下降,这意味着,日本如果想继续保持占GDP 10%的赤字支出,就必须以高得多的成本向国外市场借债,否则日本中央银行将不得不印钞。两个选择都不好。

第1章 终结的开始

回顾过去,短暂的金融体系瘫痪就像一场噩梦。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幸存下来的金融机构中的人们最想做的,就是把金融危机当成噩梦一样忘掉,然后照常营业。这从他们在国会出台《金融改革法案》之后拼命游说议员来保护其利益的行为中彰显无遗。但据我们所知,此次金融体系的瘫痪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梦,并且金融危机离结束尚远。

事实上,全球只是刚刚进入了此次危机的第二幕,即金融机构开始对主权债务信用失去信心。

──乔治·索罗斯,在维也纳国际金融

协会上的讲话(2010年6月10日)

2008年秋,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由此,债务超级周期中长达60年的第一幕拉上了帷幕。你可以在空气嗅到一段黄金时期的终结,不断增加的债务曾经会带来更多的消费和"财富"。随着全球股市的崩盘和失业阵线的拉长,我们可以实时观察到这个时代的终结。

有一点很清楚:债务的确助推了经济增长,不仅美国如此,所有发达国家都如此。图1-1表明了美国的债务总额占GDP的百分比。后文会回到这个图,但在此你能从中看出美国的公共债务和私人债务都呈爆炸式增长。我们将看到,很多国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图1-1 美国的债务总额占美国GDP的比例(截至2009年第三季度)

资料来源:Hoisington Investment Management,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Federal Reserve, Census Bureau: Historical Statistics of the United States Colonical Times to 1970.

加里·席林(Gary Shilling) 指出:"根据美联储的数据,美国人2005年从自己的住宅中提现7 190亿美元,在此前的2004年和2003年,分别提现 6 330亿美元、4 390亿美元。"回溯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每年的提现金额不到2 000亿美元。在条件宽松的贷款人的帮助下,这些很容易通过再融资和房屋净值贷款等方式实现。其他房产所有者也都把自家的房子视为会永远下蛋的金鹅,于是他们的储蓄越来越少而借款越来越多,通过信用卡或其他途径来弥补强劲的开支增加和羸弱的收入增长之间的差额。1

一年内高达7 190亿美元,这笔金额比2009年投入的经济刺激额度还要多。这相当于约有5%的GDP用于了各种消费开支。很明显,资产增值抵押贷款(mortgage equity withdrawal,MEW)在2001年衰退后的经济增长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没有这些"刺激",美国的经济不会出现如此快速的增长。

我们回头看时,过去的事情总是显得愈发清晰真切。通常情况下,重大机遇的出现是不知不觉的,只有在回忆时才能认识到。例如,回首20世纪80年代早期,你会看到滞胀结束了,新一轮牛市蓄势待发,但当时感觉不到这一点。事实上,当大陆伊利诺银行1984年破产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认为我们将陷入第三次衰退。你还可以回想一下中国2001年的入世,这将对全球贸易带来很大的改变,但当时鲜有人关注。你还记得中国2001年12月11日加入世贸组织时你在哪里吗?几乎没有人记得,但这已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债务超级周期的结局是不同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而且将近距离目睹终局这场大戏的开演。我们看到了第一幕──债务超级周期的谢幕。现在,我们将要看到的是第二幕──终局如何收场。

有一句咒语是这样说的:"祝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尽管终局的结果并不确定,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我们将切切实实地生活在有趣的时代。(在西方,流传着这样一条咒语:祝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据传这句古老的诅咒是由一位英国的外交官传回西方的。另有说法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是一条温柔的诅咒,因为有趣的时代同时也意味着艰难的时代。──译者注)

与我们过去60年来一直身居其中的环境相比,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经济环境有着根本的差别。本书将展开论述对全球经济构成重大影响的情况,其中有些是好的,有些会让我们很不舒服,这取决于你所处的国家。但正如个人和政府在大规模借钱方面已经黔驴技穷一样,经济增长也必须广开渠道。

债务超级周期的形成

稳定会带来不稳定,成功会滋生失败。局势不再转坏,才有转机。当前,政府贷款利率接近于零,为历史最低水平。欧洲中央银行(ECB)一直把政策利率维持在1%,美联储维持在0.25%,日本银行维持在0.10%,英格兰银行维持在0.5%。世界上最大的中央银行全都担心通货紧缩,可谓世易时移啊!如果你把时钟拨回到1980年,几乎所有的中央银行都把利率迅猛提升到接近20% 的水平,因为当时最大的担心就是通货膨胀。我们的利率竟然从20%下降到0%,这堪称我们这个时代最具讽刺意味的事情。低利率会让人们产生错误的信心,从而以较低的利息累计起越来越多的债务,到头来竟然无力偿还。

1980年,大多数发达国家遭遇高通货膨胀,这是实施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结果。15年来一直如此。更糟糕的是,很多工人受困于工资和物价的螺旋式上升。简单地说,如果价格上升,工资也自动上涨。如果工资上涨,那么雇主就会提高物价来弥补更高的劳动力成本。更高的物价会导致更高的工资,而更高的工资又会导致更高的物价。洗涤,漂洗,如此重复。

经过十多年的过度消费和过度举债,再加上过于宽松的货币供给,各国中央银行和政府到最后只好听天由命。美国、英国和诸多欧洲国家压制了工会的正常发展,打破了物价和工资的恶性螺旋式上升;保罗·沃尔克(Paul Volcker)等中央银行家表示,他们愿意不断加息,直至把利率提高到不利于遏制通货膨胀的水平。通货膨胀率降了,利率会随之下降。如图1-2所示,从1980~2010年,10年期的债券收益率从16%下降至3%。

图1-2 美国10年期债券收益率

资料来源:Bloomberg, Variant Perception.

利率下降,借款成本也下降,月供利息支付起来更轻松。同等条件下,利率为3%的抵押贷款与8%的抵押贷款比起来,还款要轻松多了。这也意味着,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借更多的钱来购买更大的房子。

如图1-3所示,利率和债券收益率的下降几乎是借款增加的镜像反应。债务的增加远远快于GDP的增长。债务总额原来占GDP的140%,现在上升到大约370%的水平。

图1-4通过不同类型的债务揭示了美国的债务总额占GDP百分比的水平,包括政府债务、房利美和房地美(机构)债务、银行债务、资产支持(抵押)证券(ABS)、家庭债务、公司债务等。可以看出,增幅最大的是家庭债务和抵押债务。

我们可以认为,由于证券化允许债务重复出现的缘故,图1-4夸大了当前的债务水平。有些经济学家认为在计算债务时应该排除ABS、金融类和机构类等类型的债务。金融机构把它们在债务市场上筹集到的资金贷出去之后,由金融机构或通过证券化发行的债务也可能出现在非金融数据中。

图1-3 美国未偿非金融债务与美国10年期债券收益率比较图

资料来源:Bloomberg, Variant Perception.

图1-4 美国债务与GDP之比(回溯至1929年)

资料来源:Deutsche Bank, Bloomberg, BEA, Federal Reserve.

图1-5排除了出现双重计算的潜在可能,表明了我们在这方面大概处于1929年的水平。债务与GDP之比在20世纪30年代飙升,是源于GDP的下降而非债务的增加。

哪张图是正确的呢?其实这倒无所谓。不管你相信哪张图,债务的存量总额都极大,而且其中大部分债务很可能不会以接近2011年美元价值的美元得到偿付。

这不是仅仅发生在美国的现象,下文还有好多图表,说明所有发达国家都存在这种现象。图1-6是七国集团各国的债务图,这是一幅丑陋且不可持续的图。1950年,七国集团各国正从极其沉重的战争债务中恢复。但现在,我们没有这个借口了。我们也不能选择先前的那些做法。它们削减军费开支,提升一点名义通货膨胀率,通过增长来解决问题。

图1-5 美国债务(不含金融类、政府资助类企业/机构类、资产支持证券等类型的债务)与GDP之比(回溯至1929年)

资料来源:Deutsche Bank, Bloomberg, BEA, Federal Reserve.

图1-6 债务大互换(全球性金融危机爆发后,G7债务暴增)

资料来源:IMF, Independent Strategy.

债务不可能永远增长得比收入还快,这是常识。到一定阶段,巨额的债务累积会变得不可持续。很多负责任的父母教育子女不要让自己的债务增长超过收入,只有美联储和国会愚蠢到认识不到这一点。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利率不断下降才累积起巨额债务,宽松的货币政策也起了作用,放松监管和金融创新则提供了完美的借口。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货币政策始终过于宽松。美联储和其他中央银行把低通货膨胀率与成功的货币政策混为一谈。前者是它们的首要目标。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监管失灵。1989年柏林墙倒塌之际,中国和印度实行开放政策之时,全球的劳动力供给突然大幅度增加。中国开始生产越来越多廉价的消费品,但也开始购买越来越多的大宗商品,如石油、铜和铅等。

消费品价格不断走低,而大宗商品的价格开始上扬,这给各国中央银行发出了错误的信号。美联储主要关心的是核心通货膨胀(core inflation),而不是总体通货膨胀(headline inflation)。消费品价格计入核心通货膨胀,大宗商品计入总体通货膨胀。当它们看到核心通货膨胀率在下降时,就认为货币政策既不过热,也不过冷。稳定的核心通货膨胀率是金发女孩经济(goldilock来自英国一个很有名的民间故事"金发姑娘和三只熊"(Goldilock and the Three Bears)。一个小姑娘闯进了熊的家,对她来说,熊爸爸或熊妈妈的东西都不适合她,只有小熊的东西对她是刚刚好的,比如不冷不热的汤(粥),比如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床铺。小姑娘吃饱之后就在小熊床上睡觉,睡得正香,小熊一家回来了,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了,并发现小姑娘在蒙头大睡。至于结局,则不太一致。有的是小姑娘跑了,有的是小姑娘承认错误然后回家了。Goldilocks economy或three bear economy常用来形容一种刚刚好的经济状态,最早是华尔街人士用来形容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经济,既不太热(neither too hot)又不过冷(nor too cold)的刚刚好的经济环境。也就是说,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经济适度增长,低失业率,低通货膨胀。童话里,熊回来之后,这些好的情况就打破了。在经济方面的文章经常用熊来比喻对经济有破坏性的因素,比如信贷规模、利率水平、财政赤字等。──译者注)的要素之一。

然而,稳定的通货膨胀仅使得货币和信贷没有过快增长,信贷和货币进入到不断上涨的资产价格中,形成泡沫(首先是股市,然后是房市),这些没有在CPI中体现出来。没有人在自家房价高企时发出抱怨。美联储忽视了房地产泡沫,有些人甚至否定其存在。在管理监督方面,他们是在玩忽职守。

提到通货膨胀,美联储不仅表现得过于松散,而且它还提供流动性以化解各种危机。自从格林斯潘入主美联储后,这一切就开始了。1987年8月22日,格林斯潘接替保罗·沃尔克出任联邦储备系统管理委员会主席一职。仅过了两个月,他就遇到了1987年的股市崩溃。格林斯潘随即宣布,美联储"今天郑重宣布,随时准备为经济和金融系统提供流动性"。从此以后,这便成了美联储的口头禅。

请注意,我们不是在批评格林斯潘在1987年提供了流动性。这是合理的决策。美联储拥有的工具之一就是提供流动性。如他们所说,如果你只有一把锤子,那么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像是钉子。但有的时候,流动性本身就是问题之所在;有的时候,流动性属于次要问题。

纳斯达克泡沫破灭后,格林斯潘和伯南克把利率降低至1%,这个利率水平维持得时间太长了。金融市场所有的参与者学到的教训是:"累积债务,承担更多的风险;有美联储给你做后盾。"这就是格林斯潘的名言。美联储时刻准备着,在市场动荡之际提供更多的流动性。

美联储把利率维持在1%的水平,这是对债务增加的致命的最后一击。当初纳斯达克泡沫破裂时,美联储担心美国会像日本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泡沫一样,最终陷入通货紧缩。用美联储的话说,解决的办法就是:"我们从日本的经验中学到的一般教训是,当通货膨胀率和利率下跌至接近于零的水平,且通货紧缩的风险很大时,不管是货币上还是财政上的刺激方案都应该超越传统政策对未来的通货膨胀和经济活动作基本预期的水平。"记住这一点后,美联储把1%的低利率维持了将近三年,并承诺将继续保持低利率,只会"缓步"提高利率,用外行的话说,"缓步"就是"蜗牛般的速度"。

彻底掀开底盖的最后一个因素是证券化和影子银行体系。几乎所有的泡沫都要求采取某种新形式的金融技术或金融工程(来化解)。在20世纪20年代,分期付款信贷、经纪人贷款和保证金债务引发了当时的债务泡沫;2008年,正是证券化和影子银行体系诱发了崩溃。

"影子银行体系"(shadow banking system)一词由保罗·麦考利(Paul McCulley)所创,他任职于美国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该词描述了像银行一样运作的种类繁杂的非银行金融机构。这些机构吸收存款,短期借入,长期贷出。它们吸收流动资产后将其投资于抵押贷款之类的非流动资产。对影子银行体系而言,其妙处在于不必持有任何资本就能放贷。如果你能做到,真是美事一桩!

只要在评级机构的帮助下,影子银行体系就能幸运地做到这一点。麦考利曾非常形象地指出,本该充当警察角色的评级机构却在对发行人散发虚假的身份证。评级机构宣扬高级短期负债和银行存款的好处不相上下。但问题在于,与银行不同,中央银行没有对影子银行体系实行监管,要拯救它们就得伤筋动骨。在那时,私人债务就会非常迅速地转变成了公共债务。

私人部门去杠杆、公共部门杠杆化加剧

这场金融危机的开端和影子银行体系的终结都发生在2007年8月9日,当时巴黎银行(BNP)宣称自己无法对其旗下的三只表外业务的抵押资产进行估值,因而认为自己可以随时取现的负债持有人发现自己的账目遭到冻结:这事一旦发生,便引发了影子银行体系的挤兑,并最终导致雷曼兄弟公司的破产。

已经证券化并列入货币市场基金资产负债表的所有资产最终将返回到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中。挤兑并非仅限于商业票据市场。外国的中央银行开始抛售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抵押债券,从而使得美联储如果不希望看到美国抵押贷款市场出现全局性崩盘,就不得不开始收购这些债券。

政府部门试图阻止私人部门偿还到期债务、摆脱重大的债务去杠杆周期的束缚,所采取的方式就是保持高额财政赤字并印刷超量的货币,结果导致中央银行和政府的资产负债表严重失衡。主权部门仓促弥补在金融危机之后实行去杠杆的私人部门所留下的缺口。在家庭和企业开始偿债的时候,政府却开始大规模借债。

图1-7是本书最为重要的图表之一。接力棒从私人部门转移到了公共部门,这台戏从第一幕进入到了第二幕。债务超级周期开始走向终局。

追溯美国财政余额至1990年的图表清晰地表明,这对政府财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前美国的赤字几乎要撑破这张图表,如图1-8所示。

图1-7 美国未偿债务的增长

资料来源:Bloomberg, Variant Perception.

图1-8 1901年至今美国联邦赤字/盈余比较图(百万美元)

资料来源:Bloomberg, Variant Perception.

极其重要的一点是:多数情况下,债务并没有消失,只是实现了转移。债务从消费者和家庭的资产负债表转移到政府头上。尽管债务超级周期关乎私人部门债务不可持续的增加,但终局是将在公共部门债务部门出现的危机。当政府开始逼近其在当前低利率的条件下借款能力的底限时,真正的终局就到来了。希腊已经如此,其他国家将步其后尘。

个人所欠债务过多时,通常会违约。国家所欠债务过多时,会有以下三种选择:

1.通过通货膨胀把债务蒸发掉。

2.债务违约。

3.对本币进行贬值,损害债务持有国的利益,这其实是第一个选择的变形。

最后这一点尤为重要。图1-9表明,在1929年股市崩盘之后,发生的就是1931年的银行业崩盘。这两段插曲都是20世纪30年代货币危机的前奏。很多人说美国从来没有违约,但它的确脱离了金本位并强迫持有美国国债的外国接受了30%的损失。这些国家所持有的债务在偿还时的美元价值严重缩水。

图1-9 发生银行业危机和债务危机的国家比例(衡量标准:该国在全球收入中所占的比重)

资料来源:Reinhart and Rogoff, "Banking Crises: An Equal Opportunity Menace," www.bresserpereira.org.br/terceiros/coursos/Rogoff.Banking_Crises.pdf,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毋庸多言,只要一国实行贬值,其邻国几乎总会即时跟进。20世纪30年代的世界级专家巴瑞·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对此做了如下描述:

在20世纪30年代,各国纷纷压低本国货币的汇率,不顾一切地想通过扩大出口来摆脱萧条。但是,各国的贬值只不过让其贸易伙伴的处境雪上加霜,萧条加剧。最终,就连那些重视货币稳定性的国家也不得不做出同样的(贬值)回应。

有人说,由于所有国家都不能相互之间实行汇率贬值,因而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国家从竞争性的货币贬值中受益。唯一的效果是引发了政治紧张局势,加剧了汇率的不确定性,扰乱了全球的贸易体系。你可以认为这就是金融保护主义。4

显然,并非每个国家都能实现本币贬值,但纵观历史会发现,这正是银行业危机爆发后所发生的情况。

如前文所述,全球各国的结局具有路径依赖性。这就是说,我们所选择的路径决定着结局。政治家在糟糕的结局和更糟的结局之间做出选择。但愿他们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银行业大危机和去杠杆化的插曲往往会引发各国的危机,这种情况已经有了苗头。在去年,我们已经看到在拉脱维亚、希腊、匈牙利、迪拜、冰岛和其他地区出现了主权债务危机。迪拜与拉脱维亚没什么关系,而且与其他国家不可同日而语。但历史表明,主权国家很少有单独违约的。图1-10是回溯到1800年的情况图,来自莱因哈特和罗格夫的著作《这次不一样》。该图表明,

主权违约往往有聚集效应,往往在平静的阶段后突然爆发。(莱因哈特和罗格夫精心写就的这本书堪称债务周期的圣经,后文将专门用一章来介绍他俩卓越的贡献以及对他们的专访。)

图1-10 1800~2006年间对主权外债实行违约或重组的国家比例

资料来源:Reinhart and Rogoff,This Time Is Different.

这些聚集与国际资本流动中的盛衰周期遥相呼应。全球债务泡沫的破裂,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我们未来将面临更多的主权危机。

很多政府发现在当前借钱不难,但从危机中养成的坏习惯可能变得根深蒂固。有一点很清楚:那些公债主要由国内货币构成,且中央银行独立性较差的国家可能采取通货膨胀和汇率贬值而非违约的方式来摆脱财政和金融的不可持续性。这些国家中可能最终(并非在今年!)会包括美国,甚至更有可能包括英国。(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里讨论竞争性贬值及其问题。)

在以前,各国中央银行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对其债务实行货币化,但正如伯南克在论及美联储危机中的作用时曾谈到:"猫耳洞里没有无神论者。"(关于政府干预市场、救助金融机构的问题,在2008年9月雷曼兄弟倒闭之后的美联储会议中,伯南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猫耳洞里没有无神论者,金融危机中没有道学先生。"(There are no atheists in foxholes and no ideologues in financial crises.)这句话的前半句是一条著名的英语谚语,意为任何原则和立场在极端情况下都不会一成不变。如同在面对战争和死亡的恐惧,无神论者会相信上帝一样,在金融危机的千钧压力和生死时速中,即使是最坚定的市场经济主义者,也同样会放弃自由市场和政府不干预市场的信条。──译者注)

放眼未来,既然已经突破了债务货币化的底线,那么做错事就会变得越来越轻而易举。美联储和英格兰银行实际上已经和各自的财政部实现了步调一致:一起嘲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放眼未来,它们有再度协调行动的趋势。这正是前几次金融危机爆发后出现过的情况。

如莱因哈特和罗格夫所做的图1-11所示,各国对债务进行了货币化,结果发生了全球性的通货膨胀。

我们怀疑,如果美联储或英格兰银行不是在华盛顿或伦敦,而是在加拉加斯、委内瑞拉、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我们很有可能因为信心危机而陷入一场货币危机和通货膨胀。你可以说,我们很幸运:美国和英国还算拥有信誉,但这种信誉是有限度的。

同样,政府和中央银行正在奉行一种风险管理策略,试图扑灭全球性的大火。它们的这种反应将把我们推向路径依赖的结局,遭遇更严重的爆炸。

进行如下类比。全球的市场和经济体如同森林大火。加州和(位于墨西哥的)下加州的森林和植被大同小异,但防火控火的政策却大相径庭。在加州,小火经常由消防队员扑灭;在下加州则不然。矛盾的是,这意味着下加州的小火特别多,却几乎不发生重大火灾,而加州发生小火的次数非常少,却偶发灾难性的大火。

图1-11 1990~2006年间的通货膨胀与外债违约

资料来源:Reinhart and Rogoff, "Banking Crises: An Equal Opportunity Menace." www.bresserpereira.org.br/terceiros/cursos/Rogoff.Banking_Crises.pdf,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教训就是:如果没有小火来清理灌木,改良土壤,打开松子,大自然就不会保持平衡。在树丛中的灌木生长期间,回避小问题会滋生更大的系统性问题。

努力对中央银行业务和财政政策中的小火进行细化管理,会增加风险承担者的信心,从而遭遇小火的情况有所减少,但矛盾的是,发生灾难性大火的概率却大大增加。用大量的流动性来解决金融泡沫无异于追风,这是因为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运行有滞后效果,但干预还会加剧系统的不稳定性。这种更大的不稳定性可能源于财政政策失控。回避当前衰退的痛苦将导致未来发生更大的火,加大宏观经济和通货膨胀率的波动性。

在我们前面,而不是身后将发生这场更大的火,这是全球性的终局。对有些国家而言,结局将意味着违约;对另一些国家而言,意味着通货膨胀;对其他国家,则意味着汇率贬值。各国将面临着不同的选择。本书将考察各种局面将如何收场,我们逐一考察各个国家。有些国家的前景相当暗淡,而其他国家依然拥有扭转乾坤的好机会。我们将做到开诚布公,不偏不倚,且请继续读下去。

第2章 为什么希腊很重要

寻根溯源,把未知转换成已知,可以让我们的心灵得到安宁、宽慰和满足;同时还会让我们感觉充满力量。人们的第一本能是去消除那些未知世界给我们造成的危险、不安与焦虑。第一原则是:有解释总比没有好……人们这种寻找未知背后缘由的习惯与冲动是由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所驱动的……

──尼采

"有解释总比没有好"。在投资游戏中,似乎解释越简单越好。有人对我们做出这样的解释:"市场走高是因为油价降低了。"如果油价没有下降,对市场的波动会有另一番解释。凭直觉,我们都知道事情比这要复杂得多。但尼采指出,应对未知世界让人感到心神不宁,所以人们都去寻找简单的解释。

我们自言自语:"啊!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手中稳握解释,我们感觉自己好像知晓某些事情了。行为心理学家表示,这种状态实际上是在释放人脑中让我们感觉良好的化学物质。我们完全沉溺于这种简单的解释。我们认为自己知晓的东西(对不可知的解释)是不相关甚至是错误的,这个事实对于这种化学释放并不重要,于是我们去寻找理由。

美国发生违约的可能性非常小。从最糟糕的角度考虑,在调整税收和支出的时候,我们或许会遭遇严重的通货膨胀;或者,如果市场强烈要求实行紧缩政策,我们可能会遭遇通货紧缩。美国所有的借款都是以美元计算的,这让美国很受益,因为美国可以印制美元。其他各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正如我们最近所见到的希腊,很多国家将需要欧盟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出手相救。

对于读者您,希腊问题(或其他地区问题)之类的事件会带来何种影响呢?我的意思是问,对您的实际生活造成何种影响,而不是有关货币周转率的一些公式或理论以及税收对GDP的影响。

更宽泛地说,有半个世界可能要破产,你为什么要去关心其中的那些国家呢?美国人可能不会去关心希腊,但大多数欧洲人在1997年泰铢贬值后才开始关注泰国,在1998年卢布破产后才开始关注俄罗斯,在2002年阿根廷破产后才开始关注阿根廷。但是,这些小危机每次都对世界其他地区产生了更大的影响。这就好比一块落入池塘的石块,它所激起的涟漪比你所能看见的要远得多。

本章近乎于一次大胆的尝试:这是一封我写给孩子们的信,在他们试图理解为什么希腊让他们如此辛劳时写的。1

父亲,希腊对我意味着什么

蒂凡妮一直在跟她的朋友们交谈。(先向大家介绍点背景。我(约翰)一共有七个子女,其中五个是领养的。可以说,我们是一个多肤色家庭。他们的年纪从16岁到33岁不等。女儿蒂凡妮在帮我管理公司,除了小儿子以外,其他子女都已经独立了,四位已婚或已有伴侣。看着他们在为生计而奔波操劳,我心有不忍,但作为父亲的我很骄傲,听他们以及他们的朋友讲述故事有助于让我紧贴社会现实。)他们很多人都读过这封信,他们提出的问题是:"好,我知道希腊是个问题。但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呢?我想了解您认为这很重要的原因。"

同一天,一位朋友跟我讲述了她和她的女儿及其男友之间的一次谈话。她的女儿17岁,正就读于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她女儿的男友也决定要去同所学院就读,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孩子,他们就我近期的一些通讯向我的这位朋友发问:"我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们只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男友希望长大后成为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的首席执行官兼联席首席投资官埃尔·埃利安那样的大人物。想想看吧:我年轻时只不过想成为棒球明星米奇·曼托。)

同一天内两次被问及同样的问题,这说明这个问题很重要,因此我想试试看我能否做出解释。孩子们肯定都在想同样的问题,所以作为父亲我写下这封信,以向她们解释为什么事态发展不会遂其所愿。

亲爱的孩子们:

我知道现阶段对于你们大多数人来说有多艰难,你们当中已有三位有了自己的孩子。昂贵的小东西,不是么?我知道你们都在阅读我的通讯(当然,除了特雷之外),你们肯定都在想这与你们的生计有何关系。让我看看我能否将经济学世界与付账单的现实世界联系起来。不幸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不会让你们感到好受,但现实就是现实。我们会共同挺过难关的。

虽然爸爸现在的生活看起来还不赖,但1974年12月我刚从神学院毕业的时候,失业率也是高达8%,几个月后就上升到了9%。我们住在一间窄小的移动房屋里,这在当时似乎很美妙,我为此感到自豪。我们节俭度日。我的第一份工作完全没有发展,所以我做了几个月就离职了。我想当年没有人愿意雇用我是我的幸运,因为这样才逼着我想办法自己创业。我唯一真正了解的就是我从小开始接触的印刷业,因此我开始做起印刷经纪业务。很快,我开始专营直邮广告,然后开始设计直邮。可是,钱总是不够用。六年之后,我们还是住在那间移动房屋里。

物价疯涨,我们遭遇了通货膨胀。记得在20世纪70年代末,我为了给自己的生意购买纸材而去银行贷款,利息高达18%,更别想贷款买房买车了。我只知道要赚钱养家糊口(我们刚添了一个孩子)。有无数个夜晚,我在凌晨两点惊醒,担心在别人给我付款之前自己是否付得起账单和员工的薪水。我当时并不明白是美联储和政府的所作所为在导致高通货膨胀和高失业率。

我在银行有个信用额度,可以用来贷款购买纸张。有一天,银行突然取消了我的信用额度,并要求立即还贷,可是我没钱还──我只有囤积了一仓库的纸张和一张说我还有一年还贷期限的合约。但银行并不理睬。我告诉他们说,他们只能等。我发誓,他们还打电话威胁我母亲说,如果她不帮还那1万美元贷款的话,他们会废了我。我母亲很害怕(毕竟,你得相信银行能干出那事儿),问都没问我就把钱还了。那一年,那家银行终于倒闭了。他们只是过于绝望,因此想尽办法收回钱,这样他们就不会失去一切,但他们终究还是破产了。

简言之,当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我们还是熬过来了。如今,35年过去,历史似乎在重演。好像我们每次谈话时,都有我们认识的某个人丢了饭碗。

那么,像希腊这等小国的问题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呢?是有联系的,但不同于"髋骨连接到大腿骨到膝盖骨"这种传统联系。这种联系要复杂很多。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我在四年前写的一篇关于"稳定性魔指"的通讯。据我的100万名朋友反应,"这是你们老爸写过的最好的一篇类比文章。"所以,请先跟我来回顾几页内容,然后我们再来谈论希腊。我们来看所谓的复杂性理论。

普遍存在、复杂性理论以及沙堆

我们将通过引用一本非常重要的书来开始我们的探讨,即马克·布坎南(Mark Buchanan)的《改变世界的简单法则》(Ubiquity:Why Catastrophes Happen)。我极力推荐像我一样想了解市场复杂性的朋友阅读此书。虽然作者略有述及,但此书的内容并非直接与投资相关,而是有关混乱理论、复杂性理论与临界状态。作者行文通俗易懂,任何外行人都能读懂。没有复杂的方程式,都是一些容易掌握的故事与类比。

孩提时,我们都在海边的沙滩上嬉戏过。还记得用小塑料桶堆沙堆吗?还记得你用塑料桶缓慢地往下倒沙子,沙堆变得越来越大,直到一边开始崩塌为止吗?

布坎南说,想象沙子是逐粒落下的,很快就会堆成一座小山。到最后,只需一粒沙子就会引起沙堆坍塌。大多时候,只是局部滑落;但有时候影响扩大,沙堆的一整边几乎完全坍塌。

1987年,普·巴克(Per Bak)、唐超(Chao Tang)和科特·威森费尔(Kurt Weisenfeld)三位物理学家开始在他们位于纽约的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里玩沙堆游戏。由于逐粒堆起沙堆过于缓慢,他们编写了一个电脑程序来完成这项工作。虽然没有那么好玩,却快了许多。他们并不是真的喜欢玩沙堆,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所谓的非均衡系统。

他们有一些有趣的发现。一次坍塌的典型规模是多大? 在用数百万颗沙粒做了无数次试验之后,他们发现崩塌是没有一个具体规模的。"有些只是一粒沙子滑落;有些可能是10粒、100粒或1 000粒。还可能是数百万粒,整座山几乎完全坍塌的大灾变。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好像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沙堆的不可预测性确实是完全混乱的。现在,让我们来仔细研读布坎南的这段话。这段话很重要,因为它给我们创造了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金融市场与整个世界经济的组织结构的一种心理意象。

为找出(这种不可预测性)之所以会出现在沙堆游戏中的原因,巴克与他的同事接着在电脑上变了个戏法。想象从顶部往下凝视沙堆,然后根据沙堆的险峻度着色。在相对平滑与稳定处着绿色;在险峻处(即崩塌意义上的"即将塌落"处)着红色。

你看到了什么?他们发现沙堆的开端部分大多是绿色,随着沙堆不断增高,绿色部分逐渐被红色渗透。沙粒堆得越多,红色危险点的分布就越广,直到出现一个密集的不稳定架构贯穿整个沙堆。到此,沙堆的特殊崩塌行为就有了一个线索:一粒掉落到红色危险点的沙子可以引发附近其他红色危险点的沙粒塌落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如果红色网络稀疏,各问题点被完好地隔离开,那么一粒沙子只能产生有限的影响。

"若红色点布满整个沙堆,下一颗滴落的沙粒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将变得像恶魔般难以预测。它可能只引起几处塌落,也可能会触发数百万颗沙粒的巨大连锁反应。沙堆好像将自身置入一种非常敏感、极度不稳定的条件中,在这种条件下,下一颗掉落的沙粒有可能会触发任何规模的反应。"2

只有数学狂才会痴迷于这类问题吧?科学家们将这种条件称做临界状态。临界状态可以是水的冰点或沸点,或者是核燃料的临界质量引发核反应的时刻等。这是某事物触发某个物体或群体发生质变的临界点。因此,当某事物有可能发生重大变化之时,我们说它正处于一种临界状态(或临界量)。(可能对于物理学家来说,这种说法非常不正式。)

但对于物理学家来说,(临界状态)一直都被视为一种理论反常和穿插事件,一种只在最异常环境下(严格控制的试验环境下)才会发生的极不稳定与极不寻常的条件……然而,在沙堆游戏中,临界状态似乎是在随意撒落沙粒的过程中自然产生的。"3

因此,他们问自己,这种现象会发生在其他地方吗?在地壳中,触发地震?在生态系统的大规模变化或股市崩盘中?"临界状态的这种特殊组织能否解释为什么世界好像那么容易发生不可预知的剧变?"除了地震之外,它是否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丹麦的三类纸(thirdrate paper)漫画为什么可以引起全球轰动?

作者布坎南在书的开篇做出如下总结:

这个故事有很多微妙与曲折……但大致说来,它传递的基本信息很简单:在我们的世界里,临界状态的特殊且异常不稳定的组织似乎的确是普遍存在的。在过去几年中,研究专家们已经在我之前提到过的所有剧变(地震、生态灾害、市场崩溃等)以及疾病传染、交通堵塞、办公室里经理指令的层层下达等许多其他情况中发现了临界状态的数学指纹。

故事的中心是发现了所有事物的网络,包括原子、分子、物种、人类甚至思想,都显著倾向于按照类似的线路进行组织。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科学家们最终将开始看穿各类喧嚣事件背后的联系,在他们之前从未发现有模式的地方看到有模式在起作用。4

现在,让我们认真思考片刻。回到沙堆游戏,你会发现当你将坍塌的沙粒数量加倍时,不发生坍塌的可能性将增加214倍。我们在地震中发现了类似情况。有数据显示,每次将地震释放的能量加倍时,地震发生的概率将减少到原来的1/4。数学家将这称做"幂律"(power law),这是与地震过程的整体复杂性形成显著对比的一种特殊数学模式。

"不稳定魔指 "

那么,在我们的游戏中发生了什么?

在沙堆发展到临界状态时,许多沙粒都濒临坍塌边缘,它们会组合成各种长度的"不稳定魔指"。虽然许多手指都比较短,但有的很长,贯穿沙堆两端。因此,一粒沙子触发的连锁反应可能会导致任何规模的崩塌,取决于那粒沙子是掉落在短的、中等的还是长的"不稳定魔指"上。5

现在,我们对临界状态的讨论到了一个关键点。请带着市场观念来阅读下面这段话:

在这个简化的沙堆环境中,幂律还另有所指,这说明了一个意外的结论:即使是最重大的事件,其发生并没有什么特殊或例外的原因。毕竟,无论规模大小,所有坍塌发生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一粒沙子掉落,使沙堆的某个点变得有点过于陡峭了。如果一次崩塌比另一次崩塌规模大很多,这与其初始原因或崩塌发生之前沙堆的一些特殊情况没有任何关系。只与临界状态的永恒不稳定组织有关,在临界状态下,下一粒沙子有可能触发任何规模的崩塌。6

现在,让我们把这个想法同其他几个概念结合起来。首先,全世界最伟大的一位经济学家(可惜他从未获得过诺贝尔奖)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指出:稳定会导致不稳定。某种环境或趋势持续的时间越长(越是让我们感觉安逸),这种环境或趋势到头时,修正幅度就会越大。长期宏观经济稳定的问题在于,它往往会制造出极为不稳定的金融安排。如果我们认为明天或明年将会与上周或去年一样,那么,我们就更愿意为当前消费去增加债务或推迟储蓄计划。因此,明斯基表示,稳定持续的时间越长,当市场参与者必须改变他们的消费行为时,产生更大不稳定性的潜在风险就越大。

与沙堆游戏联系起来,经济中临界状态的确立时间越长。或换言之,越多的"不稳定魔指"与其他的不稳定魔指连接在一起,发生严重"崩塌"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另一个思路是法国地理物理学家迪德(Dider)在其精彩的著作《股市为何崩盘》(Why Stock Markets Crash)中对金融崩溃的描绘方法(当然,我弄不懂里面的数学)。他如此写道:

价格暴跌的具体方式并非最重要的问题:发生崩盘的原因是市场进入了一个不稳定的阶段,而且任何微小的波动或过程都有可能引发不稳定。想象一下你手指里垂直夹着的一把尺子:这种非常不稳定的姿态最终会因为手部出现(或没有出现足够)的微小动作,或者因为空气的微弱流动而滑落。从根本上说,之所以垮掉是因为姿势不稳定;垮掉那一瞬间的原因倒在其次。7

当事物不稳定的时候,并非最后一粒沙子才导致沙堆垮掉,也不是因为微风才导致你手指间的尺子滑落。这些都属于直接原因,是手头能找到的最接近的原因。当然,真正的原因很远,是最遥远的原因,这就是系统本身所具有的潜在不稳定性。

根本性的不稳定系统正是我们在最近的这场信贷危机中所看到的情况。全球各个最大经济体的消费者通过举债来购买各种各样的东西,是因为当时的经济形势好。房价一直在上涨,股市恢复了年收益率高达15%的那套旧把戏。举债成本相对低廉,你可以贷到利率仅为2%的住房贷款,而房价的年度涨幅似乎可以达到15%,那么为何不现在买进,然后几年之后出手呢?

贪婪占了上风。数百、数千亿高风险贷款被出售给全球各地的投资者。然后与所有债务沙堆一样,断层线开始出现。也许是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贷款成为那颗关键的沙粒;我们无法得知,但坍塌被触发了。

你们也许不记得,但爸爸在2005年和2006年的时候一直都在写次级债务的问题。当问题已经沦为现实的时候,像本·伯南克(美联储主席)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却说问题并不大,后果将得到"控制"。(我打赌他现在肯定想收回那句话!)

结果,后果并未得到控制。这使银行认识到,它们当初以为是AAA级的贷款实际上全是亏本生意。当银行看着自家账簿的时候,它们想知道别家银行的情况会怎样。它们的状况会有多糟?谁知道?由于谁也不知道,它们相互间停止了同业拆借,信贷就这样遭到冻结了。它们停止接受其他银行的信用证,从而殃及世界贸易。由于银行遭受亏损,它们不再给小企业贷款,商业票据枯竭。银行创造的所有那些"安全"的资产负债表表外基金都关闭了。为了偿还债务,人人争相卖掉他们能卖掉的而不是他们想卖掉的东西。这是真正的恐慌。企业纷纷裁员,被裁人员只能缩减开支。

从前面跟你们讲述的我与银行接触的经验,你们可以看到,银行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可能会采取一些不合理的做法。(说到这,我光顾了将近20年的那家德州小银行上个月刚刚取消了我那数额不大、未曾用过的信用额度,并通知我说,没有100%的现金担保,就不会重开信用证。)不用担心,爸爸实际上正处在人生中最佳的状态,事业顺利,吉人天相。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自跟银行家交谈过了。当我通过电话问那位年轻的银行职员"怎么回事"时,他说他只是在执行主管的吩咐。我上周换了别家银行,因为我能嗅出那家银行已经遇到了麻烦。我又一次有了信用额度──不过我希望我用不上。)

但事实是,人们需要银行。银行就像人体中的动脉,保持血液(资金)的流动。当动脉硬化,我们就有心脏病发作的危险,而且情况还将会继续恶化,因为银行的商业房产贷款还将会遭受更多损失。全美的商业房产已经下跌了40%左右。

有很多书籍都尝试找出当前这场危机的原因,有些读起来很有趣,犹如一本不错的悬疑小说。你可以将其归咎于美联储、银行、对冲基金、政府或评级机构,也可以随便找出几个罪魁祸首。

这里,我估计要引起一点争议。目前正在持续的指责游戏在许多方面都过于简单化。在过去几十年里,世界体系经历了各种危机,并总能反弹过来。这场危机并不同于普通的破产。

这次为什么如此不同?因为我们正要结束一轮持续60年的债务超级周期。我们像没有明天那样盲目举债(不只是美国如此,所有发达国家都是如此)。由于过于相信这些债务的安全性,我们提高了杠杆化的程度,先是借入实有资金3倍的债务,再扩大到5倍、10倍,直至30倍。而且,我们让监管机构相信这是件好事。事物保持稳定的时间越长,我们就越相信它们将会继续保持原有状态。图2-1显示了我们沙堆的结局,并不美妙。

图2-1 美国债务总额占其GDP的百分比(截至2009年第三季度)

资料来源:Hoisington Investment Management,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Federal Reserve, Census Bureau: Historical Statistics of the United States Colonical Times to 1970

我知道爸爸总是说从来没有"不一样",但就某种意义来说,与你们那位不那么德高望重的爷爷曾经讲述的"大萧条"之后我们经历的所有危机相比,这次真的不大一样。莱因哈特和罗格夫两位教授合著的这部非常重要的著作所表明的是,每一场债务危机总是以偿还债务、冲销债务或债务违约等方式结束的。这部分从来没有不一样。我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来减债。这个过程很痛苦,经济增长会大大放缓,如果还有增长的话。

虽然政府在努力为竭力(或被迫)减债的消费者弥补差额,但如希腊所发现的,即便是政府自身也存在极限。

如果不是因为已接近债务超级周期的终局,我们早就又强劲复苏了。但我们没有。不幸的是,减债过程还将会持续很长时间,估计需要数年。

无论是家庭还是国家,都不能靠举债来摆脱债务危机。今天,有太多的家庭发现,如果你失去工作,你也会失去家园。信誉度曾经非常高的人如今也在申请破产,失去家园,因为次贷坏账导致房屋被重新推向市场出售,造成房价下跌,从而导致整个房屋建筑业崩溃,这严重影响了各种附属企业,造成更多人失业和被迫放弃他们的房屋等。

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我们堆积了一个非常不稳定的沙堆,如今沙堆坍塌,我们不得不从问题中挖掘出路。而问题就在于债务过多。估计需要数年时间,银行才能完成冲销住房贷款、商业房产贷款和其他坏债,各国和全世界才能把债务恢复到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

在此,我要传递出坏消息。我们似乎并没有很好地汲取这次危机的教训。首先,导致这场危机如此严重的诸多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最近通过的金融改革法案长达2 300页,尽管每一页内容都会带来更多令人非预期的后果,但它们无助于美国重返正常轨道。(对比一下,最早的社保法案是28页,最早的监管改革法案《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1933年)是35页。)欧洲银行的杠杆化程度依然很高。

希腊为什么重要?因为他们的很多债务都在欧洲银行的账簿上。价值高达数千亿美元。仅仅在几年前,这看起来还是好事。评级机构对希腊债务的信用评级是AAA(不错,就是这些家伙说这些次级债券是AAA级的),银行可以使用极高的杠杆(有些欧洲银行使用的杠杆倍数将近40倍)来购买那些债务,并从中赚了不少钱。(不要问人们为什么还相信评级机构,有些事情是没法解释的。)

只是,希腊债务是有风险的。目前看来希腊将会得到一些救助,但这只不过是给一个非常严重的伤口贴一张创可贴而已。危机不会消失,它还会卷土重来,除非希腊人自愿大幅度削减开支,并将税率提高到美国人不敢想象的高度,上演希腊版的"大萧条"。要求他们采取的措施对他们真的很不利,但他们是自作自受。

但那些欧洲的银行呢?当那部分债务变成坏账时(这是肯定的),它们会像2008年那样相互猜忌相互提防,信任烟消云散。纳税人是否会承受这个负担?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将会是一场巨大的危机,像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些其他欧洲国家的状况几乎像希腊一样糟糕,英国也好不到哪儿去。

欧洲经济体和美国的一样大。如果它们陷入衰退,我们将会受到波及,因为我们有很多最大型的企业都在欧洲赚大钱。欧洲经济危机还将意味着欧元贬值,造成企业利润降低,使我们更难将美国的产品销往欧洲,更不用说与欧洲企业竞争全球贸易了。这又意味着我们将减少购买中国的产品,因而他们将减少购买我们的债券等,众多联系。这将使创设新公司变得更加困难,而新公司又是实际就业增长的来源。

然后,到2011年1月,我们将经历美国史上最大幅度的增税,不仅联邦税,而且州税和地方税都会增加。(本书写于2010年11月,我们尚不知道国会将采取何种行动。即便布什的减税政策全部得到延期,一手增加税收,一手减少支出,二者都是大问题。)

有研究表明,增税对GDP或经济增长有3倍的负面效果。我认为,即便不受欧洲问题的波及,联邦增税加上州级和地方的增税(或开支削减)也很有可能足以将我们再度推入衰退之中(不,梅丽莎,这不是一些共和党的研究阴谋。该研究是由奥巴马的经济顾问联合理事会主席克里斯蒂娜·罗默完成的)。(第3章将讲到,即使美国在2011年避开了再度衰退,在信贷危机后的去杠杆阶段,衰退会发生得更频繁,因此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悲的是,这意味着更高的失业率,这意味着你工作的那家酒吧的销售额将会继续下降,因此你有更多朋友将会失业。查德,你工作的那间电子设备商店的佣金将会从已经很低的水平继续减低。亨利,这意味着你在UPS的工时可能会继续减少,你最好找更多的兼职工作。阿比和阿曼达,人们外出就餐的次数可能会减少,你的同事都希望要更多工时。特雷,希腊与你不按时完成家庭作业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回,我们将无法通过继续增持债务和降息的手段来抗击衰退,因为这些手段上回都用过了。利率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债市已经表现出它并不喜欢美国正在进行的大规模举债,它担心会重演希腊的惨剧。

债市最需要的是信心。如果希腊违约了,那西班牙或日本还有多远?如果我们不控制我们的债务,有什么原因会令美国与众不同吗?正如莱因哈特和罗格夫所指出的,信心消失之际,结局就近在咫尺了,而且总是来得比人们预料的还要快。

全球的金融体系是相互联系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希腊这个小国就能让距离欧洲很遥远的地方发生变化,这就好比美国的次级债引发了全球性的危机一样。全世界的金融体系允许人们承担了过多的风险,然后通过全新的金融工程和各种证券化手段四处分摊风险。很多投资者和养老基金认为,通过购买不同种类的大量证券,就能够实现风险多样化,何曾想,风险同样具有相互联系性,几乎所有证券都有风险。

在最近这场危机爆发的初期阶段,正当我们需要风险多样化发挥作用的时候,通常情况下并不相关的投资也开始显示出很高的相关性。没有理由认为在下一场危机期间它就会发挥出作用,投资并非易事。

下一场危机很可能不会源于希腊,而是从世界的其他某个角落开始。但希腊很重要,这是因为,希腊告诫我们必须对哪些问题非常谨慎,不要因为不在自家后院就置之不理。大家都是通过"不稳定的魔指"相互关联的。

好消息是什么?是我们终将熬过难关。美国这个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就成功渡过了一些艰难的时期。到2020年,将没有人想要回到2010年的"美好的旧时光",因为到那时,医学和其他技术所取得的各种神奇革新将会大大改善人类的生活,你们将能活很长时间。(我希望我也能多活几年时间,和孙儿们享受天伦之乐!)在1975年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新工作将会从何而来,形势相当暗淡。但最后工作还是出现了,这次也将一样。

更好的消息是什么?是你们都还很年轻,都还是孩子,真的是这样。我直到35岁左右才有比较丰厚的年收入,而且还是个意外(我中了手机彩票)。而你们知道,自那以后我也不是一直都很顺利的,但我们总能渡过难关。这是我们作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和一个世界的任务和使命。

那么,我最后要说什么呢?继续做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努力工作,存钱,谨慎开支,如果我们再次陷入衰退,好好想想你当前的工作是否适合你。关注你任职的公司是否赚钱,并努力让自己成为其中最重要的员工。要坚信生活会越来越好,21世纪20年代将会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时代,因为到那时,我们已经摆脱了债务超级周期终局的负面影响,摁下新一轮繁荣的重启键。请记住,爸爸很爱你们,为你们感到骄傲。

第3章 让我们来看看规则

限制越多,就越能得到解放。武断的限制只为获得执行的精确性。

──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

美籍俄罗斯作曲家

体育运动是有规则的:3次犯规,即刻出局;不能用手来碰足球等。规则让初学者很是头疼,但对于经验丰富的运动员来说,是规则成就了美妙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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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多数非美国人来说,棒球是一项令人困惑的运动,有太多的规则和奥妙。我承认自己不懂足球规则,虽然已经比以前有进步了,更别说懂曲棍球了。

经济学中也有规则,只是多数规则没那么广为人知罢了。违反这些规则会给个人、企业和国家造成不良后果。可悲的是,在经济领域,并没有一位独立的裁判员可以吹哨停止游戏,命令违规者遵守规则,并进行相应处罚。但是,如果你不遵守规则,市场可以决定是否购买你的货币或债券。

本章将讨论一些比较重要的规则。不过,亲爱的读者朋友,不要惊慌,如果去掉相关的经济学术语,这些规则还是相当容易理解的。如果您弄懂了这些规则,就更容易从政策角度和个人投资角度去理解如果国家违反规则的话将会出现什么后果的问题。

同样可悲的是,违规之后,并不一定马上就会遭受惩罚。上一章讲到,在灾难轰然而至、旗帜最终倒下之前,一个国家可以在很长时间内安然无恙。但到适当时候,如果该国不纠正其错误行径,结局将会是充满痛哭、哀号和令人咬牙切齿的。很多人都在指责──从来都是指责对方的错误。但请注意,规则对于每个人、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

这些基本上都是被视为恒等式的会计规则,就像E=MC2或F=MV(力等于质量乘以速度)。它们就是真理。如果不是,那么一千年来的会计实践就是错的。你可能不喜欢这些规则或后果,但你必须应对现实,要么接受,要么离开。

1976年,作为非常年轻的企业家(没人聘用,我只能自立门户),我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企业,我最好的朋友为我处理税务事宜。我以为自己给国税局(IRS)缴纳的数额已经足够了,但他拿了一张税单给我,上面的数额大到令我吃惊。我想光是支付雇主这边的社保都已经使我无法专注维持公司的生存了,但却还有名目众多的替代性最低税和其他我闻所未闻的东西。现实非常残酷。

了解规则迫在眉睫。了解我们今天要谈的这些规则与我当初了解税法规则同等重要。即使你对其一无所知,这些规则仍然存在;你若置之不理,它们最终将会给你带来困扰(不管是个人、企业还是国家,都是如此)。

美联储和各国中央银行目前正试图在没有麻醉剂的条件下对经济体动一次高度试验性的大手术。他们其实是在测试四位故人的理论:欧文·费雪(代表古典经济学家)、约翰·凯恩斯(凯恩斯学派)、路德维·冯·米塞斯(奥地利学派)和米尔顿·弗里德曼(货币主义学派)。中央银行家多数是凯恩斯主义者,此外还有一小撮货币主义者。

六件不可能之事

爱丽丝笑道:"试也没用,一个人不能相信不可能的事。"

王后说:"我敢说这是你练习得不够,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每天练上半个小时呢。嘿!有时候,我吃早饭前就能相信六件不可能的事哩。"

──摘自路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关于当前这场蔓延全球的债务危机,经济学家与政策制定者们似乎愿意相信不可能之事。因为相信的是不可能之事,他们正在采用的政策最终必将导致悲剧发生。

下面这个等式总结了一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

GDP=C+I+G+净出口(即出口减进口)

即,一国的国内生产总值等于(个人的和企业的)总消费、总投资、政府支出与净出口四者之和。这也是一个恒等式,适用于所有国家和所有时期。它在概念上非常简单,但有着深远的影响。

让我们来看其中的部分影响。首先,如果总消费(C)下降会怎样?这意味着,如果等式中的其他因素保持不变,GDP将会下降,这种情况通常被称做衰退。

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们认为,正确的政策反应是通过进行财政刺激来拉动总消费,让消费者和企业有时间做出调整和恢复,待经济恢复正常增长之后,再逐步取消刺激。作为一个补充措施,如果中央银行变得更加宽松,通过降低利率和实行"宽松货币"政策来进一步刺激企业和消费者的话,这也是有帮助的。近年(60年)来,在大多数地方和大多数时期,这些政策在拉动经济走出衰退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

然而,有些人认为这种政策也引发了种种不平衡,这些不平衡滋生了各种问题(例如消费者借贷不断增长、房市泡沫,等等)。我们在后文再来讨论这个观点;但现在,让我们承认政府支出的增长的确会推动GDP的临时性增长。我们将另行论证这种推动确实是临时性的,但很少有人会认为刺激政策不会带来短期变化。我们认为,美国近期实施的刺激措施确实起到了临时作用,使美国经济不至于陷入本该发生的萧条,但这是有代价的。债务必须偿还。(来自BCA杂志的朋友马丁·巴恩斯(Martin Barnes)等人认为,政府债务从来没有真正得到偿还──它其实就是庞氏大骗局。避免危机的方法就在于要避免庞氏骗局失去控制。)

重申一下,实行刺激措施的目的是为了抵消消费者和企业界紧缩造成的影响,使整体经济有时间来恢复。美国在2010年夏季开始撤销刺激措施,经济增长果然放缓。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美国经济是否强劲到足以恢复到可持续增长的轨道。

对刺激措施的希望是,它能启动消费者的最终需求。在宏观经济中,总需求是一个经济体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价格水平上对最终产品和最终服务的总需求量,是在库存水平保持稳定时一国GDP的总需求量。

请记住,对于大多数发达经济体来说,消费支出是经济中最大的组成部分。在经济衰退时期出现的典型情况是,经济中的一部分或多个部分,比如消费支出和投资会下降;因此,刺激的目的是为了让需求回归到正常轨道上来。那些将最终需求视作增长推动力的经济理论认为,衰退只不过是上述方程中的某个部分(比如消费支出和/或投资)不足所引起的问题。只要恢复这个部分,经济就可继续前进。

为凯恩斯说句公道话,他也说过政府在经济景气时期应该保持盈余,但大多数国家似乎都不能做到这点。在我们看来,布什政府以及由共和党把持的挥霍无度的国会所犯的一个主要错误就是,他们把我们现在正需要的盈余给浪费掉了。我们将在适当时候来反驳美国副总统切尼提出的"赤字无所谓"的说法。

在我们开始谈论这个等式的其他四个更为深刻的影响之前,让我们先来看一些知识点,这些知识点将帮助我们更好地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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