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香港工业总会日前公布的“珠三角港资企业现况与前景”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约七成受调查企业表示出口货值有所下降，平均减幅约两成；多达八成的企业受劳工及电力短缺问题的困扰，但有一半企业表示今年下半年在内地的投资与业务将维持不变。与劳工短缺相伴随的，是劳工成本上升。据香港贸发局测算，过去6个月珠三角工资水平平均上升约17％，令企业总生产成本增加4％－6％。 今年以来，一些沿海省市相继调高最低工资。而在港企集中的广东省，2004年至2008年间各市最低工资增幅由25.7％到35.6％不等。2010年5月1日起，广东省的最低工资再次调高，平均增幅为21％。2011年3月1日，广东省最低工资再提18.6%，广州市标准达1300元/月，为同期全国最高。 持续上调的工资，使不少港企压力倍增。在不同行业的成本结构中，工资所占的比重各有不同。以制衣业为例，工资占总生产成本大约20％－30％，假如其他因素不变，工资平均上涨18％，加上社保费增加，导致总生产成本上升4％－6％。好消息是，在企业经营压力持续增大的情形下，广东省政府决定暂缓上调今年广东省最低工资标准。 而珠三角经营环境也令香港厂商承受考验。香港工业总会副主席刘展灏说，多达八成响应企业表示受劳工及电力短缺问题的困扰，普工或技术工的短缺均超过一成；而六成企业表示内地工厂遇到缺电问题，其中九成每周停电至少一至两天。“今年以来，整体经营成本同比平均增加15％，当中劳工成本、原材料、燃料和能源及信贷支出的增幅均超过一成。”有26％的受访企业称，会将厂房搬出珠三角，转到中国中西部地区乃至东南亚国家。 20多年前，稍微有胆识的港人都到珠三角投资设厂当老板。时至今日，这些曾在投资设厂中意气风发的港商，许多已心灰意冷。尤其是那些仍在做“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的小本经营港商，更是叫苦连天。 开放改革之初，“三来一补”确为广东经济发展作出一定贡献。而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表示，要不断坚持广东产业“双转移”（即珠三角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欠发达地区，同时欠发达地区的高层次、具有一定素质的劳动力转移到珠三角地区来）的新路向。 对大部分以传统加工制造业起家的港企来说，目前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难关。 东莞某港商坦言，如果再给他一次创业的机会，他肯定会做贸易，不会做工厂。“做工厂太辛苦，责任越来越重，利润越来越少，不亏损没倒闭已经不错。”虽然招工难、融资难是中小企业普遍存在的问题，实际上，经过一轮轮的调整，工厂已经成为风险最集中的地方。产品质量有问题，找工厂；货期不准时，找工厂；缺劳工，工厂最烦恼；成本提高，工厂压力最大。 据了解，目前在珠三角经营“三来一补”的港商，很多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完全无意增加投资及改善经营环境，甚至是类似卫生间这些基本设施，也是残旧不堪，不要说提升生产设施自动化了，更无法按地方政府的要求，增资建立排污环保设施。 对近几年生意很难做的局面，有近30年历史的东莞长江制衣厂厂长黄佑才分析说，首先是国际市场出现短单常态化。最近连续好几年，意大利、法国的老客户都不来参加广交会了，原因就是国际上已很少下达超过6个月的中长期订单。 “如果在珠三角这样‘贵’的地方生产，常年只靠几笔短暂订单很不划算。”黄佑才说，短单的麻烦在于每次都需要重新备料、排工期，模具的利用率亦大大降低，每单之间的空当还可能造成工人流失。另外，短期订单一旦常态化，海外买家的机会成本及更换供货商频率加大，市场定价权更容易丧失。除非能将供货成本大幅下调50％以上。 除了上述压力外，珠三角港商还担心两颗“不定时炸弹”——中美商战以及人民币的升值。目前珠三角港企平均利润在10％左右，如果人民币继续升值，部分企业可能会顶不住压力。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近几年广东各地对外资企业的优惠措施逐渐减少，港企作为外资的优势不再明显。甚至，个别地区还对外资企业另加“特别收费”，在珠三角某镇经营鞋材企业的港商投诉该镇外经办对外资企业收费越收越多，越来越不合理。首先，不管外资企业是出口还是内销，一律按营业收入的0.6％收取综合管理费，而其他镇只收0.15％；其次，外经办手握合同核销盖章的权力，强行要求企业在海关交纳边角余料补税基础上，另收26％左右的废料差价税，以上收费无任何文件；再次，外经办还强行要求外资企业把报关业务交给某报关服务公司，无端收取高额报关服务费还不能达到报关目的，直接增加企业成本。 在新企业注册方面，广东省的注册手续繁琐复杂，除了在工商部门办营业执照，还要到国税务、地税、质监、海关、外汇等部门办理相关手续，曾有媒体报道一家外企注册一年没有成功，落户注册难成为广东转型的瓶颈，相比之下在香港注册新公司最快只需要一个小时。 不过，广东省正在推进行政审批体制改革，从下放权力、减少审批的环节和程序提高审批的效率方面入手解决外企注册难问题。 关于企业注册难这一问题，省党代会报告已指出痼疾所在：“广东取得今天的成就，主要得益于市场取向的改革所形成的体制竞争力。但必须看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尚未完成，特别是政府职能转变不到位，成为目前经济社会领域诸多矛盾和问题的体制性根源。” 4月初，东莞被广东省确定为首批企业注册审批改革试点城市，其后，各地试点改革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按照“宽进严管”的思路，企业注册审批改革大刀阔斧推进，目前已有相当大的成效。 当然，正在进行中的行政审批制度改革仍有继续深化探索的空间。而前述调查和数据，再次证明去年以来被论述过无数次的观点，即中国劳工以低工资无限供应的神话已经破灭，珠三角以劳动密集、出口加工型为主的产业体系必须洗牌调整。虽然广东省政府出台了力度空前的扶持措施，然而有企业反映，经过层层审批拿到的几十万元补贴对企业发展影响不大，而层层压力却依然摆在港企面前。在粤的11万家港企如何进退已是广东与香港两地共同关注的话题。 港企谨慎外迁 香港工业总会的调查显示，94％的企业没有打算把部分高增值的生产活动迁回香港。刘展灏说，表示打算迁回香港只有4％，香港先进的基建设施及能够就知识产权提供更好保护是主要诱因。他认为，这些产业的特点为产值较高，亦不需要大量的陆路物流负担，但对发展本土工业的意义却很大，反映有些类别的工业适合在香港发展，这些企业的回流意愿值得港府留意，期望政府尽快推出更多鼓励和便利措施，强化厂商回港的意欲。
很多港企将迁移目标瞄向了内陆，中山市一家港资工厂正着手把生产线搬往中西部地区的重庆。江西、广西、贵州、湖南等周边地区也向港商抛出橄榄枝，在当地低廉的成本优势和地方优惠政策的吸引下，许多港企欣然前往。在东莞开厂20多年的港企长江制衣厂厂长黄佑才说，感谢政府帮不少企业渡过眼前难关，但市场之潮难以人为阻挡，政府资助二三十万元难解企业长远发展之计，最终问题还是落到企业自身来解决，万不得已只有离开。 更多的企业选择了更遥远的越南、老挝等东南亚国家。中山德成电镀公司业务总监楼先生表示，因用地、环保和人工等原因，他们响应政府要求，2009年曾经进入阳江产业转移园，但转移园的成本也很快水涨船高，对环保要求日益复杂，有人投诉后政府也不敢轻易出面协调，在这种大环境下，感觉无论转移到哪里都不太顺意，远走他乡“多少有点无奈”。 与楼先生同感的还有在广州南沙从事油脂业的港商何先生。他认为，内地正与发达国家看齐，就像20年前的欧美国家，开始容不下污染类企业，但终极原因还是人口红利和土地红利双双消失，其浪潮势不可挡难以逆转。即便向更北边转移，也感觉珠三角的今天就是其它地区的明天，难题就在不远处等着。柯先生透露，他已经多次受邀考察了越南等国的工业园区，迟早会迁走。 在此思路下，据统计，2011年仅东莞就有500多家港台企业悄然迁出。业内人士预计，从整体形势看，今后将有更多制造业向东盟地区转移。 除搬迁外，港企中还兴起了另一种趋势，即调整部分生产安排。据香港贸发局调查，一些大型生产商，例如鞋履生产龙头裕元工业，打算把部分大众化的低价鞋履生产，转移到中国的内陆地区和其他亚洲国家。至于高增值和技术层次较高的鞋履，则仍在珠三角生产。香港贸发局高级经济师黄醒彪分析，随着中国转向生产高增值产品，厂家把部分低增值生产活动转移到其他亚洲新兴供应地，此举可视为区域生产链的延伸。 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大量制造业，包括港资、台资企业向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地转移，政府有关人士认为，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产业梯度转移，可加快珠三角地区的产业向高附加值的科技新兴产业转移，但要经历一些阵痛。另外，中国已经加快与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建设，广东是重要节点，与东盟各国展开产业分工合作，有利于与周边邻国的团结与发展，港资企业打响头阵“就是件好事”。 香港驻粤办相关负责人也表示，虽然小部分港资企业考虑从广东省迁往内陆地区或其他地区，例如迁到东南亚或把生产线迁回香港。企业是否迁移，纯属企业的商业决定，当中不独涉及成本的考虑，也受很多因素影响，包括产业链配套是否足以支持生产及地方政府的优惠措施等。 不过，专家提醒企业，中国劳动力成本仍具优势。虽然中国劳工成本较高，但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也更胜一筹。据估计，中国制造业每名工人的平均产值明显高于越南、孟加拉国和柬埔寨。中国制造业的劳工生产力增长，在亚洲新兴生产基地之中也居于首位。此外，与越南等地依赖进口不同，中国有不少发达的工业集群，上下游产品供应充裕，例如珠三角众多的紧密联系的批发市场，可充当不同生产商、零售商和客户之间的平台，减省其时间和成本。一名在亚洲区采购产品的香港服装采购员指出，东南亚国家可以供应大批量的简单产品，成本较低。不过，假如是设计精良、需要较高技术水平、订购批量较少和交付期较短的时装，中国仍是首选的生产地，尤以珠三角为然。 香港工业总会提醒港商，应谨慎考虑是否将工厂搬离珠三角。“虽然现在珠三角所有的成本都高，且有一个上升的趋势，而内陆区域较之更低。比如在东莞，人工成本可能是（每月）1500元，而内陆区域可能是（每月）1200－1300元。但考虑到内陆地区的成本也在不断上升，未来这个差别越来越小。”刘展灏表示，尽管依靠内陆的便宜劳工，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但三五年后在内陆设厂的成本将不会比现在的珠三角低。此外，将企业搬迁至内陆，同时也要考虑交通、运输等物流成本会不会更高，与此同时，内陆城市是否有完善的供应链，也是港商必须考量的问题。 香港工业总会同时呼吁在内地的港商及时调整经营模式。刘展灏表示，伴随着劳动力、土地成本上升，以往依靠廉价劳工帮企业未来发展的时机已经一去不复返。厂商未来应该在产品研发、品牌及渠道打造方面做足功夫方是根本解决之道。 重视内销及新兴市场 “如果在五年前，跟企业说要做内销，很多港商会不以为然，说我忙得不可开交，单都做不完。放到两三年前，七八成的人会说考虑一下。但现在，他们都说，不做内销还能做什么？以前的问题是做不做，现在是怎么做，并且已经在进行当中，只是可能有些瓶颈还在困扰着大家。”香港贸发局南区首席代表何建荣表示，在国际市场需求急剧下降、企业出口明显受阻的情况下，转战内销市场已经成为外贸企业谋求转型的共识。 何建荣认为，其实，港企面临转型的最大改变来自心态，“以前有些中小生产企业的经营模式单一，只依靠欧美市场或者一两个大的采购商把所有产能押上去。这种运作方式在过去保持快速增长的发展情况下是可以的，但在今后几年欧美消费模式改变的时候，必须自己进行状态调整。” 港企也好，广东本土企业也好，都趋向于做外销，因为简单，只要把成本和管理控制好，不愁没订单。但开拓新市场，生产成本要控制，还要考虑建立分销网络、市场推广、品牌建设，公司运营也要加强。国内市场的收款模式和海外不同，在风险管理、客户关系上要学会系统化处理，还要对公司的现金流、资源投入方面有更好的估算。这些都是企业需要马上开始考虑的内容。同时，从最简单的来料加工变成三资企业,对企业的税务安排也是很大考验。“以前做纯出口的企业习惯了由进口商去交税，现在做内销了自己就是进口商，企业经营者要重新学习。” 何建荣还提到，扩大内销是企业的市场行为，但政府的鼓励和帮助不可或缺，尤其是方法上的指点和途径的开放，比如在零售层面、批发市场的准入门槛等，政府对企业的帮助很重要。 广州市意日卫浴有限公司以欧洲为主要出口市场，今年1月到５月，订单数量基本能够与往年持平，６月的订单开始小幅回升。他们靠的是借群体品牌抱团出击，“面对连针都难插进去的国外市场，国外买家可能难以在短时间内相信我，但是却会比较容易接纳知名度大、经济实力更强的群体品牌，这为我们在金融危机时争取市场带来了机遇，即便是在金融危机非常严重的时候，我们品牌的客户数量还是没有减少。同时贴有群体商标和自主商标的浴具销量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200多美元一套的价格并未降低，自主品牌产品的销量和影响力也在逐步提升。”广州市意日卫浴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阎卫疆说。 同时，内销也是港企突围的重要方向之一。“国内市场６月会正式启动。”阎卫疆说，行业内越来越多企业都开始告别专做外贸、“舍近求远”的做法，注重新兴市场和国内市场做到“内外兼修”。 海关的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对俄罗斯和巴西等新兴市场进出口增长较快。今年前４个月，中国与俄罗斯和巴西双边贸易总值分别为286.9亿和250.7亿美元，分别增长27.7％和14.4％。 自2009年开始，广东省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可谓是倾心尽力。据记者粗略统计，从2008年以来，广东先后出台了“振兴产业18条”、双转移优惠、设立企业转型升级基金等，今年又推出“扶助中小微企56条”和“促企业融资50条”，力度之大，近年少见。 刘展灏强调，没有夕阳工业，只有夕阳企业。传统的企业没有问题，如衣服、鞋子等是必需品，依然有很大的市场。但是生产的过程和方式要转变，要进行现代化操作。转型升级需要人才、资源、资金等方面的配合。他说，希望政府在技能、政策、开拓市场等方便给企业提供帮助。此外，建立品牌，需要有较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法规。当创造出品牌后，就有可能被抄袭和冒认，如果在这方面没有保护，企业建立品牌将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