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给他们提供最优越的环境、最宽松的资金,我不会干预他们的任何创想,因为能够进入这里的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雷斯特带领微软走上一个疯狂的科技时代。
兴奋
“和这群聪明人共事感觉很好,每天都会有新的技术和创意,大家都感到很兴奋。”
爱骑马,爱发呆,也爱科幻;爱技术,爱发明,更爱学习;爱独自一人看两遍《盗梦空间》,也爱自掏腰包请所有同事看《猩球崛起》……他是里克·雷斯特,微软研究院的掌舵人,一个让别人觉得有些疯狂的天才。
在过去20年里,雷斯特不仅为微软创建了一个拥有近千名聪明人的“智库”,也重塑了微软的性格。在微软研究院,雷斯特不会告诉这里的研究员应该做什么,也不会要求他们为做某个项目而写建议书,更不会让他们担心关于做事的任何经费。雷斯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必须是世界上最聪明、最优秀的人。
雷斯特的风格显然不是20年前微软的脾性,因为在那个时候,微软给外界的印象是只会购买别人的发明,将其用在自己的产品上,然后“霸道”地推向市场。直到雷斯特的出现,这个在卡耐基梅隆大学就任12年的教授,一边把学院里学习和探索的气息注入到微软,一边带领微软走上了一个疯狂的科技时代。
从“光杆司令”到“万人迷”
研究员再也不用担心钱
“太痛苦了,没有一个人愿意来。”雷斯特清楚地记得研究院刚刚成立时的情景,1991年盖茨决定斥巨资发起组建一个基础科研机构,但是很多人不太会相信微软这样一个完全商业性质的公司,能够踏踏实实地做基础研究。
“学院派们都对微软创办的这个基础科研机构表示怀疑,所以没有人愿意来这里。”雷斯特骨子里的不安分,让他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他看来,微软能够拿出一大笔资金创建新机构,足以显现出盖茨的魄力,而这正是他欣赏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雷斯特都是个“光杆司令”,那时候,他一方面不断游说自己的朋友和校友们加入;一方面,他把80年代在卡耐基梅隆大学时养成的自由学术氛围引进到了微软研究院。“完全是大学那种开放式的、自由的研究氛围。”雷斯特甚至设想,在微软公司的商业环境中,建立一个类似卡耐基梅隆大学的研究机构。
当雷斯特把建院的这一愿景公开后,终于有人愿意尝试加入了。“他们中有的来自学术界,有的来自其他科技企业。”雷斯特相信是自己创建研究院的愿景吸引了他们,也让他们看到了微软研究院的美好前景。
雷斯特的一位室友就是从IBM来到微软的,他觉得微软研究院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有很多机会可以把研究变成产品,而不像IBM还要考虑研发是否会影响固有产品的销售。
仅仅营造一个学术氛围还不足以打动更多的人。“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雷斯特,于是他重新回访了那些曾经拒绝他邀请的人。终于雷斯特知道了问题的根源——“项目预算”,这是一个颇为敏感的问题。在传统的研究机构里,得到预算的支持需要研究人员拿出好的项目。所以,很多人质疑微软对项目支持的力度到底有多大。
为了扫除这个隔阂,雷斯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设专门的研究预算,不需要研究员提出提案来申请预算。接下来,雷斯特只需要说服盖茨。“很多研究员在申请预算的时候往往都会‘超标’,所以当项目进入尾声的时候,剩余的预算都会被挥霍掉。”雷斯特很简单地告诉盖茨,这么做的目的是帮助盖茨省钱,当然,同是研发出身的盖茨欣然接受了。
“没有了这样官僚化的结构和流程,研究员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们大可放手一搏。”雷斯特用这个巧妙的方式,再次赢得了业界人士的赞许,也吸引了更多优秀的人才加入。
就这样,一个有着学术氛围的研究院开始初具规模了。“和这群聪明人共事感觉很好,每天我们都会有新的技术和创意,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学习,大家都感到很兴奋。”雷斯特一语道破自己能够在一个岗位上坚守超过20年的秘密,而这20年也给微软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如今微软研究院已经有近千名研究人员和六大研究院,而今天在世界顶级学术会议上,所有论文当中有10%~30%的论文都出自微软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之手。
着魔
“计算机的一切都令我着了魔。”
做技术与管理的“双料冠军”
智造微软“核裂变”
年幼时的雷斯特喜欢拆散一切让他感兴趣的电子设备,所以他家的收音机、电视机、电话机无一例外成了他这一爱好的牺牲品。
直到上大学,计算机让他变得如痴如狂。为了避免和其他学生抢上机时间,雷斯特通常都在晚上去上机。“一切都令我着了魔。”当时的电脑并没有用户界面,只有开关键和一些电线,雷斯特需要用电传机的程序变成纸带,再送入纸带阅读机,这个过程往往要花费很长时间。“为什么不能用编程,发出一些指令来帮我完成这些事呢?”雷斯特带着好奇,开始了他的计算机之旅。
雷斯特记得自己第一次使程序成功运行时的情形,那是在一个午夜,这些冰冷的硬件开始为他工作起来了,自己的创意和想法都可以通过这台机器实现。当晚,雷斯特非常兴奋,他甚至发现自己已经对计算机欲罢不能了。
雷斯特还是一个编程高手。450000行代码可以迅速从他的指间生成。他是一个忠实的计算机游戏迷,爱收藏游戏、玩游戏,频繁浏览计算机游戏站点。他同时喜欢读科学幻想小说,酷爱计算机游戏。他对此的痴迷程度超出了同伴们的想像。
连雷斯特自己都没有想到对计算机的兴奋能够从学生时代持续至今,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微软他成为一个精通技术与管理的双料冠军。
“微软研究院的管理非常简单,大家都是最聪明的研究员,只要有一个优越的工作环境和宽松的工作氛围,每个人都会爆发自己工作的‘小宇宙’。”雷斯特只要做好一件事,让他们能够很好地合作,在微软研究院雷斯特有着双重身份,既是管理者,也是研究员。
交互电视和流媒体的研发是雷斯特刚到微软时主攻的项目,随着技术的成熟,1996年互动电视的产品团队正式成为一个部门,后来这个部门转化成为互动娱乐这么一个专门独立的业务部。“就像细胞的裂变,我们不断有新项目的研发,当运作到一定程度后剥离成为事业部。”雷斯特的比喻有些谦逊,事实上,这些剥离出来的部门最后都成为了微软最核心的竞争力,如同一场“核裂变”爆发出的能量。
微软研究院成立初期,雷斯特还牵头做了很多项目,包括微软的第一个电子商务团队,Windows直接接入技术的团队,甚至亲自设计和开发微软第一款在线游戏。
雷斯特最满意的成就是在2000年初研发了一个编码分析软件。此前,微软一直面临这样一个挑战,就是伴随新产品和新补丁的推出,一些错误代码也同时出现。“这样的结果造成微软员工的信心受挫,无论是研发人员还是销售人员都如此。”雷斯特决定开发一种新工具,帮助他们做软件测试。后来,该产品的出现不仅改善了微软的业务状况,而且对整个软件行业和研究领域都有极大的影响。
除了是一位优秀的技术人员,雷斯特还是一个出色的管理者。“我的管理没有什么秘密,就是给他们自由的空间,让他们自己决定研发的内容。”在雷斯特看来,既然雇用了最聪明的人,就要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而良好的环境是这一切的必要条件。
即便是雷斯特觉得研究员成功的几率不高,他也不会阻止。“你要相信他们的能力,历史告诉我有很多开始觉得不成功的项目,往往有更伟大的结果,就算不是也对别的科学领域有关键的推进作用。”雷斯特认为,管理手下的研究员,不是管理他们的研究活动,而是如何让他们更开心、更高效地做事。
直到今天,IT产业还是人才流动最频繁的一个行业。每年微软员工的跳槽率为10%,整个硅谷则高达20%,而微软研究院的人才流动指标却低于3%。这一点很大程度上保证了研究不被临时制动。雷斯特兴奋地说:“我们有着独一无二的研究环境,在这里的研究人员可以灵活、自由地从事自己所热爱的研究。”
小宇宙
“只要有优越的工作环境和宽松的工作氛围,每个人都会爆发自己工作的‘小宇宙’。”
先“学术”后“产品”
帮微软“买份保险”
建院之初,雷斯特就和盖茨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要在研究涉及的各个领域中,追求卓越和极致”;其次才是“将创新技术迅速转化为微软产品”;最后是“确保微软产品的未来发展”。
所以,今天人们看到的微软研究院充满了学术气息,而“专利墙”则是每个研究员引以为傲的成就。卡耐基梅隆大学的负责人开始抱怨:“微软让我们头疼”,因为最优秀的计算机专业学生纷纷选择去了微软发展。
有人曾把微软研究院与施乐著名的帕克(PARC)研究中心相比,帕克以它大量且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果而名垂青史,如:图形用户界面、激光打印机和以太网等。但它却一直缺乏把成果转化为产品进而取得效益的有效手段。
“外界这样的指责,在我看来影响是积极的,这样我们既可以将理论研究推向最高境界,又从中创造了源源不断的技术。”其实,雷斯特和他的研究院为微软贡献了无数项技术,今天微软的任意一款产品都有研究院的影子。
研究院产出的稳定技术流正在驱动微软的新产品。“你不妨看看Kinect,它就是长期基础研究的结果之一,新技术已被应用到空前成功的产品上。”雷斯特所说的这款产品,在2010年圣诞节以两个月销售800万台而创下消费类电子产品的销售纪录。
“它的妙处在于,把实时三维计算机视觉领域研究所取得的艰难成果转化成了单价仅仅150美元的产品,让任何人都可以买到。”雷斯特把Kinect归为一种革命性的产品,因为它能够给大学研究人员的工作带来革命性的改变——此前他们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的工具,因为它是如此昂贵。
“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将我们的研究成果造福亿万大众,从而影响计算机科学研究的大局。我们希望我们的研究成果能够帮助微软在未来的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 因此雷斯特积极鼓动研究队伍和产品部门紧密合作。如今研究院的众多成果在产品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应用。
雷斯特对微软研究院的贡献,让盖茨和乔布斯都为之赞叹。他们认为,从一家企业和投资回报的角度上看,微软研究院都是最好的投资。实际上,过去几年来,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学会(IEEE)都认为,在同行业中,微软研究院的科学专利水平是最强的。
“我们为微软买了一份保险。”雷斯特表示,由于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研究院认真地投入了实质性的资源,才让微软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资产。“让我们能够不断进入新的业务,并保护现有业务。所以,我和我的团队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一边推进科学前沿,一边创造更多的科学奇迹。”
对话里克·雷斯特
一切创想都源自生活
1991年加入微软之前,里克·雷斯特博士是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系教授;加盟微软后,2000年起担任微软研究院院长、微软公司首席研究官至今,全权负责微软研究院在全球的运营。他拥有罗切斯特大学计算机科学硕士(1977)与博士学位(1980)。此前,他于1974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获数学和比较文学学士学位。
数字商业时代:搞一辈子的研究会不会太枯燥了,你平时的消遣方式是什么?
雷斯特:当然不会枯燥,我很享受搞研究的过程,因为每一项创造都让我感到激动。
平时我喜欢看书,主要是科幻小说。几年前我还参加过一次科幻星云奖的颁奖典礼,当时做了主题演讲,我认识很多写科幻小说的作家。我最喜欢的是Greg的作品,他的风格与众不同,属于“硬科幻”,就是包含一些科学内容的科幻。我喜欢的一部电影叫《盗梦空间》,它很有趣。你必须看两遍,才能完全理解其中穿越的层次意义。
另外,我还喜欢骑马,这和我妻子有关,因为她很喜欢。
数字商业时代:所以说,你的很多创想都是来自一些科幻作品的点悟或者是马背?
雷斯特:马背上产生创想有点不实际,因为骑马的时候需要聚精会神,否则容易出危险。但是创想的确是来自生活的点点滴滴,比如,操作系统的想法就是我一直盯着窗户看,偶然愣神会把我带到另一种境界。
数字商业时代: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这和你过去的经历或者儿时的经历有关系吗?
雷斯特:或许有一些,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名宇航员。记得我11岁的时候,我和姐姐、哥哥坐在一个大纸箱子里,假装那是太空舱。后来因为我眼睛近视,宇航员是不让戴眼镜的,所以这个梦想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还有,我在年轻的时候喜欢做各种实验。我喜欢把收音机、电视机等电子设备拆散,然后再把它们组装起来,我就是想明白它们是怎么运行的。
数字商业时代:当初你创办微软研究院的初衷是希望让它能够时刻在科学的前沿,你认为你做到这个目标了吗?
雷斯特:我们身处在一个科学加速进步的时代,今天微软也已经拥有了处理覆盖整个行星规模的数据中心,不仅仅是微软,谷歌、亚马逊等都做到了。未来是一个事物互联的时代,比如借助GPS跟踪城市里人类流动的情况,甚至是找到某种重大疾病的解决办法。
数字商业时代:有些人指责微软研究院过于理论和抽象,而不是着眼于最终产品。对这样的评价你怎么看?
雷斯特:我听过这样的指责是高兴的,因为这样可以促进我们在推动理论研究的同时创造源源不断的技术。说实在的,如果你看看微软旗下所有的产品,随处可见我们的印记。我们或者创造了某一项技术,人们可以使用它来制造产品,或者提供了某一项技术,用于驱动某些产品,我们为产品提供了各种功能。
数字商业时代:你会怎么激励你的员工积极创想?
雷斯特:我只要给他们提供最优越的环境、最宽松的资金,我不会干预他们的任何创想。因为能够进入这里的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这些聪明人自己知道来这里能做什么。
数字商业时代:很多创想都源自你自己的生活,那么在你看来,生活中哪些方面是让你觉得最开心的,哪些是最糟糕的?
雷斯特:最开心的是能够和这些全球最聪明的人一起共事,而最糟糕的事情是我要花太多的时间坐在飞机上——特别是如果你所在的组织没有单一的工作地点,而且其中超过一半的人在美国以外工作。即使在美国,我们也分为雷德蒙实验室——这是规模最大的实验室,还有山景城的大机构、在圣巴巴拉做量子计算的团队,以及马萨诸塞剑桥研究实验室。这就需要我频繁地旅行,路上要花去很多时间。
记者手记
在这里,没有人为你定规矩
“如果你的讲话没有娱乐性,听者可能不会有什么兴趣,甚至会昏昏欲睡。”雷斯特给自己演讲定义的标准是达到喜剧演员的效果,即便在教授的12年生涯中,他也不会给学生们讲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话题。“我要做的是让他们进入我的信息框架中,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把学习和生活能够结合起来。”
雷斯特的创想正是来自于生活,而他一手创建的微软研究院也让这里的每个人做到毫无拘束的创想。“这里,没有人为别人制定规矩,大家可以表达大相径庭的观点。”雷斯特经常鼓励员工要多学习,他甚至把业界的知名作家、生物学家、物理学家、政治家和艺术家请到研究院,让他们和自己的员工一起交流。“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思维,我想让大家在一起相互学习,让学习变成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会教我的员工一种学习的方法。”雷斯特所谓的学习方法是给员工灌输一种“树形”结构的思维方式,简单说就是把一个看似纷繁庞杂的系统或程序理清楚核心、主要分支和次要分支。“如果你这么做,就会惊奇地发现和计算机相关的所有事物都有规律,而掌握了这种规律后,思路就会变得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