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端午节前，江南大旱，当初对修建三峡大坝持反对意见的专家被抬了出来，似乎真理果真在他们手里。然而，端午节过后，江南大雨，局部地区遭遇洪灾。这就不能仍然断定是三峡大坝储水所致。如果说三峡大坝储水是江南旱灾的原因接着又是洪灾的罪魁，至少在具体的灾情上自相矛盾；否则前者的推论就成了循环证明。东汉时期的思想家王充的唯物主义立场不彻底，其思维的缺陷就在这里。什么是循环证明？在王充的《论衡》一书中有不少例子就可以说明这一点。比如王充把地上的现象附会到天上，然后又反转过来用天上的阴晴解释地上的祸福。《论衡•命义篇》告诉我们“天有百官”，就是根据人间的逻辑套上去的；反过来说，因为天上的星象有贫富贵贱的差别，人在出生时感应到了不同的星相的气，所以就形成决定人生死寿夭与贫富贵贱不同的命，这就重新回到了人间。其中的个案有：“天有王梁、造父，人亦有之，禀受其气，故巧于御。”王良和造父分别是春秋末晋国和周穆王的驾车能手，无疑属于人间的故事；把它折射到天上，就有了王梁、造父两个星座。这两个星座分别善于驾驭车马，所以地上禀受其气而生的王良，造父这两个人也善于驾驭车马。如果以为王充这是在扯淡，那就错了，那是他“自然命定论”中的一个基本观点。现存《论衡》85 篇中，有16 篇文章贯穿了王充的无神论精神，《论死篇》、《死伪篇》、《纪妖篇》、《订鬼篇》、《言毒篇》、《薄葬篇》、《祀义篇》、《祭意篇》反复阐明人死无知，不能为鬼，不能致人祸福。但是由于王充按人事解释鬼事，又用鬼事解释人事，所以王充还是被鬼缠身。比如他认为古时候反映政事的一些童谣是妖言，妖言为什么要用童谣表现出来呢？因为在水、火、木、金、土这“五行”中，“火”排在第二位；在貌、言、视、听、思这“五事”中，“言”排在第二位，亦属火，“故童谣、诗歌为妖言”。而妖是天上的阳气太盛生出的“怪胎”，阳气太盛又为火。我们不必一定要去弄懂这一套“专业”术语，只要明白他是在拿人事说鬼事，又拿鬼事说人事就可以了。王充用这种循环证明的方式来完成他的理论建树，显然不能让今天的人们信服。然而我们没有理由以人类文明今天的成果为标准，苛求公元初的古人。问题在于，这种循环证明的方式在今天依然阴魂未散。在三峡大坝储水方面，以修建三峡大坝一定有问题为前提，适而江南大旱，认定后者是前者导致的，言之凿凿；然而一旦出现相反的情况，这种推断就暴露出了“软肋”。当然，作为专业领域里的一家之言，这无可厚非；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而不跟风，甚至是值得尊敬的。但是，当事关到国计民生，不同地区、不同领域的不同人群利益有冲突时，以循环证明的方式自圆其说，要求人们一定要尊崇，那如果不是强词夺理，就是强加于人。比如说用深化改革的方式解决改革中出现的问题，就似是而非。王充坚持无神论，认为人是禀受自然界的气的产物，无疑有其合理性；但是他又以人类社会的怪事解释气的产物的“怪胎”，承认妖相，无神论的根基也就随之瓦解。同样的道理，以建立小康社会，实现共同富裕为目标的改革是正当的；但是如果以改革要经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为由，解释两极分化这一“怪胎”，共同富裕的承诺就难免形同虚设。如同天上人间各有自己的特殊性一样，改革中的成绩与缺陷也应当一分为二的来认识；如果在他们之间用一个共同的模式来套，必然会有一方的真实面目受到伤害。改革中的成绩当然可以通过深化改革来巩固和拓展；但是用深化改革的方式解决改革中出现的缺陷，那恰恰容易暴露填补缺陷的决心。这正涉及到改革的具体模式、方法或者具体的价值导向。比如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路径可以是个人劳动所得的“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这在改革开放初期或许是必要的，也为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提供了相当的动力。但是，当社会分配的收入差距超过了学界公认的警戒线时，就不能再拿“上不封顶下不保底”之类的改革说事，否则就会使社会不公的问题更加严重。那正像王充用“五行”模式套天事、套人事、套鬼事一样可笑。
那么，这与循环证明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有一种观点认为，解决改革中出现的缺陷，更正一些具体做法，就是在否定改革，是要走回头路；似乎我们否认王充的妖相就是在否认王充的无神论，那显然是在替循环证明辩护。反过来说，质疑用深化改革的方式解决改革中出现的缺陷，并非反对改革，而是主张在一些具体模式上改弦更张，尽管这样的模式在过去行之有效。试问，在需要保-爱华网-障劳动者尊严、落实国民收入倍增计划的时候，难道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抓大放小、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吗？ 当然，这涉及到什么是改革的深化问题，如果说深化改革就是在“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方面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那么这种深化改革就成了“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的逻辑保证。如果说深化改革是对具体改革模式的改革，那当然是历史否定之否定式的进步。在实践中这也并非不可能。比如窗子打开，苍蝇蚊子难免会进来；现在提出消灭苍蝇蚊子的问题，并非一定要关上窗子，完全可以用加装窗纱等方式解决，而窗子可以继续打开。这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不必用循环证明的方式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