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常跟父亲一起干农活,对于修剪枝叶之类的事情,印象非常深刻。种树的时候,接近根部的树枝是一定要修剪掉的,否则树干就长不大。种桔子或棉花的时候,一定还要摘掉其顶心,有些枝条也要摘掉它的心,仅仅保留适当的枝条,这样桔子或者棉仔才能硕大而丰满。种西瓜亦如此,主藤不能让它长得太长,也不能保留太多分枝,否则就会导致西瓜少或者小。如果你种过葡萄,那一定知道,修剪枝叶的工作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这看似简单修剪枝叶的工作,其实却蕴含了大道理。
一棵树要想长大,其前提条件是足够的水、阳光和养分。森林中,参天大树只有经历了残酷的竞争之后才获得如此的荣耀。国家和社会,不也是这样吗?三皇五帝大概是与民同利的,所以当时的天下还可以称得上是民众的天下。然而至大禹之后,中国便进入了家天下。家天下的制度下, 君王将天下视为其私家产业, 即黄宗羲所说 “君为主,天下为客”。打天下之时,“屠毒天下之肝脑, 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可是得天下之后,却“敲剥天下之骨髓, 离散天下之子女, 以奉我一人之淫乐, 视为当然”。无奈之余,国人只好尚贤,梦想有贤明的君主来治理国家,造福天下。然而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既然三皇五帝已经走远了,就只好颂扬唐宗宋祖了,于是有了开元盛世,贞观之治,文景之治和康乾盛世。然而,纵观历史长河,康熙和乾隆却仍然只是稍纵即逝的流星而已。中国如此,外国亦如此。
虽如此,古今中外的文人志士仍然持续的为家天下出谋划策,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正如南怀瑾先生所说,古人早已经把道理讲完了,如今,人们只是拾人牙慧而已。所以,有时候,对于先秦诸子,我是即敬佩,又愤恨。好不容易领悟的一个道理,却发现他们早在几千年前就写下来了,实在可恶。
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修剪枝叶的道理,可是翻开《韩非子》,却发现这位老先生早有论述,其《扬权》篇就有:“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宫廷将虚,主将雍围。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公子既众,宗室忧吟。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数披,党羽乃离。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翻译成现代汉语,大致是这样的:做君主的,要经常整修国家机构这个树木,不要使它的树枝茂密,它的树枝茂密,将堵住君主的宫门,大臣的门下将充实得门庭若市,君主的朝廷上将空虚得无人问津,君主将被雍蔽围困。君主一定要经常整修国家机构这个树木,不要使它的树枝向外延伸,它的树枝向外延伸,将逼迫君主的住处。君主一定要经常整修国家机构这颗树木,不要使它的树枝大二树干小,树枝大而树干小,树干将承受不了春风,树干承受不了春风,树枝将会损害树心。公子已经认输众多,那么嫡长子一系的家族就会忧虑而哀叹了。制止他们的办法,就是经常整修国家机构这棵树木,不要使它的树枝茂密。这棵树木经常被整修,朋党就会分崩离析。掘掉了树根,树木就没有精神。填塞那汹涌的深潭,不要让潭水泛滥奔腾。要摸清臣下的胸怀,剥夺他们的权威。君主要使用自己的权势,果断得象闪电、象雷击。
如果你读过历史,你大抵是会深有感触的。鲁迅先生看到了人血馒头,看到了吃人的社会,马克思和恩格斯看到了每一个毛孔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国家如此,企业更是如此。
一个尚有良知的企业,大抵是会修剪树枝的,从而保证企业这根树干不至于羸弱,不至于死亡。所以韦尔奇不惜代价要对通用电气动手术,郭士纳也奋不顾身的为IBM瘦身,王石也心甘情愿地只钟情于房地产,这大概是使树枝不要向外延伸。柳传志对于“子女”的修剪,大概是有些灵活的,所以把杨元庆和郭为分而治之,而任正非则干脆提倡内部创业,成立了诸多卫星企业,依附于华为这艘航母。这不就是修剪“公子”吗?至于成立企业内审部门,惩治贪污受贿的职员,不就是为了降低企业成本,提高核心竞争力,从而保障企业利润,达成百年老店这个目标而进行的“数披其木,毋使枝茂”吗?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我只好感慨了,几千年前的老子,竟然如此深刻,所以最终成为不可逾越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