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事情还得先从2001年年底说起，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多久之后，我依稀记得在《华尔街日报》上看到一篇文章讲中国的人民币有升值压力了。从那时起，国内外有关人民币是否应该升值的讨论就开始了。 当时国内经济学家们大都认为美国要求人民币升值是一场阴谋，目的就是要整垮中国经济。而且，现在让人民币升值完全是当年搞垮日本的木马计的翻版。从那时候起，阴谋论就始终伴随着人民币升值的话题。我不得不说，任何时候在中美两国之间制造误解都是一种悲剧。中国政府曾经多次表示“中美两国的共同利益远大于我们之间的分歧”，可见我国从来就没有把美国当成敌人，那么为什么中国的学术界那么容易就把所谓的美国对华阴谋识破了呢？“真是可笑之极。”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直到2005年7月，中国政府开始推进汇率形成机制改革之后，我所认识的学术界才开始不再围绕“人民币升值就是美国的阴谋”这个主题了。需要指出的是，这次汇率改革并没有顺利推进到浮动汇率体制。受到2008年年底那场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的影响，人民币重新实现了和美元事实上的挂钩。保持在1：6.82的水平附近将近两年之后，政府于2010年6月再次宣布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改革，这种改革在许多人听来，其实就是人民币升值的委婉讲法。因此，学术界也没有闲着，大多数经济学家们忙着论证汇率其实很可能出现双向波动，乃至兑美元贬值云云。最近，人民币连续快速升值，汇率问题再次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问题。我倒是觉得汇率水平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汇率形成机制，外汇市场以及资产价格。只是这10年来，我从来没有搞清楚中国的汇率形成机制是什么？那些声称搞清楚该问题的专家们对此问题的解答往往使我更困惑。这10年来，我也从来没有看到央行和政府其他相关部门努力构建一个可以对冲风险的外汇市场，无论我们的外汇汇率水平高低，中国企业和居民，无法通过市场化解持有人民币的汇率风险，而且我至今也没有听说央行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路线图。更大的问题在于，我们整个资本市场是以一个无法对冲风险，且未知合理汇率水平的人民币作为估值体系基础的，这就使得我无法确知中国资本市场是否对所有资产给出了合理估值和定价。最使我担心的是，如果资本市场对房产的估值是错误的，那么当市场用其固有的方法来纠正错误的时候，我们全场没有避险手段。房价下跌不仅将导致投资房地产的投资人无法防范风险，更将导致按揭贷款和开发贷款的违约风险上升。对此，我们目前的商业银行体系可能束手无策，无法防范这些风险，房价绑架了我们经济的繁荣，而解决问题的钥匙可能就是人民币汇率。假设我们的繁荣引来了别人的嫉妒（我暂且不用敌意这个词）的话，那么他们看着我们在这10年间，货币投放量逐步增加，人们对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的预期以及国内通货膨胀的预期都在逐渐增强，市场对于房价的坚挺和稳定逐步产生预期，中国房地产总市值已经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两倍的时候，还有什么时间窗口比此时更适宜他们来压人民币升值呢？如果10年前人民币开始升值的话，我们也许就没有今天的繁荣；如果10年间我们抓紧时间成功探索了一套汇率形成机制的话，我们今天也许就不担心汇率改革可能给国内资产价格造成冲击。但是，10年来，我们把繁荣的大厦建立在一个未知的根基上。如果中国有敌人的话，他一定希望在我们的泡沫最大，且最缺乏防范和对冲泡沫破灭风险的金融工具的时候，利用种种借口来刺破我们的泡沫。2001年年底的时候，人民币如果实现升值，显然不符合我们这个虚构的敌人的胃口。我不肯定现在就是国内房地产价格泡沫最大的时候，但是我肯定的是，我们此时如果出现房价大幅度下跌，将给中国带来的损失和冲击远远大于2001年的情况。由此，可能就更符合那个我虚构出来的敌人的期望。如果我们在此时扛不住压力，推进人民币汇率改革，并大幅度升值的话，将一举扭转人们对于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的预期，将改变整个中国资本市场的估值体系，由此刺破中国的房地产泡沫，并给整个中国的银行体系留下史无前例的巨大坏账。除非中国人民银行再次动用货币发行权，用印钞票的办法，加上复杂的会计处理来置换商业银行手中的坏账，否则商业银行自身将无法愈合这个伤口。但是那样的话，人民币及其支持该货币所需要的一切政治信誉就完全被摧毁了。温总理在纽约联合国大会期间的发言是完全正确的，他说如果人民币升值20%将导致大量工人失业。我想说的是，大量工人失业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企业有可能通过改善劳动生产率、改进生产工艺来维持毛利率水平。我相信中国企业对汇率升值还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但是对于房地产而言，人民币升值20%将是毁灭性的。我猜想反对美方提出的人民币升值20%的无理要求，不仅是要保住农民工的饭碗，可能还是要维护国内房价的稳定，因为此时此刻房价稳定已经成为了事关中国金融安全的头等大事。10年来，我从来就不相信人民币升值是美国罗织的阴谋，因此我就一直被视为幼稚的海归。10年后的今天，我明显地老了，头发稀疏、视力下降，走在路上，不仅姑娘们不朝我看，就连许多老朋友都认不出我了。与此同时，我最近却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了阴谋论，因为如果真有一个针对中国的阴谋的话，现在引爆这个阴谋能够对中国造成更大的伤害。现在看起来，至少“人老多疑”的规律是存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