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鹿邑县,有一个叫武文英的女人,因为涉嫌故意杀人被审。她把农药瓶递给脑瘫双胞胎儿子,致二子死亡。对于杀子的事实,武文英本人没有任何异议。在法庭上,她哭着不停点头,“我全都认罪,我对不起两个儿。”
犯罪了,理应接受法律的审判,这无话可说。但事情已经发生一年,当地村民都对此心知肚明,却保持了统一的沉默。连审案的法官都说其情可悯,实在令人惋惜。
法律所审判的,人心可能恰恰给予相反的评论。
武文英不是个恶母,相反,她精心照顾两个完全不能自理的脑瘫儿子20年,每天周而复始的给一对孩子“穿衣、喂饭、抱出去晒太阳、洗刷屎尿裤。”20年里,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夜里要起来三四次给儿子翻身。
极度的贫穷,还有孤立无援的处境——连丈夫都觉得这两个孩子是废物,没用,三次被媒体报道,也只换来了两个孩子每月共60元的补助,“好心人送来被子、营养品、电风扇,镇政府送来轮椅和500元慰问金”,但这些稍纵即逝的温暖解决不了生活的死结——让她的身体慢慢垮掉,情感和精神日趋荒芜。
我们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整日操劳、家徒四壁,没有任何人际关系和娱乐,没有一点停歇和放松的机会,只是不停地做,一件事完了又是另外一件事,无休无止,永无尽头。有时候还要被因为生活困窘而脾气暴躁的丈夫殴打。
那是什么感觉?细想一下都不寒而栗。即使具有极其坚韧的神经,也难免走到绝望。更何况,一个连学都没有上过,仅会七扭八歪的写自己名字的农妇。
这并不是武文英第一次绝望。20年前,怀孕那年,武文英因为被丈夫殴打喝农药自杀,“在镇上的医院被抢救过来,几个月后,她生下了双胞胎儿子,都是脑瘫。”
今天的悲剧不过是那时悲剧的延伸,她的一生从未摆脱过悲剧的笼罩。
在农村,妇女因为夫妻吵架、赌气或者生活的琐事,常有喝农药自杀的。农药方便易得,毒性大,杀伤力强,一时想不开,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就喝了。有的人运气好,花了一大笔钱抢救过来了,却让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有的人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
她们不珍惜生命,是因为这生命本就没有什么盼头。她们中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乡镇,没坐过火车,没吃过几顿好的,每天吃苦耐劳,还要忍受丈夫的拳脚、公婆小姑的欺压。“武文英曾多次提出离婚,可想到孩子,她一次次放弃。”后来她信命,供菩萨,也去教会,所有能解释她境遇的宗教她都试图去接近。
她们的世界只有巴掌点大,投下的只有一线光。这日子,对她们而言,就是漫长的受难,徒劳的忍受。她们每天都在等待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稻草可能是一场争吵,也可能是一次偶然的变故,总之,突然之间,就像武文英把农药瓶子递给脑瘫儿子,她们脑子中的一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和武文英有同样境遇的是东莞38岁的母亲韩群凤。她艰辛抚养脑瘫双胞胎儿子13年,因看到孩子肌肉萎缩(夭折的前兆症状),感到绝望,亲手溺死了两个儿子,随后自杀。孩子死亡,而她却自杀未遂。同样在漫长的13年里,她由白领变成老妈子,面临经济的窘迫、精神上的压抑、环境的不友善和长期睡眠健康的被剥夺,而只有来自家庭成员的帮助,没有社会机构来替她分担,她筋疲力尽,直到崩溃。
绝望,一次次的绝望将她们推到人生边缘。
更为讽刺的是,对武文英来说,坐牢简直是一种福利。她远离了丈夫的拳脚,再不需要每天超负荷的劳作,会得到规律的生活和精神上的放松。相信在那里,她会是最好最听话的的犯人,因为这里比她在外面的日子更简单一点。
只是她的内心,永远得不到救赎。对愧疚、自责和思念将永远纠缠着她。她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经死去。
中国还有多少这样的女人?从生到死,时时身处绝望?那些挣扎在贫困中的、家暴中的、被歧视中的底层妇女们,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一群人,直到悲剧酿成,才变成社会新闻的一个豆腐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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