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时间一开始总是慢慢悠悠,但是一旦快速起来,却让人无法应对。
日子很快就到了十一月,这一段时间是复习的关键期。我开始看书做题看书做题,再看书再做题。唯一的空闲时间就是下楼在小区里走走,让我的身体活动活动。
十七号的时候,在楼梯口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艰难的向上跋涉。我回想起当时帮叶小青拿东西的惨状,赶紧过去搭把手。我俩一边上楼,一边聊。我问他,是不是新到的租户。
他说不是,他来找女朋友。他女朋友在考研。
他介绍说自己和女友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女友留京备考他则回家工作。快考试了,他专门过来打打气送些好吃的,今晚上还得坐夜车赶回去,周一还要上班。
我问他,来回折腾,不累吗?
他累了一下,笑着说,一路上光顾着想她,都忘了累了。
我突然想起来张信哲的一首歌。
看《宝莲灯》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插曲基本上都没听,只顾着看剧情。就记得歌好像是张信哲唱的。后来岁数渐长,到高中谈了一次恋爱,高中毕业后,她在武汉,我在北京。我坐火车去武汉看她,夜车,便宜。火车轰隆向前,有人放凤凰传奇,有人说笑,有人打呼噜。
突然车厢广播里放了《宝莲灯》的插曲。
里面有一句歌词叫“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我看着窗外灯光和华北平原的田野,却始终想着的是她有时候我再听到那首歌,那句歌词的时候,会想起那列自北向南的列车,也会想起那个让我无心看风景的人。
我的朋友唐大夫说,这句话是最能形容异地恋的。
这话说的实在。
我下楼去,过一会儿听见楼上传来姑娘带着惊喜的呼声,那应该是和叶小青一起合租的租户。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
自己也曾为了一个人千里奔波,而如今朝已罢,恨暮也难追了。我失去的,他们还拥有。
我很羡慕他们。
我把这些想法,和叶小青分享。
她嗤之以鼻,说你还真是个二百五,异地以后绝对分,考研和工作绝对分!我觉得她的语气配得上一个感叹号。
我问为什么。
她说没有为什么,这是规律,像政治课本里讲的那样,人们可以认识规律,但绝不能违背规律。
我说你这个傻逼,你明明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要陷进去。
她不说话。
十二月的时候,北京的天竟然变的温和了许多。
叶小青的男友又来了,他也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我在小区看见不止一回。一开始他一出现,叶小青就躲,叶小青躲,他就追。
再后来,他们一起排队买包子。
北大的教室变得拥挤了,期末考试的,要考研的,都挤在那儿,差点儿为抢位置打上一场。我每天七点就得去教学楼报道,要不然连个歇屁股的地儿都没有。
到十二月底,更多人不到闭馆前一刻,绝不走。我看书看得实在累了,就躲在走廊里站着,想抽烟,但是楼道里不允许,只好嚼口香糖忍着。过了一会儿,听见背后传来哭声。
一个小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哭。
爸爸妈妈,我要是没考上,你们会不会觉得我不好?
乍一听,我觉得挺好笑的。
后来看她哭得难受,心里也变的难受起来。我走过去给她递了一包纸巾,她抽抽嗒嗒的接在手里,轻声说了句谢谢。
回到宿舍的时候,那个考研的宿舍正在吵架。我后来听了听才明白,有一个哥们儿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年考不上了,决定放弃了。
他已经连续考了两年,这一年又废了。
他不甘心,可他无能为力。
和他一起复习,关系要好的朋友都在劝他,有的愤怒有的悲伤。到最后,有人哭了起来,声音呜咽,但是听着心酸。一个大小伙子,跌倒了,我不能说他不勇敢,他已经试了三次,他之前没被困难击倒,而现在他不行了,他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
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蒙着被子。
想起自己也曾这么狼狈。我要放弃了,我朋友刘鹏给我打电话,对我说,考完吧,考不考是一码事儿,考不考完又是一码事。他劝着劝着,他也哭了,这个兄弟住在门头沟,每天五点起来往北航旁边的公司赶,到公司的时候,头发上都是冰渣。
去年和我一起考试的时候,有一个胖子,他很爱吃东西,他很胖,他会大晚上在盥洗室洗澡,一边用手机放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考完研之后,他跳楼了。
啪,像是踩扁的肉饼。
有很多人觉得无非是一次考试,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珍惜而又珍重。
我们从来就只是小人物,没有高学历,没有大本事,只是蜗居匍匐缓慢笨拙的前行。
我拿手机,放了一首久石让的太阳照常升起,我把声音调的很大,希望旁边考研的同学也能听到。
我很没出息的咽着口水,憋着鼻涕,不想让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