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电视台摄制组到大别山深处采风,据说因为偏远闭塞,那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原汁原味的民间歌舞,很有史料价值。这次进山,就是为了抢救这些快要绝迹的民间歌舞。
在一个小山村拍摄了一些宝贵镜头后,我们准备移师别处了。正当我们在村委会大院里收拾家伙,进来一位老汉,弓腰驼背,直愣愣地盯着我们说:“借问大哥一声,听说你们是摄戏的?”
老人直瞪着桌子上的摄像机,双目犀利如鹞,待我们作答后又急切地问:“这物件,真的摄得进人舞戏?”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老人不再说话,双目虔诚地凝视摄像机,入定片刻,突然动手脱去土布上衣,裸出了身体。我们莫名其妙。看老人,身上瘦骨嶙峋,烂布一样叠皱的皮肤上浮着不少老年斑,胸腔上的排骨凸凹分明如同搓衣板。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满身的疤痕,亮晃晃红艳艳的,在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绽放。
老人面对摄像机,恭敬地抱拳,当胸一握,然后不慌不忙,走一圈方步,突然,双脚腾空,踏出一种节奏独特的舞步。导演眼睛一亮,立刻悄悄吩咐摄像记者开机。
老人的双脚如生了风,踩出的舞步扑朔迷离,叫人难以琢磨,像在乞求,像在逃避,又像在迫切地追逐。导演突然喊了一声:“八卦步!”我们仔细一看,果然,老人每踩出一个节奏,即构成一幅八卦图阵,而每一图阵的先后顺序既变幻莫测,又灵通圆满,透出一股诡谲的灵气———这正是我们此行找了很久的八卦舞步。
灵气如电流般游走在老人的腿上、胯上、腹部、胸膛、肩膀……渐渐地,老人腰不弓、背不驼了,原先灰灰的脸膛变得酡红,浑身像是注满了精气,鲜活如一青春勃发的后生。老人癫狂地随着舞步扭动身躯,像一条跃上青草岸的鲤鱼,浑身伤痕累累如同片片密匝匝排列的鱼鳞,在阳光下干渴地蠕动。
蓦地,老人探出双手,合着冥冥中的一种昭示,极富节奏地拍打着身体,巴掌拍击在胸脯上、肚上、背上,响声清亮悦耳,给老人鲜花绽开蝴蝶纷飞的皮肉重重叠叠地烙上了数不清的枫叶样图案。
一阵阵混沌不清的呼喊从老人的破嗓子里吼出来,滤过老人管不住风的豁牙嘴,听来就像落在峡谷陷阱里的老狼一样凄凉惨烈。呼号声合着手掌疯狂的拍打声,揉成了一种奇特的声响,神秘地牵引着老人的身体,做出粗犷洒脱的抽搐,像蟒蛇扭腰,像虎豹摆尾,像鹞子翻身,这是生命的释放,是力,是美……
突然,老人嘶哑的嗓子里吼出了一团团猩红的血花,辉煌地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如生命的轨迹。我们一看不对劲,正要上前阻止,却见老人随着最后一声呐喊,轰然扑倒,在地上写出了一个庄严的“大”字。
大家急忙跑过去,发现老人已没有鼻息。
我们找来了村里的人。村里人悲伤了一阵,便按部就班地依着习俗为老人收殓。一位年轻人告诉我们:这是一个老光棍,年轻时候媳妇给人拐走了,还遭了一顿毒打,后来就疯疯癫癫,直到现在。他说:死了倒脱爽……www.aIhUaU.com爱华
听了这些,我们愕然。